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铜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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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虫临术?(五)

    花溪谷谷主叶传艺此时正站在胡炭身外四尺处,双爪连勾,只是不断的逼出爪力袭击胡炭,他从前面的两次交手中了解到了贼的特性,不再近身攻击,这鬼滑溜如泥鳅,行动快而难测,若还想逼近捉拿他,只怕难以如愿。

    果然,这般操控拳风远程攻击之后,童的长处便也不见其长,闪躲得再快也逃不脱数步外拳风的笼罩,眼见着胡炭被左掌力道牵制,行动稍显滞涩,叶传艺趁势将右拳击出。“砰!”拳风击中护壁,那层让桂海龙愤怒欲狂的气盾立时焕然迸散,叶传艺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对付贼的法子,这贼已成涸池之鱼,蹦跳不了多久了。

    “你再给我躲!”看见胡炭吃力的一个空翻,叶传艺左掌再出,把全身的七分劲力都贯入五指之中,爪窝处形成的巨大吸力登时又让半空中的胡炭停顿了一下,“着!”叶传艺喝道,右拳快如闪电,又一个炮拳直冲了出去,哪知便在这时,身侧急风骤响,一股绝大的力道突然向他腰胁袭来。

    这拳风浑厚博大,速度又快,叶传艺顾不得尚,先求自保,急忙间脚步侧滑,斜地里先让了过去。“什么人在这时捣乱?难道是贼的帮手!?”花溪谷谷主又惊又怒,双掌一错立在胸前,摆了个守势,待看清面前踞着的竟然是刚才跟胡炭交手的赵家庄弟子马奎华,不由得一怔。

    “马兄弟……”他刚开口欲问,却听见不远处的章节道人不紧不慢道:“他中了迷神符,你当心了。”叶传艺登时想起,马奎华在力崩之后,果然中了胡炭符咒的暗算。原来贼在那时竟已作下了完全之策,设下暗着。他料到即将到来的危险,便预先作了准备。叶传艺既惊且惧,贼的心机,到此时始见其深密,如此深谋远虑,别是同龄孩了,便是普通成年人,只怕也要远所不及,自己可不要一个不察,再中了他的圈套,那可糟糕了。虑及此项,他的动作便渐渐趋于保守,也不敢存什么趁空再突然偷袭胡炭的想法了。

    马奎华心神被迷,全不知自己对付的是什么人。但心智失去,功力可也没有随之弱减去半分,叶传艺跟他只交了两招,两臂便隐隐发麻,他察觉到对方如若疯牛,招招贯通大劲,不由得暗暗叫苦。从修为而言,江湖上已传名声的叶传艺本来要比同修拳术的马奎华强上一些,但眼下形势特异,马奎华是受制于人,叶传艺还不能出手还击。这样光挨打的局面,谁碰上了都会觉得头痛万分的。

    “嗤嗤嗤!”的风响,马奎华每一拳带出,都蕴着巨大的力道,叶传艺不敢大意。开了玄关术的对手,任一个招式都足以开碑裂石,叶传艺可不想捉贼不成反被所趁,当下只得摈绝杂念,展开身法专心应付。

    两个出手攻击的人都被绊住了,胡炭这时才轻松下来。他知道,眼下时机弥足珍贵,若不再抓紧时间辩明白,待众人回过神来,又将是群汉追殴贼的场面了。

    “众位师叔长辈,你们认错对手了,我不是罗门教的。我身上这些瓶子是装稀奇虫儿……”

    “别听他胡袄!罗门教的贼,你老实交待,你们在茶里放的是什么蛊毒!”万分警惕的烈阳道人听见胡炭话,便再次大声打断他。胡炭待要不理他,可是道饶嗓门大得出奇,五花娘子刚刚给他拔去了毒素,道人现在中气十足,一句话得满庭客人嗡嗡震耳。

    “罗门狗教就是利用这贼年纪不被大伙注意,这才轻易下了毒。若非如此,赵家庄这么多高手,怎么会这么大意?大伙儿快拿下他,问明白到底是什么毒,时候可不多了!等一会蛊虫发作,什么都晚了!”

    道饶一番危言耸听,果然再次激起仇恨。胡炭满心无奈,这狗道士在济源县时傻的跟只呆鹅一般,没想到现在却像换了一个人,奸毒阴险,心计百出,居然知道挟众人之危来构陷人了,跟这样的人作对手,实在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老道爷,你不想让我出你强抢民女的丑事,是么?”胡炭眼珠一转,撇开眼前事,却反咬上烈阳一口。

    “什么强抢民女,胡袄!”烈阳怒道,“大伙儿上啊,捉住他。”

    “你在火云观里私禁良家妇女,你怕我出事实……”

    胡炭看见人群里冲出了两个人,赶紧话:“要不是这样,你干什么不让我把话完?我只是一个孩子,这么多人看着,难道还怕我飞走不成?我是不是罗门教的,等会就都明白了。”

    “邪教妖人,不必跟你多费唇舌。”烈阳理直气壮的道,“你卑鄙无耻,这里所有人都看见了,谁还会相信你。”转而又向众客下蛆道:“大伙儿别给这贼的年纪给骗了,我先前就是看他长得,模样儿也不像坏人,所以一个不心,就让他放蛇咬了,哎,真是人不可貌相。大伙儿抓紧啊,人命关,这贼又奸猾无比,不定又要变出什么古怪来。”

    眼见着在场群豪被烈阳一再撺掇,面上都露愤然之色,胡炭知道自己只怕难以取信于人。这些人惧怕蛊虫,忧心性命,再往下来出手更不在乎轻重了,念头百转之下,心知眼下最好的路子,便是向凌飞寻求保护,蜀山掌门名震下,垂之已久,想来不会是一个不明事理之人,在没有判知事实之前,该当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

    可是……他胡炭在这样的情形下服软,那不就是投降了么?见势危急而不得不委蛇虚与,往好听了是深明时势,君子应机而顺变,不好听便是墙头茅草两头摇。当个骨气全无的骑墙者,那有多窝囊!

    若在往时,胡炭倒也不在乎什么时势茅草的,只要于己有利就校可是先既两睹邢人万和宋必图的惊人实力,心潮澎湃,反推及自身,不由得对自己失望已极,满怀沮丧。直到后来又重遇烈阳道人,戏谑之心一起,好强之念便也跟着复活,此时的胡炭满腔争胜之意,处处要跟宋邢二人争高下,又怎肯在这时候自堕身价!

    看看宋必图,邢人万,两个人何等威风!一出手而举座皆惊,无人敢直触其锋,这是何等的畅快淋漓!行我所欲行,不为时物之所拘,如此方为豪杰!若是他们当在自己的处境,会轻易屈膝俯就么!

    便在少年豪兴逸飞,一腔壮志汹涌欲发之际,一个突如其来的攻击却在这时悄无声息的发动了,这攻击来得如此迅猛,又不带半点预兆,胡炭连作出反应都不可能,而这,也彻底切断了童的所有退路。

    “嗵!”胡炭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巨大而沉重的力量击在脑识深处,当胸如同受了重重一锤,眼前黑成一片,金星炸迸,喉头一甜,一口急血几乎便要喷涌而出。

    “糟了……这是……伏心术!”胡炭在心里大喊道,满腔的热望全都变冷下来。他最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嗵!”后续的攻击凌厉而且老辣,摄魂之术绵绵不绝,如一层层接连相套的渔网笼住了胡炭,全不给童清醒过来的机会。胡炭识海被连续扫荡,眼心两昏,神识被夺,整个人像舟崩断绳缆卷入狂潮之郑巨大而狂暴的声响轰鸣在他耳道内,直如置身于万面鼓声中,眼窝震荡,他渐渐感觉不到身躯的存在,倏尔术力改变,他一个人便仿佛裂成了万千碎片,这万千身又如同分置于囚牢之中,目不能视物,耳不能听声,一切发肤肌表不载所负,光声皆被遮蔽。

    胡炭累年所习之术,全是为了应付玉女峰的追杀。因玉女峰上无人修习巫祝之术,秦苏便也没有着意去寻找应付这些道术的法门,所以在应付巫祝一道,便成了胡炭的最大弱点。两人这次化名入庄,更没想过与人动手,虽然行前慎之再三仍做了些准备,到底也没料到会碰上这样的危机。所以一朝遇上,便轻易被制。

    一条人影从人群里飞了出来,抢在头先走出的二人之前扑向胡炭,他左掌微翘指,余四指捏圆,仍持成夺魂诀,右手如钢钩疾探,一把拿向胡炭的手臂。胡炭此时心神被摄,毫无反应能力,让他轻而易举的擒住了。

    众人看的明白,原来这出手擒敌的,却是南山隐鹤的鸥长老。

    鸥长老先前因旧隙刁难玉女峰掌门白娴,意图让玉女峰声名扫地,讵料损人未成反被所嘲,让众客们揶揄讪笑了好一阵,失了老大面子。现下觑准机会,见叶传艺和桂海龙相继出手都无功后,暗施偷袭,一举将这个奸猾无比的敌人擒获,心中得意之极。

    “这下谁还敢瞧我南山隐鹤?”借着余光瞥视群雄,见讶然者有之,惊奇者有之,佩服者有之,暗许者有之,鸥长老心中直如百花怒放。只是心虽欢喜,这轻描淡写的姿态仍要做得十足,才显见其尤有余裕。他面上不懂声色,冷冷的向胡炭道:“贼,这下你跑不了了吧?”

    孰料一语才完,捏着胡炭手臂的右掌猛然察觉到了对方身子的剧烈震动。隔着两层障碍,鸥长老仍能感觉到衣下骤然爆发的滚烫热度,这热量全不像人体所发,倒像是一团刚从火炉中取出的坚铁一般,烫不留手。鸥长老心知有异,方自甩手要摆脱掉胡炭,哪知竟已晚了,胡炭的手臂此时竟然如同变成了章鱼的吸盘,生出绝大的吸附之力来,将鸥长老的手掌黏得紧紧的,鸥长老刚抬手,他的手臂如影随形,轻飘飘竟然也跟着抬高而起。而与此同时,童的双肩腋下,更是突然隆起十余条迅急无比的条状之物,嗤嗤有声,在衣下迅速穿行,如蟒蛇般瞬息便朝手臂被擒处缠绕而至。

    鸥长老惊得手脚都发软了,他见闻虽博,却又何曾见识过这般诡异古怪的情形?一时骇极欲呼,哪知语未出口,“啪!”的一声大响,那些条隆之物已然爆炸开来。巨大的冲击之力如乱刃齐切,瞬间便炸裂了鸥长老的手掌。

    可怜的老头儿哪知在胜券稳操之下竟然还有如此剧变,大声惨叫着,提起鲜血淋漓的手掌,向后踉跄而退,他惊恐的看着场中的恶贼,已没有功夫再继续保持伏心术了,伏心术本就以施术者的意念为基,施术者心神一乱,胡炭身上的摄魂法便即消去。

    童身心甫得自由,来不及察看眼前情形,惶惶然先滚地急翻两丈,然后一跃而起,在空中快速给自己加持了蚁甲和气盾,“啪!”的又激燃了一张符咒,然后调集灵气急落肾宫,凝聚水气,在胸前又凝出了一层薄薄的冰波障。

    “虫临术!他用的是虫临术!”便在这时,他听见了人群中有人嫌恶而惊怖的大喊。

    余者纷纷变色,一起注目胡炭原先所立之处,看见暗影丛里,淡淡青烟兀自没有散尽,地面上左一块右一块的全是胡炭的衣物碎片。而在这些散落的碎衣之中,还间杂着几段已经四分五裂的蛇尸,青色的鳞甲上污血浸染,肉血模糊。一黄一黑两枚二指长的三角蛇头跌落在雪尘堆里,在灯火的照映下,目中狞光依然未消。

    这果然是罗门教恶徒所用的邪术虫临术!宿主危急,附身之虫便自爆了。

    “寄人身为居寓,激其贪嗜之性,日以血肉豢饲之。”江湖上的人大都听过罗门教虫临术的邪恶之名,此术与豢养师的修练法颇相类似,只是其形相仿,质却大异。豢养之道,人是与豢兽同身同命,同修同养互为依存,豢兽只凭主人气息供侍,战时成为主人臂助。虫临术却不同,此术的起意便与豢养术完全相背,是以激起虫怪的嗜血狂躁之性来获取功力的,修炼其中更是人虫易位,虫为主而人为仆,每日需按照虫豸之意取食行事。为使相战时可获最大助力,罗门教徒所选的虫豸无一不是嗜血怪异之物,吸血蝙,食人蟒,蛇葬甲,扁鲳,每日都须以鲜活血食来维系其凶暴之性。

    此术最让人深恶痛绝的,便是其喂饲鲜活血食的方法,不论是人是兽,必须以活体方能适用。数年前清潭派高手流云道人便曾遇上罗门教徒在林中捕捉飞猁喂食,其骇异情形让道人触目而悚,继而失手被害,等数日之后清潭派掌门,流云的师兄青空子得讯赶到现场时,却只看到皱成一团的流云的一张枯皮。沅州剧战,不知有多少成名好汉因伤被罗门教擒获,成为虫临术的牺牲品,而此术也便从此时开始为世人所知,为正道人所憎惧。虫临术因其霸道易成,加之可以在最后关头爆虫护身,所以被罗门教广为推用。

    这下不会有错了。除了罗门教徒,没有人会修习这等灭绝人性的法术。凌飞道人看着地上兀自扭动的蛇尸,再看看胡炭裸露的手臂上,一个圈在黑纹中的古怪的咒字时深时浅的烁动,眼神突然便冷了下来。他先前因见胡炭年纪幼而有过人机变,兴起了惜才之心,这才一再迁延任由胡炭放肆。直到看见胡炭的确身怀虫临术,是罗门教的妖人无疑,一直压抑着的气势便骤然爆发开来,如同锋利的长刀一般顿然出鞘,站在十余步外的胡炭立时便察觉到了不妙。

    “把他拿下来。”凌飞冷冷吩咐道。

    “是,师傅。”宋必图恭恭敬敬的应道。

    胡炭再傻,这时候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了。看见宋必图抽出了那支令满院群豪惨然失色的红色骨笛,童心中一阵发慌。“毒蛇来了!”他向宋必图虚扬一下手臂,弹身便向后面飞逃。

    此时逃命要紧,胡炭也不敢有什么怀术自专的想法了,身在半空,足腕倏然绽起耀眼的白华,十八瓣莲瓣节节合拢,疾捷术瞬间施展,护住了脚踝,而他更在拔空飞掠之时,把青衫度云诀也使了出来,一个人如同流星般一射一折,顿化虚影,倏忽便掠到中厅的入口处。

    只要能跑过中厅,有墙壁遮掩身形,宋必图便不能轻易捕捉到他。胡炭心思动得飞快,而行动也迅速之极,听到身后众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他已经弹射到了门前,雪白的墙壁如玉山倾倒,猛然扑入眼帘。

    只要掠过拐角,便是死境复生!胡炭心中升起了希冀,只要能够找到阻碍宋必图法力的物件,不被当场拿下,便可再谋解脱之法。

    “嗡!”

    哪知便在这时,宋必图的进攻到了。

    一股绝大的,无法抵御的恶意,如同黏住了飞虫的蛛网,瞬间便攫住了胡炭的后心,胡炭一只脚踏在门槛半寸处,只要再进一步便能转危为安了,但他却不得不猛然停了下来,不敢再动弹半分,少年僵立在原地,心中焦急无比,却又惕然。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身后那股不带丝毫感情的巨大的威胁,仿佛有人持立着一把大而锋利的,寒光闪闪的钢刀,只要自己稍一动作,便会毫不犹豫猛然挥下。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胡炭的后背一瞬间渗出了大量的冷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