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 姜穗穗低下头来, 拉过小姑娘检查了一下她的胳膊, 除了上回被她妈掐的那几下, 倒也没有添新的伤了。
估摸着她的家人还没反应过来被姜穗穗给忽悠了。
姜穗穗松了口气, 也放下了小姑娘的手腕。
小姑娘抬头看着她, 眼中带着光。她的眼神是很纯净的, 长得也十分秀气, 就是走起路来的时候总是喜欢缩着肩膀驼着背，头也总是低着，总像是一副受气包的样子。这模样让人瞧见了, 总觉得不欺负她两下都对不住她这副样子。
姜穗穗等着小姑娘的回话，却等来小姑娘的几个手势。手势倒是十分简单，姜穗穗一下子就看懂了。其实姜穗穗就算看不懂也不要紧，她不说话只比划手势, 不就是说明了她不会说话么？
姜穗穗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一瞬间对小姑娘的同情就更深了些。
她叹了口气，猜出小姑娘应该是能看懂她的嘴型。之前她叫小姑娘, 也不是小姑娘不理她, 或是想事情太入神了，实在是她听不见罢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耳朵听不见导致的不会说话还是什么别的，若是只是耳朵导致的不会说话就好办了。这个年代已经有耳蜗的存在了，只要能戴上耳蜗, 她就能听见声音。
“我家门口的山药那些是你送的吧？你是专程来谢谢我的对不对？你的东西我收下了。我叫姜穗穗, 就是你送给我的山姜的姜, 穗是稻穗的穗，你叫什么名字？你会写自己的名字吗？”姜穗穗为了照顾小姑娘，说话的时候特地放慢了语速。
小姑娘听完点点头，然后从旁边捡来一根树枝，蹲下身子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几个字——赵春杏。
她从没读过书，这几个字也是有时去接送她弟弟赵虎子的时候，躲在教室外面听课，被里面的老师看到了。老师是个好人，知道她也想要读书，有时会默认她在旁边听课，后来还教她写了自己的名字。
只不过她的字写的歪歪扭扭，不太好看。但是每一笔每一画她都写的认真极了。
抬头看向姜穗穗。
“赵春杏？”姜穗穗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她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那天韩进步在他们家住的那一晚，韩进步跟他爸说有个叫赵春杏的小姑娘，是个哑巴，还总是挨打，特别可怜。
原来是就是她，的确挺可怜的。
身子瘦小，身上没有二两肉，更加衬的那双眼睛又大又圆，乌溜溜的。面色发白，是典型的营养不良。
赵春杏写好了自己的名字，继续比划着手势。这回难度飙升，姜穗穗看的有些吃力，不过还好，她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不是），大概理解了赵春杏的意思，反正就是说她爸妈已经不打她了，很谢谢她的意思。
“我那天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男女本来就是平等的，你妈也是女人，她更加得尊重女人。她说什么就该生下你把你掐死，那怎么不在她自己小的时候把自己掐死呢，这样她还怎么声你？”姜穗穗一本正经地说道。
赵春杏眨了眨眼睛看着她，姜穗穗说的这些话，都是她从前想都没想过的。乍一听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可仔细一想，好像又是那么一回事。
没有人可以用性别去评估一个人的价值，男的又怎样，女的又怎样？
姜穗穗见赵春杏听得认真，继续说道：“你送给我的那些东西我都收下了，不过我不能光收你的东西不还礼，所以我也得送你点东西。你走那么远过来，饿了吧？等我一下，我给你拿点东西去。”
说着，姜穗穗转身朝家中走去，她这儿也只离家门口十几步，近得很。一边走还一边交代着赵春杏：“你可千万别走，千万等我啊。”
赵春杏素来就是听话的，姜穗穗让她等，她便不会走。
没过多久，姜穗穗就拿了几个包子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茶缸子，里面是用果酱泡的水。她将包子递给赵春杏：“给，快吃吧，这里头是肉馅儿的，馅儿是我和的，皮是我妈擀的，很香的。”
赵春杏看了看白面包子，吞了口唾沫，却没敢伸手去拿。
姜穗穗知道她心里头怎么想的，赵春杏就是吃惯了苦，真有人对她好起来，她反而觉得不真实了。可是有什么好不真实的呢？像她这样的小姑娘，原本就是该让人疼的。
只是投胎在一个坏家庭，有着一双黑心父母，没人疼她，那就自己疼自己。
“吃吧。”姜穗穗将包子直接塞进了赵春杏的嘴里。
赵春杏只能咬了一口，眼中咻的一下亮了起来。嘴里咀嚼的速度快了一些，吃完了嘴里的那一口，又咬了一口，最后接过了包子，一口一口吃的津津有味。
她基本吃不上肉，更别说肉馅儿的包面包子了。就算吃过肉馅儿包子，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馅儿包子。肉包子一进她的嘴里，就香的她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肉馅儿香，白面包子又酥又软，还热乎着，好吃得很。
姜穗穗笑看着她：“吃慢点儿，没人跟你抢，你这么个吃法小心伤到了胃。来来，再喝口水。”
眼见着赵春杏将那几个肉包子都吃了个干净，姜穗穗赶紧将手中的茶缸子递过去。
赵春杏也的确是噎到了，赶紧接过茶缸子猛喝了好几口。等到嗓子眼儿没那么堵了，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喝到的水有多么的好喝，很甜，还带着果香味儿，这个味道，她觉得很熟悉，她应该是吃到过的。
可是这么好吃的东西，她又怎么可能吃过呢？
姜穗穗见她眼神迷惑，便替她解惑道：“这个水里我加了果酱，是用八月泡做的，所以你觉得味道很熟悉对不对？”
赵春杏这才明白，越来这里面的东西她真的吃过。可是放在水里，又比干吃好吃了许多。她眼中满是神奇，看着姜穗穗，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涨了很多见识。
吃了好吃的肉包子，又喝了这么甜的水，仿佛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她，赵春杏，也不是那么苦了。
“走，我再带你去个地方。”姜穗穗拉着赵春杏的手朝前走。
赵春杏突然被一只柔软修长，莹润葱白般的手牵住，不禁低下头看了看。姜穗穗的手很细腻，很光滑，跟她的手不一样。她常年干活，手比一般人的都要大，手上的伤口和茧子也多，都是平时干活留下来的。
她没忍住动了动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姜穗穗柔嫩的肌肤，眼中满是惊叹。
就这样，两人一起来到了谢家。
最近谢芳菲可忙坏了，不过越忙越高兴，毕竟越忙就代表她们赚的钱越多。
“忙着呢？”姜穗穗刚走到门口，就朝里面说道。
谢芳菲头也没来得及抬，继续忙着手中活儿，踩着缝纫机，回道：“可不呢么，最近的订单越来越多了，幸好卫萍来帮忙了，否则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我还不太会呢，也就是给你打打下手而已。”姜卫萍忙中抬头说道，见到姜穗穗身后跟着的小姑娘愣了愣，随后给小姑娘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来。
谢芳菲此时也做好了手中的活，缝纫机停下来，她抬起头来。
姜穗穗介绍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叫赵春杏。”
谢芳菲赶紧走过来，朝赵春杏笑了笑，又去给她们两人一人倒了一杯水：“春杏妹子，过来做。”
赵春杏腼腆地笑了笑，跟着姜穗穗一起坐下来，看着她们做衣服。姜穗穗让赵春杏先坐着，她则是走到谢芳菲身边，说道：“芳菲姐，上回你给我做的那条裙子好了没啊？”
那条裙子做了蛮久了，之前一直忙着，姜穗穗也没问过。
谢芳菲说道：“做好了，你那条裙子原本也就只差收尾了，我怕一直压着到时候给忘了，干脆就腾出一点儿时间把你的裙子先做了。正打算你今天过来送图纸的时候让你穿着试试呢，你这回的样式是新式的，看起来很好看，上回有个文工团的女孩子来这儿找我做衣服，看到你那条裙子，就说要按照你那条裙子的样式去做。”
谢芳菲说话的时候也没停下手中的活计，手脚格外的利索。
而姜卫萍则因为动作还不是特别的利索，所以不太有工夫来跟她们说话，只不过倒是听着的。
“真的啊？大家能喜欢就好了。”姜穗穗说道，“芳菲姐，那条裙子你给我放在哪儿了啊？”
“就在左边的那堆布料的上面，你仔细找找，很容易找到的。”谢芳菲说道。
姜穗穗赶紧去找，很快就把裙子给找到了。她先是在自己的身上比划了几下。这裙子的眼色是粉红色的，其实她还是第一次穿这么粉的颜色，但是她的皮肤白皙，所以不管穿什么颜色都挺好看的。
这条粉红色的裙子也挺衬她，看起来格外的粉嫩。
可是姜穗穗甚至都没有穿在身上试，而是拿到赵春杏身边，将裙子递给她，说道：“春杏，你穿着试试看。”
赵春杏瞪大了眼睛，从凳子上站起来，一脸的不敢置信。她不敢穿，这么好看的样式，这么舒服的面料，哪里是她能穿的啊？
她赶紧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双手摆起来。
但是姜穗穗却坚持要她穿，说道：“你就试给我看看，我自己穿看不出来好不好看，你就当帮我的忙了。”
这下赵春杏倒是愿意试了，她以为姜穗穗只是让她试一下看看好不好看，等试完了这衣服还是姜穗穗的。
她怕弄脏了这条新裙子，都没敢把她里头那身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衣服给脱下来，就这么直接给套上去了。
她身子纤瘦，哪怕里面还穿着一身衣服，也不显得臃肿。
穿好了之后，赵春杏双目炯炯地看着姜穗穗，等待着她的回应。
姜穗穗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还是把里面的衣服脱了再试吧，这样效果更好。”
谢芳菲也说可以去她的房间里换衣服，不要紧的。于是赵春杏则进了房间去换衣服，而谢芳菲和姜卫萍在姜穗穗的话语当中已经明白了，姜穗穗应该是有心要把这条裙子送给赵春杏。
毕竟赵春杏身上的衣服又旧又破。
等到赵春杏换好了衣服出来之后，姜穗穗就不让她脱了，说是这裙子特别衬她，就让她这么穿着。那件衣服太破了，就不要穿了。
“要是你爸妈问起来，就说是组织上的人送给你的，现在上面不让重男轻女，看到你衣服穿得破破烂烂的，就送给你一条新裙子。”姜穗穗交代着她。
赵春杏一边听着，一边低下了头。
等她抬起头的时候，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她揪紧了双手，最后竟然对着姜穗穗跪了下来。
她觉得姜穗穗可真好，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对她这么好的人了。
姜穗穗赶紧将她扶起来，皱着眉头将她眼角的泪擦拭干净，说道：“别哭，也别跪，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人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家庭，这都不是你的错，身体上有小小的残缺也不要紧，只要脑子活泛，不愁活不下去。”
赵春杏望着姜穗穗，重重点了点头。
其实姜穗穗对她说这番话，心里头已经有了一些想要让她也加入她们的想法。她说过，她将来肯定会把这个生意做大，服装厂肯定是要开的，到时候缺的是人手。
而赵春杏虽说耳朵听不见，可是的确是个聪明的，能猜到那天她和谢芳菲两人说的那番话只是为了救她，还打听到了她的住处，她觉得她可以给这个小姑娘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