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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老巢

    赵子迈站在树旁边,看着那张被风吹得打着旋的人皮。他个子比一般人都高,所以可以平视到老头儿的眼睛。

    眼睛当然是闭着的,但是赵子迈却能感受得到他临死前那一瞬间恐惧和绝望交夹的心情,他甚至看到了老人在世间经历的最后一幕:夜很黑,遮蔽住了树顶那东西的模样,老人本不想过去的,可是那棵树摇得那样厉害,苹果坠得满地都是,他怕自己再不过去阻止,会被东家埋怨。他不能失去这份工,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朝那棵树走去。树顶是一只鸟吗?他不太确定,因为他活了几十年,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鸟。

    “铮......铮......”

    那东西发出竹哨般的长鸣,声音极具穿透力,仿若一根针,直直扎进赵子迈额两侧的穴道中。他感到一阵头晕,下意识的晃晃脑袋,又极力睁大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将脑海中出现的那一幕看得清楚。

    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花,和他以往任何一个梦境都一样。雪花坠下,落在眼前,他觉得自己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铮......铮......”

    又是一阵竹哨声,树下的老人捡起一块石头,昂头朝上面那个黑影掷去。

    “哗啦。”

    那东西被惊得飞起,翅膀乍开的那一瞬间,赵子迈嗅到一股腐朽的气息。可是紧接着就是“噌”的一声,老人的辫子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他整个人朝上腾起,在离地几尺高的时候,又忽然停住,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叫。

    赵子迈脑海中闪过了一双黄色的眼睛,眼尾向上提得很高,瞳孔却是鲜红色的,寒气逼人,像那些落在他身上的雪花一样寒冷。

    他觉得自己的腿酥软不堪,再也无力支撑身体……他直直地朝后倒去了。

    ***

    醒来的时候赵子迈发现自己躺在宝田怀里,上方围着一圈脑袋,曹珉焦虑的脸杵在最中间,见他睁开眼睛,忙又朝下压低了一点。

    “大人,你可吓坏我了大人,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下官可怎么向上面交代啊。”

    说毕,见赵子迈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连忙住了口,朝围在旁边的衙役挥了挥手,高声道,“看什么看,赶紧去周围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留下的。”

    听他这般说,几个衙役知趣地散开了。赵子迈坐直身子,接过宝田递过来的水囊喝了口水,这才冲紧张兮兮看着自己的曹珉道,“曹大人,我身体无恙,让你费心了。”

    “赵大人,您是千金贵体,有病可千万不能拖着,还是要早日诊治为妙......”曹珉作出一副关心的样子又凑了过来。

    “曹大人,我们公子真的没事。”宝田打断了他的话,一边扶着赵子迈站起来,冲曹珉解释道,“只是昏眩的小毛病,平日里不妨事,今天应该是一大早没吃饭就赶过来了,所以旧疾复发了。”

    曹珉陪着笑脸,“那就好,那就好,我已经命人将人皮取下来了,近日风大,可别再被风给刮走了。”说完,他瞅了赵子迈一眼,又赶紧将目光移向别处。

    赵子迈站稳身子,稍缓了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蹙眉轻声道,“曹大人,你有没有想过,木鹞为何要出现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果园中?”

    曹珉微张着嘴巴想了半晌,方才道,“确实没有理由啊,除非它只是偶尔路过,在此处歇脚。”

    宝田噗嗤一笑,“它又不是真鸟,哪里需要歇脚?”

    曹珉的脸微微涨红了,他轻咳一声掩饰住尴尬,扭头看向赵子迈,“赵大人怎么想,可否指点一二?”

    赵子迈微微摇了摇头,“我也想不明白它为何要到果园中来,但是有一点,须得请曹大人多加注意。”

    他说着便转过身去,望向后面的山林:秋风正从山间吹过,所有的树木皆被风扫得摆向一侧,露出下面黑棕色的山石。

    “曹大人,木鹞来此地一定有原因,只是这个原因我们现在尚不知晓。但是有一点却似乎可以推断出来,”他微眯起眼睛,眼珠中映出葱郁的山林,“这里离它的老巢一定不会太远,这些日子你的人昼夜巡城,却都没有发现它的踪迹,所以我便觉得它可能躲在城池外面。而现在风声鹤唳之势,它又岂能不知?所以除了贩运福寿膏外,做任何一件它事,它都一定会慎之又慎,绝不会轻易漏了行踪。”

    “大人的意思是?”曹珉听得入了神,不由又朝前走了几步,袖子几乎贴到赵子迈身上。

    “它的老巢一定不会离这里太远。”他冷哼一声,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来。

    ***

    再次醒来的时候,翎儿发觉得后背疼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她将手探到脊椎骨上仔仔细细摸了几把,在确定并未伤到筋骨后,不禁稍稍舒了口气。

    她用手扶着箱壁试图站起来,可是方一起身,就又一次跌倒在箱子里。她的腿脚软得像两条破布,伤痛和惊吓已经抽走了她身上最后一丝力气,别说推开箱盖了,她现在连站起来都困难重重。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翎儿呆坐在箱子里发了好一会子呆,终于,她重重叹了口气,认命般地仰躺下来:“罢了罢了,人固有一死,既然已经没有任何缓转的余地,那就索性认命了吧。”

    这么想着,她心里似乎好过了一点,可是这种强作出来的轻松毕竟不能持续太久,尤其在忽然想到那个站在箱边的黑影的时候。

    翎儿忽然觉得头皮发麻:它还在这里吗?现在,它也许还贴着木箱站着,和自己之间只隔着一道箱壁。

    想到这里,她忙将耳朵贴到箱壁上,屏气凝神听外面的动静,她听到了风的呼啸,像隔着上千年的光阴穿梭而至,也听到了墓室外面鸟儿的悠鸣,犹如时间的信使。

    可幸运的是,她没再听到铮铮的竹哨声。

    翎儿呼出一口气,悬着的心重新落回肚子中,她瞅着周围钝钝的毫无生气的黑,脑子里却忽然迸出一封封写着清秀小字的信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