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典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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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

    第五十八章

    周五的清晨,天未全亮,走廊更是依然灯光昏暗,开门声却次第响起。等安迪开门出来,见2202门口早已放了一只行李包。安迪走去一看,正好见到樊胜美抱着几件衣服走出来。

    “周末出去玩?”“嘿嘿,你看这些能是我的衣服吗?天有点返暖,给小邱带几件颜色衣服过去,穿漂亮点儿,心情也能好点儿。”“真周到。”“朋友嘛,能帮的只有这些力所能及的忙了。今晚我去陪小邱。”“我去陪包子。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唉,都不想提到他们,一提到他们,头滋滋地痛。”“我挺无聊地提醒你,该想的,都得想在前头,不要做鸵鸟。电梯来了,拜。”看着安迪进电梯,樊胜美不禁放下衣服,呆呆地站了会儿,叹声气,继续紧张地忙碌。走廊安静得只有她一个人拖鞋的声音,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合起拉链,樊胜美忽然想到什么,摸摸脸蛋儿,一步三跳冲到洗手间的镜子前,让挑剔的眼光跟随手指在还没上妆的脸上游走。难得是一个人的早晨,没人等在外面抢厕所,她可以耐心地审视。可是,没几分钟她就颓了,逃出洗手间。正好,太阳出来了,关雎尔与邱莹莹两人的卧室一室亮堂,充满生机,仿佛灰尘都在空中跳舞。樊胜美继续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眼光投射到她的小黑屋。眼前景象就像三十岁的她与邱、关两人的对比,注定,她将越来越黯淡。她又叹了一声气。

    她的前途已经注定,最好的,也不过是不到一百平米办公室的小公司的尖酸刻薄老板娘。若王柏川撞上狗屎运发达了,她就是著名的下堂妻,若王柏川一直温吞,她就是著名的黄脸婆。就这样。

    医院的住院部也苏醒得很早,病人们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护士已经哐啷哐啷地推着小车,到各病房巡查。关雎尔在活动床上睡得浑身关节酸胀,肿着眼皮起来,唯一庆幸的是当晚邱莹莹没有事,不需要她半夜护理。想不到护士走后,谢滨拎着早餐敲门进来。邱莹莹一见就羡慕地道:“真好。从来就没人给我送过早餐。”

    背着门正给邱莹莹整理床铺的关雎尔回过头来,看见谢滨双手举起早餐,不禁甜蜜蜜地笑了。“这么早。”“听说你们那种公司着装蛮讲究。趁早,我赶紧送你回一趟租屋。”“啊,太好了。等我会儿,我给小邱摆上早餐。小邱,空档一个半小时,护工得八点才来,一个人没关系吧?”“没关系的,我都快好了。真羡慕你。”“羡慕什么啊。”关雎尔快手快脚地拉过餐桌,布置早餐,做完,抬头却见邱莹莹呆呆地流泪。她忙过去替邱莹莹擦掉眼泪,装作若无其事地道:“我才去上个班呢,你这么不舍得干什么。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说,阿姨再见。”邱莹莹哽咽地对着关雎尔的耳朵,轻道:“你千万千万汲取我的教训哦,别太快,千万别太快,要矜持。”“嗯,听你的。”关雎尔飞快地答应,但并没往心里去。因为她隐约觉得,邱莹莹落到这地步,不是太快不矜持的问题,而是其他。谢滨将早点放下后,环视一室大大小小的女人,越来越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溜到外面等去了。一会儿见关雎尔出来,连忙问:“今晚还是你陪护吗?不会了吧?”“今晚只要不出事,就护工了。昨晚本来打算护工管的。周末两天也会来陪陪她,放她一个人待医院里,不忍心。尤其是又遇到那么多不快。”“有这样的朋友,就是四个字:三生有幸。一般都是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

    “严格来说,是室友,与我心目中朋友的概念有距离。真的是不忍心。而且……不知该不该说,等她出院后,我想跟她保持距离。这么做会不会显得很势利?”

    “够圣人了,还想怎么样。我而且知道你,即使你已经与小邱保持距离,若小邱再来一次这种事,你还是会照顾她。”“我心里早就怨声载道了。今晚一定要推给樊姐,我要睡觉。”“看着电影睡行吗?”两人都笑了。

    谢滨初上22楼,他所受的待遇并不高,在走廊上坐着等,左手一杯速溶咖啡,右手一本电子书。电子书还是关雎尔的,谢滨不急着逮住哪本看,而是翻阅目录,看关雎尔都下了哪些书。

    忽然传来一声招呼,“早,你也在?”谢滨看过去,见赵医生从2203出来,他毫不犹豫想到昨晚的场景,怎么都忍不住笑意朵朵绽放在脸上。“早。我刚从医院接小关回来洗漱,等下送她上班去。你们医生这么早上班?”

    “电话过来,应勤那儿打起来了。我得过去看看,随时准备接手病号。你去不去看看?”“保持距离。”赵医生一笑,“麻烦你转告她们一下。”谢滨郁闷地看着步入电梯的赵医生,怎么有这么干净俊美的男人。关雎尔从浴室出来,得知应勤那儿打起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敲2201的门。

    安迪一听也是头皮炸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如果小邱得知消息,又会不要命地赶过去。必须没收小邱的手机。”

    安迪与关雎尔同路,最终关雎尔还是“赶走”谢滨,上了安迪的车。两人一上车,两部手机都忙开了,关雎尔给邱莹莹打电话,七骗八拐地让邱莹莹白天必须好好休息睡觉,将手机交给护工保管。邱莹莹在关雎尔的亲情攻势下,顺从了。而安迪则是跟赵医生商量,不管打架打出什么结果,都不能告诉应家小邱的任何联络方式,总之不能让应家再与小邱接近,免得再次殃及池鱼。

    两人做完预防工作,自以为万无一失了,结果,一个最令人想不到的电话打到关雎尔的手机上。电话里的男人张口就道:“喂,小邱啊,我是应勤的爸爸……”

    关雎尔吓得立马不由自主地关机,将手机捂在胸口,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哎呀,我明白了,昨晚是我冒充小邱用这个手机打应勤爸爸的电话,他以为我是小邱了。怎么办?他找小邱干什么?”

    话没说完,手机再次叫响,关雎尔看,还是刚才的号码。安迪让关雎尔接上她的耳机,由她接听。“您好,刚才手机没电,不好意思,断了一下。您是应勤爸爸?”

    “对。你不是小邱?”“小邱昨晚折腾大了,身体吃不消,还在昏睡。请问您有什么事?”“你们住哪家医院,我们立刻挪过去。”“不必了,你们已经够惹小邱伤心,别害死她。”关雎尔看着安迪,她心里也是这个意思,但她一定会表达得很婉转。“这件事我们见面再道歉。刚刚跟应勤妈商量,小邱姑娘小节有亏,大节我看不错,关键是两人有情有义,我看在一起很不错。你考虑一下。”“谢谢,我征求一下小邱的意见。”“要快,我们刚刚赶走那批人。那批人不服气,他们会回来再打。虽然我们不怕打架,但现在应勤有伤,折腾不起,我们打算立即转院。你叫醒小邱问问,我等你回话。”“我们不放心你们,小邱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这件事搁置。”“你们不放心的是应勤妈的态度,这事我做主,她已经同意。我等你回话。”安迪目瞪口呆,第一反应是让关雎尔拨通曲筱绡的手机,开启免提。

    比应勤爸爸更干脆的是曲筱绡的态度。“安迪,如果又是邱莹莹的烂事,别找我,我没空。”

    “应勤爸爸说小邱小节有亏,大节不错,有情有义,认可她与应勤一起。他说这事他做主,应勤妈已经同意。现在他想转院躲应勤女朋友那帮亲戚,想转到小邱的医院,你看有没有问题?”

    “什么,打架打出结果了?女朋友一家这么不经打?”“别打岔,问你正经事呢。““同意。这种人家一看就是家里男人是老大的。再说,最差结果是,小邱大不了再受一次失恋打击,还能坏到哪儿去。她失恋失得跟笑话一样,又没什么实质性损失。答应。”关雎尔不得不承认,“话糙理不糙。”“啊,你们两个在一起还来请教我,让我太怀疑你们这些假洋鬼子的水平了。”关雎尔道:“那家人,大概只有你这种有中国特色的乡镇企业家才能对付。”“哎呀,关关,你太了解我了。我过几天去你们谢哥哥老家出差,一定多给你拍几张风景照,拍你的马屁。”安迪只能插手,“不许乱来。小曲你跟赵医生打个招呼,从今天起我们跟赵医生说话又得通过你了。小关,你再拨应勤爸爸电话,我跟他说一下。”

    这上班一路,忙的都是邱莹莹的事情。眼看关雎尔公司所在大楼在望,忽然曲筱绡尖叫着打入电话,“要死了,我想到一件事,真是要死了,要死了,大事件。”

    安迪与关雎尔都吓一跳,“什么事?已经跟应家说了小邱的医院,晚了。”“是啊,晚了,晚了,可我才想到还有这么一个恐怖的可能。”“什么问题?你是说应家故意骗出小邱的所在?呃,小关下车后我立刻给小邱办转院去。”

    曲筱绡一听却大笑,“不是你说的这个恐怖,我想应家的人还不至于。我在想,小邱和应勤八成这回可以成了。可你们想过没有,小邱这人若是成了,以后她得每天追着我们教育我们她的恋爱宝贵经验,这就是唐僧唱onlyyou啊,谁听谁想死。尤其小关和樊大姐,逃都逃不走,死定。”

    “你才找死。”安迪忍不住骂一句,停车放同样心惊肉跳的关雎尔下车。

    而曲筱绡在电话里依然大笑,一边笑一边尖叫,“我太开心了……啊……我真是太开心了……啊……”

    安迪果断掐了电话。

    樊胜美中午吃饭,收到两条短信,一条来自关雎尔,一条来自家里大哥的手机。她一看就心跳加速,两条都可能不是善茬。她拿着餐盘坐到角落,深呼吸一下,先打开关雎尔的。幸好,是邱莹莹的好消息。但樊胜美对着手机上的“好消息”这三个字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小邱被应家承认,真的是好消息吗?慢说那位前女友的事还未妥善处理,只说那位严厉而固执的应母,未来的日子离好果子远着呢。

    退出这条短信,光标指向大哥发来短信的时候,樊胜美的心落入低谷的最低处。此时却不禁很现实地想到,无论如何,小邱未来总是衣食住行无忧了。而她,却又得面对永远甩不脱的不可知——娘家人。而且,她指望不上王柏川。

    有要好同事端饭菜过来坐樊胜美对面,体贴地问她怎么脸色很差。樊胜美借口头晕,陪护租屋室友住院睡眠不良云云。两人不免感慨一下离家谋生的艰难。樊胜美趁机将手机收回口袋。只是更加心不在焉了。

    吃完饭去更衣室补妆,那同事聊得意犹未尽,又挤到樊胜美身边。同事是管家部经理,取出口红细心涂抹之后,对着镜子左右细查,一边道:“话说回来,在家纵有千般好,却有一个致命的不好:不自由。现在活得多随性,出来之前都没想到过可以有逛不完的店,各种光怪陆离的生活。唉,除了买房子困难点儿。要不然我真想做自梳女了,哈哈。”

    “自……梳女?又是什么继月光族之后的新花样?”樊胜美尤其在眼袋那儿再加一层遮瑕膏,最近憔悴。

    “可不新鲜了,很古老呢,自愿光棍到底。”

    “打光棍很……”樊胜美才准备说出“辛苦”两个字,忽然意识到,光棍究竟辛苦在哪儿呢?不禁点点头,“可不,自己的那些糟心事儿,最终还不是自己扛着自己消化。”

    “说起来咱们手下也算有几条人马几杆枪,这年头又不需要胸口碎大石的力气活儿,有什么是我们对付不了的。下班一起过周末?啊,不,你有男朋友,得让你男朋友优先。”

    “今晚得交给受伤住院的朋友。下次约,跟你一起逛街买衣服真是不知该怎么与你握手表示惺惺相惜才好。”

    走出更衣室,分道扬镳,樊胜美断然拿出手机,坚决查看短信。果然,又是天昏地暗的感觉袭来,她哥哥永远不会让她快活多久。短信很简单地道:要不把卖我房子的钱全部还我,要不等法院传票,给你三天。曲筱绡说的没错,她哥永远能搅出事情来,而且永远让她躲无可躲,必须现身迎战。

    整个下午的班,樊胜美咬着牙才能坚持下来。她最想的是立刻坐到电脑面前,查阅相关法律法规。心里非常乱非常慌,可又什么都不能做,还得应付来自客人来自同事的各种繁难。反而是处理工作起来得心应手,正好忘了家事之乱。

    直到下班,樊胜美才终于有时间整理脑袋里的碎屑。她捧着一杯水低头慢慢走出更衣室,走到一半就想明白,打官司就打官司,谁怕来着。她当即给安迪打电话。

    “安迪,是不是准备去包总那儿?”

    “是啊,正上路赶去机场。怎么,你也同去?已经赶不及转回去接你了。”

    “我立刻打车去机场找你。我哥哥打算与我打官司,争那笔我卖了他房子的钱。我把那笔钱存在老家银行,专款专用,每月划钱给爸爸治病。请你帮个忙,拿我的身份证和密码到开户银行办一张与银行卡对应的交易明细折,把明细账拉出来,备用。我不怕打官司,我拿得出所有明细,反而法庭上更能把道理讲明白。行吗?会占用你不少时间。”

    “举手之劳。我在机场等你。赶紧打车,周末路堵,尽量上高架。”

    樊胜美一边打电话,一边早已招手要出租,可运气不好,等来等去都不是空车,急得她跳脚。恰在此时,一辆车子缓缓停到她的面前,陈家康探出头来,“樊小姐,要不要送你一段?”

    樊胜美一愣,“去机场,会不会太麻烦你?”

    陈家康将车门打开,“果然有急事,别客气,请。”

    樊胜美没有犹豫,忙坐入车里,一边对安迪道:“我上车了,你千万等我。”

    樊胜美一挂断电话,陈家康立刻操起手机挂了一个电话出去,只简单说了几句,“我送个朋友去机场,嗯,不用等我。”放下电话就问:“出去玩?”“请飞我老家的朋友办件事。得送资料到她手上。”“显然很要紧。看来我帮对忙了。”“是,把身份证、银行卡、密码交出去,除了面对面交给最可信任的人,还真没其他办法。谢谢陈先生雪中送炭,下班时间打车真难。咦,陈先生这回没住我们酒店?”“开会,客户安排的酒店。再说,住你眼皮底下,你也不肯理我嘛。”樊胜美讪笑,不答。“想哪儿去了呢?只不过是交个朋友,吃顿饭,说说话,别想歪了。”“呵呵,真得怪我,我一看见年轻多金英俊潇洒的先生就想入非非,只好眼观鼻,鼻观心,免得伤害人了。”“求伤害。”“欸,真不忍心哦。”樊胜美一边说笑话儿,一边拿出手机给邱莹莹打电话,“小邱,我稍迟一步过来,你让看护加班一个小时,你先吃饭,不用等我。别忘了请看护吃饭。”

    “樊姐樊姐樊姐,我正等你下班来电话呢。我下午睡醒,应勤已经转院到我这儿,就在我隔壁病房。他爸爸看安全了,就带一帮兄弟先回家了,我都没看到他。刚他妈妈来看我,虽然挺严厉的,可她说得真有道理,不能乱花钱,现在贪舒服花的钱以后都要还的。她帮我辞掉一位看护了。没关系,等会儿看护还是按时下班,加班是要加班工资的。吃饭我自己会解决。真的,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好像恢复得特别快。樊姐,其实你不来看我也行的,你好好陪陪王总吧,我这儿有应勤妈妈呢,她说以后我们跟自家人一样,不用跟她客气。”

    樊胜美听得直瞪眼,“你辞了一位看护?晚上有事怎么办?”“应勤他们就在隔壁,让我有事就打个电话,很方便。”“嗯,好,总之你先吃晚饭,我去机场办个事。”陈家康笑道:“完,一个电话,把我请吃晚饭的话都堵嘴里了。”“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同租一套房的室友受伤住院,前面几天情况危急,我和另一位室友一直下班轮流陪护的。今天本打算喘口气,请一位看护守夜,不料她没头脑,为了省钱把看护辞了。没办法,从机场出来得赶去医院。下回该我请陈先生。”

    陈家康扭头看一眼樊胜美,一笑。“别放心上,跟你开个玩笑。我最欣赏骄傲有原则的人,只要你什么时候想起有我这个朋友,想请我吃顿饭,随时来电。”

    樊胜美听了很过意不去,“陈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不信你可以一起去医院看。最近真是多事之秋。”

    “呵呵,看来我又惹麻烦了。我以前是做技术的,后来自己开了个公司,做自己的成果,做着做着我不得不脱离研究室,人么,一跑业务,这张嘴就油了,下了生意场,就很难取信于人。又加上兜里有了几个小钱,有钱男,这明摆着就是坏人。你要是一来就亲近我,反倒是让我轻视了呢。等会儿我直接送你去医院,看样子你今晚又得陪护整夜了。”

    樊胜美不禁叹了一声气,她自家的事儿还亟待解决呢,即使给她正常的床,她今晚恐怕也得失眠,何况医院那活动床。但她还是给关雎尔打去电话,告知邱莹莹那儿的详情。关雎尔也听得眼睛直了,她看着眼前桌上如山的工作,吞了口唾液,道:“樊姐,我今晚……真没法管小邱了,我眼皮都已经开始打架。”

    “你回家睡吧,小邱今晚本来就轮到我。”

    陈家康又看了樊胜美好几眼,等通话结束,才道:“你看上去也很憔悴,虽然朋友很重要,但当心身体。”

    樊胜美一愣,不由得扭头看向陈家康。陈家康似乎有感应,也扭头看了樊胜美一眼。两人一时沉默了。

    安迪焦急地等在候机厅,终于等来樊胜美的时候,也看到后面跟着的陈家康。她有点儿摸不着头脑,看了陈家康两眼。樊胜美忙介绍这是酒店的常客好心帮忙。安迪再不通世故也觉得不是这么回事,但她也没怎么掩饰一脸的疑惑,拿了樊胜美交给的东西,客客气气说了再见,急着过安检去了。

    却不料曲筱绡被迫于美好的周末扔下赵医生出差。她急急赶到机场,正好一眼看到安迪与樊胜美分手。她被行李箱拖着,都来不及跑上前看个清楚,只好眼睁睁看着樊胜美领一个显然不是王柏川的野男人匆匆离去。但她有办法追上安迪。一追上安迪,别的都来不及说,张口就问:“樊大姐移情别恋?”“胡说。朋友帮忙而已。”“朋友?野男人!叫什么?干什么的?”“我统统不知道,我不管闲事。你去哪儿?”“哈哈,去警察哥哥的老家。你时刻关注我的微博,我每天发布即时消息。

    对,先扫一下登机牌。”“你可以别惹小关吗?起码别实况直播,出差回来跟我商量后再发。”“给我什么好处?”“不在赵医生面前说你坏话。”“切,现在,还有什么能阻止老赵跟我黏一起。”“走着瞧。”曲筱绡一个冷颤,确实,她都不知道赵医生究竟听了安迪哪句话,就主动迅速回归,可见安迪杀伤力不小。但她嘴里不依不饶,“不行,你偏爱小关,你不爱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伤心,提前做好预防而已。我登机了。”“啊,别抛下我啊……”曲筱绡飞快跟上,“还有件事,我们王柏川打算买大房子的事儿都在圈内传开了呢,大家都说他有钱得真快,年轻人有前途,哈哈哈。他跟樊大姐真是一对儿,都爱充阔佬,又真能蒙混几个人。”“实话啊。”“即使实话也得收敛着,多少人买了不知多少房子,从来都不哼一声的。你看我哼了没有,我赚得比王柏川多得多,我还开着小破车呢……”“放开我,我登机。”曲筱绡哈哈哈大笑,“好吧,放开你。其实我最想跟你说的一句话是:谢谢你。我现在好开心好开心,一辈子记得你的帮忙。”“收敛着点儿。”“不!我也登机去。”曲筱绡舞之蹈之地走了,安迪在她背后发呆了好一阵子。她想到她的包子,她要不要向曲筱绡学学,在包子面前少点儿理性?

    樊胜美与陈家康在医院门口分别,樊胜美站原地挥手送走陈家康。等车尾看不见,樊胜美才慢慢往医院里走。但走几步,站在大柱子后面,樊胜美想了想,不走了。她拿出手机给邱莹莹打电话。“小邱,我……真没法脱身了,没法去看你。你早点儿睡,回头明天我再去看你。这儿朋友多,不说了。”

    “樊姐,我……”

    樊胜美当没听见,断了通话。等下小邱电话打来,她看看,又按了结束。转身出来,外面是车水马龙,华灯灿烂,海城正绚烂。但樊胜美完全没有平日里的顾盼生姿,她垮着脸什么都懒得看,只想尽快找到地铁站,钻进去,回家,上网查怎样打官司。

    王柏川打电话来,本想安慰陪护病人的女友几句,却听到嘈杂的背景声。樊胜美面不改色,“我在医院外面买点儿水果给小邱,你一个人玩吧,别内疚,我有小邱陪呢。”

    王柏川道:“那家小区里面有幼儿园的房子,传消息来,明天内部认购。我托朋友帮忙,拿到进门券。我兴奋得不行。胜美,你扔下小邱吧,或者请谁接手一把,我们一起喝一口。明天,就要交钱签合同。”

    樊胜美欲言又止,呆了半天,才道:“好,你来接我。”

    樊胜美又拖着身子往回走,站医院门口等王柏川来。

    安迪在飞机上睡了一觉,醒来正好下飞机。她生龙活虎地赶到包奕凡住处,刷卡进去,却见只有保姆在。当然,她也不指望包奕凡周末能待家里。她拿起包奕凡家的座机给包奕凡打电话,可接通就被包奕凡挂了。安迪这才郁闷了。她拿自己手机再次接通,好歹这回包奕凡赏光接了。

    “早点结束活动,回来接驾。我在你家。”

    “呃……我在公司,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你路上辛苦,早点儿睡,我这边一结束就回。”

    “加班?我去看你。我坐旁边不说……什么声音?”

    “我在大厦这边开会。回头再跟你讲。别担心我这边。”

    包奕凡很干脆地结束了通话,安迪却举着手机回忆刚才的声音,明明是猛拍桌子的声音。究竟怎么回事?她正好没事,到窗口看看包奕凡所说的大厦,那幢他们家自己开发的商业地产,包家房地产公司正位于此大厦,她第一次来,也是在大厦与众人开会。她看了会儿,便与保姆说一声,只带了手机、信用卡和零钱,赶去大厦。

    樊胜美终于等来王柏川,她连忙伸手揉揉自己的脸,尽力挤出一个笑脸,挂着这么僵硬的笑容钻进王柏川的车子。

    王柏川早奋力开始道歉,“胜美,昨晚我实在没办法,小命都拽在李总手里,即使他连白开水都不喝,直接命令让我们喝酒,我们也都不敢不喝一口。让你受委屈。我今天一直提心吊胆,怕你不理我。”

    樊胜美斜睨王柏川一眼,“哼,所以拿房子的事儿来下套,骗我出来?”“才不,才不,房子的事儿是我跑一天跑出来的,好消息一定要与你分享。”“其实我昨晚没怪你,原是我这几天照顾小邱累了,做事不经大脑,说话鲁莽。幸好你机灵,没站出来认领我,否则害你前功尽弃。没给你留下后患吧?”“还好,还好,后来李总不好意思,喝了真酒,没几口就醉了,还能记得什么。洗澡出来还抱着我们不肯走。没事的,只要你不生气就好。”“也不问问我昨晚怎么回家的?”“胜美,我特别放心你的能力,你一个人一定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这点儿小事难不倒你。真的。”“呵呵,确实。”樊胜美有点儿哭笑不得,“可我真想做个娇滴滴的女人,十指不沾阳春水。罢了罢了,暂时不指望。你准备好明天的首付了?”“明天先付定金,我已经准备好。我们这里吃点儿?庆祝一下。”樊胜美点头认可。王柏川将樊胜美放路边,他去找停车位。樊胜美又垮下脸,茫然地看着人来人往。发了会儿呆,才进去饭店里面。过一会儿,等王柏川匆匆赶来,冷菜已经上桌。王柏川手里拿着套型图,兴奋地坐到樊胜美身边,道:“我们最终选定哪一套?今晚得拍板。你喜欢哪套?”

    樊胜美熟门熟路地取了三室二厅的套型图,摊开来看,随口问一句:“明天就签合同?怎么签?要带上身份证吗?”

    “没问清楚,朋友也搞不清。反正我都带着。”

    樊胜美果断地道:“我要求合同上有我的名字。”王柏川一愣,脱口而出:“好。”樊胜美也异常惊讶,愣愣地看了王柏川好一会儿,扑入王柏川的怀抱,“你竟然答应我,而且如此干脆。”

    王柏川犹在发愣,拥抱着樊胜美,眼睛却是茫然看着墙上壁画,迟疑许久,才道:“等下吃完饭,我连夜去排队,务必站在队伍最前面,挑最中意的。即使内订,人也不会少,肯定多的是关系户。我们拼不过人家的关系,只能拼排队了。你明天一早赶去,与我会合。”

    “是。”樊胜美答得异常温柔,伸手轻轻抚摸王柏川的脸,“真想不到,这一天竟然成真了。从中学开始看你,真想不到我们会有这么一天。”王柏川听了心里一震,将樊胜美紧紧抱住,“这只是开始。”两人几乎是食不甘味,眼里只有套型图。叽叽喳喳议论好半天,终于确定第一选择,第二选择,第三选择。

    樊胜美满足地叹一声气,累得支着脑袋微笑地看着王柏川将选择记录下来。她整颗心是温暖的,安宁的,她的一只手轻轻放到王柏川的肩上,叹息地道:“本来今天心里不开心,我哥要跟我打官司,讨还我卖了他房子的钱……”

    “呃,又出幺蛾子?”“不怕他,我已经开始搜集资料。最不怕的是上法庭。”王柏川犹豫了会儿,才道:“你哥会不会打我们房子的主意?这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啊。”“他够不着。”但王柏川已经犯怵了,想到千万种的可能,他时不时地走神儿。

    安迪摸到开会的所在,她在很远就听到会议室里的吵骂声。她在走廊静静站了会儿,偶尔听到包奕凡大声发话,但似乎作用有限,里面似乎分成好几派,吵得不可开交,桌子拍得砰砰响,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肯低头。

    安迪偷偷推开一丝门缝,见里面烟雾腾腾,大家吵架正酣,都没人留意门的动静。安迪却见到最狼狈的包奕凡。不仅是包奕凡此刻头发凌乱,衬衫皱成抹布状,更是全身透出的筋疲力尽。安迪震惊地看了会儿,又将门悄悄掩上。此刻,里面每一句话每一丝动静,她都能在脑袋里模拟出激烈的场景,以及包奕凡焦头烂额的反应。她不忍心,一步步地退出去,退出去,退到电梯口,几乎听不见了,才倚墙站住,直着眼睛发呆。从没想过包奕凡还有这种样子。

    屋内正发生什么,安迪一清二楚。她从最底层的实习生一步步爬上来,经历的工作会议不知万千,说到底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谁压倒谁,完全取决于实力。包奕凡显然是掌握不住场面,被手下同事们反水了。想到当年自己拍桌子镇压上司时候心头充满的对上司的鄙夷,安迪将一张脸拧成大核桃,心里异常痛苦:如今坐那儿被大伙儿鄙夷的却是她的包子。

    安迪又回去走廊,清晰的吵骂声再次传入她的耳朵。她听得心潮澎湃,胸闷气喘,为了不致撕下脸皮冲进去做出不可收拾的事来,她只得下楼去买两瓶水上来,慢悠悠地喝着水,冷着脸听。听大约半小时,她便将手中水瓶一摔,狠狠按下电梯钮。但回头见到地上突兀的水瓶,只得又捡起来,咬牙切齿走进电梯。她立刻接通老包的电话。但接通后,却卡在怎么称呼的问题上了,爸爸?不;伯父?对老包这样的人还是不;包先生或者包总,又显得不对劲。

    却是老包接通后没听到声音,又拿下来看了显示,没错,是安迪,于是疑惑地问:“安迪?”“唔。我来看包子。”“你找我有事?”老包云里雾里的,不知安迪什么意思。“唔。”安迪又犹豫了一下,这个电话实在有违她一贯理直气壮声称的不插手原则。老包不得不小心地问:“你究竟是不是安迪?”“我是,我在大厦楼下,刚刚在楼上听了会儿他们开会,下来。”安迪说的语速很慢,字斟句酌。老包则是很有耐心,耐心听安迪说完,才问:“然后呢?”“然后很气愤,包子平日里看着不赖,关键时刻这么掉链子。气死。”“这个不能怪他,一帮老臣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跑出去自己开公司的话,个个是响当当的老板,我儿子年轻,刚全面接手,压服他们需要时间。不能说他没用。你不答应从中斡旋,我回来后只能全面交权,到现在他才接手不到三天,能把大家叫齐了开会已经不错。你还在大厦?”“是啊,我还在生闷气。因为刚才又回去听了半小时,又给气下来了。我要跟您谈判。”“你抬头望东边看,打绿光的房子,我在六楼会所。你如果打算插手,可以找我面谈。”安迪道:“我很快到。”会所里,老包放下手机,笑着对一起打桌球的老友说:“我儿媳立刻过来。

    又漂亮又聪明,跟我儿子非常配。”“这么快投降了?”老包抚摸球杆,微笑。但转而愤愤想到安迪说他儿子关键时刻掉链子,这可不能容忍。

    没多久,安迪便拎着新买的两瓶水走进来。老包招招手,安迪便过来坐下。老包非常大度地道:“生气就跟我说嘛,别忍着忍到话也说不利索。冷水也别乱喝。”他招呼服务员拿热水来。

    安迪道:“我中文表达不利索。”“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你中文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别找借口啦。说吧,尽管说。”

    安迪不禁一笑,她回国后便一直将中文不好的幌子扯出来用,发觉挺好使,但今天还是被老包给不客气地戳穿了。老友过来打招呼,一听也都笑了。老包不急着谈事儿,先高调地将安迪介绍给老友们。等老友们散去继续打球,安迪才得以坐下,喝了一口水,忧郁地看着老包道:“包子刚才的样子很颓,硬撑着坐主位上,看上去分外外强中干。”

    “磨炼磨炼,人都要经历一下。”“我不喜欢。”安迪顿了顿,又慢悠悠地强调一句:“我很不喜欢。”“你……真话还是假话?”“真话。一个向来强悍的人不太需要假话做掩护。所以我来找您谈判。”“你承认,你打算插手我们家务事?你认可一下也没什么要紧,一家人,没必要太泾渭分明。”

    “我正是因为不打算插手你们的家务事,才来找您谈判。我所要的,只是原地满血复活一个神采奕奕的包子。我第二次去走廊听,迅速总结一下。那些人完全不是就事论事,而是存心无理取闹。他们这么敢的原因是他们得到不知谁给的暗示,那就是包子坐那位置是暂时的,坐不稳的,很快得知难而退的,所以承认包子的权威意味着站错队。因此我明白了,我错怪包子。既然找到问题的源头,那就容易解决。”安迪说到这儿,盯住老包,打住。

    “你这话错了,对我小人之心。我退了就退了,对自己儿子没有阴谋,对老臣们没有任何暗示。我退得心不甘情不愿,可即使这样,我还是愿意让你来,解决问题。这产业是我辛辛苦苦置下,我说退就退,还想要我怎么样?闹成这样,我比谁都心疼。所以即使老臣们也不愿相信,误以为我以退为进,我也没办法,我没地方说话,我儿子不要我说话。事情闹到这地步,谁都没脸退一步,要你出面斡旋,你又不肯。你现在知道我找你的原因了吧?但你别想把责任往我身上一推,以为可以掌握主动权。若论谈判,你还嫩。你干脆直接承认插手,我也不会怪罪于你。”

    “我也愿意相信,像您这样向来强悍的人也不太需要假话做掩护。但我承认,向来彪悍的人习惯于不认错,宁愿多花点儿精力压着错误往前走,逼使其他人让步。我们三个都有这毛病。尤其包子,他对你有恨,他更不愿让步。我刚才站在大厦门口纠结不下,我也不愿向您让步,我甚至冒出一个念头,宁可请魏国强来包子身后坐镇,也不要向您承认我改口。直到打电话时候还在纠结。可我再不想看到不帅的包子,愿意找您谈判。我是来劝您,您让步吧,这个局里面我第一个让步,接下来只有您让,才是完美的解决方案。而且,我又可以少插手。我到现在还是认为,乱插手包家的事务不明智。”

    “我只有一个条件,我不退出公司管理。”

    “您光跟我谈条件,不给我提办法,让我怎么斡旋,我又不懂你们家的事。包子不帅,我让步本就没动力,您今天拿不出办法,我明天卷包就跑,认栽。”

    老包愣了,怎么都想不到安迪会说出这种话。女人不该是像他老婆那样,死也不肯放手的吗?再说,都已经怀了他的孙子。“不许胡说。”

    “没胡说。我一向强悍,我……您去看看包子现在那样儿,如果他不是您儿子,是您手下,看见这样的颓样您会怎么想。我连搬出魏国强这种狗急跳墙的方案都被逼出来了,我是真烦躁。”

    “你别胡思乱想。你这叫关心则乱。你坐这儿,你别走啊。”

    “我打算找小樊谈谈,这种情况我没遇见过,她前儿正怨她男朋友没能力,我问问她该怎么处理心中乱窜的情绪。当着您面不方便说话啊。”

    “你别走,你别走,快坐下。”老包这下真急了,他看看安迪,还真是一脸纠结,不像装出来的。“就像你说的,谁现在坐我儿子位置上,都骑虎难下,没一个不颓的。不是能力问题,完全是形势比人强。三言两语没法讲清楚,你看着我打电话。”

    “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安迪心中是真的兵荒马乱,难道她真的如此好色,一见包子颓了就烦?这似乎不符合天荒地老的爱情,倒是有点儿像个花痴的行径,她最忌讳的花痴。

    “你先别打,等下你们碰面了,两人先好好谈谈。自乱阵脚,把话说出去,你知道有句古话叫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以后别人就拿你说的话衡量你,你想收都收不回,你这人好强,只好一根筋碾过去。听话。”

    安迪依言,收回手机,看老包打电话。她才不信老包没在老臣们后面做暗示,但只要老包就此让步能解决问题,她才不要求老包承认阴魂不散。再说她也心烦,她一想到包子刚才那样儿,她就心里一揪,一张脸不由自主缩成大核桃。连回想一下都不愿意,她是真的没良心没爱心。

    老包打电话时候,说话简单直接,直接得几乎粗暴,跟安迪一贯工作风格差不多。但安迪想着自己的心事,脸一拧一拧的,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老包看着非常郁。老包实在忍不住了,抽空道:“你看上去不舒服?先回去吧。别跟旁人说起这事,等我儿子回家好好谈谈。我这边已经发话,会议很快会结束,不过明天早上还得扫尾半天,我会连夜做好工作。回头我们多交流,没什么事不能一家人自己解决。”

    安迪起身,想了想又坐下,“有句话我以前跟包太讲过,但她持不信任态度。我做人一向原则是,我对别人的财产从不企图,同时我从不放弃份属我的权利。包子有时怪我太坚壁清野,但我认为这样更方便彼此关系简单纯粹。不插手便是从这条原则里分化出去。强悍到你我这地步,不需要靠杀熟来积累财富。”

    老包看着安迪,半晌,才道:“别联络魏先生。”“不会。我走了,再见。”问题似乎是解决了,都退一步,但老包一脸纠结,安迪也是一脸纠结。等安迪回到包奕凡住处,洗个澡换上居家服,才刚坐下,包奕凡急匆匆回来了。安迪坐书房,听外面保姆与包奕凡对话,听包奕凡的脚步声走近,她不由吧嗒一下将书扣脸上,不敢看。直到包奕凡笑道:“生我气?让你久等,都不知道你来,没安排。”

    脸上的书被包奕凡揭了,安迪被迫看向包奕凡,还好,那缕无精打采挂下来的头发归位了,脸上没沮丧,当然有疲累,虽一身烟味,但好歹,依然帅哥一枚。安迪的心也归位了。

    “怎么了,几天不见不认识了?”“很臭,我闻着反胃,你去洗澡。”安迪将包奕凡推去主卧。包奕凡知道安迪孕吐,自觉去清理。安迪跟了去,站门口道:“我刚刚去大厦看你。然后跟你爸谈了一下。”包奕凡愣住,“你去看了?跟我爸谈什么?”“我没揭穿他,但侧面告诉他,别试图垂帘听政,我会搬来魏国强坐他后面。”“原来……这样。”“嗯。暂时解决一下。我也不知道正确的处理该怎样,当时不便冲进去问你,只好搬出恶心的魏国强。”“痛快!我说呢。”包奕凡跳进浴缸,舒舒服服地躺下,伸出一只手,几乎是娇嗲地喊:“安迪,过来说说话。”“刚刚差点跟你爸拼命,把你整成那颓样,我都快认不出你。心烦死了,当时想要是吓不倒你爸,我就跑了,不敢看你。”“你心疼我。”“不是,别肉麻。”“我这两天烦死了,他们净给我出难题,包括今天这个会也是被架上去的,你想,才接手两天都还没跟几位大员单独谈过话,是开会的好时机吗?我早知道有人不甘心退出,必然百般诡计。你这招狠,打中七寸。给我出口恶气。”“其实,我并不想打你爸七寸,我只是狗急跳墙,见不得你颓。而且,我也不愿看你现在这样,几乎不择手段地跟你爸对着干,比较恶形恶状。”

    包奕凡吃惊,不由得收起嬉皮笑脸,与安迪对视。

    “你知道我心里有多窝囊?我明知他害死我妈,可我不能报警,只能眼睁睁看他逍遥法外。那些原本信誓旦旦忠于我妈的人,现在都看着风向,被他收于麾下,反而为了表现效忠更加落力与我作对。他要我忘记是他害死我妈,他装作这世上从来没有我妈这回事,我保留封存妈妈的办公室,他却趁我出差仅仅一天,就把办公室毁了。他故意与我作对!他一步步击毁我在公司的权威,一步步剥夺我的权力,然后他冷笑指挥他那些臣子围攻。不是我恶形恶状,是他在逼我。若不是今晚你威胁他,他今晚就得逞了,我的指令从此将走不出我的办公室。”

    包奕凡激烈倾诉,可安迪的眼睛却始终落在包奕凡额头的那缕头发上。前不久,还在会议室里,那缕头发曾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流露十足颓废。而现在,随着包奕凡激愤的频率,那缕头发又松动了,缓缓地,缓缓地,下垂。安迪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将那缕头发抹上去,压平。于是,她的眼光无处可逃,只能看向包奕凡的眼睛。她看到,有一波晶莹随着激愤的频率在包奕凡眼中闪烁。她忍不住慢慢滑下手指,按在那眼角,眼泪便如决堤般被导流了出来,热热地打湿了安迪的手指。这一刻,安迪的心停止了烦躁。

    “你不窝囊。因为在你哀悼的时候,他在布局,在你念及旧情的时候,他在快刀斩乱麻,所以你才处处被动。”

    包奕凡从浴缸探出身子,紧紧拥抱安迪。两人都觉得,这个拥抱迥异于过往的所有。

    “等会儿我依然没时间陪你,我理一下思路,明天早上还要开会。”

    “反对。你目前走的每一步都是你爸精心设计,即使今晚被我干扰了一下,预计一晚上下来,他已重新布置集结完毕,明天你依然不得不照着他的剧本演戏。不如给他一个意外的。你全退,将他的你的你妈的全给他,让他一个人玩,你另起炉灶。”

    “正好中他下怀。他要的不正是把我逼出公司?”

    “我虽然对家庭什么的不是很了解,但就我有限的知识,比如魏国强……”安迪不得不做一个呕吐姿势,以缓冲说起这个名字的心理不适。“即使我跟他从来只有不良接触,他……哎哟,你反正知道的,自己去对比一下你爸。你爸怎么对你妈,并不意味着会怎么对你。他这年纪,再养一个来接班也来不及了。再退一步讲,即使全退,你已有市场,经验,人脉,人手,资金你不用愁,你三年后不会比今天差。”

    包奕凡抬起脸,看着安迪,好一会儿,道:“可不可以让我单独思考会儿。”

    安迪二话不说,起身退出。包奕凡有点儿困惑地看看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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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九章

    关雎尔终于能和谢滨一起度过一个周末。只是此前她又眼看没法正点下班,只能发短信给谢滨,让带一份晚餐,她吃着去电影院。等她终于完工,掐着秒表冲出办公室,都等不及电梯,直接飞奔下楼,只见,谢滨递上一只裹满各色蔬菜的看上去很好吃的赛百味。关雎尔在车座上雀跃起来。“我想的就是它,而且我想的就是各种蔬菜来一撮。”

    “心有灵犀呗,这下你相信了吧?”

    关雎尔脸红红的,做了个鬼脸。低头啃了一口,又忍不住佯怒道:“你看着我,我都没法吃了。”

    “啊,我忘了我也有一份。嘻嘻。”谢滨的却是麦当劳的巨无霸,只见厚厚两层肉。两人不由得将两个三明治凑一起,反差如此巨大,两人哈哈大笑。

    只是电影开场的时间不等人,谢滨急于开车,都没时间啃一口巨无霸。等到了电影院楼下停车场,一看时间不对,两人只能拎着晚餐拔足狂奔。穿着中跟鞋的关雎尔不出三步便远远落后。谢滨想都没想,一把抓住关雎尔的手,拖着往前跑。但跑出才又三步,两人都震惊了,以一种奔跑的姿势凝固在车道中央,呆呆对视。可惜停车场热闹得车来车往,很快一辆车拉着笛将两人惊醒。两人立马继续狂奔,只是这一路如步云端。

    很快到了检票口,两个气喘吁吁的人停下来,谢滨并未放手,他用另一只还拎着晚餐的手艰难地掏出电影票,递给检票员。而他的眼睛早溜向关雎尔,直到检票员不耐烦,推推他的手臂,他才想到要拿回电影票。

    关雎尔几乎抬不起眼皮,她让谢滨坚实的大手拖着进门,找位置,坐下,等黑暗吞没羞涩,她才稍稍扭头看谢滨一眼。谢滨也正看她。黑暗中没有其他表情,只有亮晶晶的四只眼睛相对。她感觉,谢滨的手握得更紧。

    非常煞风景的是,关雎尔的电话响了。她一只手掏手机不易,谢滨只能放了她的手。关雎尔心慌意乱地掏不到手机,等终于摸到,手机已经不响。她翻开一看,是邱莹莹的,便索性关了手机,扔回包里。

    谢滨揪心地道:“如果小邱那儿真要紧,我们不看电影了吧,没关系。”

    电影早已开演,周围声音轰响,两人说话不免凑到一起,关雎尔不禁又脸红心跳的,好在有黑暗,她勇敢地保持不挪窝,“今晚开始不要紧了,应勤转院到她病房隔壁,应家也认可了小邱,她那儿再有大事也有人顶着了。”

    “哦耶!”谢滨一声欢呼。但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关雎尔那只柔软的小手。那只手放在包上面,他如果去抓来,此时此地显得突兀。可是,令他几乎不敢相信的一幕发生了,那只小手竟然抬到半空悬浮了会儿,毅然放在两人座位中间的扶手上。谢滨心里一声欢呼,毫不犹豫大手飞扑,扪在手心里。关雎尔虽然目不斜视,不,甚至将脸背着谢滨,可一直没将手抽回。

    两人都忘了,手头还有才啃了几口的晚餐。

    王柏川送樊胜美回家。一路上,樊胜美趴仪表盘上,与王柏川讨论晚上排队需准备的东西,诸如坐垫厚衣服水纸巾等,并一一记录下来,等车到欢乐颂门口,将便笺撕下,交给王柏川。

    王柏川笑道:“好隆重,又不是露营。”

    “小邱春节前买票喝口冷水,差点儿送医院呢。可别不当回事。明早我拿热豆浆给你去。”

    樊胜美临下车,又扭回头,捧住王柏川的脸深深一吻,才笑容满面地出去。王柏川愣愣地看着樊胜美的背影,心里却想着樊家一窝子的老弱凶残。

    樊胜美走到转角处,不经意回眸,却见王柏川的车子还在原地,不禁开心地笑了,挥手让王柏川快走,自己的脚步也更轻快起来。却在电梯里接到安迪的一条短信,没头没脑的:看到包子沮丧,我心里挺烦的,很想回避,是不是爱得有问题?

    樊胜美不知安迪那儿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安迪来问她,她就慎重想了又想,才谨慎地回一条:看到他沮丧,若是心里没波动,才是有问题。若是反而欢喜,问题更大。感到烦,试图回避,是正常心理,但如果能尝试沟通,圆满。

    “采纳!”安迪看着回复的短信,放心了。她已经奔圆满而去。包奕凡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安迪一看,是老包来电,她扬声问里面还泡着的,“你爸的,接不接?”“接。”安迪拿手机进去,包奕凡顺势也拉住安迪的手,扯她又坐下。湿漉漉的耳边不方便放手机,他开了免提。接通电话,很不情愿地一声,“嗯?”“一些小误会,我跟他们理顺一下,明天正常开会。”“嗯。”“到家,见到安迪了吗?”“嗯。”“她在的这两天你表现积极一些,她已经流露出不喜欢精神萎靡的人的意思。”“嗯?”包奕凡连忙捂住安迪的嘴,“她对你说什么了?”“她问我,如果你不是我儿子,是手下,我看见你那颓样会怎么想。你自己留意吧。”父子俩通话毫不啰唆,说完就挂,仇人似的。包奕凡“哼”了一声,道:“你看,意识到你是个威胁了,开始挑拨我俩的关系。”

    安迪欲言又止,紧紧闭上自己的嘴。这话原是她说的,老包既是挑拨,也是挑明事实。但她现在可不愿承认了。既然包奕凡将之视为挑拨,显然他不能接受她当时的真实态度。

    包奕凡看到安迪的样子,笑了,“别理他。我刚才想了,我不退出。我保住工厂那块,那是我的地盘,没有内乱。但我明天开始,在房地产那块胡闹,他心疼什么,我就使劲往那儿戳。做建设性的工作难,搞破坏,最简单。看谁坚持到最后。对不起,安迪,我不像你。你对那位魏,不愿理,就一声滚,你自己也远远避开。我做不到,我咽不下这口气。”

    “这就叫顶牛角尖。我作为一个局外人,虽然我也鄙视你爸不履行契约,但凭良心讲,包家这么大的产业是他出最大力气打下来,他有理所当然的最大支配权,他的恋栈无可非议。包括那些老臣们的态度也已经表明,他们并不认可你将你爸完全清除出房地产那一块。你即使明天开始拆台,用各种非常规手段将你爸的影响力逼出公司,但你也必然把公司文化搞烂了。对我而言,你这是降低你的品格。”

    “对于那样的一个人,你走正道对付他,意味着条条都是绝路。对那样的人,只有一个办法,让他切身体会那种割肉一样的痛苦,他才会收敛。你放心,我有底线。”

    “底线是用来突破的。想不突破,你唯有清晰筑起一道隔离墙。但你现在被你妈妈的去世激红了双眼。”“是的,换你,愿意跟魏国强共事吗?”“我会离开,我不会降低标准与魏国强过招。另外,关于你妈妈的过世,我心里一直有个想法不吐不快。你妈妈去世的内因是她的身体。外因则有两个,我逼她连夜离开黛山县,加上你爸爸的斥骂。如今只有你爸一个人承担你所有的愤怒,看着你的愤怒,我很害怕。”

    “安迪!”包奕凡冲口而出,声音严厉而响亮。但看看安迪拿眼睛白他,他忍了忍,放低声音,道:“你出去会儿,我冲一下就好。”安迪犹豫了一下,有点儿生硬地开了句玩笑,“又不是没见过,切。”但还是转身出去了。包奕凡却连扯一下嘴角都没力气,呆呆看了门口一会儿,才起身冲洗。等他穿上睡衣出来,见安迪拿电吹风在门口探头探脑。他便顺手想接了电吹风,但安迪牢牢抓住。“我替你吹吧?”“不用,我自己来。”“让我拍拍你马屁吧,你好像在生我气。坐那儿。”包奕凡看安迪一眼,默默依言背对着坐下。温暖的风和柔软的碰触,让包奕凡渐渐放松下来。“安迪,我们不说那些烦心的。说说你明天早上一个人打算做什么。”“我早上睡懒觉。可明天的会议不等人,你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拜托,我已经很累,心力交瘁,知道吗?不要再烦我,我不想听。”烦?安迪在后面翻个白眼,向来只有她讨厌别人烦,而他人都巴不得她烦一点。尤其,包奕凡用这种口吻与她说话,她心里很不舒服。她不再说话,将包奕凡的头发胡乱摆布一下,便电吹风一扔,闷声不响去了书房。她想不到辛辛苦苦跑来送惊喜,包奕凡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

    包奕凡呆呆地看着,赌气将电吹风扔到更远,一声不吭上床睡觉。这么不体贴,想不到。但两人都支着耳朵听对方的动静,等对方屈服。安迪过会儿便气消了,她想想包奕凡一整天挨老臣轰炸,早已强弩之末,估计回家那点儿精气神也是为了她在而硬装出来的。算了,还是放过他。但这事儿若换成曲筱绡,一定是第一时间跳上床去蹂躏了。安迪却是想了半天,决定将自己的想法写出来,继续将话说清楚。写完,便打印出来。

    包奕凡听了半天没动静,困意袭来,隔壁却传来打印机的声音。他心中好奇,可坚持敌不动,我不动。

    一会儿,卧室门被稍稍打开,泻入一地灯光。包奕凡也决定伸出橄榄枝,他的橄榄枝是他的手臂。安迪过来坐下,两人将手握在一起。“你今天又是飞机又是汽车的,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嗯,最后一件事。我把刚才没说完的写出来,言简意赅,你看看。或者我读给你听。不到五百字。”包奕凡这下霍地坐起来,“安迪,你看看我,我很累,我而且很心烦,我需要安静,需要休息,还需要体贴,不是喋喋不休。”“问题需要解决。”安迪从不怕吵架,但面对包奕凡的烦躁,她有点儿想退缩,因此说得很简单,免得泄了坚持。“我已经决定如何解决,ok?你不甘心无非我没选择你的方案。安迪,这不是你的事业,我的事业我自己最清楚。我已经解决!”“理智一些,看看我刚写的,不仅有想法,还有解决办法。”

    “你所谓的理智,是盛气凌人地要我全盘接受你的想法,而否定我的所有想法。你凭什么否定?你能不能理智一些,不要越界?我说了,我今天心里很烦,我明天要开会,要上坟,要怀念我妈!你别再烦我。”

    安迪完全否定包奕凡的方案,认定那是钻牛角尖之下的极端方案,于解决问题无补。这原本是一清二白的道理。可是面对包奕凡的火气,她也烦躁起来,她闭上眼睛,不看包奕凡,等他说完,就搬出据说很好用的符咒,“我是孕妇,你别对我吼。而且我是一个跋山涉水赶了很远路很累的孕妇。只要求你把我写的看一遍。”

    包奕凡呼地跳起,抓了安迪手中的纸,凑到安迪刚打开的台灯边看。安迪也不知包奕凡看进去没有,她见包奕凡飞快看完,将纸一扔,倏地钻进被子捂头便睡。安迪看着一动不动的包奕凡,心跳加速,呼吸加速,火气渐渐蹿了上来。

    “你可以否决我的建议,但你不可以如此对待真心为你着想的我的建议。我不是逼你照着我的做,我只是提供参考。我理解你心情不好,工作不顺,但不尝试解决问题,光生气有什么用,只会走极端。好吧,你冷静,睡觉。我不打搅你。晚安。明天如果你想找个人商量,我还在。”

    安迪起身,呼哧呼哧出去,到客房睡觉。她睡不着,喝了好多水,跑了好多次洗手间,到半夜还在生气。

    主卧大床上,包奕凡终于钻出头来,呈一个“大”字仰卧。他怎么睡得着,但他不打算去客卧请回安迪。

    关雎尔与谢滨连着看了两场电影,等看完,一条手臂几乎麻木。放映厅里的灯渐渐亮起来,她连忙掏出手机打开。手机里已经有好几条短信。谢滨也查手机短信,两人边看边往外走。当然有邱莹莹的短信。邱莹莹说,她吃完晚饭后,应妈妈就没过来。她最先很焦虑,后来一想,这几天应妈妈都没安睡过,今天又忙着转院,一定累倒,她不能再麻烦应妈妈。所以她没打应勤电话提要求,而是小心地自己照顾自己。邱莹莹在最后一条短信里娇嗔地说,今晚怎么大家都忙得没工夫理她。

    关雎尔觉得挺内疚。等谢滨约明天早上十点见面时,关雎尔想了会儿,道:“我明早还是先去看看小邱吧。看样子应勤妈没时间精力照顾她。”

    “明天白天有看护。”

    “对了,我还得替她办续假,上回开的病假条已经到期。”

    “你这是她的妈呢,还是她的同龄室友?好吧,我明天去接你,一起去医院。然后,我们自由活动。现在我们去哪儿吃夜宵?”

    关雎尔笑,还没答应呢,她的手机又提示有短信,“小邱难道还没睡?”她自言自语,可打开短信一看,是安迪知会她曲筱绡去谢滨老家的事儿,忙下意识地捂到胸口,紧张地看向谢滨。谢滨奇道:“怎么了?什么事?”

    “没什么,安迪那儿提醒我一些事。”

    “噢,这么要紧?”

    关雎尔点头,但关雎尔刚才的姿势已经全部落在谢滨的眼里,谢滨脸上流露出不自然。关雎尔心细如发,也将谢滨脸上每一条肌肉的蠕动记录在心里。第一次的,关雎尔心中对谢滨产生了疑问。他为什么如此敏感地立刻意识到与他有关?

    “我们不去吃夜宵了吧,我其实这几天累得牙龈都浮肿了。”

    “啊,我立刻送你回家。可是今天……能不能算是我们里程碑式的新起点?我真想跟你一起迎接天亮。”

    “我……能不能问一下,什么是新起点?”关雎尔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电影看晕的,只觉得脑袋里面晃来晃去,不大灵光。

    “吓我一跳,我还说你怎么忽然严肃起来。”谢滨松一口气,哈哈大笑,但笑声古怪,后来自己也觉得了。他又讪笑两声,忽然站得笔挺,挡在关雎尔面前,严肃地道:“关雎尔,我们正式交往,好吗?请你做我的女朋友,我一定很……很……爱你。”那个“爱”字,都窘迫地发音成了“呃”。

    关雎尔愣了,一颗心像坐过山车一样,很激动,也很晕,更有极度的紧张。两个紧张的人面对面严肃地相对。谢滨焦急地再问:“好不好?嗳,我立刻去搜一束花来。对不起,对不起,太简陋,没准备。”

    “不是……不是。”关雎尔伸出手,似是阻止什么,又飞快收回来,“我……我们是认真的,对吗?”说出这些,关雎尔都快窒息。

    “绝对认真。我心中丝毫没有亵渎,只有单纯地希望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永远,一辈子。我们先开始……我们互相加深了解……就是这样,只有一个目的,永远在一起。”

    “我愿意!”关雎尔飞快地说出来,但把自己吓到了,忍不住退了两步,不置信地看着谢滨。当时就想捂自己的嘴,都没问清楚,也没想清楚,怎么就开口说愿意了呢。可她就是说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嘴巴不是她的。

    谢滨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不禁笑得合不拢嘴,张开双臂将关雎尔举了起来,团团乱转。淑女如关雎尔,不知是吓的还是开心的,尖叫起来。她吓得紧紧扭住谢滨的头发,又觉得不好,人家会疼,可又不好意思抓别处,只能继续抓着头发。直到谢滨将她放在车头坐下。谢滨对着她又是喘着大气乱笑,她又想克制,又想笑,还有点害怕,鼓着腮帮子与谢滨相对。谢滨忍不住伸出两枚食指,往鼓鼓的腮帮子一戳。关雎尔立刻漏气。她又窘又笑,终于忍不住出手,攥紧拳头追打谢滨。谢滨绕着车子躲,关雎尔追了会儿就没力气了,靠在车上忍不住地笑,怎么也止不住。谢滨反而绕回来,乖乖伸出两只手心,“让你打还。”

    关雎尔捏起拳头,想了想,“记账,哈哈。”

    “欠多少年?”

    “反正高利贷。”

    “哦耶,那我就能利滚利欠一辈子了。”谢滨打开车门,“不让你回去,我们接下来是鲜花和夜宵。”

    “嗯。”这一回,关雎尔答应得很干脆。她两手撑在车椅上,看着谢滨绕过车头,笑着坐立不安。可等谢滨打开车门进来,她又扭回脸,似看非看,觉得很不好意思。

    “谢滨,我一向被人说谨小慎微……”

    “没有,你谨慎,但不拘谨。”

    “反正……是的,我希望我们谨慎一点,我有个小小要求。我们趁周末两天,各自写一下彼此的家庭和经历,周一,我们交换。如果你觉得不合理,请尽管拒绝。”

    谢滨想了一下,道:“应该!”

    关雎尔隐约觉得有些冷场,不禁扭头看谢滨。但谢滨正忙于将车开出车位,一脸正常。关雎尔觉得自己是被曲筱绡吓坏了,多么心怀鬼胎。她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

    樊胜美回到她的小黑屋里,第一件事便是打开顶灯,打开台灯,将小黑屋照得雪亮,然后一头扎进衣服堆里,挑选明天去售楼处穿的衣服。早听说售楼小姐先认衣服再开口,个个练就两只火眼金睛,身上拎的穿的戴的是什么牌子,是不是当季,她们全都辨得清楚,因此穿得牛头不对马嘴,便会被看轻了去,处处设下陷阱专蒙土包子。

    樊胜美不仅自己精心搭配,还发短信提醒王柏川精心搭配。

    但樊胜美扎进衣服堆里便沉溺其中,一时爬不出来了。近来烦心事不断,她都冷落了这无数的靓衣美包。这会儿心情愉快,她索性将所有事一扔,重新洗脸化妆,将一件件衣服拿出来配套比画,忙得不亦乐乎。

    终于有点儿累了,樊胜美欢快地扒开一堆姹紫嫣红,在小小一块床单上落座,才忽然想到,今天小邱自然不会回来,可奇怪的是,都已经这么晚了,关雎尔也还没回。樊胜美不禁想到邱莹莹出事时候撞见的谢滨,那个年轻阳光的警察。今晚周末,说不定他们就在一起。

    想到自己当年贪开心贪好玩没人管做出的一些事儿,再想想近在眼前的邱莹莹当初与白主管的事儿,虽然她并不认可邱莹莹的后悔,可……樊胜美思来想去,还是含蓄地给关雎尔发去一条提醒短信:我先睡了,给你留着门。

    关雎尔收到短信的时候,正与谢滨在音乐酒吧听歌喝酒。当然是谢滨喝啤酒,她喝饮料。她看清短信内容,不禁脸上一热,想到有一次她不知道樊胜美会不会宿在王柏川那儿,也是以类似短信投石问路。她连忙回了一条短信,有点儿洗白似的表示,她正在酒吧听谁谁的演唱,等演唱结束就回家。

    但发完短信抬头,却不见了谢滨。关雎尔心里担心,吊着脖子到处找,她难得一个人到这种夜场玩,若非谢滨在,她早提心吊胆地逃走了。有人好心,给关雎尔指了个方向。关雎尔连忙找去,见谢滨正躲在一个角落打手机。音乐声响,她也不知谢滨在说什么。但看到人就放心了,她回到座位坐下。

    过会儿,谢滨笑眯眯地回来,伸指头轻轻在关雎尔肩膀上一点,关雎尔一回头,笑道:“刚才一看你不见了,赶紧在你杯子里下了蒙汗药。”

    “女侠饶命。您要什么尽管拿,不用下药。刚才酒喝多了,胀。”

    关雎尔一愣,明明去打电话,怎么说成酒喝多了去洗手间解决肚胀问题呢。但关雎尔不好意思多问,人家或许是顺路做了两件事呢。

    但关雎尔渐渐便警惕起来。不时有短信或者电话进来,来短信的时候,谢滨笑眯眯地侧过身去回信,而来电话的时候,他则神神秘秘地走去角落。终于,关雎尔心里开始变得毛毛的了,她小心地趁谢滨离开的时候,给曲筱绡发了一条短信:获悉你已到小谢的老家,若方便,请帮我调查。短信发出后,没收到回复,关雎尔想到这可能是有史以来难得一天,她比曲筱绡睡得晚。

    等谢滨回来,关雎尔终于忍不住问:“你去干什么?半夜怎么电话这么多?”谢滨笑道:“布局。你等着看。”关雎尔小心地装作开玩笑的样子,问:“不会把我卖了吧?”“哈哈,我是无间道哦。”“可是……我有些怕,我回去了,刚才室友已经打电话来问。”“呃,别,我是吓你的,你别害怕。真的,别害怕,我不会干坏事。我……好,好,我招了吧。我在请朋友们帮个忙,我一说我在追一位很好的女孩,需要他们的帮助,很荣幸,即使已经钻进被窝的也跳出来。他们正分头行动。今晚你别回去,等下我们找地方吃夜宵,然后再去一个地方。我们一起开启一个新的时空。相信我,交给我。”

    “我从来没有在外面玩过通宵。”关雎尔犹豫着,“过了半夜,心里莫名地害怕。再说你又开始神神秘秘的。”“对不起,对不起。但你真的完全可以相信我。记得吗,我们刚刚说过……”“记得,记得。”关雎尔见谢滨深情款款凝视着她,她连忙打断,仿佛聆听甜言蜜语与说出甜言蜜语一样困难。“放心,不用怕黑夜,有我,我有好身手。”关雎尔重重地点头,谢滨的笑容让她全身心地放心,可她谨慎惯了,一刻都不能放松,只能靠重重点头来告诉自己,不要再疑神疑鬼。他们一直玩到酒吧打烊才走。此时,马路上几乎看不见人影,以往熙熙攘攘的所在,此刻几乎可以玩赛车。关雎尔开车,谢滨探出脑袋寻找,两人终于找到一家馄饨饺子店。想不到凌晨这么安静的时候,小店竟然热闹得几乎满员,许多夜归的人在小店驻足,吃一口火热的汤汤水水。关雎尔看到谢滨进门时,一双眼睛锐利地将所有人扫视一遍,立刻说不出的安心。

    安迪渐渐将火气压下,但一番担忧却袭上心头。明天的会议,结局几乎是可预见的。若换作是她自己的事,她此时早忙碌起来,该做的做,该找人找,绝不肯坐以待毙。可是,今天她完全使不上劲。越是使不上劲,越是浑身的劲儿都与床不对劲儿。她索性起来,找了包奕凡的车钥匙,取车漫无目的地开上了街。

    街上已经冷清,车窗里吹入的风也有点儿刺骨的感觉,但让安迪变得清醒了些,火气彻底消失。她此时脑子非常好使,好使得闲不住,破例给老包打去电话。

    老包竟然还没离开会所,开口就问:“要不要来吃碗荠菜馄饨?”

    “不了。我劝不了包子。明天您会怎么发落他?”

    “他在干什么?”

    “睡觉。”

    “没跟任何人联系?”

    “没有。”

    “没为明天会议做一下准备?”

    “没有。当然也没有您指望的妥协啊谅解啊之类的东西。我很担心。我不仅担心明天会议对他的打击,更担心明天之后你们可能面临的两败俱伤。我想知道,您打算怎么办。如此对抗,不是办法。”“混蛋,牛脾气跟他妈一模一样。”“你们一家人吧,他只能算后起之秀。商量吧,明天怎么办。他不可能在工作压力下低头,他会认为那都是您制造的迫害。既然这种机制失效,另想办法吧。别把他逼上梁山。”

    “我没逼他,我逼他干什么,我除了不想退出,我也愿意扶他上马。我生过癌症,我还能活几年?即使多活几年,也没力气全方位主持工作。他怎么想不明白呢。很简单的事,只要他请我一起去开会,我们父子和睦,什么问题都不存在。现在不仅他难,下面的人也难,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站队,站错就是死对头,公司几乎停摆,每天损失有多大,他知道不知道,还跟我闹,要我也心肌梗塞他才开心是不是。要不是我儿子,我揍死他。”

    “我实在忍不住了,停车跟您讲。您别跟我装作一脸无辜,根据你刚才这些话,我判断您没少做手脚。您那些理由我支持,亲手打下的江山谁都难以割舍。问题是您拿包子当什么了?他妈尸骨未寒,您就做起各种手脚提防他,制约他,为的只是您自己。您设身处地为他想过没有,扶他是这么扶的吗?善意呢?诚意呢?我只看见口头表达,没见您有动作,您的动作都是拿您儿子当仇人在提防。”

    “惭愧,我是自保。如今除非有第三人在场,否则我不敢单独见他,懂吗?”

    “这就是您无意中制造的悖论了,一方面您口口声声说爱他,另一方面您以实际行动证明他是死对头。我当然愿意理解您的苦衷,但就当事人而言,只能认定您是两面三刀。何况,爱他这一方面还真难以实证。可见如今的困局完全是您制造。解铃还须系铃人,您说怎么办吧。总之我做不到让包子相信您这是爱他,他正跟你一样全身警惕,应对来自您的他以为必然有的伤害呢。我才明白为什么提都不能提起您。”

    “我能怎么办,你又不肯插手。”

    “我怎么插手,您都没解铃呢。”

    “我要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他不要理我。以前你们怎么沟通的?或者他妈死缠烂打那招有效?”

    “他妈,老旦戴花,疯疯癫癫,我做不来。算啦。”

    “好……吧。今晚两次沟通都失效,随便你们俩。忘了跟您说,包子有我。即使我不动用魏国强,最不济,他还可以拿着我的钱创业,足够他用。你就没儿子了。真不是威胁。”

    老包不说了。好久,才一句“知道了,你也回去早点儿睡吧”,结束通话。

    安迪却发现,惨了,她迷路了。面对陌生的马路,安迪忽然想到,难道她也得死缠烂打才能与包奕凡有效沟通?用包太的方法?安迪心中立刻温柔而坚定地否决,恶心都来不及呢。那么,她生活中遇见过的最死缠烂打的人只有曲筱绡了。曲筱绡的办法?正好,有辆出租车终于出现,安迪连忙驱车追上去,寻求回去之路。等回到包奕凡家,她都不好意思开灯,一脸做贼的心虚,悄悄摸进主卧的门,试探清楚包奕凡早已熟睡,她才放心地自以为厚颜无耻地钻到包奕凡的身边,睡下了。这下,她安稳地睡着了。

    从饺子馄饨店吃得暖暖的饱饱的出来,关雎尔开始觉得困了,仿佛闭上眼睛就会睡着。看时间,果然已经三点多了。“谢滨,我们还要去哪儿?”

    “我们现在叫个出租,不能再让你开车。”路上,出租车倒是还有,小店旁边就停着好几辆,谢滨招手叫了一辆,“你坐后面,先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到地方我叫醒你。”

    关雎尔虽然答应,可真上了车,怎么敢睡,拼命地刺激自己清醒,宁可不怕冷地开着窗。“我们去哪儿?”关雎尔看着不大对劲,车子从高架开得飞快。“一路向海边跑,哈哈。我发短信,问问他们准备好没有。”关雎尔疑惑地看着车窗外,心里又开始紧张。可是看看坐前面的谢滨的后脑勺,那么方方正正的脑袋,一团正气,她又很是放心。

    终于,车子到了挺空旷的郊区,停在一幢挺突兀的大楼前。两人下车,谢滨也不熟悉这儿,左右看看,找到灯光亮堂的大门,拉着关雎尔的手走过去。“现在,凌晨四点多。算不算子夜?”

    “现在的子夜都不黑暗了。”“是啊。哦,这儿有保安室。”谢滨走过去,与迎上来的睡眼惺忪的保安招呼,“我是谢滨。”“哦,谢警官,这边请坐电梯,一直上18楼,小门已经给你开好了。”“谢谢,打搅你休息。小关,走,这边。”关雎尔回头看看保安,感觉年轻的保安一脸神秘的笑,不知什么意思。但看上去不是做坏事的诡笑。她忐忑地跟着谢滨进电梯。“到底,卖什么关子啊?”谢滨手指交叉,封在嘴唇上,含糊不清地道:“我嘴上贴封条了。”

    关雎尔忍不住笑,说话间,两人到了18楼。一扇小门很明显就在眼前。“应该是这儿了。”谢滨整整衣服,很绅士地又拉起关雎尔的手,“我们最后一站,一起走出去。”关雎尔不懂,但见谢滨一脸庄重,她也收了声,好奇地看着谢滨以漂亮的手势将门缓缓打开。眼前,是一座空中平台。一眼,两人都很清晰地看见,平台避风处,有许多蜡烛杯拼成一颗大大的辉煌的心,温暖的烛光轻轻摇曳,摇醉了两颗跳动的心。关雎尔惊喜地看向谢滨,“原来你鬼鬼祟祟一晚上都在忙这个。”“是的。”谢滨得意地拉起关雎尔,一起出门。夜风虽凉,却吹不凉两颗火热的心。“根据我朋友们的观察,这儿是全海市最佳观日出平台。今天的日出是5:16分。等眼前的蜡烛次第熄灭,我们将迎来属于我们两人共同生命中的第一轮太阳。”

    “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关雎尔从未想到过,平凡如她,竟也能收获生命中的惊喜。即使东方依然黑暗,可她脸上,眼睛里,早已焕发出最美的阳光。她也看到,绚烂的阳光在谢滨眼睛里流淌。两人四手相握,面对着面,轻盈而郑重地步入蜡烛心,等待两个人共同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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