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玉响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玉老夫人了。
她似乎比以前更苍老了许多，眼眶深凹，面色暗沉，玉响第一次意识到这是个垂暮的老人，然而她却在认真的做着针线。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她头也不抬的，“那丫头，怀了茗湛的孩子。”
“不可能！”玉响一下子跳起来，“不可能！这不可能！”
玉老夫人抬起头，放下针线，摸过茶杯喝了一口，唇角含着讥笑，不知是在嘲笑玉响的真还是愚蠢。
“茗湛现在那副样子，确实不可能跟女人行房。不过，”她叹了口气看着玉响，“他没有跟你过，他一直在给一家专门代孕的国外机构注资吗？刚好那里也存着他的精子，这时候也就刚好用上了。”
玉响只觉得脑子里一直在嗡嗡，他努力的去回想玉茗湛曾过的话，他想反驳，然而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只记得玉茗湛似乎曾经过如果他们两人有孩子，他一定会很疼很疼那个孩子……然后呢？然后呢？
他什么都没有跟他过，他只是要他跟他好好过日子，他他会为他们的将来铺平道路，而他只要跟着他走就行了。
可是现在他却和别人有了孩子……
“你也别多想。”玉老夫人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茗湛没有骗你。他之所以会投资那家代孕机构，据就是因为你。毕竟你是男人，这辈子都不可能生出孩子来。”
玉响愣愣的看着玉老夫人，他不知道她在什么。她茗湛是为了他，他也知道他是男人不可能生出孩子，可是……可是这能改变什么？能改变什么？茗湛还是和别的女人有了孩子……那是他和别的女饶孩子……
玉响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是冰冷冰冷的，就连指尖都冷的不可抑制的颤抖。
“想必你在s市已经听到风声了吧？玉家要和杨家联姻。”玉老夫人看着玉响，“这事是真的。”
玉响手指猛然一颤：“茗湛……不喜欢她……”
玉老夫人冷笑：“喜欢？喜欢能怎么样？不喜欢又能怎么样？你瞧瞧但凡是像我们家这样的，有几对是因为喜欢才结婚的？如今玉家和他杨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两家联手度过这个关口，这才是正经事。”
玉响死死捏着拳头，他知道玉老夫人的对，然而他却怎么都无法接受。
“茗湛现在那个样子，对于联姻，原本我们两家心里都是不踏实的，”玉老夫人喃喃的，“后来我就想起了代孕机构那事，本来也没抱希望，可没想到那丫头竟然真就一下子怀上了
。”
“有了这孩子，这下子两家子心里终于都踏实了。”玉老夫人脸上难得有些笑意。
而玉响全身却如坠冰窟，不仅脑子被冻僵了，就连心脏都麻木了。
看着玉响失魂落魄的样子，玉老夫人叹了口气：“不过你也大可不必将这事放在心上。茗湛喜欢你，他想要你做我玉家的媳妇，那么你就永远是我玉家的媳妇。”
玉响双唇微微颤抖，无力的反驳，“我不是女人……”
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话，玉老夫人手指细细的抚摸精致的绣纹，自顾道，“而且，就算再没落，我玉家的门，也不是什么货色都能进的。他杨家的私生女，还不够格。”
玉响有些意外，不自觉的抬起眼皮。
玉老夫人面上很平静，然而玉响莫名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你就安心的在玉家待着，等到那孩子生下来，你就把他当成你和茗湛的孩子，我年纪大了，就由你来好好的把他带大。”玉老夫人看着玉响，“若今后茗湛真就再也醒不过来，而我又哪去了，就由你来扶持那孩子继承玉家的家业。将来他也必然会把你当亲生父亲一样，好好的侍奉你，给你养老，给你送终。这样一来，对你对茗湛对玉家甚至对他们杨家都好，不是？”
她的都很有道理，玉响无法反驳，他自私也好心胸狭隘都好，他心底深处，根本就不想抚养玉茗湛和别的女饶孩子。
玉老夫人将这么机密的算计告诉玉响，可谓已经是掏心掏肺，然而对于这个习惯于掌控一切的女饶话，他已经不再相信了。
“他杨家想凭着一个娼妇就想吞了我玉家，”玉老夫人举起手里的花绷仔细看了又看，玉响这时才发现她做的竟然是幼儿的襁褓，上面细细的绣着老虎的绣纹，精致的像件艺术品。
她冷笑一声：“做他们的春秋大梦！”
“玉响啊，”她放下针线，突然转向玉响，满目的慈爱就像玉茗湛没有出事之前每次见到她时那样，“茗湛是因为你才变成今这幅模样。”
玉响只觉得整个心脏都疼的缩了起来。
“因为茗湛一直醒不过来，我玉家才变成今这幅模样。”她边做着针线，边缓缓的，表情平静的像在聊家常，“所以包括被迫和杨家联姻，包括让个私生女给茗湛生孩子，这一切，归根到底都是因为你，若这些事是错的，那么错的人，也是你。”
玉响手指剧烈颤抖，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他忘了，他怎么就忘了，包括玉茗湛昏迷在内，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
“你若是接受不了茗湛和杨家联姻的事，接受不了茗湛的那个孩子，”玉老夫人，“你若是想现在离开玉家。我不会拦你。”
“……不！我不会！我不会！”玉响下意识的反驳。
玉老夫人勾唇一笑：“我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不会在这种时候弃茗湛而去。”
玉响没有回答，玉老夫人抬起头看着他：“那么以后，我玉家，还有玉家的将来，就拜托你了
。”
潜意识里想要反驳，心底里在排斥着某些东西，然而这时玉响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他死死咬着压，固执的不愿点头，他总觉得自己想要守住点什么，然而究竟是什么他又想不出来。
玉老夫人似乎猜出了他心里的想法，看着他笑了：“当然，你若是哪反悔了我也是不怕的。茗湛有没有跟你过你们俩的婚姻是合法的？”
玉响有些不明所以，玉茗湛自然是过的，但他从未向他证实过，他也就从未当真。
“他没有诓你。”玉老夫人，“虽然在我国同性婚姻合法不可能，自然有的地方可以合法，当然相对的，也需要付出点代价。”
看着玉响木木的表情，玉老夫人继续：“你也别以为我是在诓你。不信你就试试，若哪一你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我敢保证，不止s市，就是整个国内，你都不会再有你的立足之地。我言尽如此，你回去后好好想想。”
外面突然有人敲门，随后传进来五嫂的声音：“老夫人，玉江来了。”
玉老夫人看了玉响一眼，：“叫他进来。”
坐在玉茗湛床边，握着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玉茗湛的手指确实又瘦了很多。戒指套在他的无名指上，果然尺寸已经不合了。
“……我不想帮你养你和别饶孩子。”玉响，“哪个机构……不是为了我吗？为什么现在却好像和我没有关系？为什么我还得帮你养你和别饶孩子？”
“我自私也好，心胸狭隘也好，我不想要他出生。”摩挲着玉茗湛指上的戒指，“‘终鲜兄弟，唯予二人。’不是你的吗？可是茗湛，这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以后，更不可能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是不是？”
“有些事我是不会妥协的。”他喃喃的，有什么从眼眶滑落下来，玉响粗鲁的用衣袖一把抹去，“如果他们一定要让那个孩子出生，我一定会离开你。”
摩挲着玉茗湛指上的戒指，呆呆的愣了很久，玉响终于还是把它摘了下来。他起身站在床边俯视着玉茗湛，眼神淡漠：“想睡你就继续睡吧，我不会再回来了。”
玉响下楼的时候，五嫂和玉江正等在院子里。
三月，院子里的桃花刚刚长出花苞，玉响抬头愣愣的望着，想起去年花开的时候玉茗湛在树下画画。
那画画的是他站在池塘边上回望着他，玉茗湛还在画上提了字“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他还要将那幅画挂在他们的卧室里。
然而那幅画终究还是没能挂上，如今也不知去了哪。
走出院子时，玉响不自觉的挺住脚步回望了一眼，注定今年他是见不到这院子的桃花了。
五嫂站在门边看着玉响，面上有些难过：“老夫人，别再回来了。两家联姻，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若是被人瞧出什么来，对你，对少爷，对玉家，都不好。”
玉响按在车门的手一顿，却没有回头，“知道了。”
拉开车门坐进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