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衣冠冢

    西蒙约定好了来接我的时间，我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把想去看沈漫的事情告诉杜非白。潜意识的，我觉得跟杜非白说了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或者说，每每主动和杜非白提起沈漫，总是让我觉得不太舒服的。

    西蒙很快就来了，他换了一身黑色的西服，面容沉重而肃然。他抱着一束百合花，花来得正好，清新而自然。

    他告诉我:“真巧，我今天原就是要去看她的。”

    “那确实挺巧的。”我笑了笑，眼神落在了那束百合花上:“这是她喜欢的花吗？”

    “是的，她喜欢百合花。记得以前的时候，她和你一样，也是对玫瑰花过敏的。我刚追她那会儿每天雷打不动地送着玫瑰，每次都被轰出来，我差点儿都要以为她对我有意见了。”

    西蒙提起了沈漫的时候，眉眼间俱是笑意，仿佛昔日的美好全都重现了一般。只是以这样的深情，又怎么会对下一任保持更深的感情呢？

    “你们一定很浪漫。”我收起了望着百合花的目光，迟疑着道:“恕我冒昧，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西蒙笑着道:“知无不言。”

    西蒙的中文有时候当真比我说的都好，不过现在并非是夸赞的时候。我微咬下唇，问道:“你这么爱沈漫，可是余生还有那么长，你是决定要孤独终老吗？”

    在我这个问题问出口后，西蒙唇边隐约的笑容转化为了苦涩。他说:“你不懂，这个世界上除了爱情，还有另一种叫做责任。”

    西蒙说得情深义重，那大义凛然的模样有些触动了我。我望着他，眼底是未完的疑惑。

    他扯了扯唇角，目光投向了远方的方向。“还记得吗？沈漫之前是在悦氏集团工作的，因为她的失误导致了悦氏集团一举倒闭。这个世界是讲究利益的，不会因为她的离世而有任何的更改。”

    西蒙的话让我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我抿唇道:“意思是？”

    “沈漫离开了，可是我得为她的错误负责。我反正是不会爱上别人的了，而悦氏需要注资，以及新的联盟。”西蒙压低了语气，掩盖着其中的无力。“我家已经和悦氏联姻，我和悦雅儿早已订婚，不久后应该会举行婚礼了吧。”

    “啊。”我难掩讶异:“这样真的好吗？”因为所爱的人已经离世了，所以不会爱上别人，索性把自己的婚姻打包了出去。西蒙所表达的意思，是这样吗？

    “你还小，不懂。”西蒙的目光重新落到了我身上，满满的都是苦涩:“这是最好的结局了。”

    我沉默着，半响后道:“祝你幸福。”

    西蒙却是摇了摇头，唇边扬起的笑容都染上了苦涩的味道。他话锋一转:“沈曼，你和杜非白走得很近吗？”

    乍然被提及的名字，让我怔了怔。我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西蒙却不在意我的默然，在等着红绿灯的时间，他望着我很是认真道:“他不是个好人，若不是因为他的设计，悦氏和沈漫不会出现任何问题的。”

    这话确实在我的意料之外，我藏在包包下面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讲真，杜非白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奇怪。毕竟为了让我低头，他做出的那些卑鄙的事情真的一件都不少了。在我的眼里，他和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没什么两样。

    “我听说他到现在还在调查着沈漫离世的真相。这种贼喊抓贼的人，真是令人恶心。我一点儿都不相信他的无辜！”说到最后，西蒙的语气都拔高了，怒气值更是蹭蹭蹭的。

    听着西蒙的话，在想起了杜非白，这两个人各执一词，好像在我的脑海里头打着架一样。我不自觉地揉着太阳穴的位置，眉头微微蹙起。

    “抱歉，是我失态了。”也许是察觉我的不舒服，西蒙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墓园有点儿远，你若是累了，就先休息会儿吧。到了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好的，麻烦了。”我也不矫情地接受了，对西蒙感激一笑后，闭上了眼睛。我并没有睡着，不过是闭目养神，以及在心底各种心思的盘旋计算罢了。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在这种每个人各执一词的情况下，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了。

    装睡久了，到最后我却是真的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时候被西蒙叫醒，那放大版的、距离我的脸不过1的脸，让我什么睡意都没有了。双手下意识地往前一推，人也不自觉地往后方退着，我结结巴巴道:“到了吗？”

    “我刚刚想说，你的头上有只虫子。”西蒙笑眯眯地望着我，还不忘用手指点着位置。他说:“看你睡太熟，没想着叫醒你。”

    我的尖叫声音已经卡在了喉咙，随时都会爆发的那种:“帮我赶走啊！”

    西蒙眨巴着眼，无辜十足:“那我冒犯了哦。”

    “拜托你快点啊。”作为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纸，唯独怕死了这些虫子一类的小动物，我也很无奈啊。

    西蒙靠近了我，又是那股淡淡的肥皂香萦绕在鼻尖。我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他的动作很快，摊开了手掌心道:“你要先看一眼，还是让它直接前往极乐世界？”

    我的嘴角子在抽搐着:“我会为它祷告的，请你放它早日上路吧。”

    “好的。”西蒙煞有其事地点着头，用纸巾捏着，轻飘飘地扔进了垃圾桶。

    在虫子的插曲后，西蒙的心情好像变得好了些。他一手抱着百合花，一边在前方给我带着路。他说:“看着你，我总是有一种沈漫还活着的错觉。真好啊，还能有这样的念想。”

    我笑笑，对这个说法已经不会再去强调什么了。我的目光遥遥地落在了前方，那里写着的是‘爱妻沈漫之墓’。

    然而，西蒙却告诉我:“这并不是沈漫的墓，只是一个衣冠冢，是她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

    第135章试探西蒙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在沈漫中枪后，西蒙也同样受了不小的伤。他昏迷了很长的时间，终于醒过来的时候，却连沈漫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沈家父母不在承认他的身份，拒绝他的探视，更加不要说把心爱的女儿葬在异国他乡。

    西蒙哪怕再绝望，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他只能守着这个小小的衣冠冢，埋葬最深的感情。

    我动了动唇角，却只能说出最无力的安慰:“节哀。”

    “没事的，都这么久了，我也已经习惯了。”西蒙抚摸着黑白照片上的沈漫，动作是那样的温柔怜惜。“只是，我不希望再有什么人和事，来打扰她最后的清净了。”

    我微微一惊，抬头望着西蒙的背影。是我想多了吗，还是西蒙是真的已经知道了什么？

    “你那天受的伤，不是抢劫对吧。”西蒙背对着我，语气沉重:“是不是那个人又在威胁你什么？他已经害死了本尊，还要再去迫害另一个你吗？”

    虽然西蒙没有指名道姓是谁，可是所指的人毫无疑问只有一个，那便是——杜非白。我紧咬着下唇，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选择沉默。

    “把你带到西雅图，实在是我错得离谱的一个决定。”西蒙回头，语气坚定:“我会送你离开的，你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

    每每提及沈漫的时候，西蒙脸上所流露出来的深情一点儿都不像是假的。我挣扎着，终于还是选择了相信。若是一个人面对着昔日爱人最后的念想，还能说出谎言的话，只能说明这个人真的太可怕了。

    “对不起，我曾经怀疑过你。”我坦诚道:“沈漫的事情太让人惋惜了。这样疑团重重的情况，谁都有嫌疑。况且你现在还……”况且，西蒙先是隐瞒了已经和其他人订婚的现象。更是在后面告诉我，这个对象是沈漫所在的悦氏的千金。

    “我懂。”西蒙摇着头，放任自己在我面前流露出最后的脆弱。“对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我是不会解释的。我有多爱沈漫，我自己知道就好。可是面对着你，我总是会忍不住说出来。大概……你是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听的人吧。”

    我默默地点着头，表示了理解。突的想起了什么，我用玩笑的口吻道:“婆婆不是也能听你说起沈漫的故事吗，她不是你们爱情的见证者吗？”

    “我怎么可能把一个尚未愈合的伤口又一次撕裂呢。”西蒙的笑容变得越发的苦涩:“婆婆被诊断出患有妄想症，我真的很怕她一个想不开，会做出什么事情。”

    好像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可就是这个合理太刚好了，反而更加多了一种不太科学的感觉。我试探性道:“婆婆好像很不希望疗养院的样子。”

    “你见过喝醉的人会承认自己醉酒吗？”西蒙轻声道:“同理，生病的人也不会承认自己生病的。”

    这话好像是挺有道理的，让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只好笑了笑，算是结束了这个话题。

    “杜非白找过我了。”话题转换的人变成了西蒙，他淡淡道:“他让我离你远一点，不然要我好看。呵呵，我倒是想看看他会怎么让我好看。”

    “啊……”我紧咬着下唇，没有想到杜非白还有这样一招。“对不起，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不是你的问题，我和他之间本来就有着未了的帐。他一直都觉得沈漫不应该看上我的。”西蒙耸了耸肩，眼底飞快地闪过了什么，最后化成了坚韧。“我会在他最擅长的地方，狠狠地把他拉下来的！”

    “你放心，真的和你没关系。”西蒙语气带着安抚，顿了顿，他重新道:“只是我希望，你不要再和杜非白联系了，可以吗？”

    我踌躇着，低声道:“是担心我泄露什么吗？”

    “杜非白的手段有多狡诈，想必你也知道了。”西蒙的神色带着几许的挫败和无力:“沈曼，你会帮我的吧？”

    我犹豫着，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微风卷起了发梢，吹到了眼睛。我拨开了头发，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沈漫那张正对我，好像在静静看着我的照片。她大约，也是希望我为她心爱的人提供帮助的吧？

    终究的，我点了点头。

    “我能帮你什么？”

    “不要和杜非白接触，就是最好的帮助了。”

    这是一条听上去没有任何毛病，并且毫不费力的请求。我甩了甩头，把脑海里头任何关于杜非白的影像挥到了脑后。

    至于那个此前和杜非白的约定，更是已经到了自动作废的程度。沈漫已经离世了，西蒙怀抱着对她所有的回忆度过这余生。为何杜非白还非要来横插一脚，把别人好不容易归于平静的生活掀起惊涛骇浪？

    这一点，我无法苟同，更是对自己此前有过的怀疑感觉到了羞愧。作为一个外人，我有什么资格去怀疑他人的感情呢。

    西蒙很郑重地向我表达了感谢，我却越发愧对了。

    “我会把你送到另一个酒店的，这段时间要先委屈你一下。等到事情过去了，我再送你离开，可以吗？”

    西蒙的话让我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以至于刚刚才升起的愧疚有了凝固的征兆。我用玩笑的语气道:“西蒙，你不会是打算把我软禁着吧？”我怎么觉得，西蒙的意思透露着一种想把我扔到一个无人接触的地方的既视感呢？

    西蒙却是笑了:“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直接把你扔在这个墓园不是更好。”

    他的声音轻幽幽的，在这种地方，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眼神落在了这荒凉的墓园里。这个地方连个守墓人都没有，访客更是不会有频繁到来的。如果被扔在这儿，大概是死是活都很难被发现……

    鸡皮疙瘩起了一地，我揉着胳膊，双手抱胸，带着些许的警戒。

    西蒙蓦地笑了:“和你开玩笑呢，我怎么可能会把你扔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