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遇险
自那日起，那男人便在药庐中住下了，他依旧时时带着面具，不发一言，我行我素。
庐中常留宿病患，李鬼手不以为意，也随他去了，唯独玄清忌惮防备，总觉得此人行事作风十分怪异，恐怕他有杀人越货之心。
转眼年关将至，赵献还是没回来。
段灵儿越发焦急，一度想下山去寻，李鬼手每每推脱，横加阻拦，硬是让她再等等，许是有事耽搁了行程。
大年三十这日，段灵儿晨起见那哑巴在院中练剑，以剑作刀，剑法雄浑古朴，一招一式大开大阖。过不到盏茶工夫，只听得凭空咔嚓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枣子哗啦啦落了满地。
“谁劈了我的树！”玄清捂住耳朵，大声诘问。
段灵儿从屋内跑出来，树干已被劈得中空，木屑横飞，断枝零落中，那哑巴伏在水井边上，双手颤抖，不住干呕。
“大侠？”
“臭哑巴——！”玄清挥舞一根烧火棍撵出来，忿忿大喊，“你还我枣树！你还我黑枣！”
“快跑，”段灵儿拉着哑巴就跑，小孩儿眼泪长流，一直追出三里山路，才算作罢，兀自边嚎边往回赶。
“我方才救了你一命，”段灵儿朝山下走，“那枣树可是玄清的命根子，如今你将树劈了，他一准儿跟你没完。”
哑巴默默跟着，面具后的双目紧随段灵儿。
“反正今日过大年，估摸着献哥也快回来了，我们下山迎一迎他。”
“对了，”段灵儿自顾自道，“你还不认得他罢，他是我夫君，是个很好的人。”
哑巴身形一顿，手掌握紧剑柄。
“其实这么说有些奇怪，但我总觉得你格外亲近，特别像我相熟的一个人。”她说，“你一定听过他的名号，我兄长，咱们中原的虎威大将军。”
山间雪野寂寥，千山鸟飞绝，偶有寒鸦啼叫，哑巴眼神微微晃动，眼底极快地闪过些情绪。
“等过几日回京城，我帮你引荐，你二人脾气相投，定能成为知己挚交……怎么了哑巴？”
男人眼神变得狠厉，脊背微微弓起，手掌按在剑鞘上，那是一个备战的姿态。
转瞬之间，四下雪堆中簌簌生响，刀光剑影一凛，几名猎户打扮的匈奴人猛然跃入视野！
哑巴略一错步，将段灵儿挡在身后，右手一抹腰间，长剑仓啷啷出鞘——
匈奴左右共四人，倶背大弓，持弯刀，为首一名皮肤黝黑粗糙，眉毛粗犷连成一片，胸膛赤裸，肩头各绑一块兽皮，口中朝哑巴叽叽呱呱地说边塞话。
他说罢几句，挑衅地望哑巴，后者朝前一步，幅度很小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为首匈奴仿佛被激怒了，登时口中大喝，举刀劈砍，其余三人略微分散，呈包围之势。
看最新章节
斯人归来
段灵儿脑中飞速运转，正当此刻，从旁匈奴弯刀劈刺，哑巴抬剑一格，堪堪将那弯刀挑落，一手拦住段灵儿腰间，猛一旋身，段灵儿借机抬脚踹去，横着踹过两名匈奴胸膛，首领哇哇大叫，竟和身冲上，连人带弓朝哑巴撞来！
哑巴敏捷矮身，双膀一角力，当即带着段灵儿在空中一个转身，左手折，右手格，同时上半身猛地一个后仰，将那匈奴劈倒在地。
忽有一名匈奴寻出破绽，借机从背后进攻，段灵儿躲闪不及，眼看便要被弯刀捅个对穿！
说时迟那时快，哑巴朝前俯冲，把段灵儿揽进怀中，竟以身躯生生挡住刀刃，刀锋登时入肉，喉中发出一声闷哼。
“哑巴——！”
有温热的血液浸湿长发，她突然觉得眼前清晰了许多，腥红蔓延开来，时间定格一般缓慢。
哑巴不曾片刻犹豫，狠狠推了她一把，转身再度投入战局，以一己之力拖住四名恶徒，长剑挥舞生风，疏可走马，密难容针。
他是想让自己走，段灵儿却难以挪动脚步，战局凶险，匈奴体力过人，欲以车轮战拖杀，哑巴逐渐有些吃力。
匈奴首领见段灵儿站在远处迟迟不跑，料此机会大好，弯刀阻挡攻势，抬手搭弓一箭——
哑巴发出一声嘶吼，长剑脱手而出，却不及箭速，只削掉了箭尾上一根翎羽，利箭破风而出，直钉段灵儿胸口！
“叮——”
一声脆响，段灵儿仰面倒地。
哑巴爆喝一声，钩指成爪，竟徒手扭断匈奴脖颈，鲜血喷溅，兜了一头一脸，其余三名匈奴见此情景倶不敢妄动，连连后退，遁入雪坑逃了。
天空灰蒙蒙，下雪了。
段灵儿躺在雪地中，雪花洋洋洒洒，粘在脸上，化成一颗颗小水珠。哑巴冲过来的时候摔了一跤，雪粉扬进她脖子里，凉的很。
她看见很远处的山上有处观景亭，亭中立着一卷经筒，黄昏时分，山巅传来梵音暮鼓，似有沙弥诵经超度。
原来能看清的时候，世间万物都变得舒展和宽容了许多。
哑巴发疯一般撕扯她的衣服，扯开才发现，那箭头正刺入她胸前的陶埙口中，陶质不算硬，中间被硬冲出一道裂纹，箭尖与皮肤，只有一道陶土之隔。
他的手剧烈颤抖，段灵儿张了张口，哑巴突然跪地，朝天地磕了个响头，旋即转过身，狠狠抱住她。
雪下得更大，鹅毛大雪掩盖住曾打斗过的痕迹，哑巴背后皮肉开绽，唯流下一滩鲜血，似盛开在雪野中的毒花。
“松开她！”赵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你手里拿的，是我的埙。”
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