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典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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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节

    第七十章

    大清早,关母忧虑地看着犹在酣睡的女儿,小声吩咐丈夫:“你赶紧出去买吃的,要买那种路边摊路边店现炸出来的油条和生煎。唉,这样睡下去不是办法,只有放刺激了。”

    “轻轻叫两声试试?”

    “啧,你又来,你女儿是随随便便叫得醒的?即使让你叫起床了,她也会梦游一整天给你看。快去。”

    关父领命出去,绕着欢乐颂小区寻寻觅觅,当然是用鼻子寻找,找到最香的油条和生煎,立刻塑料袋一箍,飞奔回宾馆。到了房间,便有关母接手。关母若大神附体,抓生煎与油条在关雎尔鼻子前绕圈,嘴里还轻轻地念念有词。此法,她已沿用二十年,屡建奇功。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关雎尔终于扑扇扑扇几下睫毛,醒了。

    关父立刻肃静回避到门外,关母完全不计前嫌,伺候女儿起床。起初,母女心照不宣,都不谈昨天的事,而是商量早上吃什么,去哪儿吃。但关雎尔终于忍不住,问妈妈:“你们昨天进没进去小谢的单位?有没有遇见他同事?”

    “还没,幸好打通你电话了。不过即使见到也没什么,我去认一下我年老糊涂就是了。”

    关雎尔不禁连说了五声“还好”,颇有回音壁余音袅袅的感觉。关母笑道:“其实也没啥,过来人谁不知道谈恋爱是怎么回事,丈母娘都是出了名的祸害,连房价都是丈母娘抬高的。”

    关雎尔扑哧一笑,但随即道:“不行,对谢滨不行。”关母并不当回事,依然笑道:“好吧,小谢特殊,我以后知道了。”关雎尔犹豫了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道:“小谢是真的特殊。他表面看着爽朗,心里其实很敏感。我……”关雎尔又犹豫了,可看到妈妈这回竟然没插嘴,更没评论,她才吞吞吐吐地将话说出来,“我昨天离开你们后一直跟小谢对话,对着小谢说了这辈子最密集的谎言,一直在装傻,装得很累。”

    关母听了,又喜又忧,喜的是女儿昨天没大事,忧的是女儿找的那个人。但她这回不敢多说,怕又把女儿逼急了,女儿又逃出她的视野。她心中滔滔不绝,可嘴里只蹦出几个字,“洗脸刷牙去吧,千金难买心里明白。”

    心里明白?明白什么?关雎尔不敢多想。

    周日的22楼,安静总是被安迪打破。但这回,打破安静的还多了个包奕凡。两人从三楼吃饭上来,安迪护着肚子走得四平八稳,包奕凡不断扭来扭去,做放松运动。走出电梯,便看见2202的门开了。安迪笑道:“小樊早起?有活动?”

    樊胜美从料理台边探出身子,“咦,你们更早。今天去约个会,定期装逼,强身健体。”包奕凡听了哈哈大笑。安迪笑道:“祝好运。”包奕凡又笑。樊胜美笑道:“这种约会没必要祝好运,谁都没指着它要结果,就是一帮都市男女闲得发慌消磨时光。”安迪笑道:“该不会是陈家康?”包奕凡顺口道:“该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个陈家康?我留学时候的校友。”樊胜美奇道:“世界这么小?好吧,听着像。要不,我们到此为止。”但包奕凡没有打住的意思,对安迪道:“我们刚约会时,我跟你提起过一位同学的太太当众问我讨债,幸好才五十万,要不然被我客户怀疑掉。还记得吗?就是他,他假借我名义从公司借钱,借了不还,都不知花哪儿去了。害我现在见他太太就躲。”

    樊胜美尴尬地道:“不是他,那人看着猥琐,不适合消磨时光。”

    小黑屋里传出“嗤”的一声笑。樊胜美脸红了。包奕凡见此笑道:“我先进去。”

    可包奕凡还没动弹,电梯门开启,邱莹莹一家以及大包小包一起拥出,瞬时将22楼挤得热闹起来。樊胜美一看呆住了,本能地想逃避,可为时已晚。她只能挤出微笑,看着眼皮红肿的邱莹莹喊着樊姐,向她扑来。樊胜美眼睛一闭,被邱莹莹熊抱住。她心里一声悲叹,已经猜到原因和结局。

    安迪看着邱家父母对着樊胜美的热切眼神,也猜到了原因。她也是进退两难。

    还是邱母赔笑开口:“我们本来搬去那边的,可现在情况有变化,不得不搬走。求你们看在往日姐妹情分上给个打地铺的地方,实在是我跟她爸想不到事情有变,身上带的钱不够。我们莹莹也好多天没上班没工资了,一边是急等着要用的租房押金。小樊你是最了解的。我和她爸只要住到替莹莹找到租房,把那边应家的事情了结掉,就行。”

    邱莹莹小声道:“樊姐,原谅我以前不会说话。”

    安迪见此挺身而出,“2202地方小,没法住,以前小樊爸妈来住过,至今小樊爸还躺病床……”

    邱母连忙道:“我们不会挤2202里面,我看这走廊也干净清净,我和她爸走廊上住几天。只要小樊肯收留莹莹住屋里。劳烦小樊,劳烦小樊。”而邱莹莹则是眼巴巴地看住安迪,她知道安迪家大。

    安迪从包奕凡身上抽出皮夹,拿三千元给邱莹莹。“你们先拿去找个宾馆住下吧。你才出院,没法跟小樊挤一床。等你身体大好,回去上班,再拿了工资慢慢还我。”

    邱莹莹才待伸手,却被邱父挡了回去。邱父诚恳地道:“我们家不敢问朋友借钱,实在不行了,才问亲戚借几个。借钱借钱,借到最后朋友都做不成的好多。只请朋友稍微伸手帮一把就行。”

    安迪道:“小樊那间小屋住不下,以前小樊爸妈来,也没挤到小邱小关你们屋里去。我家倒是挤得下,但我现在不方便,对我来说伸手帮一把最容易的还是出钱。千万别客气。”安迪依然伸手送出钱。

    樊胜美与包奕凡听了都一脸古怪,知道安迪直言伤人了。包奕凡上前兜回安迪持钞的手,拉她回2201,顺便将钱交给樊胜美,做个拜托的手势。果然,他们身后,邱父的脸憋得通红。邱莹莹看看爸爸,再看看樊胜美,还有樊胜美手中安迪的钱,最后还是等爸爸拿主意。

    邱父闷了会儿,默默将家当又扛回身上,转身走向电梯。樊胜美不忍心,拉住邱莹莹:“你们上哪儿去?春天的天气娃娃的脸,说下雨就下雨,眼看天阴下来,你身上伤还没好,可别再累着伤着。邱伯父若真打算另找地方,不如先把小邱和行李放这儿,你找到地方安顿好,再来接小邱。”

    安迪在屋里听到,对包奕凡道:“小邱要是休养得不好,后果严重,她爸妈怎么不考虑那些。”“现实很残酷,有钱富养,没钱硬扛,只能这样。你乱给钱反而像打发叫花子,伤人自尊。”安迪不禁翻白眼,关键时刻,还是曲筱绡的招牌动作好使。“小邱当初就是接受我的方式啊。她刚才伸手来接钱。”“只能说,人跟人不一样。别管啦,人家不要你管。不过你回头跟小樊说说,陈家康老婆很厉害,陈家康发家靠老婆娘家扶持,跟陈家康接触要小心。”

    外面,邱父听樊胜美说得有理,将妻儿留下,自己出去找小旅馆。他很清楚海市寸土寸金,旅馆不便宜,因此他以往都是当天来回,火车上打盹。现在没办法,看来是真没办法。大城市人情冷漠。

    樊胜美请邱莹莹和邱母进屋坐。邱母不像关母,立刻答应了。邱莹莹进屋看到,原先她住的这个房间如今被樊胜美塞得满满当当,三个人坐下就有点儿局促了。关键是,这房间打地铺都未必伸得直两条腿,还得挪家具。

    樊胜美一边倒水,一边道:“刚才安迪是好意,你们千万别误会哦。”邱莹莹道:“没误会,是我爸多想了,他不知道我们22楼一直这样的。”但邱母道:“不能乱借钱,借了钱总归要还,我们拿什么还。平时克服一下,能省则省,不管怎么说,你很快结婚,爸妈再穷也得为你备点钱做嫁妆,什么都没有就空手进门,让男方看不起。”“别在意,我爸妈他们当初来,我也是没钱给他们找旅馆住。大家都是租房住的,经济情况半斤八两。”

    邱莹莹和邱母听着都舒心,邱莹莹更是抱着樊胜美手臂,流泪道:“樊姐,你一直是我的樊姐。我经常说错做错,你最后还是原谅我。我知道你肯定会帮我。”樊胜美心中哀叹,他们邱家克扣,却克扣到她樊胜美身上。她岔开话题,小心地问:“小应那儿怎么了?”邱莹莹叹道:“应勤,应勤,他竟然由着他爸妈找房屋中介把他的房子租出去,这不是明摆着要把我们赶出来吗?我爸说没法再住下去了。”“小应也是没办法。他现在没法动,他又听话……”“是的是的,樊姐说得一点没错。他自己一定不愿意的。他早先都拿身体替我挡拳脚呢,性命都豁出去了,他现在一定是没办法,他一定也在焦急。樊姐,谢谢你替他解释。我真想打他的电话。你帮我打一下行吗?”樊胜美道:“既然你爸来了,一切听你爸安排,别打乱他的计划。”“对,你爸心里有谱,听他的。”邱母点头附和。樊胜美不得不打电话给朋友,推了今天的约会。

    关家三口吃完早餐,又在附近到处逛逛,临近中午时,拎两箱水果一袋糕点来到22楼。三个人出电梯就看到门口放的几只重磅大行李,关雎尔认识,这是邱莹莹的。邱莹莹怎么回来了?她很惊讶。

    而关母一眼看到坐卧室门口的樊胜美,她先笑着招呼:“小樊,没出去?快下雨了啊。”

    樊胜美连忙起身迎出来,见关雎尔满脸不好意思,她了然地拍怕关雎尔的背。“没出去逛街,怕下雨麻烦呢。小关,得你去屋里搬椅子了,我那儿小邱和她妈妈坐着。”

    关母将水果和糕点都放狭小的灶台上,“不用搬了,我们送小关到了就走。这回没开车来,只能早点儿赶大巴回家。”关母空出手来,就握住樊胜美的手:“小樊,我们家小关承你这么多日子的关照,我跟小关爸爸这次来看了,心里都不知多感谢你。这些水果是我们一点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别跟我们客气。”

    樊胜美连忙客气,说关雎尔有多乖巧成熟。邱莹莹也出来,与关家人见面。樊胜美顺便跟关雎尔道:“小邱从应勤家搬出来,先来我们这儿落个脚暂住……”

    话音未落,邱父乘电梯上来。邱莹莹扑上去问:“爸爸,找到旅馆没有?你怎么拿这么多硬纸板?”

    邱父对女儿轻道:“找半天找不到便宜的,那几家死贵的屋里看上去还没这儿走廊干净。我索性买几只纸板箱做垫子,在这儿打两天地铺。”

    关母跟邱父打个招呼,便对樊胜美道:“我们赶着回去,不坐了。小樊,回头有空去我家玩,让我好好谢谢你。”她紧紧握着樊胜美的手晃了几晃,才放手,招呼关雎尔送他们去大巴站。关雎尔一愣,跟进电梯,关母才解释:“你还不快避开?难道还等着他们的纸板箱铺进你房间?我们外面吃中饭,我们走后你晚点儿回来,等他们安顿好了再说。”

    关雎尔也会翻白眼。

    安迪与包奕凡出门,一眼就看到走廊已经大变样,2202门口两边靠墙铺出两张硬纸板地铺。安迪愣了一下,又折返回去,取三楼钥匙交给正忙碌帮忙的樊胜美。“我家里这几天包子在,你们进进出出不方便。你拿着三楼钥匙,洗手间忙不过来去那儿。再跟小邱说一声,如果钱真缓不过来,叫她私下找我,别让她爸知道。”

    正耳语着,曲筱绡也打扮好了出来。一打开门就尖叫,连问怎么回事。邱莹莹来不及先跟曲筱绡说话,低声跟她爸道:“你看你看,多让小曲看不起。还是借钱住旅馆吧。”

    邱父道:“没关系,爸妈以后碰不到他们,丢脸就丢脸。你也很快结婚,很快没时间跟她们玩,别太在意。那旅馆吧,真黑,是真心没必要花那钱。”

    樊胜美对曲筱绡是能不理就不理。曲筱绡问安迪,安迪不知,只能问樊胜美。“跟应勤拗断了?”

    “我也不知道,你问小邱。”

    “喂,小邱,要不要我找应勤算账?再揍他一顿?”

    “我来。”邱父直起身,铁塔似的站曲筱绡面前。邱父凭直觉,觉得眼前这狐狸一样的小姑娘不怀好意。

    曲筱绡连忙蹦走,挤在安迪身边,一起进去电梯。邱父“送走”曲筱绡,才继续忙碌。樊胜美不禁莞尔一笑。

    曲筱绡进电梯就问安迪:“小邱到底还是让应勤扔了?小邱给打伤,问应家讨还公道没有?小邱那一家傻逼好像都不懂套路,就这么白挨一顿揍,什么都没捞到就散场?要是这么不明不白散场,那太贱了,我都看不下去。”

    “你想怎么办?”“凉拌。”曲筱绡气馁,“小邱又不相信我。小邱爸都能让小邱婚前搬到应勤家去,套路能好到哪儿去?”包奕凡忍不住道:“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我谁替小邱那傻蛋操心了,我有那么婆婆妈妈吗,切。一做稳姐夫就欺负上我们了。安迪,你看着办,你不能重色轻友出卖妹子。对了,你昨天都不帮我,害我差点儿成孤儿。”

    安迪微笑:“我才不担心你,你办法比我多,心理承受力强,小关他们那儿天大的事儿,到你手里都成小事,你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我昨天要是自以为是出手帮你,那就是看不起你。是吧?”

    曲筱绡听得眯起眼睛摇头晃脑,非常得意,但随即指出:“这话是姐夫教你的。”“哈哈,骗不过你。”安迪大笑,“包子,你管管小曲,别让她又打小邱的坏主意。”“我怎么会打坏主意,我什么时候对你们使过坏了?你们这帮不懂良药苦口的傻蛋儿啊。”包奕凡道:“大侠一般是等别人摆不平的时候才从天而降,现在让小邱爸爸去处理吧。”“这话就对了。拜拜。跟你们这帮人混着不爽,还是找我那帮发小去。你们去哪儿玩?”安迪道:“傻蛋儿,玩你的去。”曲筱绡笑嘻嘻地找她的车子去了。安迪看着她的背影道:“小曲的心理岂止是承受力强,简直是皮实。”“有什么可大不了的,干吗不皮实。”“希望我们的孩子以后也心理皮实,像你。”

    “你还是第一次谈起对孩子的美好希望。”

    安迪一愣,还真是。

    他俩到包奕凡公司驻海市公司的办公楼下,换了包奕凡的车,才去安迪弟弟那儿。

    随着邱父满意的一声“妥了”,2202终于安静下来。连邱莹莹也从樊胜美卧室挪出来,扶墙慢慢坐到妈妈的地铺上,满足地笑。“妈,晚上我就跟你睡这儿。”

    樊胜美心里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刚微笑想说话,耳边传来敲门声。众人一时四处乱看,没有敲门人,哪来敲门声。好一会儿才注目到小黑屋的门板上。果然小黑屋里传出生硬的女声。

    “你们熟人给熟人面子,熟人占熟人便宜,我不管。我跟你们素不相识,不让你们占便宜。我只问你们三件事。答应了便罢,不答应我立刻联系物业,清空走廊。第一,不许大声喧哗,影响我休息;第二,不得占我水电煤气费的便宜,除非每天往我门里塞十元补偿金,我真好心;第三,你们住几天,自动打扫几天卫生间。ok?”

    樊胜美心说,真是添乱。人家走投无路来投靠,听了这种话还不憋死。她正想赔笑自己担下,不料邱父超前一步,对着空无一物的门板连连点头道:“应该,应该。莹莹妈,你赶紧打扫厕所,我拿钱。”

    看着邱父俯身将十元钱塞入门缝,而后拍拍手笑眯眯站起来说声“出门靠朋友啊”,樊胜美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关雎尔与爸妈一起吃中饭。她食不甘味的样子自然是落在爸妈的眼睛里。吃完饭去服务台取行李,关母对女儿说:“你随便找个地方去逛逛,最好看场电影,再回你那宿舍。别送我们啦,车站周围乱乱的,你不要去。”

    “我又不是小女孩了,我出差常跑车站机场。”

    “别去了,爸妈又不是外人。你去散散心,别胡思乱想,我们上车下车到家,自然会打电话给你。”

    “我暂时不想开机。我隔一小时给你们打个电话吧。”

    关父正好取了行李来与妻女会合,闻言,夫妻俩看着女儿更忧虑了。关母有很多话想说,但心有忌惮,熬了好一阵子,对丈夫道:“你一直没表态,别总让我说,你也说说。”关父却道:“要不你去买两瓶水路上喝?”关母一愣,但还是白关父一眼,悻悻走了。关父这才道:“囡囡,你这种状态,爸妈回家了也不放心啊。你一直问我小谢是不是好,依爸爸看来,跟你合适才称得上好。合适的人要符合两道杠杠,第一道杠是硬杠子,是你妈妈已经说过的,经济上要过得去。第二道杠是软杠子,很主观,你要看着他顺眼,你跟他相处起来不费劲很开心。囡囡啊,凭爸爸这么多年婚姻生活经验告诉你,生活不容易,两人相处因为各种因素总有磕磕碰碰,长年累月日积月累,全靠两人根据相处方式因势利导才过得下去。要是从一开始就觉得累,以后会越来越难,除非以后两人的关系畸形发展,一方无限放弃权利,顺从另一方。不过只要习惯了,倒也过得下去。但是爸爸不希望你以后的婚姻生活发展成那样子。你不要回避问题,理智考虑。”

    关雎尔想不到爸爸竟放弃面子,用自己的婚姻实例来开导她,她看着爸爸愣了。于是,越发觉得爸爸的话是如此靠谱。她重重点头,她一定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等爸爸妈妈离开,关雎尔打开一下手机,一看有好几条短信和未接来电,绝大多数来自谢滨。关雎尔忽然心里有些烦,面对面的时候闪闪烁烁,现在又想说什么。他究竟顾及的是她的感受,还是她妈妈的感受。关雎尔不想面对,没打开那些短信就将手机关了。

    安迪走进大门,就浑身开始不自在,紧张。等离弟弟的房间越来越近,她更是变得疑神疑鬼,对身边的包奕凡道:“我怎么感觉有人跟踪我?”包奕凡笑道:“你又没回头,怎么看到的?难道有触角?”安迪站住往回看,什么都没有,她又神游了会儿,“好吧,是我的幻觉。”“什么幻觉,是你还没习惯我一直在你身边。来,进来。”包奕凡挽安迪进了她弟弟的房间。却是真有人在安迪身后一闪而过。谢滨被值班领导分派一个任务,正好在院办与院领导接洽后出来。他本能地眼观四方,赶在安迪之前看到安迪与包奕凡从楼梯间走出来,他便本能地一闪隐藏起来,看安迪他们走进一个房间,他才尴尬地发现自己心跳得厉害。他深呼吸几下,将心绪平息,便立刻走安迪的反方向,从消防楼梯那种阴暗角落往下走。走出大楼,他舒一口气,与保安招呼一下,顺手摸出手机。可看到屏保便止步了。那是关雎尔的照片。

    谢滨在保安的注视下,忍不住又往回走,再次拨打关雎尔的手机,依然是关机。可这会儿的关机提示似乎电击,击得谢滨一下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蹿上楼梯。他摸到刚才安迪进去的房间,深呼吸一下,伸手敲门。他想问问安迪见没见过关雎尔,关雎尔好不好。

    包奕凡正拿着ipad与弟弟玩得高兴,安迪来开门。安迪一看见谢滨,立刻脸上变色,倒退三步,直呼包奕凡的名字。

    这一幕完全出乎谢滨的意料,他站在原地,看着包奕凡迅速跳起身与安迪会合,他仔细观察安迪紧张的眼神,和包奕凡一闪而过的警惕,心中便疑问起来,为什么,以往安迪见他都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失态起来。他心中闪过许多联想:他原来身份证上的地址,似乎安迪曾对关雎尔提起过,如今她做贼心虚?

    包奕凡不认识谢滨,见一个男人拿x光机似的眼睛审视安迪,便问安迪:“他是谁?”“关雎尔男友谢滨,刑警。”安迪将脸埋进包奕凡肩头,不去看他。包奕凡便对谢滨道:“对不起,谢先生,有公务还是私事?”谢滨看着安迪的背影,字斟句酌地道:“对不起,打搅了。再见。”他将问题压回心里,默默转身离去。安迪等谢滨脚步声离去,紧张地对包奕凡耳语:“他跟踪我,果然有人跟踪我,不是幻觉。”“好消息是,你没幻觉。但是他为什么跟踪你?公务还是私活?”“如果是公务倒是好了。一定是私活,我问问小关是不是与他说了什么。”

    安迪拨打关雎尔的手机,毫无疑问是拨不通。“糟糕,小关一向不关机,难道两个人闹分手了?”“分手会怎么样?他迁怒于你?”“我不知道他们怎么分的手。但小曲曾经很多事地去他老家调查他背景,调查回来只对我说了,可又对关雎尔欲说还休地提起几下,闹得小关很狐疑。昨天小曲又引导小关父母怀疑谢滨。但愿不是因为这个两人才分的手。但愿小关没把我招供出来。可是,谢滨刚才走的时候说的话似乎很有敌意。你感觉呢?还有,他跟踪我,本身已经说明来者不善。怎么办,怎么办?”弟弟却喊起来:“安迪,安迪,给我玩游戏。”包奕凡叹息,“你真不擅长掩饰,你刚才那一惊一乍,即使人家只是路过打个招呼,此刻也不得不怀疑你有可能背后捅刀子了。你继续玩,我去会会他。”可是,包奕凡追出大楼,却见谢滨已经上了警车离开。回头,见安迪跟了出来。“他会不会查出我的来历?他会不会揭穿我?他完全有能力做到,要死了。”

    “别怕,我来处理。即使他查到也没什么,我看完全不影响你,你不用担心。但我会阻止他。这种人,最逃不过组织约束。别怕,别怕,我知道你,对这件事,我们必须斩草除根。我有办法。”

    “真的?”

    “百分百把握。”

    安迪松了一口气。看看胸有成竹的包奕凡,她更没来由地放心。

    回到22楼,跟樊胜美一打听,果然关雎尔现在已与父母在一起,而不见谢滨。安迪倒反而放心了,知道缘由,便可以采取措施。

    周一的清晨,一向是最痛苦的时段。安迪与包奕凡清早相携出门锻炼,意外看见2202门口两张地铺已经空了一张,只有邱母还沉沉熟睡。两人看看另一张凌乱的地铺,悄没声地掩入电梯。

    进了电梯,安迪才道:“小樊这个人,最初可能会被人误会,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你们邻居几个都挺好,不过可能也是因为你这么好,大家也同样对待你。”

    “我的好不如小樊的好。比如我的所有物量化一下有一万,她大概只有十。同样是帮小邱,我提供一的帮助,小樊同样也是提供一的帮助,但这个一占她所有物的比重就是十分之一,下决心就非常不易。对我而言却是易如反掌。”

    “她要是能不那么被动,但主动挑担,或者勇于说不,前途就不一样了。”

    安迪给个白眼,“职业病,看人总像招聘人。”

    两人走出大楼,却见失踪的邱父正站在大楼外跳脚。一看见他们就道:“哎呀,可等到熟人了,忘了你们这儿出门要带卡。”包奕凡代劳,送邱父进楼,“这么早出去……噢,买这么多包子?”“是啊,白住,不能白吃啊。嘿嘿。你来一个?还滚烫着呢。”包奕凡连忙推却,“刚准备去锻炼,不能吃,谢谢哈。”包奕凡送邱父坐上电梯出来,对邱父这样的人百思不得其解,一会儿似乎很通人情,一会儿又似乎很不通人情,怎么回事。安迪却是闷笑,不知等会儿2202的樊胜美和关雎尔怎么面对看似加了许多增白剂和淋巴肉的雪白肉包子。尤其是关雎尔,这个看似平和,实则非常挑剔的姑娘。

    邱父在22楼来去如风,在他的地铺上放下肉包子,拿薄被子捂好,便又悄悄离开了。很快,邱父出现在海市的公交车地铁等处,在地铁的洗手间里洗把脸,上个厕所,便直奔应勤所在的医院。

    与22楼不同,清晨的医院早已人声鼎沸,蹒跚的病人在散步,陪护与护士在穿梭忙碌,谁都没觉得邱父有多特殊。但当邱父出现在应勤的病房,一起陪在医院过夜的应家父母都惊了。应父奇道:“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钟点……”

    邱父憨厚地搓手道:“小应今天出院,大事情。我怕你们又要照顾小应,又要拿行李,忙不过来。也不知道医生什么时候放人,早点儿来准没错。吃了没?听我们莹莹说,医院吃饭挺早。”

    “呵,吃了,吃了,请坐。哎呀,大哥你这样客气,让我们怎么说得过去啊。今天还礼拜一,害你上班上不成。”“没事,请一天假,搬完这边,连夜赶火车回去来得及上明天的班。小应,怎么样了啊,好点儿没有?”

    应勤兴奋地笑道:“好很多了,刚刚已经在走廊上可以随便走路,步速很快。楼梯也走了,不用扶手也行。回去就可以上班,没问题。尤其休息几天后脑子更好用,昨天还帮同事解决了几个问题,等于已经上班了。小邱呢,小邱是不是晚一步来?”

    “好,好,到底是年轻人,恢复得比眨眼还快。莹莹没来,今天出院要扛扛背背的,莹莹来也帮不上忙,反而要别人照顾她,我让她还是别来了。唉,恢复得好,恢复得好啊,老天保佑。”“我都等不及回家了,医生怎么还不来查房,平常这个时间早来了。小邱高兴吗?”邱父被问个措手不及,为什么这么问?他顺口道:“高兴,当然高兴,你恢复得好,大家都高兴。”

    说话间,应父亲自斟来茶水,应母给邱父递上苹果,应父更道:“大哥,看着孩子们总算平安,心里真是比什么都高兴。等下回到家里,我们炒几个菜,喝几杯,你别急着赶回家去。上班什么时候不能上呢。”

    邱父看着应家三张笑脸,一时有些恍惚。

    邱母起床,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拢起,便利落地整理床铺。她完全是不耐烦地跳出自己的被窝,先整理邱父腾出来的地铺。一揭被子,一眼便看见被子里裹着的一袋包子。邱母顿时皱起眉头,低声“哦哟”了好几声,忙将被子一角揭起,露出一角硬纸板,将包子放硬纸板上。又闻闻被子的味道,看看周围一无所有的干净环境,只得叹一声,将被子翻个面叠好,让熏臭的一面朝上透气。

    邱母才刚转移到自己那张地铺,2202的门轻轻开了,樊胜美笑容可掬地走出来。邱母忙笑道:“你也起来了?”樊胜美轻轻“嘘”一声,指指小黑屋的门,示意邱母低声。她自己也走出来离得近了,才道:“小邱还没起来,您先用洗手间吧,我去楼下。”“哎呀,怎么好意思啊,你用这个,你大闺女家的不好去外面公共厕所,我去,我去。”“不是公共厕所,是隔壁安迪保姆住的房子,就在这间屋下面3楼。我去啦。”“真富,保姆都有大房子住,她家男人真会挣钱,有福气。”樊胜美一笑,没有解释。等樊胜美一走,邱母飞奔进去,将还睡得呼呼响的女儿从地铺揪起,“莹莹,知道你爸去哪儿了吗?门口放着肉包子,看样子他有什么事出去,你知道是什么事?”邱莹莹闭着眼睛乱晃,还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邱母只得使出杀手锏,“会不会去医院找应家?小应今天出院。”

    邱莹莹一听就睁开了眼睛,但也耷拉下了眼睛。“爸爸不是逼我放弃了吗?怎么还会去找他们?我也不知道爸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又不让我问,也不让我联系应勤。”

    邱母道:“唉,知道问你也是白问。等你爸回来吧,你爸总有办法。快,趁厕所没人,你赶紧去洗脸刷牙。灶台有肉包子,你爸买来的,等下招呼小樊他们一起吃。”

    邱莹莹撇嘴,“他们才不吃路边买的肉包子呢,嫌地沟油,嫌增白面粉,嫌肉不好。我也不吃的。”

    “啐,还穷讲究,你不招呼,我招呼。”

    樊胜美携化妆包洗漱了上来,正好见关雎尔眯缝着眼睛飘出来。她刚想对关雎尔说话,邱母立刻手抓两个肉包子递给樊胜美,抢在前面道:“小樊,吃包子,还热的。”

    樊胜美猝不及防,连忙也伸出手抓了两个包子,又连忙笑道:“谢谢阿姨,真过意不去,让你这么早出去买包子。”

    关雎尔蒙眬中见樊胜美对她使眼色,连忙跟过去,但被邱母递上的包子挡住。她看看包子,没接,“谢谢阿姨,可我还没洗手。”她猛然发现邱母也还没洗脸,那么抓着两个包子的手……樊胜美进屋放下东西,一把接了给关雎尔的包子,笑道:“我手干净,替你接了,谢谢阿姨。小关过来,跟你说件事。”两人进屋,樊胜美关上门道:“昨天安迪找你,让我看见你转告一声,希望你早上与她一起上班,她有事找你。”

    关雎尔看着这闭门密谈的架势,惊了,“什么重要事?”

    “我不知道,可看上去安迪挺严肃的,特意问起小谢跟你现在的关系。我想她不是个八卦的人,这么特意问起,一定有缘故,你如果方便主动找她一下吧。现在别去,包总还在。”

    关雎尔眼睛直了,“我……安迪就是问我,我也回答不上来啊。”

    樊胜美抓起包子还给关雎尔,“回头无论如何带着出门,别扔在寝室里。”

    关雎尔双手捧起包子,犹豫了下,“樊姐,帮我发个短信给安迪,说我等她一起上班。我现在不想开机。”

    “行。去吧,我化妆。”

    关雎尔看着樊胜美微笑的脸,忽然贴上去,脸埋在樊胜美肩上,闷了会儿,才抬脸道:“我想,我是不适应恋爱了,人们描述恋爱有多美多好,可我一恋爱就想到结婚婚后生活,还怎么美好得起来啊。”

    樊胜美拍拍关雎尔,“别这么快下结论。既然你知道症结所在,不去想结婚,单纯地享受恋爱不就得了?”“不可能啊,从来就抱定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怎么可能不去想。唉,樊姐你化妆,可别害你迟到。”樊胜美看着关雎尔双手怪异地捧着两个肉包子开门,却迎来邱莹莹哀怨地站门口。“你们现在说话都不让我参与了,这才几天啊。”

    关雎尔无言以对,也懒得对,侧着身从邱莹莹身边走过。樊胜美坐下,飞快化妆梳头,顺便道:“你最近也纠结,等你忙完这阵子,做个完美了结,我们再好好坐下来喝茶聊天。”

    邱莹莹看看妈妈进去后紧闭的洗手间门,小声道:“我等爸爸离开后,好好找应勤谈谈。现在嘛,只能胳膊拗不过大腿,让爸爸发挥了。没办法,谁让他是我爸呢。”

    樊胜美这下也无言以对了。她赶紧化好妆,拎着两个包子匆匆出门。邱母看见,得意地对女儿道:“你看,谁说她不吃包子。”邱莹莹笑道:“走着瞧,肯定扔在门口垃圾桶里。不信我们下去翻垃圾桶。”关雎尔看着自己案头的包子,顿时进退两难。她想了想,大声问邱莹莹:“你还不去上班吗?”话音才落,小黑屋里传来一声怒吼:“苦逼,说话不懂小声点?又不是菜市场鸡鸭摊。”谁都想不到,竟是一向最文明的关雎尔挨骂了。关雎尔气得脸通红,可又理亏。邱莹莹见状连忙小跑过来,轻声道:“应勤今天出院,我想看看再说。”关雎尔道:“不管你们未来怎么样,工作可别丢,安身立命之本呢。我一个表姐没工作,一直被婆家瞧不起。等我们替她找到工作上了班,婆家脸色忽然变好。”

    “啊!”邱莹莹一下被戳中心脏,呆在当地。愣了会儿,她闷声不响转身出去,猛翻行李,找上班用的包。她妈妈赶过来问为什么,邱莹莹焦虑地道:“上班去。再不去工作得丢了。找工作这件事真是太可怕了,不想再来一次。”

    关雎尔收拾完自己,便直接下楼找安迪的车子,等在旁边。过没多久,便见安迪与包奕凡一起出来,那身体语言一看就是热恋的爱人。两人见到关雎尔便笑眯眯分开了点儿,包奕凡道:“这件事我今天就解决好,你放心。晚上见。”他亲了下安迪的额头,走向另一辆车。关雎尔看着,不禁联想到自己。

    安迪笑眯眯地看着包奕凡的背影,走向自己车子,差点儿撞到关雎尔了,才道:“他穿西装更好看。”

    关雎尔一下意识到,安迪正享受爱情。连安迪这个事事搜尽变量的人都能爱,她又怎么会爱无能?关雎尔还没发完愣,安迪已经恢复正常,对关雎尔正色道:“小关,跟你谈件严肃的事。我们进车里谈。”

    关雎尔忙坐进车里,忐忑地等安迪也进来,“有什么事吗?”

    “谢滨跟踪我,昨天。”安迪说得很干脆,很直接,“阻止跟踪的事,我自己做。但我必须从源头上阻止谢滨再产生类似念头,需要你的帮助。我想知道,他为什么跟踪我。第一,公事,但我觉得这个概率非常低,低到不可能;第二,私事,与你有关。你帮我想想,他为什么跟踪我。”

    安迪说完,照往常对答节奏,却没等到回复。她只得在出车库前放慢车速,看向关雎尔,却见关雎尔一脸目瞪口呆,完全没有答复的可能。安迪只得郁闷地努努嘴,一踩油门冲出车库。很不幸,一眼就看到大门边的谢滨。她不禁爆了一句,“谢滨在等你还是等我?”

    被跟踪一词惊得说不出话来的关雎尔看向窗外,果然见谢滨就在门边看着她们这辆车。但谢滨并未伸手阻拦的意思,关雎尔也没有叫停,安迪则是斜睨着谢滨,车速缓缓地从谢滨眼前经过。

    关雎尔自言自语:“他不会,不会做出跟踪的事来。”

    安迪完全不理会关雎尔的否定,以工作时的独裁独断坚决地道:“问题‘为什么跟踪我’,你可以理解为‘他为什么对我有强烈情绪’,以至于必须动用跟踪来威胁我。我跟他无接触,除了帮你圆谎说你不在2202那次得罪过他,但这还不至于让他跟踪我。请你帮我回忆,你有没有在他面前提起过我,提起的那些话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不会,他不会这么做。”可关雎尔还是不由自主地顺着安迪坚决的提示,开始回忆有没有在谢滨面前提起过安迪。安迪不搭腔,默默开车,不打断关雎尔的回忆。关雎尔的回忆很痛苦,她原本并不想去回想,尤其是前天的对话。可安迪的提示仿佛是强迫性的,逼得她非清晰地回忆不可。她皱眉想了好一会儿,谨慎地道:“平时我都是说你有多么天才,对我有多照顾。”“这一条对你不构成威胁,对他不构成威胁,对你们的关系也不构成威胁。下一条。”关雎尔皱眉轻道:“安迪,请相信,我一直很喜欢你尊敬你,绝无陷害你的可能。”

    “呃?我没这个意思,哦,我急躁了点,对不起,我一向不擅长克制,对不起。但请你务必顺着构成威胁这条线索回忆。谢谢。我很烦,我不愿被跟踪,我非常担心身后有眼睛的状况,我必须杜绝一切可能。请你谅解。”

    “还有一次提到你,就前天,他说起他过去身份证上的地址,我说小曲也提到过,还有你阻止小曲。这条应该也不构成威胁。”“就这条。既然已经弄清楚始末,我会应对。”“这条并不严重啊。”“这条致命。”关雎尔太信赖安迪,相信安迪的判断不假,于是立刻联想到谢滨说到原身份证地址时的各种小动作,以及她当时也意识到那解释是多虎头蛇尾。而曲筱绡在她面前的种种欲说还休却分外明晰起来。“安迪,请告诉我为什么致命。”“不。”关雎尔看着安迪,只会无语。心中无数疑团,所有她早上之前还不愿多想的,刻意回避的,试图无视的,悉数涌入,她开始不得不分析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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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一章

    邱莹莹换好衣服,端端正正地去咖啡店上班。上班时期的地铁非常挤,邱莹莹吃尽苦头,几乎是残花败柳状地出现在店门口,但已经提早开门的店长看见她开心坏了,难得地迎出来,一把将邱莹莹扯进去。邱莹莹又是给痛得龇牙咧嘴,可是,站到熟悉的位置上,邱莹莹这几天一直提着的心反而踏实了。她不顾店长的劝阻,拿块抹布如常打扫,虽然慢了点儿,可一点儿不含糊。

    正打扫着,连老板都特意下来表示慰问。邱莹莹连忙表态她有多积极,而身体还有多吃不消。

    大家都对她很不错,老板破例让邱莹莹坐着做事。邱莹莹趁空隙时忍不住给关雎尔发条短信:你真该早催我来上班,上班第一天很好,大家都很照顾我。请放心。

    安迪破例在例会时离开会议室接一个电话,因为电话来自弟弟的医生。包奕凡一向与该医生关系密切,医生自然对弟弟尽心尽力,让安迪非常放心。

    “刚刚有位警察问起我病人与你的关系。我如实告诉他,是慈善行为。但不知道他为什么特意拐过来问一下。我想得知会你。请你别透露出去是我说的。”

    “啊,不会透露,非常感谢您。是不是一位叫谢滨的警察?长得很精神,比小平头稍长点儿的头发,一米八左右身高。”

    “没问他名字,长相符合。”

    “谢谢,就是他。私人恩怨。”

    安迪当即一个电话又打给包奕凡。包奕凡本来觉得跟踪之类的说法有些风声鹤唳,这下是真的怒了,“假公济私,我知道怎么做。”他放弃本来欲找的关系,而是直接接通魏国强的私人热线,让他找人。

    中午饭后,应勤打完最后一针,终于出院了。

    一行四个人从出租车下来。应勤是下得最轻松的,他坐在副驾驶座。但应母还是一脸揪心地抢上去扶住他,斥他动作太快。应父则是与邱父一起到后备箱里取行李。你一只我一只,抢得不亦乐乎。这么久住院下来,光是饭碗饭盒就够装满脸盆。可应父终究是担心老婆管不管得过来,一不留神,就被邱父多抢到一只行李。应父试图抢回来,邱父笑道:“别跟我抢这个。你走快几步,看住小应,他很快要走楼梯了。”

    应父一看,果然是,他连忙拎着行李费劲赶上去,与妻儿会合,一起上楼。邱父大包小包地跟在后面,非常辛苦。等打开门,一伙儿一拥而入,大家都呼哧呼哧地喘粗气,触目可及的是窗明几净,仿佛日光都异常明亮起来。只有应勤一开门就高兴地喊着“邱莹莹,邱莹莹”,各个屋子地找,却没找到。他惊讶地问邱父:“邱伯伯,小邱呢?她是不是也去医院了?”

    邱父重重叹一声,摸出应家的钥匙,拉过应勤的手,放到应勤的手上。“好了,小应安全出院,这事总算告个段落了。莹莹昨天搬了,我跟她们娘俩一起搬的。小应你保重身体,大哥嫂子你们也保重身体。家里的事慢慢做,有时间,别累着。我走了,再跟她们娘俩见个面,就去赶火车。”

    应勤下意识地看向他爸爸,“爸,怎么回事?”

    应父则是伸手拦住邱父,大声道:“大哥别走,别走,怎么回事?咱不是说好吃中饭喝老酒一起回去吗?我都糊涂了,你怎么把小邱他们搬出去了?这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们有什么话说错什么事做错?大哥你别走,快坐,快坐,坐下慢慢说。你把我们搞糊涂了。”

    邱父与应父状似肉搏,一个要走,一个不让走,最终,邱父被更强壮的应父推到屋里唯一的沙发上,不情不愿地坐下,还是叹息。应父连忙递上香烟,应母给点上火,两个父亲对着脸对吸。

    应勤原本是大伙儿的中心,这下忽然边缘化了,连妈妈都进去厨房忙碌地烧水。他站了会儿,终于想到理由,“邱伯伯,是不是小邱不喜欢我了?对了,她昨天都没给我打电话。”

    邱父忙道:“不是,不是,是我不让她打电话,让她好好考虑清楚。唉。”

    “大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应父再问,“我们不是早已说得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变卦?”

    邱父看着应父,再深深吸一口烟,将烟搁到烟灰缸边,搓手道:“这事,我现在也弄糊涂了。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前天她们娘儿俩在这儿的时候,有个房产中介上来,说你们要她把房子租出去。她们娘儿俩急了,问有没有错,对方说没错,字条上就是写的这个房子。我想,这不明摆着赶我们吗?”

    应勤一听到中介上来就急了,“没有,没有,我自己还要住呢,怎么会租出去。我怎么会赶小邱。不会,不会。”

    应母也急着从厨房赶出来,“怎么会这样,谁干的,这是谁干的?无法无天了,谁要把我们房子租出去?”

    邱父在应家母子的急躁声中将话讲下去,“可现在看看你们都这么好,又不是这么回事。唉。但总之,我们莹莹孩子气,早先也不该没规没矩就来这儿住下,让她搬走也是对的,我没意见,没意见。”

    应父耐心听完,反而舒了一口气,“好了,误会。应勤,你立刻给小邱打电话,告诉她我们这就去接她回来。老婆,别煮饭了,我们两家今天第一次聚,外面去吃,吃饭店。这件误会,我口说无凭,没法解释,我家只有拿态度来表明清白。饭桌上,两家人都坐了,讨论两个孩子结婚怎么操办,速战速决。老婆,你立刻把你儿子办结婚证的资料都弄齐了。”

    邱父惊呆了,看看应父,再看看同样惊呆的应勤,还看看连声答应的应母,好一会儿回不过神来,当然是忘了照料烟灰缸边的那支烟。香烟慢慢燃尽,就在差点从烟灰缸边滑落到桌上的时候,应父眼明手快将烟捡起,扔进烟灰缸。

    邱父看在眼里。

    应父“押”邱父回欢乐颂取邱家行李,非要邱家搬来应家不可。可他们没有门卡,自然是进不去大楼,只能由邱母蚂蚁搬家似的慢慢往下搬。保安本来是坚决不肯给租户网开一面的,可实在受不了邱母霸住一台电梯影响其他住户,才勉强放一个人进去,当然是邱父。

    邱父邱母终于得以单独相处,邱父一进电梯就放下装了很久的笑脸,叹了声气。邱母低声问,仿佛是怕应父听到。“怎么回事?不是说误会吗,怎么还叹气?”

    “我看着不像是误会,中介上门应该是他们做的好事。刚才小应出院进门,只有小应一个人看到莹莹不在很吃惊,举止都乱了。其他两个大的都好像已经知道,没看到他们乱到哪儿去。还有老应,一直表情笃定,按说我们讨论得最激烈的时候,他却连我搁桌上的香烟掉了都没放过。他们是心里早有准备。可我们没凭没据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认了。”

    “就为莹莹跟小应联合起来那事?那气量也太小了。莹莹爸,你该不会冤枉好人吧,可能事情不是他们干的。最后还是结婚的,他们没必要折腾这一出啊。”

    “他们干上那一出,事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他们让我们知道,莹莹别想支配他们儿子;这一次闹一下,我们气势一下弱了,以后莹莹见他们得矮三分,别想再跟他们争;他们还让我们知道,他们随时有办法把我们莹莹怎么样,莹莹以后只有听话这条路能走;再有啊……虽然最后还是结婚,可结婚时间就得由他们了,不再是原本说好的出院就办。现在他们说立刻办,还是对我们开恩,我们得谢谢他们。我们又矮了一头。彩礼什么的,就别想再提了。我看啊,要不是他们小应真喜欢我们莹莹,一看就看得出来,俩孩子经历这一次之后关系更好了。再说我们也是一看就是好人家,有体面,不肯耍无赖,不像前面一个占着不挪窝,我们家讲道理啊,他们才不担心以后我们家占应家便宜。只要稍微差点儿那么个意思,他们就不会要我们莹莹。”

    “啊……”邱母也沉重地叹了口气。她相信丈夫的判断。“他们不怕小应怪罪?”

    “谁找得到凭证说那事是他们干的?”

    两人齐齐叹气,邱母不由得落下眼泪,邱父怎么劝都止不住。出了电梯,收拾地铺。邱母的眼泪都没断过。她终于忍不住道:“这种婆家,以后我们莹莹的日子该怎么过啊。算了,不跟他们结婚了。”

    “胡话。应勤这样的条件哪儿找,你没看见这屋里这么好条件的两个不都还是老姑娘吗?我们忍忍,就这两天。过后我们两家大的都回老家,家里只剩莹莹和小应两个,他们公婆再厉害也管不到他们。大不了以后莹莹生孩子你来伺候。只要不住一起,莹莹吃不了苦头。你嘛,别哭了,忍忍,我们条件不如人家,我们是攀高枝儿,为了我们莹莹从此以后稳稳地在海市住下,吃穿不愁,有比我们家还大的房子住,我们矮一头就矮一头吧。只要莹莹好就行。”

    邱母哭着点头,是这理儿。

    关雎尔竟然在办公室座机上接到谢滨的电话。谢滨这回很爽快地开门见山,“我有话找你谈。我下班到你楼下等。”

    关雎尔虽然猛烈心跳,可也坚决地道:“我也有话找你谈。”

    一下班,关雎尔便收拾下楼,与同事分开行走。她走出大楼就看见谢滨,想不到谢滨已经在了。两人再次见面,面对谢滨的注视,关雎尔扭开脸去,不再响应。她客气地寒暄,“这么早,还以为要等会儿。”

    “我调职了,回去原来工作的派出所,明天必须报到,今天……我不用等下班了。”

    关雎尔惊讶,扭头看向谢滨,见他满脸压抑的悲愤。“怎么回事?”

    “有人控告我滥用职权,跟踪良民。活动能量竟然这么大,竟然能无中生有。”

    关雎尔立刻想到早上安迪找她说的事,“安迪?”见谢滨点头,关雎尔忽然激烈地大声道:“可是我相信安迪。她一向告诉我做人要心口如一,不怕吃小亏,日久见人心。在我面前,她这么说,也从来这么做。我也这么说,这么做。我相信她。”

    谢滨惊呆了,嘬着嘴“我……”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可关雎尔看着又心软了,想到谢滨受到如此严重的处罚,他此刻心中一定极不好受,她怎么能火上浇油呢。她也不说了。

    谢滨沉默了好一会儿,道:“对不起,我送你回家。”

    “你不是有话找我谈吗?”

    “不用了,说了也没用了。”

    关雎尔一听,心里沉积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了,“你打电话来要跟我谈,可是又不明不白不谈了。还有前天,也是你主动要谈,你说原原本本说给我听,可你又说什么了?你一路就在试探我妈的态度,而不是想主动跟我说什么。你让我怎么信任你?告诉你,所谓说了没用,不是我的原因,原因在你,在你的态度,你不冤。”

    谢滨在关雎尔的愤怒面前竟然倒退了一步半。“可是我没跟踪她,真的没有。我昨天是公事,遇见她想问问你好不好,可她看见我像看见强盗一样。她是不是也这样跟你说?”

    “可是我很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要看见你像看见贼?完全只是因为你跟踪她!跟踪,谁不怕!”

    “不是。因为……因为我今天原本准备跟你说的,她做贼心虚,她心里清楚对我做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做,是别人做的,她得知后好意压制别人,不让别人作乱。甚至直到你跟踪她,她即使愤怒之下,今早我再次问她你原来那张身份证上的地址意味什么,她依然只有一个字:不。这就是她一贯的人品。她心里坦荡得很,不需要做贼心虚。我信任她。错的是你。”

    谢滨语塞,完全无法解释。他唯有悲愤地低吼:“我没跟踪她。”

    关雎尔仰起脸,面无畏惧,盯着谢滨看。她心里满是怜悯,却又非常生气。到现在,他还在她面前做戏。

    樊胜美下班早,本来她是从不甘心一下班就回宿舍的,可一想到宿舍里还有一帮人等着她做主心骨,她只能硬着头皮下班即回。随着电梯缓缓升高,她的头开始滋滋儿地疼。可是,电梯门开,她却一眼看到的是空无一物的走廊,2202两边早不见了地铺。怎么回事?更令她惊讶的是,开门便见小黑屋新主人正在屋里窄窄的走廊上做操。小黑屋新主人当然是对樊胜美视而不见。樊胜美侧着身从小黑屋新主人身边经过,顺便抱歉一下,“对不起,这两天吵到你。”小黑屋新主人居然抬眼开恩地看了樊胜美一眼,但依然没说话。

    樊胜美这次终于看清小黑屋新主人的脸,短发,尖下巴,大眼睛里满是倔强。凭樊胜美资深hr的见识,这种姑娘容易对付。但樊胜美懒得在自家兔子洞边惹事,便笑笑过去了。她的屋子里也整洁一新,桌上有邱母留下的字条,说明他们已搬去应家。樊胜美不知这一个白天里发生了什么,她将字条揉成团,扔了。她知道现在最该关心的是家中哥哥磨刀霍霍跟她打官司的事儿。可是敲门声偏不让她坐稳。她看看依然在灶台搁腿的小黑屋新主人并无应门的意思,只得跳出去问:“找谁?”一男子回答:“樊小姐是这个房间吗?”樊胜美连忙站直,几秒钟内收拾一下刚刚懈怠的头面,微笑开门。她看到门外是个青年才俊状的男子,不高,面白,衬衫领子也雪白,不胖不瘦,两只眼睛在镀膜的镜片后面似能发出蓝幽幽的光。那青年才俊也仔细打量樊胜美,也是微笑,道:“樊小姐?包总委托我捎两箱莲雾给你们屋。方不方便我替你搬进去?”

    “啊,谢谢,谢谢。辛苦你。”但樊胜美着实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包奕凡送她水果。尤其是,包奕凡是不是瞒着安迪送她水果,这可是大是大非的大问题。樊胜美闪开身,便见小黑屋新主人已经不见,可能又隐回小黑屋去了。青年才俊放下莲雾,取出名片给樊胜美,“我住附近小区,以后有事尽管喊我,24小时。”樊胜美看看这个看似前程无量的才俊,一头雾水。她赶紧给安迪发条短信,要求安迪回家时面谈十分钟。过后才翻看那张名片,曹律师。

    可她的手机还没放下,一条新的来电将她吓了一跳。看显示的区号,电话来自她老家。不知怎的,樊胜美心头嘣地裂了一个炸弹,火气就上来了。她这几天学了那么多程序法,虽说离倒背如流还远,可好歹已算有刀在手。她——不——怕!

    可是电话里传来的清晰温和的女声让樊胜美一下子有了磨刀霍霍向棉花堆的无力感。“请问是樊胜美吗?我这儿有份诉讼文书需要送达给你……”“法院?呵。”樊胜美紧张地问了一声。“法院,不是骗子电话,请别紧张。有个诉讼无法提供你的地址,只留下你的手机号码,可前几天你的手机总关机……”

    “呃,我上班时间不能接手机,对不起,非常非常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就是了。不麻烦。若是公告送达,你又没看到的话,对你就很吃亏。我试试下班后给你电话,果然接通。你可以……”“谢谢,非常感谢。我可以指定代收人吗?我立刻传代收人地址电话给您。”

    说完电话,樊胜美僵硬地往屋里走。她坐下,将手机放桌上,顺势也将两只手放桌上。她发现,她的手在不由自主地颤抖,手指像无法遏制的爬虫。她不禁看看门外,慌乱地将手收进怀里捂住。可她今天真是很忙,没等她镇静下来,2202的门又被敲响。这回,樊胜美没扬声应答,而是悄悄摸到门边看一眼,看清门口是安迪,才开门。

    安迪在门口笑嘻嘻地道:“哈哈,我不打自招……怎么回事?曹律师干坏事了?”樊胜美指指小黑屋,便闪身出来,将2202的门关上。“跟后面一件事比起来,曹律师那事儿真不算什么事。我可以进你屋里说话吗?”安迪才刚点头,电梯门又哐啷一响,走出曲筱绡。曲筱绡龇牙咧嘴地拎着一只大购物袋,一看见有人,就喊一声:“樊大姐帮忙。”樊胜美只得上去援手。可曲筱绡才刚轻松就盯住樊胜美道:“樊大姐出什么大事了?你眉头都能打中国结了。是不是不肯帮我的忙?”樊胜美道:“怎么会。你今天这么早回?”“没办法,老赵想吃腌笃鲜,说饭店吃的都不地道,还念念叨叨什么妈妈的味道,我呸。我买了最正的料,赶着回家做给他吃。唔,等他下班,一定煲好了。”“你……会?”“钟点工阿姨等着我呢。切,有什么难的。”樊胜美与安迪都快惊晕了,如此贤惠?似乎不像是曲筱绡该有的品行。可2203的门打开,钟点工将购物袋接了过去,显然一切都是真的。曲筱绡这才拍拍手,心疼地嘬唇吹手指上勒出来的红印。

    樊胜美看着这一切,心里冒出一个大胆而出格的念头。她对曲筱绡道:“我哥果然上法院起诉我了。刚刚接到法院的电话,我想找你们要个主意。”

    曲筱绡几乎是与安迪一起说话,但安迪将首发机会让给曲筱绡。曲筱绡霸道地说:“告诉你哥,你就不会给他一分钱。他想要多少钱,你就花多少钱给黑道买他的手脚,宁可花得一分钱不剩,反正一分钱都不会落到他手上。”

    安迪斜睨曲筱绡,“不怕闯祸?你或许闯得起,你妈有钱给你做保释,小樊可闯祸不起。小樊,我有在美国对付官司的无赖手段可供你参考。钱在你手上,你也赚着钱,你比他们耗得起。你找个当地的律师做代理人,想尽一切办法跟你哥耗,耗死他,耗得他财力上吃不消,自动撤诉。”

    “切,办法是办法,可时间拖得长,不痛快,不像我在你哥屁股上雕乌龟那么痛快。樊大姐,主意都在了,你选吧。”

    两个人四只眼睛一齐看向樊胜美,樊胜美苦笑着道:“我原本也是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主意,可刚才接到法院电话后,我才知道,我不是那块料。你们看我的手。”

    樊胜美抽出刚才捂在腋下的手,举到两人面前。安迪和曲筱绡都看得很清楚,这两只手还在轻微地颤抖。“你怕?”两人齐声问。

    樊胜美羞愧地承认:“是的。我也想过花钱买痛快,我早就想过,可我不敢。安迪的办法是好办法,可你们看到了,可能最后耗不起,耗出毛病的是我。”她把手又举高一些,也让自己看得清楚,“只要有官司在,我会天天寝食难安。我哥就是知道我良民一个,怕进法院,怕打官司,他才会想出这招。”

    曲筱绡挤对的话都已到了嘴边,可一看樊胜美涨得通红的脸,这回终于良心发现,艰难地克制了自己,痛苦地问:“那你想怎么办?我还有一个实实在在的主意,你赶紧找个有本事的男人嫁了,让他替你摆平。这件事对你相对容易。千万别回头找王柏川,他那本事不够应付你全家的。”

    樊胜美的脸更红,“不行,我不想再这样。”

    曲筱绡忍不住尖叫了,“那你想怎么样啊——啊——啊!”

    安迪捂住耳朵,直等曲筱绡魔音终结,才对樊胜美道:“任何事都有第一次,包括打官司。打官司不难,更不可怕。小樊,这一次,你应该主动面对。认识你这么多日子,我看你最大问题是被动,你从不愿主动解决问题。但我也看到,即使被动面对,阵脚全乱,你也基本上能有所应对。可见你能力是有的,只是应对的好时机在被动中拖延耽误掉了。这次官司如果你做鸵鸟,恐怕会引发危机,而不仅仅是官司了。你的主动应对是找个合适的代理律师,一步一个脚印地打这个官司,甚至,你告诉过我,你有借据有银行对账单你还可以反诉。你完全没必要害怕,你需要的只是一个决心,你大着胆子下一个决心,不要怕输。”

    曲筱绡却道:“樊大姐倒是从不怕输,她只怕丢脸。丢什么都没丢姿态要命。”

    安迪轻喝一声:“别打岔。”

    曲筱绡翻个白眼,进去屋里,她似乎听到她的手机在叫。而樊胜美则是定定地看着安迪,并未顾及曲筱绡的揶揄。她等曲筱绡转身,才道:“我最大问题真的只是被动?”

    “对,被动得看上去有些担不起责任。我倒是建议你可以借此官司机会主动出击,当作练手。对你的工作态度改变应该也会有好处。”

    樊胜美不自禁地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我,其实也想试试。真的,我也觉得我家里的事吧,一再逃避不是办法,你说得对,很可能是我的一再逃避让小病演变成大病……”

    “喂,打断一下。”曲筱绡拿着铃声刚歇的手机调过来,“安迪,这是不是谢警察的电话?我记录的这是谢警察的,可他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你还是关关告诉他的?”

    “是小谢的手机。我跟小谢没交流。你再问问关关。小谢他……”安迪犹豫了一下,看着曲筱绡道:“他昨天跟踪我。你小心了。”

    樊胜美小心地插了一句,问曲筱绡:“前两天小关爸妈来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小谢电话,你怎么弄到小谢电话的?”但樊胜美意外地发现,曲筱绡神情紧张,厚脸皮居然也泛红了。

    “我老早知道谢警察电话了。安迪,他为什么跟踪你?关关告诉他什么了?他跟关关的关系是不是崩了?”

    “不知道。但关关不是嘴巴关不住的人,你不用怀疑她。只有一种可能,关关被小谢套出什么话。”

    曲筱绡的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心思好好地活动开了。“他为什么打电话找我?他怎么找到我的电话?”但曲筱绡显然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她有疑问,索性打电话过去直接问:“谁找我?”她在忙乱中依然一丝不苟,装作依然不知道这是谢滨的来电。但她比较鬼,接电话时候便旋进屋去,装作看钟点工煮菜,避免被其他人听到电话。

    樊胜美现场领略了什么叫主动,当即扭头对安迪轻道:“我下决心了。向小曲学。”

    安迪附耳轻道:“好。我提供技术支持。刚才送水果的曹律师是我特意叫包子安排与你见面,他对你感觉良好,希望有机会再度见面。他虽是非诉讼律师,但他提起过做些诉讼业务对非诉讼律师的必要性,他应该能提供一些建议。”

    “你安排的?”樊胜美哭笑不得,想不到安迪已入乡随俗至此,做媒的活儿也干起来了。“中午吃饭遇见的,觉得他不错,很上进,嘻嘻。”“这种精英很挑剔的,不过还是非常感谢你。”“包子经常跟我说,在男人眼里,女孩子嘛,只要美,摆在哪儿都行。嘻嘻。”樊胜美不禁笑了,“安迪,你看我手不抖了。”两人相视而笑。但曲筱绡严肃地走出来,“糟了,谢警察问我是不是去了他的老家。”“因为他跟踪我,包子设法动了一下他的工作,他很不开心。你小心。噢,关关回来了。”“什么?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还以为他很镇定,一定是什么事都没有。更糟,上当了,我都没认真应付他。关关,过来。”但关雎尔一步窜入2202,当没听见。三个人不解,安迪挡住其他两个,自己跟进去2202。“小关,你说要找我谈?”关雎尔小心地将门关上,小声地道:“安迪,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她一说就掉眼泪。“别哭,我已经解决了。他以后不可能再动用政府资源来跟踪我。他没对你怎么样吧?”“我指责了他,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激烈地指责过一个人。可是……我真的不是怀疑你,我对你的信任压倒对他的信任。可是……看着他否认时的眼神,我真心酸。”关雎尔的眼泪落得跟开闸的自来水一样。“我……我心里怎么竟觉得……他被冤枉了呢。他说他昨天巧遇你是因为公务正好去那儿。”“那儿,哪儿?”“他没说。他一脸非常冤的样子,他还很伤心,他今天本来就已经很伤心,已经丢了他心爱的工作……不,安迪,我不是在怪你,他咎由自取。我……可我真觉得他不会跟踪你,他心地不坏,而且他脸上的伤心不是装出来的,是心碎。”

    “你觉得他不是跟踪?他说去那儿是由于公务?”“安迪,你别当回事,我只是牵扯不清。我……心软坏事。”安迪摇头,回想昨天的经过。“我从一开始感觉身后有人跟踪,到后来他出现在我面前……还有他今天又去那儿询问工作人员。是他今天的行为让我和包子下了决心。”

    可是安迪看着关雎尔哭得异常心酸,她感觉需要给关雎尔一个真相,让这好姑娘心中洗脱内疚。她给包奕凡发去一条短信,让有时间去查查昨天楼道的摄像记录。

    安迪走出门,却见曲筱绡脸色煞白地等在走廊。“安迪,我糟糕了,糟糕透顶。”“小谢?别怕。”曲筱绡却直着眼睛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曲筱绡终究无法将她妈妈掏空爸爸资产转移给她的事儿说出来,但她很担心,只要谢滨认定她是拆散两人关系的罪魁祸首,只要谢滨锐意报复,谢滨只要有心查一下,她名下那么多资产的来历终究是祸根。她直着眼睛往家里转,没心思管别人的闲事了。

    樊胜美还是第一次见到曲筱绡显出如此神情,但她选择回避,静静地任曲筱绡从她面前走过。即使曲筱绡对赵医生表现出超22楼平均水准的贤淑,未必意味着曲筱绡对别人的态度也会改观。等曲筱绡刚关上门,樊胜美听到身后关雎尔的一声问:“谢滨也对小曲怎么了吗?”

    樊胜美看向安迪,还是安迪解释:“小谢不知从哪儿找到小曲的手机号。以你的性格,你不会在没向我们说明的情况下把我们的号码交给小谢。这大概就是小曲担心的由头了吧。”

    关雎尔透过泪帘,仿佛看到安迪与樊胜美脸上的不屑,也仿佛看到谢滨说他没跟踪时眼睛里的悲愤,她克制不住自己,颇激动地道:“小曲的号码是我交给谢滨的。当时小邱住院又转院地折腾,很多时候都是小曲和谢滨在出车帮忙。对不起,我擅自把小曲的号码给了谢滨,方便他们联络。”

    安迪吃惊地看着关雎尔,“好,你跟小曲解释一下,免得她担心。”

    这一回,关雎尔是依然擦干眼泪,去敲2203的门。她的身后,安迪与樊胜美面面相觑。樊胜美等关雎尔被迎进门,才叹道:“小关以为我们不知道她一直坚壁清野,藏紧男友,以防小曲从中破坏。她这么跟小曲去说,只会自取其辱。”

    安迪也不禁叹息,“她的选择,她自己承担。”

    “可真不忍心看她撞墙。”

    两个人以大姐姐的目光,垂怜着2203的门。

    一出租车里四个人鱼贯下来。倒是邱父抢先一步,上前扶住行动不便的应勤。等四个人都站稳,应父接手了应勤,帮应勤背着硕大电脑包,上应勤工作的办公室。邱父和邱母笑得花儿一样地将两人送到大楼下,才转去应勤指点的邱莹莹的咖啡店。一路上,两人不免嗟叹。邱母最担心的还是女儿究竟能不能进应家的门。邱父叹道:“该是没问题了。这几天还是小心点儿吧。”

    “要不要把今天的事儿都告诉莹莹?也好让她长个记性,以后说话做事别顾头不顾脚。”

    邱父却遥指街道对面:“看,莹莹那家店。看上去很洋气呢。嗳,还看得到莹莹,那儿,那儿。”

    邱母踮脚张望,果然看见已经亮灯的漂亮洋气店堂里,有她的宝贝女儿。“我们莹莹穿上这一身,还真洋气呢,跟大城市小姑娘一模一样了。真想不到,真想不到,我们莹莹出落得这么出息。啐,他们应家还嫌,不要拉倒,我们……”但邱母到底还是不敢喘出那口大气,说到后来,自觉蔫蔫儿地歇了。

    “我看,应家背后找中介的事儿还是别跟莹莹说了。他们家小应看上去也不知道,两个孩子都不知道也好,高高兴兴过他们的小日子,省得我们莹莹以后记恨公婆,埋怨小应,反而搞不好关系。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担着,只要孩子日子过得高兴,顺利在海市立足,我们吃再多暗亏也值。”

    邱家父母没再挪动,一直站在苍凉的夕阳里,隔着一条下班车流熙熙攘攘的街,看自家有出息的女儿,一会儿微笑,一会儿叹息。

    曲筱绡疑惑地看着敲门而入的关雎尔,作为攻击型选手,她选择单刀直入:“你有没有把我的手机号码告诉谢滨?他为什么来找我?”

    但关雎尔这回不甘示弱,“你先告诉我你到谢滨老家调查到什么。我们交换。”

    曲筱绡惊讶,“好吧,交换。我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安迪,你也把你知道的告诉安迪,让安迪做中间人,最公道。”

    “整件事与安迪无涉,别再把她牵累进来。我们两个面对面说,自己判断对方说的有没有掺假。”

    曲筱绡此时反而不语了,她紧紧盯着眼皮红肿犹在啜泣的关雎尔,忽然笑道:“关雎尔,我彻底对你冷了心啦,算我白对你好一场。你回吧,我才不跟你做交换,如果你不是我朋友,你在我面前一点资格都没有。”说完,曲筱绡就溜达走了,去她的阳台,一路扔下一句冷笑:“我不会自己找谢警察?”

    关雎尔呆立当地,不知所措。好一会儿,在钟点工的斜视下,怏怏走出2203。在楼道里,她气闷得直想尖叫,可这是楼道,不是旷野,关雎尔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终于知道了,她完全不是曲筱绡对手。过去从未在曲筱绡面前吃亏,只不过因为曲筱绡从未对付她。她并不比樊胜美和邱莹莹强。

    樊胜美坐镜子前卸妆,镜子却放得角度恰到好处,正好对着屋子的过道,因此即使背着身子,也将悄悄掩入不欲人知的关雎尔的面部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但她稳坐不动,装没看见,让关雎尔自在一些。她早已预料到关雎尔的吃瘪,曲筱绡这人从不委屈自己吞下怒气,在曲筱绡烦躁时候,最好能躲多远就多远。

    可关雎尔才过去,安迪挤眉弄眼地敲门进来,窃笑着将手机交给樊胜美看,“认识吗?认识吗?”

    樊胜美惊讶,指指小黑屋。屏幕上穿职业装的半身像正是小黑屋新主人。安迪点头,“就是她。曹律师传给我的。最近我们业界闹得最响亮的好玩事件的泼辣女主角。人才,绝对是人才。”

    樊胜美更是惊讶,两眼闪烁八卦的光芒,连忙跳起来将卧室门关上,“什么事件?就这小姑娘?哦对了,曹律师来正好见她昙花一现。”

    “她老板逮住她这个刚来海市的单纯小姑娘吃窝边草,吃干抹净就当没那回事。这姑娘居然沉得住气,卧薪尝胆背着同事的指指戳戳继续做下去,不到一个月,打包了她老板的各种证据交给证监会,她自己不告而别,失踪。她老板从此在业内的前程算是毁了,可能还得背处罚吃官司。姑娘自己在业界也闹出太大响动,没人再敢收她,可惜。”

    樊胜美不禁想到自己这一路遭遇的各种猥琐男人,由衷一声赞叹:“偶像!”

    “可不,最难得是收起来能忍辱负重,豁出去敢同归于尽。回国看职场简直是男性天堂,性骚扰结果从来是女性受害者不仅无处讨公道,更受舆论侮辱,多少女孩毁在这种事里。我真佩服她,偶像,真是偶像。”

    “你先别佩服,看她这行径,一头是在躲避追杀,一头是在头痛工作无着。难怪看上去怪怪的,原来有故事。我原谅她了。但这姑娘还是嫩,出道时间太短,要是换成老辣一些的,拿到证据直接找老板换钱,然后闷声不响拿钱走人,换个地方发展。现在她是杀敌三千,自损彻底,真的是同归于尽,可惜。除非以后换个别人不认识她的工作,永远别做出头,否则总有一天有不怀好意的人跟她旧事重提。”

    “敢做出这么决绝事情的,估计也挨得住。不担心她,但我会尽力替她隐瞒。关关跟曲曲谈得怎样?”

    “显然是吃亏。”

    安迪看着关雎尔的方向无语。樊胜美看着,轻道:“你把这事放一放,让小关和小曲自己解决。谁都是这么跌跌撞撞长大的,吃一堑长一智,跌在我们22楼,总好过那姑娘跌个大跟斗。”樊胜美拿下巴指指小黑屋的方向。

    安迪点头,是这个理儿。

    樊胜美这才接通响了有一小会儿的手机。是邱莹莹打来的电话。“樊姐,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我们和应勤一家坐饭店包厢里吃饭呢,今天我们正式订婚了。樊姐,你有时间来一趟吗?我真希望我的订婚宴上有你,你是我姐。还有关关,安迪她们,你问问她们有没有时间。”

    樊胜美赶紧压低声音,轻道:“啊,恭喜恭喜,这下可放心了。可我真来不了,我在培训,我跑出来接你的电话。你帮樊姐多吃几筷子,就当是樊姐到场了。太好了,恭喜你订婚。”安迪不由得翻个白眼,闷笑。

    那一头邱莹莹抓着电话兴奋地说个不停,樊胜美微笑提醒:“快别说了,回桌上去,别让小应爸妈以为你不礼貌。”邱莹莹一听,忙结束通话回去了。樊胜美这才对安迪道:“我们几个为了小邱的事,不是得罪过小应就是得罪过小应的妈妈,今天这种好日子,我们还是别去搅浑水了。尤其小曲那个混世魔王要是看见了也要跟去,更是要命。”

    安迪笑道:“你想得比我周到,我就是不高兴去。看小邱做事,我浑身无处使力,烦得慌,还是眼不见心不烦。”樊胜美看着安迪笑,“你比我敢说。可见我有点虚伪。”两人相视而笑。

    等赵医生披着一身汗臭回到2203,钟点工早已回去,只有曲筱绡充满贤良淑德地站门口迎接,拎包递拖鞋,像电影里的日本媳妇。“又是手术?”“是啊,中午十二点一直站到晚上六点半,中间都没停顿过。”“啊,嗲,辛苦了。我给你放热水,给你做马杀鸡,你连小手指都不用动一下。”

    “嚓,我有这么没用?你看我的肱二头肌。”赵医生做出掷铁饼者的经典姿势,可惜曲筱绡草包,并不识货,只知道围着赵医生叫好,赵医生悻悻地将曲筱绡拎到电脑前,调出一堆雕塑图片,“你看帅哥,我去洗澡。”

    “喂,你快点洗,我给你炖了腌笃鲜,正宗黑皮猪的鲜肉和咸肉,今天才从我朋友院子里挖来的笋,可香了。”“还洗什么澡,开吃。妞,我太爱你了。你真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曲筱绡得意地笑,顺手刚好点到掷铁饼者,“哟,你原来模仿的这个啊。哇噻,等下你洗完澡千万别穿衣服,再来一遍,哇,口水。”两人吵吵闹闹地回到客厅吃饭。才刚坐下端起饭碗,曲母来电。曲筱绡捧着饭碗忙于跟赵医生抢好肉吃,再说也不避忌赵医生,干脆开着免提。“筱绡,你爸来电说,你奶奶去了。”

    “嗯。还是不让我们过去?”

    “让不让我们过去是小事,我也不想过去碍眼,那边不是我的地盘。关键是你爸提出你奶奶有遗嘱,他说他是大孝子,一定要做到。我不知道他妈跟他说了些什么,你有没有办法问出来?”

    “还能有什么遗嘱,还不是我们家所有钱都交给那俩孙子呗。要不是这条,爸爸早跟你说了。只有这条,他不敢在电话里对你说,他得回来拿住公司大权才敢说出来。”

    “唉,我也是这么想。你爸这次是铁了心吧?”

    “好像我们不会铁了心似的。爸爸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家里的钱是你跟他一起挣的,奶奶凭什么插手,爸爸凭什么不顾你的想法,说什么一定要执行遗嘱。他把你当什么了?把我又当什么了?老婆不是人,女儿不是人啊?”

    “我看,你爸说大孝子说遗嘱,只是幌子,目的还是要让他两个儿子回管理层,拿股份,占大头,让我没话可说。你爸现在都这么对我了。”“这不早就明摆着吗,从爸爸接那俩孙子来海市,意图已经很明了了。怎么,说了那么多日子,你今天才真正意识到?那你以前说的都是什么,赌气?”“唉。你今天别来烦我,我不会自杀。要自杀也得争口气再说。”曲母说完就挂了电话。曲筱绡看着赵医生,愣愣地思考该怎么办。赵医生指出一条生路,“去书房,关门想。省得看着我帅气的脸又思想不集中。”“我帮你炖腌笃鲜,你帮我想鬼点子。”“我能想到的是把你家财产分六份,你爸六分之三,你妈六分之三。你以后拿你妈的六分之三和你爸的六分之一,其他只能给你哥哥那边了。如果你妈转移给你的房产已够六分之四,我看你就知足吧,别闹了。”

    “你这就不懂了。我一同学家也闹过这种事,完全不是六分之三什么的分法。同学爸妈一起出车祸死,分遗产时候问题来了,爸爸先死,还是妈妈先死。不同死法导致最后分出来的结果完全不一样。再说,我和妈妈争的是一口气,爸爸不能无视我们女人在家里的地位。”

    “你单独找你爸谈谈,让他别这么对你妈不合理。”“能谈的都谈了,我都直接对他说的,他每次都当没听见。这回估计不能谈了,不能替妈妈打草惊蛇。”

    “劝你妈拿着她的那份离婚吧。”

    “不……”曲筱绡本能地尖叫。“爸爸妈妈怎么能离婚!”

    “你已经不是孩子,你爸妈这么耗着窝里斗,往死里折腾,有意思吗?还不如分手,各自过各自好日子。”

    “不听。”曲筱绡捂住耳朵,离桌去了书房。赵医生倒是呆住了,原以为曲筱绡对她爸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没想到她竟从没考虑过爸妈离婚。同样,原以为曲母对丈夫早已心灰,也早已做够手脚转移财产,想不到闹到现在还对丈夫抱着一丝幻想。女人心真是读不懂。

    赵医生嘀咕着离席走进书房,却见曲筱绡可怜巴巴地道:“我不要爸妈离婚。”

    赵医生摊开手,将曲筱绡抱进怀里,叹道:“不能公平对待彼此吗?唉。找你爸爸谈。”

    曲筱绡郁闷,“我最近事多,工作这么忙,还有谢滨给我添乱,说什么想跟我谈谈他的善意,不答应又不行。爸妈这边又乱。啊……”曲筱绡尖叫得中气不足,完全不复以往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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