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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无为

  黑暗中再次只剩下他一人孤独的身影,伴随着的还有头顶那盏忽明忽暗的太极,第一次是如果是过了心中的欲望,那么第二次便是他是否能够舍弃无比沉重的亲情,第三次则是爱情,当一次又一次的考验被击毁时,这个男人的心就如同那布满了裂纹的玻璃,他已经经不起这种接二连三的考验。人的心不是石头,他是有感情的,真因为他是有感情有血有肉的,所以才能过了那三关。也恰恰是因为他有感情,所以他才会伤的体无完肤。

  天圆地方,圆是处世之道,方是为人之道。既要坚守自己的原则,又要在面临抉择的时候能够当断则断,但凡能成大事者无一不是如此。诸如李世民为了皇位可以弑兄逼父但是他却始终又保持了一颗赤子般的帝王之心,这才造就了大唐的盛世。

  为君主是如此,为道人者亦是如此,所谓天道,乃是常人所不可及的,必定是要付出比常人更大的代价。但是天若有情天亦老,道是无情却有情。情是难以言说也难以持久的东西,你觉得它不在的时候它就在你的心底最深处,你以为它无处不在的时候其实它却早已离你远去。

  诸如查文斌所研习的天正道术多半是源自茅山一脉,茅山一脉又最为讲究诛、杀、灭、毁,其道法杀气极重。但是到了他手里,他却换作以渡为主,因为在他心里他始终相信,没有人是天生愿意作恶的,即使是化作了厉鬼凶魂也只因为它心中有怨念未消。既是如此,何不让人消除呢?既免去了霍乱,又积了阴德,任何事物的存在都有它的必然性,不能仗着自己道高一尺,就去对付那魔高一丈。

  送别了袁小白的查文斌还沉浸在刚刚的伤感之中,他像是一只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盘坐在地上,反正暂时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自己又该去到哪里,还不如打坐静观其变。

  “哎……”一声叹息传来,查文斌抬头一看,自己的跟前站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他的腰间挂着一个葫芦,头顶戴着已经破裂的斗笠,一双草鞋,一只是好的,另外一只则早就断了一半。乍一看,这就是一个乞丐,浑身散发着浓浓的酒气,红黑色的脸不知道是晒的还是醉的,一双迷离的大眼睛里透着的是懒洋洋的无所谓。

  “师……师傅……”查文斌结巴的喊道:“师傅,真的是您嘛?”

  马肃风取出腰间的葫芦放到身边,自己跟着也盘坐了下来道:“文斌啊,你有多久没来看我了?上次来听你说我都快要有小徒孙了,这马上就要清明了,带着孩子一块儿来让我瞧瞧。”

  “师傅,您过的还好吗?”查文斌心里想问的是这究竟是魂还是鬼?他一时间也难以分辨,只是觉得这师傅怎么还和生前感觉是一样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刚从地府里出来的。

  “我过的不怎么好,”马肃风说道:“做道士的,生前免不了做一些救人还魂的勾当,天机泄露的又太多,是会遭天谴的。你看我,”说着他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衣,当衣服被解开的那一瞬间,查文斌惊呆了,马肃风的胸口有几块腐烂的大洞,里面的蛆虫正在不停的蠕动着,还有尸蹩在撕咬着他的五脏六腑,那场景别提有多惨了。

  “为什么会这样!”查文斌惊叫着站起来就要去替他捉那些虫子,可是马肃风却摆摆手道:“没用的,这都是欠下的债,我本来就不愿意你走这条路,你却越走越远,为师当年用心良苦,只想让你某个吃饭的本事,这天正一脉的看家道法都不曾教你。谁知道你天资聪慧,竟然是偷学自学也能成才,不过师傅现身说法还是要来告诫你,天机泄露太多,终究是要一报还一报的。我日日承受着这虫子的撕咬之苦,还要被那些阴差小鬼们用锁链穿骨,用火烧水淹,轮回一整个甲子后再投畜生道受那任人宰割的痛苦,文斌啊,师傅劝你一句,不要再执着了,放下那心中的道吧。”

  “不会的师傅,”查文斌哭泣着跪坐在地道:“您一生积德行善,替人驱邪看病,为什么老天爷还要待你如此不公,这世间莫非真的没有正义可言嘛?做道士有什么不好的,有邪就有正,他们不去管那些作祟的脏物,为何却要为难我们这些行道的弟子,那三清祖师爷在上难道就看着自己的弟子承受如此劫难而无动于衷嘛?”

  “道由心生,大道万千,何之谓道?且看从顺走到逆,从逆走到魔,我以为我从魔走到颠覆天地就是一条真正的大道,其实为师错了,一开始便不该把你留在自己的身边,让你也越陷越深,是为师入了魔才会变得如此。有道是,子不孝父之过,今天你所做的一切就是从前我走的那条老路,只是,他们都把你在世上的作为都算了我那一份,你修道越深,泄露的天机越多,为师也就需要承受越多的痛苦,这是为师的劫,也是你的难啊。”

  “我道由我不由天!”查文斌道:“师傅,您曾经告诉过我,心是魔,魔是心,人活一世不能唯本,就枉在这世上走一遭,如果师傅要弟子从此戒道,弟子不敢不从。但是弟子有话要说,这世上的修道人万万千,这世上的邪魔千千万,有邪就有正,如果我们这些正就此低头,那么这邪是否就会笼罩人间?真有那么一天的时候,这老天爷是否会睁开眼睛来看看,因为所谓的天机而导致这天下的大祸,因为它的一己之私而让这世界再无正义可言?”

  “那你就看着为师如此的痛苦,日夜受这煎熬吧。”马肃风饮了一口酒道:“我早已失去了味觉,这酒和水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区别,徒弟啊,你将来也会像我一样承受这种无尽的痛苦。修道一世,贫苦一世,煎熬一世,还要折磨一世。为师今天来只是想让你想清楚,如果你继续走这条路下去,为师不拦着你,这毒虫烂疮就让它继续肆虐着我的身体吧。”

  “我……”查文斌又是一阵语塞,在他的世界里,师傅就是一切,是马肃风了给了他生命,给了家庭,给了他成长。马肃风对他而言,既是师傅又是父亲,自古百善孝为先,尤其是修道之人更是注重传统礼节,如今师傅竟然因为自己而再遭受着这般的痛苦,作为徒弟,他实在是没有理由再拒绝。

  “待弟子办完这件事便卸去身上的道袍,从此归家田园,日夜为师傅念经超度,再也不过问这世间的种种恩怨。弟子不知师傅因为弟子而遭受如此劫难,弟子不孝,竟然让您陷入了这般的境地,请受弟子谢罪之拜。”说罢,他便要磕头谢罪,不料那马肃风却说道:“那我要你即可还俗,不再入道,你可答应。”

  “师命弟子不敢不从,”查文斌说道:“只是即可让我脱掉这身衣服还有些为难,外面是我的朋友和您的师兄,我临危受命,要在这里破一个连环局。弟子可以答应师傅,等到弟子出去之时便一切都会照办,还望师傅成全。”

  “你当真不肯?”马肃风叹了一口气道:“再过一个时辰,你师傅就要轮入畜生道了,要去受那被人吃肉食骨的痛苦,此番前来,皆因判官念我可怜。那外面的叶欢是我的仇人,你大可不必理会,你是天煞孤星,这一世注定是要与数不清的坎坷纠缠在一起,师傅能做的便是想要了却你这一桩。”

  “如何了却?”查文斌道:“只要我放下手中的印嘛?那是您的印,师傅若要收回便拿去就是。”说罢他便翻出那枚刻着“天师道宝”的大印,又把七星宝剑一并呈上道:“叶欢师叔与我有杀师之仇,弟子从未忘记,但是弟子相信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现在我若弃他们而去,便是乘人之危,这不是君子作为,弟子要给您报仇也要报的堂堂正正,在道法上和他一较高低才是正途。”

  “那我就要入畜生道了,你又有何感想?”

  “师傅曾经教育我道常无为而无不为,欲知得失,请必审名察形。刑恒自定,是我愈静,事恒自施,是我无为。师傅若是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便是天道所得,弟子若是拦截了,便要付出外面那几个活着的人的性命,此乃有为却不如不为。恕弟子斗胆,师傅既已驾鹤西去,便是与这尘世再无瓜葛,这尘世里活着的人自当是要比死去的人更加值得重视。我虽不能做什么,但却知道惭愧,弟子一生欠别人的太多,欠师傅的更多,既是天煞孤星命中注定,我不如选择无为,且看这天地到底要把我糟蹋成个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