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霄自打进入后院, 就一直很关注那口井，只是先前忙着晨昏钟的任务，现在才找着机会。
他这人慢性子又佛系，平时难得主动提出要去做什么事情, 一般如果他这么说了, 就意味着是察觉到什么了, 八成是挺重要的正事。
凌橙暮相信他的直觉，她一点头：“我陪你去。”
秦策道：“那就一起过去看看。”
“也好。”
于是谁也没离开, 大家集体前往东北方向那口古井，查探虚实。
古井由形状不规则的石块砌成，四周长满了杂草, 井水早都干涸了, 黑漆漆的映不出月光。
似乎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一口再普通不过的枯井罢了。
但许霄显然不这么认为, 事实上越靠近枯井, 他那股奇异的感觉就越强烈。
太阳穴青筋跳动, 隐约传来持续不断的抽疼，他双手撑在井口，神色凝重向下张望。
这里面藏着东西。
尽管他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 可他能清晰感受到，来自能量波动的指引。
那是属于信息官的第六感。
他下意识伸出手去。
在指尖触摸到冰冷井壁的刹那间，他视线一暗，若非凌橙暮始终拽着他的衣领，险些就要栽进井里。
脑海中轰鸣作响, 他用力闭上眼睛, 听见有谁在一字一句言语, 语调坚决。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如果狩猎计划重启, 极地空间一定会被纳入赛区，能量钥匙分成两半，只要到时候我在，就能感应到钥匙的位置。
——我从不认可他们的理念和做法，但我没有这么高的权限，直到遇见你们……
——我觉得，哪怕赌上一切，试一次也值得。
——我们会赢的。
腕表表盘光芒骤起，只一瞬便熄灭。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其余队友的腕表，居然也接二连三亮了起来。
腕表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电流声，惯常显示系统信息的绿色提示框，第一次出现了奇怪乱码。
陆零猛一抬头：“秦哥！时空通道好像要……”
好像要开启了。
身为监察局成员，他对这股能量波动实在太熟悉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后半句话，只见风声大作，树枝狂舞，面前古庙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幻。
下一刻，夜幕像被无形的力量撕裂，现出一道强光。
众人霎时消失在原地。
*
按理来讲，时空通道一开启，被传送的终点应该是监察局。
结果这次，系统的bug帮了它自己。
七人组仅仅是从赛区的一个空间，传送到了另一空间。
落地的时候，身下地面极其寒冷，触感也不同往日。
伍时玖的手被冻得通红，她本能地搓了搓，无意中一侧眸……
就在冰面上看到了自己的模糊倒影。
她诧异抬头，望见灰蒙蒙的天空下，冰山层峦叠嶂，在云层缝隙微弱的阳光里，折射出末日般的光泽。
广袤无垠的空间，视线所及之处，被坚硬寒冰尽数铺满，远方隐隐传来巨兽的咆哮声，回音不绝于耳，令人胆颤。
“这……这该不会是……”
“是冰原空间。”陆零忙着翻找行李箱，取出围巾帽子麻利地给她裹上，“我们直接被传到冰原空间来了，快点儿穿暖和点，这鬼地方容易冻病。”
此时其他队友也纷纷起身，凌橙暮冷着脸色环顾四周，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许霄，你在井里发现什么了？”
寒风凛冽，许霄竖起自己的大衣衣领，严肃思考了很久。
他看了秦策一眼，试图用足够简练的措辞，来解释清楚这个问题。
“是关于我以前编写过的一个程序，虽然我到现在都没完全搞明白程序的内容，但通过目前恢复的记忆来分析，我应该是在极地系统里藏了一把能量钥匙。”
“能量钥匙？”
“对，我把钥匙分成两半了，一半在阴山空间，另一半我猜也在剩下的空间里。”许霄说，“一半的钥匙还不足以让我们回去监察局，但已经有效果了，比如系统计时错误，我们五天没到就从阴山空间出来了。”
凌橙暮低头看向腕表，的确，属于阴山空间的倒计时结束，他们当前是在冰原空间的倒计时里，而且赛区整体的倒计时都缩减了五天。
“不知道其他玩家的赛区时间，是不是也被压缩了。”
如果是，意味着其他玩家可以少经历一个极地空间，那倒算件好事。
“这里会有玩家合流吗？”伍时玖问，“该不会又只有咱们几个？”
陆零也嘀咕：“要是冰原空间都不合流，未免太浪费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这一说法，数秒钟后，身后突然传来了利器摩擦冰面的尖锐声响，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随后便有熟悉的沉郁男声响起，咬字格外清晰。
“监狱长，你来了？”
凌橙暮顿了顿，似有所感转过身去，果然，是沈秋正站在不远处，手里冰锄还挂着只死掉的兔子。
沈秋，就是那位在不夜城里见过的，气质很拽又性格极端，偏偏喜欢《猫和老鼠》的，暗恋她的前任犯人。
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呦，你也在啊？”
“因为你说过，希望我们下一赛区能够偶遇。”
“你可以理解为我那是客套话。”
“但我当真了。”沈秋冷声道，“所以我花了900积分，在不夜城兑换了一张choice卡。”
“……”
所谓choice卡，是指能在卡上写一个玩家的名字，下一阶段自动穿越到该玩家所在赛区。
通常来讲，想要一起穿越的玩家，早就都绑定了，不绑定的也没必要浪费积分特意去找谁，choice卡属于很鸡肋的道具。
谁知沈秋就换了，而且运气也不太好，赶上了极地赛区。
极地赛区有六个单独的空间，他没跟凌橙暮在同一空间，却也算同一赛区，因此错过了十几天。
若不是系统临时出现错误，恐怕有可能一直错过到赛区结束。
“啊咧？还有choice卡这种道具？”观月绫子听了解释，万分遗憾，“可惜我当时积分也不太多，不然也许可以去找靳先生。”
当初小队成员的所有积分，都去集中兑换高级道具了，压根也没人注意这种特殊卡片。
沈秋原本正盯着凌橙暮看，此刻闻言，冷淡朝观月绫子投去一瞥。
“你找靳夏？”
“是啊。”
他没好气开口：“靳夏就在这。”
“……纳尼？”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深感意外。
“在哪呢？”凌橙暮蹙眉，“要不你带个路？”
一提起靳夏她就这么明确的反应，沈秋显然不高兴，但他也不能违拗她，当即丧着一张脸，倒提着冰锄走向前方。
众人跟着他，在冷而滑的冰面上行走，大约走了十多分钟，终于找到了一处天然冰洞。
冰洞里面不晓得是从哪来的光，四周锋利的冰棱丛生，需要弯腰谨慎通过，否则就有被刺穿的危险。
再往里面走，视野开阔了些，两侧冰墙也平坦了不少。
直到看见躲在深处的一群玩家。
没错，确实是一群玩家，粗略计算得有几十位，有穿着厚衣服的，也有衣衫单薄缩在角落发抖的，总之都挺狼狈。
凌橙暮一边走，一边问沈秋：“你腕表的时间计算，还和之前一样吗？”
“你指倒计时缩减了五天？”沈秋回答，“我也是刚刚才发现。”
“嗯，那就没错了。”
看来许霄那一半的能量钥匙，的确对所有玩家都起了作用。
沈秋不禁追问了一句：“你们是找到什么办法了？”
“或许是有办法的，不过暂时还没完善计划。”凌橙暮叹了口气，“假设，我是说假设，万一到时我准备反抗系统，你会参战吗？”
“会。”
“你答得也太干脆了吧？这么冒险的事，都不考虑考虑？”
沈秋面无表情，语气却斩钉截铁：“我需要考虑什么？你要做的事，就是我要做的事，我永远拥护你的一切决定。”
“不不，也不必如此，搞得我像在办邪.教似的。”凌橙暮一摆手，“算了，你先告诉我，靳夏到底在哪？这些玩家都是谁？”
“你就这么急着见他？”
“不是我急着见，是我家姐妹急着见——你能不能先放下个人恩怨，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这些都是冰原空间的玩家，昨晚来了一场雪暴，大家一起在冰洞里避避难，我就碰见了靳夏。”沈秋不情不愿向前一指，“他在那。”
凌橙暮抬眸望去，正巧靳夏、郑春和文东三人，一人叼着块压缩饼干，懒懒散散从冰洞深处晃了出来。
看样子都还平安健康，这很好。
靳夏最先看见了沈秋，挺痞气地一挑眉，似乎想打个招呼。
结果他眼神一转，就和凌橙暮对视了，顿时震惊。
“监……监狱长？！”
郑春和文东也叫出声：“监狱长？！”
春夏冬这仨人一个德性，每次都要大呼小叫，生怕引不起骚乱。
凌橙暮嫌弃制止：“真高兴你们都还活着，但麻烦闭一闭嘴。”
靳夏又惊又喜，才不在乎她什么态度，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来，激动握住她的手。
“监狱长，你的队友们都还好吧？最近还顺利吗？”
“你最想问谁？”
“啊……我最想问……”
“如果你想问的是绫子。”凌橙暮似笑非笑，侧身让开，“你可以亲自问她。”
伍时玖和许霄一左一右，用力把观月绫子推出了队伍。
许霄低声提醒：“别忘了上次教你的，不及格还给你做过示范。”
“……”
越是想见面，重逢时越生怯意，观月绫子迟疑了好久，这才小心翼翼朝靳夏走去。
靳夏也有点傻了，他呆站在原地半天，还得郑春和文东在背后疯狂催他。
“去啊！你女神来了，快去啊！”
他注视着观月绫子，甚至还有些不好意思，好容易才试探性地问候。
“那个……观月小姐，你也来了？”
然后他就发现，观月绫子的眼眶红了。
他瞬间慌了，慌到结巴：“这这这怎么还哭了呢？别哭啊，是我做错什么了？”
观月绫子百感交集，回忆起之前伍时玖给自己现场做的那个示范，又联想到自己曾持续多年给眼前这个男人发好人卡，她决定要有所表示。
“啊喏……靳先生。”
靳夏忙不迭答应：“在呢！”
“我想说，感谢你，想念你，还有……”
他困惑不已：“还有什么？”
“还有，喜欢你。”观月绫子字正腔圆，并学着伍时玖的样子抬起手来，在胸前比了个心，“像你……像你这样又帅又有责任感的男人，谁能不喜欢呢？”
“？？？”
靳夏倒退一步，险些栽倒，还好郑春拎着领子强行帮他站直了。
伍时玖在后面疯狂提示：“绫子姐，mua！别忘了mua！”
陆零无语：“你这属于强人所难，她害羞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爱情就得勇敢表达啊！”
凌橙暮朝常肃使了个眼色，常肃立刻清场，顺带着把郑春文东和沈秋一并扯走了。
“非礼勿……勿视，都看……看什么热闹？”
沈秋：“谁他妈想看。”
郑春文东：“我们想看。”
“操。”
于是现场只剩下了观月绫子和靳夏两人。
冰洞严寒，偏有暖流在彼此间无声蔓延。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曾经的那些记忆，他未必都还记得，但此后还应有数不尽的岁月可以弥补，她希望能陪他走得更远。
为了他，她盼着自己能成为一辈子的赢家。
她终于鼓足勇气，靠近靳夏面前，低头吻在自己的指尖。
她伸出手去，将指尖，温柔贴上了他的唇畔。
“靳先生，我们之间，可以有个恋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