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亚硝酸钠。”在市医院，外科主任的办公室里，裴医生抵林镜框，很严肃对我道：“还有这黑色颗粒叫做觜，市面已经很难找到的一味中药，这些东西你在哪里买到的，带这个又是想干什么？”

    我戚眉反问道：“亚硝酸钠是毒药吗裴医生？”

    “当然是。”裴医生站起来，将化验单压在掌下：“亚硝酸钠是一种食品防腐保色的化学成分，日常生活比较常见，但长期和过量食用都会致癌甚至直接导致死亡。每只需要服用0.1克，不长的时间内就能导致人体异样，而且直到毒发前身体都不会有太明显的症状。“

    “致癌，致死...“

    我重复着这两个词语，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我有些惊慌失措看向陈道，看到陈道侧额青筋绷的明显。

    “报警吗，陈副总？“

    我这样问道，他摇摇头，看向裴医生：“老裴，医生贩卖这种毒药犯法吗？“

    “这是很常见的食品防腐用药，而且也能抑制肉梭杆菌，有医师执照自然是合法的化学药品，但如果是直接向普通百姓售卖，那肯定不和规定，警察有权利介入调查。怎么？你们到底为什么带这东西来找我化验...难道是有人想毒害你们？“

    我紧忙摇头，然后牵着陈道走到角落。

    ”陈副总，您这药是否是为掺给顾叔叔用的？如果是，您觉得是阮青洛，还是穆白自己的主意？“

    陈道脸色格外阴沉：”穆白跟老爷无冤无仇，现在名下六套北京四环内的豪宅都是靠老爷得到的，他凭什么害老爷？是阮青洛！我早过，老爷这些年一直躺着实在蹊跷！但实在没想到，姓阮的她能歹毒到这份儿上！“

    我闻言点头，心口直跳：”“陈副总，太可怕了！我早先就觉得不对劲，现在想想，那阮青洛派来拿药的人，打了穆白，明显就是穆白后怕不想再干了，所以才被殴打威胁；穆白今发呆也是，他做贼心虚，这种事查出来别判几年，顾叔叔不会让他活着看到明的太阳！“

    陈道点着头，食指搓搓下颚，却露出难色：”但...现在能怎么办？你我知情又如何？较于你我和阮青洛，老爷自然更偏爱阮青洛，去告密，反而弄巧成拙，以老爷威势公安是连门都进不得；也不能报警，穆白是中医，我们没有足够证据证明他手上毒药是用来犯罪，而且这种事情，要用报警方式解决，那就务必要一次查个水落石出人赃并获！不然打草惊了蛇，此生再休想抓住阮青洛这只狐狸的把柄！“

    话落，我们不约而同陷入无奈沉默，裴医生许是听到只言片语，他在不远处抵抵镜框：”怎么，还真是有人想用毒药害你们身边的人，还是个医生？“

    ”那这事我就不能不管了，医生扮起恶魔来可是比谁都可怕。“

    完他没了下音，我却猛地眼前一亮，跑到他近前手撑桌面：”虽、虽然这事很麻烦，而且对您会造成一定影响，但就当我厚脸皮恳求您，裴医生，您...“

    ”您帮我们做次伪证！您看行吗？？？您以前不也是一直在调理顾叔叔身体？那么，您就帮我们跟警方，您近期也帮他调理过，结果在他身体里发现了毒素！顾叔叔那边，您就跟他是以前查出来的，但迫于威胁太多没敢明。这样，有了受害人和证据，公安有出警理由；顾叔叔信任您这专业医生的话，自然会让开道让公安查个彻底，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人赃并获，否则要么是一无所获，要么就只是抓住穆白而已，反而帮阮青洛灭口了。“

    “什么！？？？是有人想毒顾老爷？？“裴主任拍桌而起，脸上满是惊愕。几秒后他狠狠攥拳道：”那我就更不能不管这事了，顾老爷可非只是我最重要的病人，也是我的朋友...好，戈薇，陈管家，我就按你们的做，你们现在把这些东西拿到警察局去报案，就在穆白府上发现的，亚硝酸铵无碍，但觜是单纯破坏人体免疫和造血结构，完全没有医疗作用的毒药，还有成瘾性，医师也没资格保存，单凭这个公安也能出警了；我稍后会赶过来，但...我只会暗中当个伪证，阮青洛我还是比较了解，十分可怕的女人，而我有妻有，我只能做这么多了。“

    我点点头：“谢谢您裴主任，您别担心，明面自有我承担后果。”

    话落，我急匆匆便跑了出去，陈道紧随身后。出道大街，我想了想让陈道自己先去警察局当面报警，我和冯东，直接去穆宅拖延。不动声色隐藏这么多年，很难穆白没有已经发觉什么准备逃亡。

    “这事态倒的确很急迫。”坐在车里，冯东边开车边面无表情道：“我在门外听到了，亚硝酸铵和觜是吧？亚硝酸铵我还是比较了解，这种化学毒药，摄取成分再少也不会捱太久就能累积毒素爆发，所以我想，他们先前只是用叫觜这味中药破坏顾先生父亲身体的免疫结构造血循环，让他一直病怏怏治不好下不来床罢了；而最近，先生去了，对阮是大喜事，但偏偏顾老爷对你表现的颇为宠溺，童沐瑶，又突然她怀的是顾先生的孩子...所以这亚硝酸铵，大抵就是这几才加进来的。“

    他这样，倏然便让我想起第一次见到顾正邦——戎马一生，八十岁的老人家孤零零躺在床上，急火攻心就能气得血喷出来，连翻个身都得有人在背后撑着...我心里便感觉特别难受！我实在无法想象，每亲手喂偏爱了自己一生的男人吃毒药，阮青洛的心理到底有多扭曲变.态！

    停车后，我急匆匆挽着包跑进宅邸，冯东也在背后跟着。仓促上到二楼时，彷如旧景重现，穆白依旧衔着烟呆滞的坐在木沙发上，两只空洞洞望着茶几的眼，渗饶血丝密布。

    “穆师傅？”

    我唤了声，这次，他并没有过激的反应，反而他很沉静的掸璃烟灰，然后望着茶几沉寂许久，很低哑的：“你果然又来了...你刚才，拿了我的药去化验了？”

    我心口一惊，紧忙使眼色让冯东警备着心他逃跑，然后赔笑：“穆师傅，我不大能听懂。”

    “哼~”他冷冷的哼了声，站起来幽幽环视整个药房：“我穆白当了一辈子中医，用不惯洋人玩意儿，但每个药包几斤几两，差半分我都能用手掂量出来，配好的药包里有几粒固态中药，我记得比这年月日还清楚，怎么，你还想让我跟你当面秤一秤？”

    我语凝，片刻后平淡笑笑：“穆师傅，您是位十分敬业和有能力的中医。”

    “但，您为什么偏偏失了医德？您家是祖传中医世家，我以为心底都会有祖宗用铁铸下的一杆秤。”

    “医德？呵。呵呵呵...”穆白诡异的笑着，掌心抚着梨花木的扶手：“这世上，早已经没什么道德了，就像有很好的人，稍微好点的人，不好的人，但就是没有纯粹的好人和坏人。三十年前我为西医下了死亡通知单的病人通络驱邪续了几年寿命，他们夸我是活菩萨妙手回春，医师典范；几年后那人理所当然死了，他们半夜砸了我家窗，拧死我养的狗，我就是畜生，因为我没有收到红包，所以只给他们老子续了几年命，好像我收了红包，他们老子就能寿比齐。医德，哈哈哈，真是个笑话，人类的根性里只有杀戮与性，现代人除了钱，还会有其他信仰？“

    我咬咬唇：“正因为大多数的失去，少部分，不是更应该坚持，才显得有意义？“

    我看见穆白沉默中抬起水杯抿着，半晌后突然摔个碎裂，他嘴角抽搐的笑：“从十三年前第一次在顾宅碰见阮青洛，所谓坚持，我已经失去资格，我只能随波逐流，知道为什么吗？十三年前她以感谢名义送了我此生第一套大豪宅和跑车，我想，这是好事，因为顾老爷早先便向我透露过这个意愿，应该是代为转送，直到房产证落户没几，户口上又多了套顾老爷亲自送的宅邸后，我才知道，我收了不能收的东西，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不跟她悠着点，她告诉顾老爷是我故意居功自傲在她那里索贿，我这张嘴能辩的清吗？“

    “洋车呢，我是到现在也不会开，都给老婆孩子开了，洋房也没住过我喜欢清静，也所以，我穆白清净日子过了一生，他们却再也过不回苦日子，单单那部车一年保养就得十几万；一家老眼巴巴看着，是个男人，能不满足他们的愿望？但这倒没什么，顾老爷待我不薄，酬劳不少，我也不可能会因此再去招惹阮青洛那个女人；可是，我哪儿能拦得住她教唆我儿女出国留学？“

    “现在，一个在日本一个在美国，高皇帝远，你却知不知道阮青洛那女人有多歹毒？她花钱买人陪到我女儿身边，让她学会吸毒，甚至开始贩毒；她暗中收购了我儿子在日本实习那家私人医院，然后故意把他栽进牵扯三四条人命的医疗事故里去，那几条人命，可都是日本山口组的，你以为要不是阮青洛早年在夜上海认识的日本退役军官帮我保着，我现在能看到他的全尸？“

    “你知道什么最可怕吗？“穆白突然诡异的笑声，我从他浑浊眼底看到绝望：”阮青洛那个女人，她简直不是东西，丧了良了她！她、她居然强迫和我儿子发生了关系！他们差二十多岁啊！！就算我穆白能绝情绝义不管我这对儿女，但这事情要是被顾老爷知道了，他还能留我穆白一条活路？？？“

    “所以，你报警了？“

    他突然话锋一转这样问道，我抿唇向冯东使个眼色，看到他不动声色走到穆白身后时，我才点头：”是，顾叔叔是南轩的父亲，而且对我也有保护的恩德，我不可能不趟这浑水。“

    我沉默会，打开手机录音走到他身旁坐下：“刚才的，您能再一遍吗？”

    穆白阴冷的俯瞰我，半晌突然冷笑声：“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在逼我走死路？”

    我咬咬唇：“人都是自私的，我不可能因为听你了这些悲惨与无奈，就无视顾叔叔安危，不想将阮青洛这个歹毒的女人绳之以法；而相比较而言，您现在处境，监狱难道不是更安全？”

    “放屁！”、

    穆白一把捡起我手机狠狠扔下楼去，我挥手阻下脸色阴冷的冯东，平静：“你我心知肚明阮青洛有多歹毒，她一在，她一不会放过你，除非觉得你有威胁，而那也是你死的时候。所以如果你想你儿女好，唯一办法就是当我们证人检举阮青洛，让她被关进监狱，失去威胁你的能力；而我会在顾叔叔那里帮你求情，我跟你保证，你儿子和女儿我一定想办法帮你平安带回来。”

    我看到穆白阴晴不定气喘郁郁的瞪着我，几秒后诡异的平静下来。他又斟了杯茶，边喝边笑着问“你到底是谁？”

    “你来调查我，现在蛊惑我，又是受了谁的指使？是古向佐，还是他大哥顾升，你们顾家人，老死也就是自相残杀的宿命！”

    我拧着眉：“谁也不是，我了，顾叔叔对我有恩，只是偶然发现了这件事，我就不能不管。”

    “信口雌黄！”他恶狠狠的道，使劲嚼着嘴里茶叶，似乎那苦味能让他冷静下来；某个时间，他咀嚼动作突然一顿，脸色煞白如纸道：“是阮青洛？？？是阮青洛派你来的对不对！”

    “对啊！昨我根本没接到姓陈的电话，你们正好乘他阮青洛给我下命令结果顾老爷性命这个当口来，就是为她来查看我是否有照她的话做！今，也是她心里起疑，派你们来探我口风的！对，对，一定是这样没错！所以她是想杀人灭口了？？借你们的手，把我送进监狱里，让一切罪名，都叩在我穆白一人脑袋上，与他阮青洛完全洗清干系！？”

    冯东张嘴想什么，我紧忙用眼神止住他，我轻笑着：“你可以这样理解，所以，你更不应该让阮青洛阴谋得逞了，不是么？”

    我看到穆白脸色剧烈的阴晴交替着，细密冷汗从他额头渗出来；我突然有种很不祥的预感，下一秒，我惊愕的看见穆白猛地起身，他狠狠将我推倒在地，乘冯东伸手拽住我的当口，他猛然冲窗台跑去，咔嚓一声脆响，他便倏然摔了下去，隔着三层楼都能听见那沉闷响声。

    “穆师傅！”

    我怕极了，心一瞬间便乱了。我仓促的爬起来冲楼下跑去，看见他深深陷进花园泥泞中但好在没摔到要害部位，我松了口大气，心跳却依旧剧烈难熄。

    “穆师傅！你都多大岁数人了，你怎么还能想的这样幼稚！？？？你以为你能一死了之，你以为你这张嘴巴永远闭住了，阮青洛就能安心放了你儿子和女儿？白日做梦！！她谁也不会放过，除非对她胁迫你谋害顾老爷这件事知情的人，全部死光！“

    我听见穆白凄厉的呻.吟着，大抵是已听不清我在什么，我急白了脸，紧忙让冯东抱他上车去医院；

    也在那时，围墙外响起一阵引擎熄火的声音，我心里一喜，紧忙跑过去。

    “是这里？“

    “没错王队长，就是这里。“

    我看见的确是陈道带着四五辆警车赶来，他对我点点头后，冲身旁公安低声道：“这里应该还存有我检举的两样毒药，您确认之后，我们就可以直接去顾宅，我想阮青洛给老爷喂食的药包里绝对有同样的毒药。“

    被唤作王队长的公安紧皱眉头，挥手让警员进去搜查后，面色阴沉看着陈道：“可就算这样，也不算什么充足证据，顶多判定为有下毒嫌疑。而告到法院后，阮太太完全可以她毫不知情，所有嫌疑都能够推在穆白身上...老陈啊，这烂摊子，整个局子里是没人敢接，我看在和你多年情分才来配合调查，现在证据这样不足，你就别难为我，做做形式足够，你不会逼着我去得罪阮太太吧？“

    见陈道凝噎，我紧忙喊道：“有人证！“

    我指向穆白：“他可以帮我们作证！“

    王队长视线被吸引过来，看到痛哼哼的穆白他脸色不怎么好看，我想如果此刻这里只有警员的话，他绝对会选择视而不见不碰这件事；但被我和陈道两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只能戚眉向穆白走过去。

    正在那时候，我看到一双手搭在他肩头，他身后那人让我眉宇一喜，笑道：“阿华，好久不见，你还认得我吗？是冯东叫你来的吗？“

    “阿华，你怎么过来了？“

    面目清秀的阿华好似真不大记得我，他只是跟迎面走来的冯东嗯了声，便一言不发揽着王队长走到了一侧；我戚戚眉，我觉得他脸色有点不对劲，看向我和冯东的眼神好像有在刻意躲闪，便不动声色靠近零儿。我隐隐听到他们低语的话里，有提到一些款项和房产，而那让王队长脸色愈来愈惨白。

    我便越发觉得不对劲了，我唤了声阿华，他根本不搭理，完话后便默不作声的走了；我紧戚眉压下心慌，想眼前事重要，可刚回过头，整个人却懵了。

    人呢...

    “穆白呢？？？”

    我这样惊呼着，冯东眼眸倏然阴戾的回头，不知他看见什么，一个纵步便攀上两米高的围墙，紧接快速翻了出去；

    我脸色哗变，我大声喊王队长人去哪儿了你看见了吗？他默不作声，立在警车旁冷眼旁观。

    是顾升，是郑君怡，是阮青洛？

    还有王法吗！！

    我大抵能猜到，是有人乘我们看到阿华后这一愣神，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把穆白掳走了！而且不知用什么把柄威胁了王队长，让他下定决心不再碰这笔烂摊子。

    我心倏然乱了，一股浓浓仇恨涌上心头！我突然想到我们在草原出的意外，我突然想到那高速路上是意外却定位准确的枪击！如果阿华是被这些恶魔任一收买的内鬼，那么意外就不是意外了！

    对啊，我记得顾南轩被阮青洛的人引进陷阱抽血的那个晚上，顾南轩过阿华为了保护他，被剁了根手指！这不正是他背叛的原因？？

    “你给我站住！”

    我大喊着，我猛地推开王队长追了出去，我看到阿华听到我吼声后，果然做贼心虚的跑了起来！

    我急坏了，紧忙钻进车厢里点燃了引擎，我不能放跑他们！只有穆白能证明阮青洛犯下的一切罪行，虽然看样子让他开口作证比登难，但他要不在了，就彻底失去将阮青洛绳之以法的可能，那这条毒蛇就会永远得意洋洋的蛰伏在顾南轩父亲身边！

    阿华在前像猎豹般急速奔袭，我便在身后焦急的撵着，我很难想象人类能拥有这样快的奔跑速度，居然跟我坐下这陈道的老爷车旗鼓相当！

    我们就这样在马路上持续拉锯着，维持很久，他突然跑进一个巷，我抿唇思索半秒，立马掉头开向另一个捷道，于是便在某个阴暗潮湿的岔路口，我看见他钻进了一辆黑色的法拉利里。

    我以为他们会立马离开，但他钻进去后，那辆车却久久的也没开走。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撩出手机便想跟冯东打电话问他追到穆白没有，电话没接通，随着那辆法拉利黑色玻璃窗徐徐落下，手机，却哐当一声掉在了椅上。

    我脸色已经完全煞白，我颤抖的手已不怎么能握住方向盘，我呆滞的看着车窗里的顾南轩，他面色古井无波，也在沉静的看着我。

    这个凝视，不知道持续多久，我们大抵谁也不知道彼此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们在沉默中如此无谓对峙着。

    空气变得越来越粘稠，让他冷漠的眸似携带庞大质量，轰击的我大脑空白一片，整个世界都是崩塌的碎末。

    不知什么时候，黑色车窗徐徐升起，遮住他面无表情的脸，载着他扬长而去；我呆滞在车里面，心是麻木的，耳朵里，似乎还能听到嗡文耳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