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场之外星月黯淡, 商场之内血流成河。

    这是一个并不平静的夜晚。

    百货商场的七层有家电影院，目前被五人组捷足先登，暂时征用为根据地。

    常肃把机枪架在购票柜台上, 实力坐镇；凌橙暮和秦策分站两侧, 以金属大门作掩护, 谁敢靠近就开枪。

    许霄和伍时玖则负责影院后门侦查工作, 但被告知没特殊情况不要草率行动, 最多推开一道缝偷看就可以了。

    不过这俩人没听话，无意中发现个落单的npc, 就惦记着给对方来个一枪爆头。

    可许霄又没那种好枪法, 他从门缝里连开四枪, 只有一枪打中了, 打得还是npc的腿。

    最后伍时玖不耐烦了, 抢过手.枪自己开了一枪。

    啪！当胸穿过，npc死了。

    “许哥, 我这用枪还是你教的，你是得勤加练习了。”

    许霄虚心接受批评：“的确挺差劲的, 你说我是不是有点斜视？”

    “那倒也不至于，你多帅啊, 一看就是温柔无害万年暖男备胎的那种帅。”

    “……”他认真琢磨了一下这句话，“就当是夸我吧。”

    后门两人商业互夸岁月静好, 前门已经打成了热窑。

    枪声不绝于耳, 接连有好几拨npc想要强行突破防线, 都被三人组合力逼退。

    这画面犹如枪战电影里的长镜头, 尤其是常肃, 他肌肉线条紧绷, 稳稳把持着机枪, 瞳仁墨色浓重，眼神像狼一样。

    大概也只有这种时刻，他才会褪去那股子温憨宽厚的长兄气质，变得冷峭而野性，终于像是暴力街区出身的人了。

    趁着往枪里装填子弹的工夫，凌橙暮顺便看了一眼腕表的提示框。

    系统显示，目前东街巷战的倒计时还剩一个半小时，存活人数821人。

    毋庸置疑，余下的玩家们，所承受的急迫与恐慌感，几乎到达了顶峰。

    所以很多玩家发了疯。

    “橙姐！”伍时玖飞奔赶来汇报，“后门出现了十几名玩家，是玩家我确定，武器都挺牛逼的，应该是两拨绑定的队友结盟了！”

    凌橙暮回头：“然后呢？”

    “然后他们好像在准备强攻后门，我跟许哥顶不住啊！”

    话音未落，许霄已朝这边跑过来，虽然他步子的速度很快，可语速依然那么不疾不徐。

    “橙橙，我怀疑那群人要炸了这里。”

    ……三秒钟后，他的猜想被印证了。

    因为通往影厅的那几条走廊都被炸毁了，连天花板也塌了一大半。

    如果再迟半分钟，他和伍时玖还待在后门，估计当场就要被埋在下边。

    凌橙暮伏地隐蔽，顺便把伍时玖护住，待爆.炸的余波一过，她拂干净身上的土，推了推伍时玖肩膀。

    “跟你许哥藏好了，别乱跑。”

    “噢，那姐你呢？”

    “我去看看是哪个孙子炸的影院。”

    “……”

    伍时玖像只仓鼠一样，缩在购票柜台的里面，不一会儿见许霄也躲进来了。

    “许哥，我以为你会义无反顾和橙姐站在一起的。”

    “我是那么想的，但橙橙不让。”

    “也能理解，毕竟你是橙姐最好的朋友，她不忍心让你冒险。”

    许霄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解释：“她觉得我枪法太废物，嫌我给她丢人。”

    伍时玖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他们仨搬了三台自动出票机竖在路中央，正对峙呢。”

    “……不愧是我哥我姐。”

    ……

    三台自动出票机整齐排列，形成了临时掩体，凌橙暮站在最中间一台的后方，见那十几名玩家踏着影厅废墟走来，一枪就击中了某人的脚踝骨。

    那人顿时扑倒在地。

    “都别往前走了，对面的朋友，咱们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有个女生把受伤的男生扶起来，咬牙切齿道，“我们人多你们人少，必输的局谁稀罕谈判？你们不如直接自杀吧，也省了大家的时间。”

    常肃不高兴了：“那你们怎么……不……不自杀？众……众生平等。”

    “行了常哥。”凌橙暮淡定拍他的肩膀，“刚才还气势挺强的，这一张嘴就露馅。”

    “……”

    片刻，听得那边又有人说：“反正都杀了这么多了，难道还在乎多杀一次吗？眼看着倒计时快结束了，我可不想功亏一篑。”

    他的说法得到了队友们的赞同。

    凌橙暮抬起腕表，见目前存活人数是758人，可想而知，越临近结束，玩家们互相残杀的速度也加快了。

    她难得叹了口气，决定做最后一次劝说。

    “各位，依照现在的形势，一个小时后剩下700人已经是板上钉钉，虽说游戏规则使然大家都有苦衷，但能少死一个人都是好的，至少我们双方还有转圜余地。”

    对面的玩家七嘴八舌。

    “甭听她的，她这拖延时间呢。”

    “是游戏的错，也该她倒霉，别废话了。”

    “后边还那么多赛区，现在多死人，以后的赢面就更大，没坏处！”……

    脚步声渐近，显然他们进攻的决心很大，并且势在必得。

    凌橙暮垂眸，眼底厉光乍现。

    没办法，她给过他们机会了。

    她不是圣光普照大地的玛利亚，没有拯救世人的能力，她试过了，失败的话，就只能放弃那一分仁慈。

    她拉开枪栓，抬头发现秦策正看着自己。

    “看什么？”她冷笑一声，“制裁玩家这种事，你任职期间应该早就轻车熟路了吧？”

    秦策薄唇紧抿，并未回答。

    他沉默举起了手里的枪。

    旁边的常肃也端起了那架机枪。

    三人掐准时间，同时踹翻了面前的自动出票机。

    *

    伍时玖之前听常肃小声嘀咕过，说秦执行官总是一副不快乐的样子，或许时空监察局的岁月，远比他们想象得要更压抑枯燥。

    当然，常肃的原话没有这么流畅，他的原话是：

    秦……秦执行官，一看就从……从没高兴过，我估计时……时空，监察局，也不……不是个好地方，特别压……压抑天性。

    其实她想说，凌橙暮也并不快乐，哪怕这位姐，永远都只展现出最骄傲不羁的那一面。

    被炸塌的电影院，战局接近尾声的时候，她跟许霄悄悄溜走，正看见凌橙暮单手揪着某位女玩家的领子，将其甩飞了出去。

    十三四名玩家死了将近一半，当凌橙暮把枪对准女玩家的瞬间，秦策在旁冷静开了口。

    “存活人数够了。”

    腕表显示，当前东街区存活人数692人。

    凌橙暮收枪转身，没再朝那群狼狈倒地的玩家看去一眼。

    她撕下了贴在眼角上的药布，露出那道细小沾血的伤口，她的眼眶稍稍有些红，不晓得是什么缘故。

    她说：“都滚吧。”

    那女玩家的男朋友在刚刚的乱战中被杀了，她连哭带喊着，仍想来拼命，结果被其余队友拦住，连拖带拽撤离了现场。

    她临走时嘶声哀嚎。

    “你们以为自己能活到最后吗？做梦！你们不得好死！你们不得好死——！！！”

    常肃撑着膝盖慢慢蹲下身去，他看着不远处的那几具尸体，半晌喃喃自语。

    “她男朋友，是我杀的。”

    “这不是你的错，常哥。”伍时玖蹲在他身边，伸开双臂搂了搂他的肩膀，轻声安慰，“是他们先动的杀心，这游戏这么残酷，你明明也尽力了。”

    出乎意料的是，尽管存活人数到了700人，当前显示的人数也依旧在不断减少。

    但愿那是npc下的手，而不是玩家们还在继续互相残杀。

    有些事一旦做了，有些底线一旦破了，就如同脱缰烈马，再也收不回来。

    距离巷战结束还有十五分钟。

    凌橙暮突然问：“商场六层有什么？”

    “刚我们来时看了下商场地图。”伍时玖说，“六层有一家大型电子游戏城。”

    “那你们转移到那里去，看看情况。”

    “诶？那你呢橙姐？”

    “我出去一趟，不会太晚回来。”

    说完，凌橙暮也没等大家回应，拎枪径直走出了影院废墟。

    商场顶灯光线强烈，在她身后拖出了长长的影子。

    ……

    凌橙暮离开百货商场，在门口捡了一辆被丢弃的摩托车，她依照地图指示，风驰电掣前往当时五人组刚进东街区时的位置。

    她要去找那辆厢式货车。

    这一路上，她断断续续又杀了不少npc，也顺手救了几名玩家。

    其中有一名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为表示感谢，把自己背包上挂的小熊玩偶送给了她。

    她烦躁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虽说很快就又重新烦躁。

    因为货车找到了，却也被另一群玩家占领了。

    那群玩家大概也是子弹差不多打光了，急需交通工具去往安全的地方，目前只有一名男玩家手里还端着枪。

    他正招呼队友们上车，回头看见凌橙暮，立刻下意识瞄准了她。

    “谁啊你？站那别动！”

    凌橙暮倒提着枪，从善如流顿住了脚步，她以一种商量的口吻告诉他。

    “劳驾，这其实是我的车。”

    “你的车？你凭什么说是你的车？谁抢到了就是谁的，你少在这跟我……”

    “请你先闭一下嘴。”她不紧不慢道，“我并没有要把车抢回去的意思，我只是想占用你们两分钟的时间，容我上车取点东西，取完就走。”

    “取点东西？”那男玩家不依不饶，“这辆车现在是我们的了，车上的所有东西也自动归我们，你一根毛也别惦记拿走，甭给脸不要脸啊，我数三下，再不滚蛋开枪了！一……二……”

    事实证明，他根本也没来得及数到三。

    凌橙暮的身影鬼魅般移动，转眼间已经闪到了他面前。

    她左手持枪，右手抄了盲杖，将顶端刀刃横在他颈间，用力往前一送，细细的血线瞬间就顺着脖子流了下去。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统共也不过两三秒，连给他反应的机会也没有。

    她膝盖一抬顶在他手肘关节，男玩家只觉整条手臂又麻又酸，手里的枪登时掉落在地。

    他灰溜溜被她押上了车。

    “都待在座位上坐好了。”凌橙暮的声音凉意飕飕，“否则不仅他要死，你们也得一起陪葬。”

    其余玩家遭此变故，忌惮她带枪又挟持人质，纷纷正襟危坐，不敢阻挠。

    男玩家哭丧着脸：“你这不是土匪吗？你到底想要什么啊？”

    凌橙暮没搭理他，她在车厢内转悠了一圈，把伍时玖落下的背包带走了，又去副驾驶座，把底下盛药的袋子拎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她顺便缴了男玩家的械。

    “这枪不错，归我了，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行，可以吗？”

    “可以，枪给你，你命留下。”

    “……”男玩家垂头丧气，“这枪是您的，您走好。”

    凌橙暮点点头，转身下了车。

    深夜月色正浓，她刚要把袋子放上自己的摩托车，忽而有所察觉，警惕抬眸望去。

    秦策不知何时，已站在了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