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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别枝》37/荔枝很甜

    四面投奔来的光, 将昭阳宫的殿堂照的透亮。一众眼生的面孔,夹杂着几个从付家随亲来的陪嫁丫鬟, 分两排,跪的整整齐齐。

    她四下一瞧, 直至瞧到了徐妈妈, 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

    闻恕安置的人都是从景阳宫拨来的, 个个做事谨慎, 许是受原主子影响,不论宫女还是太监, 面色皆严肃的很。

    孙嬷嬷将典录放置在长板桌上, 当真是厚厚一叠, 瞧着比她前几年看的书都要多。

    不过孙嬷嬷也知此事不急一时, 新主子刚入主昭阳宫,按理今日众妃嫔应当来给皇后请安才是。

    是以, 孙嬷嬷一笑:“娘娘,您今日还须会嫔妃, 这典录先不急着瞧。”

    付茗颂点头应下,却又道:“嬷嬷可否给本宫说说妃嫔名册,几时进宫, 家世背景,或是…可否有身负恩泽的?”

    孙嬷嬷叫她这一连串给问愣了, 家世背景, 身负恩泽?

    不过孙嬷嬷很快便反应过来, 倒也是, 这初来乍到,若不摸清那些贵人们的底细,得罪了不好得罪的,怕是难办。

    孙嬷嬷点点头,将名册递上给她。这上头记载了众人的身份,进宫年岁及何年进宫,算得上是应有尽有。

    好在她平日闲着便爱翻阅书册,看的快,记得也牢,短短半个时辰便将所有记录在策的人都瞧了一眼。

    她心下大抵记了数,三十二位,其中妃位仅三人,嫔位八人,贵人九位,剩下十二位皆在常在过以下了。

    这些人里,家世最上乘的,便属护国将军府魏家的魏时薇了。

    茗颂抬手将名册翻至魏时薇的那页,眉头不由一皱,哪怕是家世最尊的,也不过是个庶女,这宫中的美人,并无哪个身份算是贵重的…

    她瞧的入神,并未发觉孙嬷嬷一脸惊诧的瞧着她。

    缘由无他,这皇后娘娘在瞧完一轮后,竟能又准确无误的翻至魏妃娘娘这页纸上,恰好魏妃又是这名册中家世最尊贵,最不容得罪的一位。

    孙嬷嬷心道,总不能是巧合。

    对照着宫中地图,付茗颂越瞧神色越迷糊,指着图中某处问:“嬷嬷,这贵人常在住的偏远也就罢了,高位妃嫔怎也这般远?”

    孙嬷嬷撞上她那双眼尾略微上挑的杏眸,蓦地回过神来,正了正神色道:“皇上喜静,轻易不叫人打扰,是以内务府便如此安置了,娘娘可是想重新安置住处?”

    她连连摇头,道了两声不用。

    此时,日头正高高挂起,从支摘窗投过的光铺在了桌案一角。

    约莫还有会儿功夫,身着一身贵金凤袍的姑娘仿佛被先生临堂抽查似的,又仔仔细细将那名册一页页翻过去,生怕漏了要紧的——

    孙嬷嬷笑问:“娘娘,您可还有要问的?”

    付茗颂手上动作一顿,抿了抿唇,试探道:“这宫里,可有圣宠在身的?”

    以她自小在付家宅院里生存的经验,人分两种,一是能与她相安无事的,二是能生事儿的。

    别的她不会,摸清底细,对症下药,她倒是十分懂得。

    孙嬷嬷顿了顿,只犹豫着道:“三四月前姚嫔进宫,那会儿皇上倒常叫她到跟前伺候笔墨,旁的…也再无其他了。”

    姚嫔…

    进宫前四姐姐才与她提起,国子监监丞姚大人家的嫡女,姚文丽。

    就是那个与她一样,左眼下有颗红痣的。

    半个时辰后,茗颂瞧见姚文丽,果真见她眼下一颗红痣,在那白皙的脸上十分显眼。

    不过却在左眼正下方,而她的,则是在左眼眼尾下,位置略有偏差。

    —

    大婚一过三日,闻恕日日叫那些个磨人的朝臣堵在御书房,从早至晚,几乎是宿在书房,忙的不可开交。

    可他忙,有人却比他更忙。

    自打那日礼节性的见过诸妃嫔后,茗颂便一头扎进六局二十四司的典录中。

    日也看,夜也看,甚至抱着典录伏案睡下…

    孙嬷嬷果真是位严师,半分未有懈怠,饶是瞧她累瘦了一圈,也不过是吩咐膳房送来些补品。

    素心捧着托盘来,见她揪着眉头,一手摁住书页,一手执笔记下,全然未发觉她走近,不由好笑的唤了她一声:“太后命人送了红枣桂圆粥,娘娘近日劳累,是要多补补才是。”

    “嗯…”

    姑娘头都未抬,敷衍的应了声,手中的狼毫半分都没有要放下的意思。

    正此时,遮月从屏风处绕了进来,“娘娘,魏妃求见。”

    流畅的笔尖一顿,茗颂仰起脸,不得不将书册合上。

    —

    魏时薇端端坐在镶金镀银的座椅上,见珠帘挑起,她方起身行了一礼,“娘娘近日繁忙,臣妾还上门讨扰,实在有罪。”

    她抬眸,就见付茗颂今日的着装要比两日前她见到的简洁的多,不过是一身浅红秀金长裙,搭了件暗红薄衫。

    偏就是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实在凸显风情。

    饶是她一女子,都忍不住暗暗赞叹,魏时薇抿了抿唇,更莫说是男人了。

    思此,魏时薇收起脸上的神情,却是与她话起了俞州的好风光。

    一刻钟过去,茶也见了底,茗颂握着空茶盏,将之捏在手中把玩,终是忍不住抬眸看她。

    魏时薇一怔,话语也攸的停滞,只好迎上那双眼睛道:“俞州乃娘娘家乡,伍成河溃堤,死伤无数,大量流民逃进京城,想来娘娘也于心不忍。”

    她停顿一瞬,抿了抿唇:“皇上也尤为伤神,为之操劳,这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

    魏时薇以为言尽于此,以为总能叫她亲自去瞧瞧皇上,顺带提及伍成河一事。

    四目相望,对面那张灼若桃花的面容却半分都不为她的话吃味,反而添了一丝愁容:“宫中庶务多,光是六局便已是学不过来,魏妃既知皇上为何忧虑,若是得了空,不如去瞧上一眼。”

    魏时薇一愣,见她满脸认真,当真不像说笑的。

    她、她为了学宫中庶务,连这点功夫都腾不出来了?

    —

    今年的夏日来的比往年都要快,因而不过六月,便已是十分炎热。

    这暑气加上怒气,可谓火上浇油,连带两日上御书房面圣的人都是爬着出去的。

    闻恕捏着奏折一角,扔到桌前跪着发抖的人面前:“足足给了一月半,你们就给朕瞧这个?看来是油水太足,将你们吏部的人养废了。”

    吏部侍郎又是一抖,颤颤巍巍捡起折子,“微、微臣有罪,还望皇上再宽限两日。”

    男人阖眸,烦躁的捏了捏眉心。

    元禄从殿外来,瞧了眼这可怜兮兮的杨大人,转而道:“禀皇上,大理寺周大人求见。”

    须臾,杨大人如劫后余生,在殿外同周贤打了个照面,他拍了拍周贤的肩,给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周贤进到御书房,果然见皇上脸色不对,想来也不奇怪,刚大婚不久,便被接二连三的政事缠住身,换谁能有好脸色。

    是以,他也不磨蹭,直入主题道:“皇上,徐壑之子两月前得了消息回俞州奔丧,两日前,死在俞州小巷里。”

    闻恕抬眸看他:“你觉得,此事何人所为?”

    周贤皱眉垂眸,徐番拜在魏老门下,总不是意外…

    刚回去奔丧便遭遇刺杀,若说不是灭口有谁信?

    可他乃大理寺少卿,说话做事皆讲求证据,若无证可依,便不好乱下定论。

    他犹豫一番,摇头道:“微臣无能,尚未有头绪,不过微臣还有一事要禀。”

    周贤面色凝重,抬头又说:“伍成河溃堤,流民逃往京城,其中似是混入了东芜人,临河街一带,两日死了四户人家,伤口皆为波齿砍刀,乃东芜武将最常用的利器。”

    蓦地,气氛一滞。

    座上的男人眉目沉沉,紧绷着脸看向周贤。

    同方才浑身冒着火气不同,现下是浑身散着冷气,叫人仿佛是坠入了冰窖。

    若是周贤所言为真,天子脚下,竟混入了东芜人,且不说其他,护城的禁军便脱不了干系。

    可这禁军,可是六驸马,京卫指挥使薛显清掌管…

    一炷香后,周贤禀明要事,一刻也不敢耽误,转身便回他的大理寺处理公务。

    闻恕目光落在烛台旁的折子上,正是魏时均递上的那份。

    流民窜入京城,伍成河事急。偏赶上这个紧要关头,魏时均这个草包递上了折子。

    忽然,殿门吱呀一声,小太监推门而进,犹豫了一瞬道:“禀皇上,魏妃求见…说是,尊皇后娘娘吩咐,来送茶点的。”

    闻言,桌案那头,一主一仆皆抬头望过来,小太监倍感压力,吞咽了下嗓子,硬着头皮问:“皇上可要宣见?”

    —

    夜幕笼垂,从皇宫高楼上往下望,万家灯火,流光溢彩。东南角的昭阳宫泛着微弱的光,只寝殿门前挂着两盏烛灯,里头一片昏暗。

    闻恕推门而入,便瞧见床幔垂下,依稀可见里头蜷缩着个小小的身影,似是贪凉,一只白皙的小脚还贴着墙。

    他就这么看了半响,绷着脸俯身捉住她的脚踝往被褥里放。

    似是惊动了睡梦中的人,只听一声轻哼,茗颂翻了个身过来,皱了皱眉,依旧没醒。

    怀里那本未翻看完的典录被她压在手心下。

    大婚不久,他费尽心思娶的皇后,一次都没来瞧过他。

    可偏偏又乖得很,窝在她的昭阳宫里,认真熟悉庶务,半分都不懈怠,还真是个好皇后。

    闻恕一顿,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还真就有这种本事,面都不用露,便能叫他兀自憋了几个时辰的郁气,一句话都不用说,又能叫他的郁气散的干干净净。

    男人伸手,指腹在她掌心缓缓摩挲,一下,一下。

    那双清冷的眸子,似是要透过她的胸口看出点什么。

    大抵这人真就没有过心肝。

    从前没有,现在依旧没有。

    宋宋,你要朕拿你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