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橙暮和秦策回宫之后, 倒是没遇上什么大麻烦，就是听说耀王派人去把歌舞坊给抄了（……）

    歌舞坊实惨。

    进入狩猎系统这么久, 这赛区算是节奏偏慢的一个了，虽说开头两天东奔西走挺折腾，但居然也有不少休息的时间，能在皇宫里混日子，顺便让陆零养养伤。

    尽管这也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现在越是清闲，就意味着最后一晚的处境越艰难。

    系统怎么可能允许玩家们轻易通关？

    期间观月绫子拿着凌橙暮给自己抢来的高级铃鼓，认真修炼《方术之境》，也不知道能速成出个什么效果。

    常肃本着未雨绸缪的原则，特地带队友们去了一趟皇宫兵器库，各自挑选称手的家伙，为决战做准备。

    伍时玖有之前从圣火教带来的匕首, 暂时不需要，除她之外, 许霄挑了一柄狼牙棒（？），常肃自己挑了一把盗版的青龙偃月刀（？），连秦策也挑了一把长剑, 理由是甩棍没刃，杀人有点不方便。

    “队长, 你要……要选一选吗？这……柳叶刀, 不错。”

    常肃像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推销员, 与他身上穿的龙袍气质极不相符。

    凌橙暮参观兵器库，纯属参观, 闻言懒洋洋摇头：“不用了, 没什么武器比我的盲杖更好使。”

    这是大实话, 她的盲杖质地坚硬, 藏着刀锋，既能砸人脑壳，又能抹人脖子，还能控制长度，简直是人间神器。

    据说当初许霄为了给她改造这件武器，足足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

    伍时玖提出疑惑：“许哥，你把橙姐的武器做得这么好，怎么不知道给自己也做一件？”

    “我给她做，不就相当于给自己做了。”许霄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俩但凡在一起，负责动武的都是她，这些年都是她罩着我，我有武器也没意义。”

    “……OK。”

    贤惠后勤，名不虚传。

    在最后一天傍晚即将到临的时候，小队几人齐刷刷坐在竹林轩的台阶上，望着夕阳渐渐西沉，莫名都有种无所归依的漂泊感。

    前路还能有尽头吗？

    好在他们认识了彼此，总算不是孑然一身，去哪里都有人陪伴。

    这算是唯一的安慰。

    听得许霄询问：“及格拿回来的那张C级存储卡，使用方法是什么？你们知道密码吗？”

    秦策回答：“暂且不提能否解开正确密码，我们首先要找到可以读取存储卡的电脑。”

    狩猎系统有上百个赛区，各赛区背景不同，他们也无法预料下一赛区是什么内容，要找到一台正常运行的电脑，难于登天。

    凌橙暮低头注视着腕表，她点击了幸存者统计界面，见上面的存活人数仍在减少。

    她冷声道：“目前玩家的存活数量是1005437人，等最后一晚过去，差不多就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这就意味着，第二阶段的幸存者福利又要开启了。

    许霄似有所悟：“我记得上一次的不夜城，好像设立了网吧？”

    “对。”

    他们要解码存储卡，就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如果错过，很难说还要再等多久。

    万一之后幸存者福利不再开启，那就麻烦了。

    “橙橙，只要你们给我一台能用的电脑，我可以试试。”

    作为全能大师，他在计算机方面也颇有涉猎。

    凌橙暮点头，还没来得及回应，忽觉眼前景色变幻，空气中出现了每次随机传送都会产生的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不过一瞬间，众人已经集体穿越到了……

    给常肃过（毫无根据）四十岁生辰的晚宴大厅，宁德殿。

    正片开始。

    *

    宁德殿内，华灯溢彩，放眼望去金杯玉盏、山珍海味，百官同贺。

    这情景，要是定力不够好的普通人，很容易就忘记自己是玩家，真的自我代入皇帝角色了。

    但常肃没有，他悄悄把山寨的青龙偃月刀藏在桌子底下，转而塞了只虾在嘴里。

    殊不知，此时他的队友们，也全都躲在桌子底下，集体扶着那把刀。

    除了秦策，秦策不是在逃犯，不怕见人，他就站在常肃身后，冒充侍卫。

    伍时玖小小声念叨：“合着咱们是直接传送到晚宴现场的，那陆零怎么办？陆零还在竹林轩吗？”

    “要不我溜出大殿去看看？”许霄提议，“我看过秦执行官的地图，记得竹林轩的位置。”

    想法的确不错，可惜没有时间了。

    一袭紫衣的耀王从容离座，双手奉杯，朗声开口。

    “臣弟祝陛下圣体康泰，国运昌盛，万寿无疆。”

    这洋溢贵气又充满野心的长相，给人的感觉是系统生怕玩家不知道他是Boss（……）

    其余的王公臣子接连起身，齐声致辞，那场景热闹宏大，搞得常肃也被迫举杯示意，假装自己是个与臣同乐的好皇帝。

    他嘀咕着：“这群孙子，没准正……正在心里，偷着骂……骂我。”

    秦策唇角微弯：“那待会儿就都杀光。”

    “……也行。”

    当耀王坐回座位的时候，白玉酒杯忽然从他掌心轻巧掷出，在大殿中央摔了个粉碎。

    有金色烟花自殿外燃放，光芒直冲云霄。

    与此同时，凌橙暮一行人的腕表开始振动，上面清晰显示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发光点，并且正在朝自己的方向快速移动。

    其中针对常肃的发光点，已经分分钟就要到达宁德殿附近了。

    凌橙暮登时了然：“每个人都不一样，上面显示的是追杀我们的势力。”

    追杀她的皇城官兵，追杀许霄的王府暗卫，追杀伍时玖的江湖高手，以及追杀观月绫子的方术师。

    而这些人，都要杀常肃。

    所以常肃腕表的发光点，显得分外拥挤，拥挤得像一窝庄稼地里的蝗虫。

    眼看着宁德殿的大臣们乱成一团，四处逃散，观月绫子惊道。

    “就没有，能保护皇帝的人吗？”

    常肃说：“我有一支皇……皇家侍卫队，是……死忠。”

    “多少人？”

    “一百来号人。”

    “纳尼？”

    “不过都骁……勇善战。”

    “再骁勇善战也抵抗不了太久，对方的势力跟你100：1。”许霄无奈，“常哥，接受现实吧，毕竟你在这里的设定，是众叛亲离的昏君。”

    “……”

    “但放心，我们绝不会抛下你。”

    常肃非常感动，发誓一定要不惜代价保护好自己的兄弟，恰逢这时喊杀声震天，大批耀王的人马已从镇北门长驱直入，到临了宁德殿外。

    他果断把旁边的伍时玖甩到自己背上，又打横抱起许霄，拔腿就跑。

    “咱们先……先撤！”

    伍时玖：“我发现我如今的待遇，明显比许哥低一档次了。”

    许霄：“？”

    距离本赛区游戏结束，还有五个小时。

    他们要做的，是存活到倒计时的最后一秒。

    *

    凌橙暮利用梅花爪，穿梭在皇宫各殿的屋顶上，与以锦衣卫为首的皇宫官兵，展开了漫长激烈的游击战。

    多如牛毛的弓箭，犹如下了一场乘风秋雨，遮了月光，铺天盖地袭向她。

    锋利箭尖划破外衣，在她身上划出多道血痕，她从屋檐一跃而下，落地时滚了两滚，撞上了朱漆廊柱。

    锦衣卫指挥使紧追而至，绣春刀在夜幕里折射出凛冽寒光，径直朝她头顶斩落。

    她侧身避过，反手抄了盲杖格挡，只听“沧啷”一声金属交击，盲杖顶端的刀刃也弹了出来。

    她微微眯起眼睛，冷笑中满含戾气。

    “找死。”

    鉴于游戏的平衡机制，即使是古代背景的赛区，npc也没有内力之类的武侠设置，均以普通人论处。

    这就代表着，除方术师之外，玩家本身的实力，就是这个世界的战力，双方较量绝对公平。

    盲杖去势矫若游龙，虚晃一招干扰了敌人视线，凌橙暮脚踏廊柱翻身腾跃，借惯性于半空压制了对方的攻击，落地时就势横扫，刀锋不偏不倚，正割断对方喉管。

    鲜血在长廊上落了一道弧线，锦衣卫指挥使的尸体，直挺挺在她面前倒下去。

    她收刀转身，恰巧见到不远处，秦策手执从皇宫兵器库挑来的那柄长剑，接连杀了好几名锦衣卫，随后踏着满地狼藉，大步流星朝自己走来。

    他的面容在月色映衬下，愈发显得清冷淡漠，却偏偏在看到她的时候，春冰乍融，多了几分柔和暖意。

    他扶着她的肩膀，低头察看：“受伤了？”

    “嗨，小伤。”

    “刚才在宁德殿走得那么急，都不知道等我？”

    凌橙暮用袖子擦着盲杖上的血，低声一笑：“反正你也能找到我。”

    “嗯，说得也是。”

    或许是曾经，或许是今朝，又或许是未来。

    她与他都拥有那样的信念感，无论何时，无论何地，终究会跨过荆棘血海，坚定不移走向彼此。

    ……

    伍时玖脚踩风火轮，哦不，脚踩疾速鞋，在皇宫里四处兜圈子。

    可那些江湖正道人士，依旧如影随形，不管她怎么逃跑，都追她追得紧紧的。

    她心里惦记着陆零，想要往竹林轩跑，谁知还没赶到目的地，前方忽有银光闪过，紧接着熟悉的回旋镖迎面而至，擦着她的头顶呼啸飞去，当场削掉了两名江湖人的脑袋。

    她震惊抬头，脱口叫道：“白毛鸡！”

    “……别总给人瞎起外号了！”陆零毫无征兆从转弯处现身，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后，“你速度也太快了，我找你找半天！”

    “我正要去竹林轩呢！”

    “我不在竹林轩，刚才被传送到宁德殿外面了，当时我睡着觉，是被风吹醒的。”

    陆零一边拉着她逃命，一边不间断用回旋镖截退身后的追兵。

    他受伤未愈，讲话仍旧有些气喘，好几次脚下踉跄，险些摔倒。

    伍时玖略一迟疑，她严肃看向他：“喂，你可得记着我人情。”

    “什么？”

    陆零还没来得及反应她这话的意思，下一刻居然见她弯下腰去，不由分说连拉带拽，强行背起了自己。

    “……卧槽你干什么？！放下我！”

    “给老娘老实点！”伍时玖猛地大吼一声，中气十足，“这么关键的时候能不能别唧唧歪歪？谁背谁不是背？大不了你以后背回来！”

    “……”

    陆零成功被她的气势镇住了，不敢再挣扎。

    又听伍时玖命令道：“手，搂着我脖子！搂紧了！”

    “……”他无奈照做，但依然没忍住问了一句，“我140斤，沉不沉？”

    “倒在可承受范围之内，就是你可能得费双鞋。”

    “？”

    这也没错，毕竟他一米八五，她一米五八，即使疾速鞋有几厘米的增高，他的一双大长腿也还是难免拖地。

    可想而知，鞋底都要磨穿了。

    陆零深深叹气：“无所谓，这鞋老子不要了！”

    “真他妈有魄力！”

    伍时玖银牙暗咬，手上又加了一把力，在月光下化作虚影，风驰电掣而去。

    此时距离游戏结束，还有三个小时。

    ……

    这一赛区的主题名称，实在非常贴切。

    皇城杀机。

    处处致命。

    幽暗天幕下，成千上万的高级npc，刀光剑影，尸横遍地。

    是弥漫硝烟的修罗场，残忍又荒诞。

    常肃在通往定安门的那条路上，挥舞着山寨的青龙偃月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龙袍在风里猎猎飞扬，画面甭提多酷炫了。

    历史上要真有他这么一号皇帝，那必须得在史册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一边疯狂砍人，一边高声呼唤许霄。

    “小许！看见小……小丫头了吗？”

    “她跑得太快，追不上！”许霄在另一边，正忙着用狼牙棒砸王府暗卫的脑袋，“她说自己有正事，转头就没影了，应该是去找及格了！”

    “那多……多危险啊！我替……替她去啊！”

    “爱情这件事无可替代，只能她亲力亲为。”许霄在如此紧张的状况下，仍能慢条斯理灌输鸡汤，“她长大了，需要去追寻自己最真实的内心——你看绫子，绫子也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

    “……”

    常肃无言以对，尤其是最后一句话，他更不得不认同。

    观月绫子确实正为了她刚刚萌芽的小情愫，而……

    而愤怒发力。

    尽管“愤怒”这个词汇，之前压根没在她的字典里出现过。

    “斯米马赛，队长，请把你的刀借我一下。”

    “借什么？”

    才来会合的凌橙暮，一时间尚未完全搞懂她的用意，结果话音未落，就见她伸手往自己盲杖的刀刃上一划，掌心顿时血流不止。

    “……绫子？”

    “我要试一试《方术之境》的第四十二式。”观月绫子一抬眸，那双温柔美丽的杏眼，闪烁着清锐的光，“队长，麻烦你和秦先生，为我争取时间可以吗？”

    “可以。”凌橙暮颔首应允，“但你量力而行，不要勉强。”

    观月绫子笑了，她低头看了一眼腕表，那上面的存活人数，依旧在不断减少。

    “队长放心，我当初在灵异系统一直都是赢家，现在自然也不会输。”

    掌心的鲜血滴落地面，她俯身，摇动铃鼓念念有词，开始画阵。

    凌橙暮沉默半晌，平静转开视线，朝秦策示意：“走。”

    秦策点头：“好。”

    两人并肩前行，十步杀一人，将方圆百米之内清场，给了观月绫子足够的空间。

    另一方面，许霄正被数名官兵围攻之时，陆零的回旋镖突然旋转袭来，替他挡住了刁钻的一击。

    伍时玖速度如电，当场把对方的脑袋撞向墙壁，撞了个脑浆迸溅。

    “许哥！我常哥呢？”

    常肃在远处喊：“这呢！”……

    团队的意义就在于，信任、配合与依仗。

    无论当你想要去做什么，永远有同伴，愿意为你保驾护航。

    这个夜晚，到后来，血积刀柄，拼杀已成为了一件发乎本能的事情。

    期间很多或紧张或惊险的细节，大家也都忘记了，只记得观月绫子带着哭腔的语调，难得字正腔圆地念出。

    “烈焰四时起，子夜百魅生——”

    蓬发的冲天火焰，似九天碎落的金芒，顺着每一道青砖的纹路缝隙蔓延开去，以燎原之势，直至形成火墙结界，将己方和敌方分隔在了两个世界。

    观月绫子的侧脸隐在火光里，半明半暗，她十指交叠抵住额头，阖目轻声祈祷。

    “我迟早会活着离开这个游戏，与靳先生，再见上一面。”

    喜欢也好，误会也罢，有没有结局，都没关系。

    故事的走向要自己去写，感情的答案要自己去找。

    不后悔就好。

    他们所期待的黎明，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