在家休养了一个多月, 苏裴去了医院做复查。结果很好, 他可以慢慢恢复正常饮食了。不过医生还是嘱咐他要戒烟忌酒, 并且合理作息。

    苏裴自己有感觉。这一个多月的休息, 大概是他这几年来休息得时间最长也是最好的一次，暂时不用为经济上的事操心，他光明正大给自己放了个长假。

    手术加休息之后，他身体上轻松多了，不再失眠，疲惫和冷汗的症状也消失了。

    小曲奇开学那天，苏裴亲自送她去了学校。

    这学期开始, 苏裴想让小曲奇开始走读，不要再住校了。之前他因为工作和身体, 陪曲奇的时间太少了。

    这次因为他动手术的事, 小曲奇更不愿意住校了。所以苏裴和老师沟通过后, 决定以后他每天早上送曲奇上学，也算是为了督促自己早睡早起。

    他每天早上在网上打车, 送小曲奇去学校，然后自己坐地铁回来, 中午睡个午觉，下午去接小曲奇。有时他会带上笔记本, 在小曲奇学校附近的图书馆，或者咖啡店坐一坐。

    在咖啡店他不止一次碰到了其他家长，他会和别人聊聊孩子和学校，仿佛完全是个悠闲的全职爸爸。

    但贺一鸣很快开始和网约车司机抢生意。

    他早上七点半准时把车停在苏裴家楼下。

    他给苏裴打个电话：“我到你家楼下了。下来。”

    苏裴说：“你打错了, 我约的车不是你。”

    贺一鸣说：“那你把前面那个订单取消吧。我等你。”

    苏裴只能拎着小曲奇的书包，带着小曲奇下了楼，上了贺一鸣的车。

    当着小曲奇的面，苏裴没有说贺一鸣什么。

    他现在有点怀念之前自己那辆旧车了，虽然开的时间有点久，但承载的记忆也多。尤其是现在小曲奇恢复走读，还是有辆车方便得多。

    当初他是因为心脏病和手头拮据才卖的车。苏裴想着，如果再过几月他的状况一直很好，那就再买一辆车……

    想到这里，苏裴在心中扶额——早知道这样，当初他还不如不卖车。他在管钱和财务规划上真的是一团糟。

    “爸爸，有个事我忘记和你说了。”小曲奇像是想起了什么事。

    苏裴被打断了思绪：“什么事？”

    “星期六许子萱过生日，我不想去了。”小曲奇说。

    小朋友过生日，家长办聚会，经常会请玩得好的同学一起参加。之前苏裴已经答应了小曲奇，会送她去参加这个生日会。

    “为什么？你和许子萱吵架了？”苏裴问，“你不是和她玩得挺好吗？”

    小曲奇说：“因为她太过分了，说不只要和我做好朋友，还要和我做姐妹！”

    苏裴笑了起来，说：“哪来的话。”

    贺一鸣耳朵都要竖起来了，尽力听清每一个字。

    小曲奇说：“可能是前两天的时候你和许子萱妈妈一起接我们，还给我们带了小蛋糕……”

    苏裴立刻纠正她：“那天我正好在咖啡店遇见许妈妈的。什么事都没有，你和许子萱快点和好听到了吗？不要让别人伤心。”

    等小曲奇到了学校，苏裴把他送进校门，回来坐在了副驾驶上。

    贺一鸣立刻问他：“许子萱的妈妈是怎么回事？”

    苏裴自嘲：“我这是必须得给你交代了？”

    贺一鸣笑着说：“你就当是满足我的好奇心。”

    他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眼角却没有放松的神色，反透着一丝紧张。

    苏裴说：“子虚乌有的事。就是小曲奇的一个好朋友，也是单亲家庭，小孩跟着妈妈过。那天我接小曲奇的时候，和她聊了聊。小孩子看到了，可能想多了。你知道的，这个年龄的孩子，见风就是雨。”

    贺一鸣心想，他真得抓紧了。这才几天时间，他的威胁名单上又多一个单身妈妈。

    “你以后别打车了，我来送小曲奇上学。”贺一鸣斩钉截铁说。

    苏裴摇摇头：“今天早上没时间和你争执，但你明天真不要来了。我怎么和小曲奇解释？我不想给她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贺一鸣开着车，直视前方，语气压得很平静：“和我在一起，对她是不好的影响？”

    之前是谁说自己不恐同，不会歧视同性恋的。

    苏裴苦笑：“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不想让她以为朋友可以为她无限度付出，别人的帮忙是天经地义的事。这样对她以后择友观念和社交技能不好。”

    贺一鸣嘴角扬了扬：“那有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你知道是什么办法。”

    那就是再进一步，他不是什么“别人”“朋友”，他要做苏裴的伴侣。

    苏裴假装没听懂。他说：“把我放下来吧。你再开下去要把我带去公司了。”

    贺一鸣说：“你不介意的话，可以陪我一起上班。”

    他现在恨不得总把苏裴栓在身边。

    苏裴拒绝了。

    自从他出院之后，贺一鸣又施展出那种牵着人走的本事了。而且还不像从前要遮遮掩掩，现在贺一鸣没了顾忌，就是要苏裴接受他，所以越发强势。

    他一不留神便会陷入贺一鸣的包围，不给他静心思考的机会。

    贺一鸣还是听了苏裴的，没有硬带着苏裴去公司，而是把他送回了家。苏裴要下车的时候，贺一鸣拉住他，说：“你生日快到了，今年办一办吧。”

    苏裴说：“不是整岁生日，不想办。”

    贺一鸣劝他：“但这一年发生了不少事，你出了新书，电影成功，现在又动过了手术，值得庆祝。”

    苏裴其实之前也想过这事情，他说：“那就请些朋友吃个饭，聚一聚。”

    贺一鸣点点头，说：“好。”

    他已经给苏裴准备好了生日礼物，一定会让苏裴难忘。

    苏裴生日那天，在他喜欢的饭店包了一个小厅，请了两桌朋友。家里人有文心兰带着小曲奇，还有两个聊得来的表妹。朋友里姚至诚夫妇，李岩夫妇，林慕云都来了，苏裴还请了许知微许医生。

    席间大家都很开心，又因为彼此都是认识久的，聊天也不拘谨。席间话题时不时聊到苏裴的和电影。

    说起《向北》最终把章蒙那部《七星坠》打得惨不忍睹，大家都哈哈大笑。姚至诚笑得尤其开心，说：“章蒙这回是真气炸了。我有个学生在他公司里实习，因为桌上放了一本你的，实习期提前结束了。”

    贺一鸣淡定说：“他该清楚自己的斤两，能有今天已经是撞了大运了。哪来那么多气，河豚转世吗。”

    大家都笑，苏裴也笑。

    贺一鸣隔着人与苏裴对视一眼。

    他本来想坐在苏裴身边的，但是今天文心兰和小曲奇都在，文心兰上座，小曲奇一定要坐在苏裴身边。苏裴另一侧坐的是许医生。

    因为许医生和其他人不一样，不是他们这个圈子的老人，和其他人刚认识，所以苏裴特意请他坐在自己身边，也好聊天和照顾他。

    贺一鸣只能和姚至诚挨着。

    酒席快散的时候，小曲奇早吃饱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文心兰搂着她，也靠在沙发上。

    大家随意三三两两聊天，整理东西，或是约着下一轮。

    苏裴将准备好的伴手礼送给客人。

    苏裴又和许医生聊了聊。

    他不知道许医生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不过今天在酒席上，贺一鸣并没有说太多话，也没有露骨的表示——贺一鸣还知道把握分寸。

    “我现在也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苏裴低声说。

    许医生问：“你和他说过这些吗？”

    苏裴顿了一下，说：“我手术后，一直在回避。”

    许医生说：“拖得越久……对你们都不好。”

    他刚说完，贺一鸣已经走了过来，他站在苏裴的身侧，笑着对许知微说：“我经常听苏裴提起，说许医生对他很有启发，看来是真的有效果，没有骗我。”

    苏裴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他们像在无声地交流。

    【你别欺负许医生】

    【我哪里欺负他了？】

    许医生却注意到了另一个小细节——贺一鸣的手看似随意地搭着椅背，却也正好碰到苏裴的肩膀，几根手指在苏裴肩上停了一下，然后随意划过。

    不过是个几秒的小动作，无声无息。厅中的客人们聊天说笑，没有人注意到。

    但许知微看到了，他又看了贺一鸣一眼——苏裴的老同学，事业成功，性格强势，就是这个人没有错了。至于外面对贺一鸣是如何直男的评价，在他这里都不如这一个小小的动作有说服力——没有直男会用这样按捺着情/欲的暧昧动作抚摸多年老友的身体。

    许知微更在意的是，苏裴竟然仿佛毫无察觉，他没有紧张抵触。

    许知微笑着叹了口气，世界上每一天都有人心灰意冷，但也有人圆满。

    他站了起来：“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吧。”

    苏裴有些诧异，他想起身，许知微按住他，说：“不用送我了……至于刚才你说的事，我想想，其实很多事情，顺其自然好了，不用考虑太多，想太多了，反而会很累。”

    他一走，贺一鸣便坐到苏裴对面，微笑着问：“他说的什么事？”

    苏裴说：“你这么聪明，不如动动你聪明的小脑瓜？”

    贺一鸣只笑。

    苏裴喜欢看他笑……他一直喜欢贺一鸣笑起来的样子，异常自信和迷人。

    但他一直知道，这自信背后也有许多伤痛。从大学时候起，他一直知道贺一鸣是为家庭和父亲的死而痛苦。

    但他从没想到，贺一鸣还藏着另一种痛苦。

    “一鸣……”苏裴说。

    贺一鸣看着他：“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苏裴说：“我已经收到了。”

    贺一鸣来的时候带了一只礼盒给他了。

    贺一鸣摇头：“那是一本原版古董书。我还有另一份礼物。晚上我们再开车出去兜兜风吧，我没有喝酒。”

    等客人都离开了，苏裴帮文心兰叫了辆车，让她带着小曲奇先回去。

    “我和朋友再玩一会儿，可能会去打牌。”苏裴说。

    文心兰看看一边等着苏裴的贺一鸣，她欲言又止，苏裴显然在撒谎。但今天是苏裴的生日，她不想扫兴。

    “你早点回来，身体才刚好，早点回来休息。”她说。她打算过两天说正事。

    苏裴跟着贺一鸣去了饭店停车场。

    贺一鸣领着他走到一个车位前，还有几步路远，苏裴已经看到了——一辆凯迪拉克正静静停在那里，和他原来那辆车一模一样。

    苏裴轻轻摸了摸后视镜，没错，这就是他卖掉的那辆二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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