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想过一个人原来真可以像桶一样失去摩擦力般的去翻滚，就好像一股大力拖着绳索又捆着我肩膀，直欲将我摔得四分五裂，拉入那暗不见底的深渊。

    大脑在翻滚中是一片空白的，我只记得迷乱中用胳膊紧紧夹住头部，两条胳膊感觉都要碎了时，才堪堪撞到一个土坡，停止下来。

    “薇儿！”

    我睁不开眼，我听见顾南轩焦急的呼唤和下马的闷响，被他抱起时我睁开眼皮，眸里全是血色的。

    但我却并不能感觉到太多疼痛，许是摔麻木了。

    我略微清醒一点儿，便缓慢的移眸向他，他的脸就像褪去血色的彼岸花，是从未有过的苍白。

    他紧紧凝视着我，掏出纸帕擦拭我额头血渍，却看不见自己衬衣也是血染一片。

    “你、你流血了，是伤口...裂开了，快去医院...”

    他神情一怔，眉头戚的厉害：“你真是个傻瓜！”

    我摇头：“我不傻，我没事南轩，你...别凶我，我能感觉到没山筋骨，但你这样紧张，我害怕...”

    我喉咙都带着颤音，我感受到顾南轩握着我肩膀手更用力，他却生硬的扯起嘴角笑笑，：“好，我不凶你，我带你去医院，早点疗养好，我带你看星星。”

    我虚弱点头，他便想将我拦腰抱起；我突然听到身后有女人叫声，不知她了什么，我看见顾南轩的眸倏然阴冷到极致，他又松开了我。

    “啪~”

    他狠狠一耳光，便抽在跑到她身后的郑君怡脸上。抽的她一个趔趄，自己面无表情半跪在我旁边。

    “你逼死瑶瑶父母，你是我妻子，便于我不仁，我该与你离婚脱净干系，但我包庇你，便为你又不义；“

    “你联谋你父亲在最关键时暗算我，置我于绝地，是不信，这份恨，我该做了你，但我知而不言，纵容着你；“

    “你怀了顾升的种，又是不忠，而我依旧顾及你颜面，一晃五年，都知道我顾南轩没碰过你，谁明了你不仁不义不忠不善？郑君怡，你我相识二十余年，我不过活三十多载，此生最悔不过娶了你。现在，滚！离我的女人远一点，顾南轩是否会倒这世上没人了算，但你越了界，而你不过在我纵容下膨胀着欲.望，我此生多尔虞我诈，赔上性命也不过博弈，极少因此动情绪。但遭来我记恨的，你会知道这世上谁也保不了你。“

    我看见郑君怡捂着红肿侧脸，呆愣愣站在原地，眼泪一股一股往外涌着；冯东不明所以，他径直掠过我们将那批疲累的马牵了回来，便半蹲下一边打电话一边紧张观察顾南轩伤势，最后扫了我一眼，还是撕下衬衣一脚为我堵住额头，声线却带着埋怨：“不会骑马早点清楚！就算不会骑也该清楚不能在马耳边大声话或之类，会让马受惊。顾先生伤口缝合还没半月，现在因为你他...“

    “噗~“一声响，我和冯东视线同时转移，他脸色倏然难堪的，他看见顾南轩从我那匹被牵回的马儿后身，拔下一根染血的发簪，随手扔在地上；

    “以后不准对她再有半点埋怨，就算你大抵是我唯一亲信...薇儿是自己跳下来的。“

    “什么？？“

    冯东错愕，顾南轩却也并未多责怪他，只是阴沉脸缓步走近，将我抱进怀里，他步履沉稳向远处加速驶来的越野车走去，自始至终，再未看郑君怡一眼。

    而我，好像就此昏睡了过去，不知睡到什么时候。

    直到耳边，响起纯净稚嫩的哼唱...

    “爸爸~！“

    顾南轩戚戚眉，旁若未瞩，被月光照亮的眸专注在我额头微微松懈的绷带上。我们已经先后出院近三时，郑君怡在我们离开部落赶去区医院时便走了，没带走玉宝，许不敢再将顾南轩惹恼。

    而现在是午夜十二点许，他大抵明下午就坐航班回去，我最后一晚，陪我看看星星，他便丢下所有分公司管理层的邀约陪我来了。

    玉宝嘟起红嘟嘟的嘴不服气的哼了声，又看向我：“妈妈！“

    我笑了“哎~“

    “这里的草叶什么时候绿呀？“

    我挠挠头：“明。“

    他开心了，跑过来拉住顾南轩肩膀：“爸爸~“

    顾南轩本不理睬，我掐了他一下，他才戚戚眉：“怎么？‘

    “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呀？”

    顾南轩毫无停顿：“明。“

    玉宝嘴巴嘟的更像只鸭子，他甩着不知哪儿找的树丫又走到不知在想什么的冯东旁：“干爸！“

    “干嘛？“

    “爸爸为啥不带我多玩呀？”

    冯东低头衔起支烟：“边儿去。”

    我看见玉宝用蹄子狠狠踢了冯东脚跟一下，然后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边打滚边哼着：“我们三个就是不~~开心的~一家~~”

    看他在草地翻来滚去的模样，我哭笑不得搡了顾南轩一下：“你怎么不跟他唱啊？我还等你和音呢。”

    “那叫什么吉三宝的歌是这样唱的？”冯东在他之前撇撇嘴，一把拎起玉宝，看似狠狠拍了他屁股几巴掌，实则只是为他拍掉尘土而已：“你这子，老师让你好好背出师表不背背这个，害顾先生让我这把年纪陪你背课文，看我不收拾你！”

    冯东撸起袖子作势便要打，玉宝跟圆溜溜的果冻一样翻起来便跑的不见影了。冯东便收敛装出的怒色，冲顾南轩点点头，不紧不慢跟着他背影去了。

    我就靠在顾南轩怀里，看着美丽至不可方物的星空璀璨，低声问道：“东德布先生，这样晚了，我们耽搁你真的没问题？”

    我出院时便已经在场的导游捋了把络腮胡，他用带着鼻音的汉语道：“哦，没关系的戈姐，这里不在牧区范围，平常是不准进入，但顾总的矿场每年都会免费送给我们牧民煤炭补贴，留多久都是没有问题。这里离部落已经有点远，不过也是看星星最璀璨清晰的地方，只要您们保暖好身体，就没问题。”

    “哦，那...您能把这个收一收吗？我挺害怕的。”

    东德布蹲在石头上，举起手里剥了皮血流满地的半只兽类，粗犷笑着：“这是野枩子，为你们准备的，已经剥好了，我马上收起来。”

    我闻言点点头，抬眸用额头顶住顾南轩下颚问道：“南轩，你冷吗？”

    他显然游离在美景之外，他手抓着风衣角往我身上拢了拢，低沉道：“薇儿，刚才医生让你做脑部ct，你为什么不做？”

    我心下一沉，思索几秒紧忙佯装平淡道：“嫌麻烦嘛，好不容易跟你享这几清福，一分一秒也不想浪费。“

    “不必吝啬，你跟我的日子，还很漫长，你可以苍老，我养你，但不准不注意健康。“他笑着如此，他撩起我额前碎发，声线突然阴冷：”回去后，立马跟我在裴主任那里做次全方位检查。“

    我心猛然一惊，我几乎下意识便错过与他交接的视线。诺大恐惧与紧张几近要吞噬我，我想这样的语气，他是否发觉了什么？

    我紧张偷看，却看见他又恍如无事的微笑，我想自己是不是多虑了，却又掩不住的心慌。我只能转移话题道：“南轩，我能猜出你大抵是为了我的安全，但虽然我嘴上的深明大义道貌岸然，我追了你这样久，我都不知心多少次变成灰烬又多少次死灰复燃，我好累，却反而越来越爱你，我已经不在乎很多事，但我最想要可能依旧只是最初模样，所以，难道你真不会给我一纸婚约吗？“

    我紧张看着他，他沉默几秒后，嘴角浅扬：“没有心的两个人在一起是纸人长着翅膀，看似可以飞跨任何险峰高墙，是因为没有重量。我过会给你一生爱情，没有变过，而没有什么比你安全更重要，孰轻孰重，我已经教会你辨认，你不该有这样问题。除非顾南轩这颗心在哪里，在你眼底依旧模糊。“

    我有些不甘的撇撇嘴：“爱或不爱，回首往事我看的太清晰...只是，你就不怕吗？你就不怕你总也不给我个名正言顺，我总有承受不了，选择跟能给我这个名分的别人长地久。“

    我本以为他会不屑沉默，没想他很认真点头：“怕。“

    我顿时觉得困惑而有趣：“为什么？“

    “你为我做过的，太多太多了，我永远也忘不了你对我这世上，只有你会无理由纵容我，其他人，谁也不会。那时候我觉得真可笑，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自恋霸道又目中无饶人，一边伤害我囚禁我，一边告诉我只有他对我好？“

    “但直到现在，我才一点一点慢慢明白这话里份量，和韵味儿...“我顿了下，回忆种种，是怀抱仙人掌后血洗清的璞玉，太难得：”顾南轩，你藏得太深了，深到让我明白一件事实，这世上也许每遇到五个男人至少都会有两个他爱我，而有一个真的将这份爱付诸现实对我好；但像你一样，不怕被我埋怨，不怕被我误会，乃至不怕被我憎恨，就算被看做最薄情寡义的丑陋，也依旧冷毅霸道对我讳莫如深的好，这种男人，万里挑一，而且碰上了也并非属于我，得到了也可能守不住，所以，除了有时太霸道强势，你这份深沉的爱当真让我别无选择，你还怕什么呢？“

    微风吹过，东德布很有眼色的起身走了。

    “将夸赞一个人的如此自然流淌，不错，你学会很多。“顾南轩这样轻笑着挂了下我鼻尖，旋即深邃眺望着远处牵马走来的冯东，声线却低沉：”人生每件事，如同阴叠沙，别人只在沙滩挖了处坑，你却在海岸线叠起一座城堡，他会羞愧，还是你该自傲？都不会，海浪卷来沙滩都会平，一场骤雨让一切对比了无痕迹，哪怕只是一股无力的风，也会让城堡重归尘埃漫，这就是我们每一真实写照。“

    他将我的手拉进他风衣里，然后拢上扣子，大手缓缓抚摸着我脸颊道：“我自信我能气吞山河，我认为没有人能够打倒我，我能得到一切自己想要的，没错，没有狂妄与魄力的商人是战场丢了枪的士兵，只有随波逐流；但我又明白，没有什么是能永恒得到，如果一个人陪你直到死亡，也只代表你守了他这几十年时光，但也许某个你不知道的人只用一分钟就让他看遍世间繁华美好，这不公平，但正因不公平，爱才有辨别选择的能力。你是我的女人，我并不一定是对你的好事半功倍那个男人，我能做的，仅有一次次重复你是我的女人，那么，哪怕你恨不得拿刀刺我，我担忧不过你是否安好。“

    我听着，眼底已徐徐覆盖水雾，透过雾看这个男人，更加柔情，更加是我曾看不见的好，我情不自禁便吻上去：“南轩...你就是那个让我一分钟便看尽世间繁华美好的男人，因为只看着你，我好像拥有了全世界。“

    他深邃凝望我，两秒后主动与我吻了起来，四唇相接，他柔滑的舌尖在挑衅，那让我想起白马背上的激情，心便扑通扑通的跳。

    就算冯东来了他依旧吻着，冯东闷哼声惊醒了我，我才推开他分离了这四瓣唇。

    “顾先生，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开始降温了。快回去吧，这里离部落太远，阿华已经接顾钰回去，你和戈姐坐马上，我牵马带你们回去，沿途风景就当做告别吧。“

    顾南轩看向我，我点点头，他便扶我起来。我看着冯东，心情特别好，他总是那么讨厌我，偏偏他是顾南轩亲信，我不见也得与他碰见；现在，他却终于肯叫我声戈姐而不是姓戈的，我想是因为他觉得我自己跳下来这件事，太匪夷所思。

    “东德布呢，那个导游呢？”

    冯东这样问道，我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我一只胳膊轻微骨折，打了石膏，冯东便帮我举着，顾南轩则先上马，要将我抱上去；他掺着我腋窝却让我特别的痒，我低低笑着，直到看见冯东阴沉脸色时才收敛。

    “对不起啊冯先生，耽搁时间了，我...”

    “上去。”他突然这样低沉打断道。

    我懵了：“什么？”

    “妈的快上去！！”

    他的声线突然变成吼叫，吓得我差点从马背抖下来，我困惑朝他凝望的马背后方向望去，看见顾南轩早已对着那里戚眉，而让他戚眉的东西，却是叫我脸庞彻然煞白一片。

    绿幽幽的眼，就像鬼火，又像萤火，十几团，徐徐从远处漆黑中登录在彼岸的地平线上，我似乎能听到它们尖利爪子划过草坪割断草叶时的沙响。

    “嗷呜~~~”

    一股寒风刮过，吹进骨头里，冷的我浑身冒寒气，带来了那象征死亡的呜咽。

    月黑风起，狼鸣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