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保大,救我妈

爱过,保大,救我妈 > 20190811

20190811

    第二天一早崔小爱依旧和前一天一样,拿着装了早餐的纸袋站在买办行门口等。当苏雁回从车上下来后, 便露出笑, 在她穿过马路后迎上去打招呼道早。

    苏雁回将早餐钱递给她时, 崔小爱倒没想昨天那样推辞说不要, 仅犹豫了一下便收下, 随苏雁回进入买办行。路上对苏雁回对自己说的“下次不用再等在买办行门口了”连连点头, 表示自己知道。

    约翰大约是知道自己昨天偷偷溜走理亏心虚,所以今天特意到了个大早。苏雁回和崔小爱一踏进办公室便见一眼看见他。

    等走近后听见脚步声的约翰抬起头来,见是苏雁回后便冲她呲牙一笑,显得讨好, “嘿嘿嘿,早啊。”并指着苏雁回桌上的茶杯说, “我已经帮你接了水了。”

    苏雁回听了懒得说什么,只是将纸袋子递给他开口,“今天也是崔写字帮忙买的。”

    约翰见苏雁回脸上好像也没太生气,探头冲崔小爱说了声谢后,便重新扭头看向她问, “如何?今天是第三天了。”

    苏雁回点点头, 将昨天晚上便已经整理好装入牛皮袋的画稿拿出来,让约翰看,一面开口,“昨天下午我见你不在, 所以就自己去附近的布庄店买了些颜色好看,我觉得合适的布, 做了些示范。哦,还去了仓库,剪了些那匹布。”

    约翰听了脸上表情有些讪讪,但立刻一拍大腿一副“你怎么不早说”的表情看向苏雁回,“哎呀,这种小事你跟我说一声不就行了吗。”

    苏雁回对于他的回答,没好气的开口,“我倒是想跟你说一声啊,可是等我一扭头你就已经不见了。又不知道你去的是哪里。”

    带了些小抱怨的语调让约翰更是讪讪,赶紧讨好的开口,“哎呀……怪我怪我。下次一定不会了,这样!今天中午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苏雁回虽有些气闷,但也没说话只看了他一眼,约翰见了便权当是原谅自己了。随即“嘿嘿”一笑,这才低头将注意力集中在苏雁回的画稿上,翻看后很是赞叹。

    干脆也不等下午了,将东西快速装进牛皮纸袋里重新递给苏雁回,喝了一口水后抓起自己的早餐便对她说,“这样,我们现在就走。”

    “啊?”苏雁回听了微愣,但还是个赶紧追上约翰已经往外走的步伐,一边走一边开口,“不用赶这么急吧?”

    边走边啃包子的约翰听了,脚步不停含糊的对苏雁回说,“商场如战场,尤其是商机这种转瞬即逝的东西,不跑快点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再说你原本就已经完成了,第一时间送过去也是应该的。”

    “可是……我还想让你今天帮我看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苏雁回冲约翰说着她的想法,两人步入电梯。

    约翰将栅栏门关上并按下升降按钮,这才想了想问苏雁回,“……你以后是不是打算从事这方面的工作?”顿了顿后自顾自的点点头,对她表示肯定,“说实话你要真走这条路也不错,不用四处奔波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设计衣样子就行了。”

    “我认识几个设计师,他们工作还算轻松,每周要求有两张成品,工钱也很高,过得很舒服。凭着你和大老板的关系,我觉得你想走这条路会轻松很多。”约翰真心实意的替苏雁回着想。

    实在是买办这个工作虽说在普通人眼里是很令人羡慕的。但对于有身份的人来说,却显得很不“高贵”,甚至会轻视。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做这行工作,却会在别人直呼“买办”时刚到恼怒,觉得被羞辱的重要原因之一。

    苏雁回聪明机警,除了有些天真不谙世事外,到也没什么毛病。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儿,与其以后跟着自己到处跑,风吹日晒的弄得整个人都变得粗糙,还不如趁着今天去和宋穆然送衣样子的契机,好好说道说道。

    当然这只是约翰自己的想法,具体要如何,却还是得征询苏雁回的意见。

    苏雁回听了约翰的话,再看他脸上满是诚恳和认真。也很明白对方是真的在为自己着想,但实际情况只有她自己清楚。

    能画出这些衣服款式根本不是她苏雁回多么有才华、有天赋。而是仗着自己的“记忆”投机取巧罢了。

    如果只是偶尔以兴趣爱好为标准那倒是可以的,可真要以此为正业。苏雁回自认自己这点小聪明还没这个本事。

    所以认真想了想后冲约翰摇头,“这次其实也是赶巧了而已,而且……”苏雁回顿了顿,抬头看向约翰,眼睛亮亮带着一种信任,“我觉得跟着您能学到更多的东西。”

    约翰被眼睛干净的苏雁回盯得愣了下,随即难得感到不好意思的微移开眼,伸手摸着头发笑,“嗨……你这样说,倒让我刚才的话像是赶你走一样。”话音刚落便见苏雁回脸上露出紧张,着急的张嘴欲解释自己并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还未出口就被他笑着阻断,开口说,“我开玩笑的,你这个小朋友怎么就这么容易当真呢。”

    苏雁回听了这才松口气,又闷气瞪了约翰一眼。

    “不过……”约翰收了脸上的笑,想了想后再次对苏雁回说,“等和大老板谈妥后,找时间我带你去赌场转转。”

    苏雁回听了虽然立刻就想皱眉表示拒绝,但想想后还是不情不愿的点点头。

    约翰见她这副样子,笑着伸手在她头上呼噜了一把,在她出声抗议前收手。恰好电梯已到一楼,便拉开栅栏门说了声“走吧”率先从电梯内出来。

    之后的事很顺利,苏雁回一共画了十二张画稿,宋穆然看后全部留下,表示会立刻和制衣厂商量后投入生产。

    当然了至于苏雁回放在仓库里的四匹半布匹,则请专门的师傅来做。按照苏雁回之前的想法将这一份特殊布料的成衣打造成“限量款”。

    甚至这个“限量款”的点子激发了宋穆然不少灵感,宋家涉及的产业面挺广,不仅仅是成衣,也包括皮鞋、化妆品、香烟等等。

    这些都可以推出和寻常商品不同的“限量款”,甚至还能根据季节、节日来不断层出不穷,但却表示一定不会让所有人都买到。

    苏雁回听了宋穆然的大致想法,忍不住惊讶。这些东西她一点不陌生,甚至可以说非常熟悉,可是哪怕熟悉却只能仗着自己的“记忆”仅仅想到一个“限量款”而已。而宋穆然却能立刻举一反三从里面抓出更多的商机,并立刻制造饥饿营销的策略。

    所以多有一世的记忆又如何?她和宋穆然、约翰相比,也许仅仅胜在她生在了更好的时代,靠着父辈祖辈们打造出来的世界有机会解除到更多的讯息。

    这些讯息和认知,让她能有很多“新颖”的点子。但凭苏雁回现在的本事,也仅仅是点子而已。

    也许苏雁回能凭着这些点子赚到市场上因新颖和猎奇心产生的第一桶金,但却也止步这里。而宋穆然这样的人却能将其铺展开变成一个逐渐成熟的产业链,甚至被其他公司、行业效仿。

    这就是宋穆然和苏雁回的不同。

    之后的事便不是苏雁回和约翰的事,而是属于宋穆然的工作。至于两人的佣金也按照规矩,通过总财务划到买办行财务上,便能让约翰和苏雁回拿到手。

    等离开后苏雁回也多少明白了为什么刚才约翰在知道自己想再将衣样子再仔细修改一遍时,为什么会问“是不是打算成为设计师”这个话题。

    那是专业人士该做的工作,而他们的工作重点,则主要是发现商机,和制造更多双赢的商机,以此从中得到自己应得的那部分。

    而不是去替任何一方完善他们的工作。

    了解这点的苏雁回跟在约翰身后至宋穆然办公室出来,利用时间算是想明白了中间的道理。

    而约翰的兴奋暂时打断了她的自我总结,激动得一面搓手一面对苏雁回说,“走!我请你吃大餐!”

    说完一挥手,便一马当先带着苏雁回去附近最好的西餐厅。

    苏雁回也很高兴,便爽快的应声后赶紧跟上约翰的步伐。

    这也难怪两人难掩激动。对苏雁回来说,这可以说是她第一单参与后成功的买卖。

    而对约翰来说,却是近几年来收入最多的大生意。细细回想,大概距离他生一次一口气赚到这么多佣金已是近十年前的事了。所以这种情况下难道还不值得庆祝吗?

    值得!

    太值得了!

    两人到了西餐厅由侍者一路领到位置上坐下后,各自点完餐等侍者刚离开,便迫不及待的开始怕暗算种收入。

    多亏苏雁回听约翰的多画了几张衣样子,甚至还举一反三的做了成品小样的示范,所以两人一共拿到手的佣金共有七千多。

    等采购鸡蛋的佣金下来,便有八千多。

    前两天说的要买地的“梦想”,竟然这么快便实现了,哪怕是约翰也有些不可置信似在梦中。

    “这里距离渡船也近,不如吃完饭休息一下我们就去看看吧?”苏雁回也很开心,难得这么积极主动的提出建议,而不是约翰去哪儿她跟哪儿的状态,“顺便能找周围的人打听一下情况,万一能更便宜一些呢?”

    约翰觉得可行,便点头同意。等两人的食物由侍者端上来时,一面拿了刀叉一面对苏雁回说,“那等会儿先找地方打电话,问问崔写字那笔蛋制品的佣金到没,如果到了我们可以回去一趟,这样看好能马上付定金将地给定下来。”

    苏雁回对这些没有意见。之后的事异常顺利,约翰找电话亭打电话回买办行询问后,便从崔小爱那儿知道了佣金已到的消息。连忙让崔小爱将东西准备齐,他和苏雁回回买办行拿汇票。

    之后坐轮渡前往目的地,也算苏雁回和约翰运气好。急着将这一大片地脱手的乡绅刚刚买了前往外地的船票,要是两人明天再来估计就又得等十天半月了。

    到时候肯定其他人也会得到消息,指不定会有什么样的变故出现。两相交谈在知道约翰能立刻付一千元的订金后,乡绅背着手在会客厅内走了两圈,便一拍大腿同意以七千五的价格卖给苏雁回和约翰。

    他暂时留下,为节约彼此时间,等后天他直接带着完整的地契和苏雁回他们在约定地点汇合,一口气将所有东西办理过户,便直径坐船离开。

    之后的事异常顺利,几天后苏雁回和约翰便成为了那一大片土地的主人。就连宋穆然在听说后也觉两人买得极其值得,因为不出一年,那里的地便能让苏雁回和约翰立刻摇身一变成为身价百万的富人。

    对此苏雁回也难免激动,如果事情真这么顺利,也许她很快就有资本和白家一搏。

    当然这些约翰并不知道,但比起苏雁回的激动,他更是陷入开始得过且过的日子中,每天经常拉着苏雁回畅想未来。“开家赌场”是挂在嘴边念叨最多的。

    甚至认为自此以后便能躺着过一辈子了,想一想就觉得这样的生活真好。

    原本之前约翰在苏雁回眼里虽说好赌,但至少还知道分寸。但自从手上有那些地后好像就变成大爷,过起坐吃山空的百日梦来。

    经常是早上来和苏雁回打个招呼,指派了工作后自己便一溜烟儿的跑去赌场,一泡便是一整天。

    苏雁回没办法,只好先去完成约翰交代的事后,又带着收集到的资料去各处赌场找人。

    前一两次苏雁回还会进去找约翰,但自从被人以不怀好意的视线追随,甚至凑过来嘴里不干不净后,苏雁回便不敢进去赌场找了。只抱着包等在赌场外,一面整理今天自己遇见的人事物,反思自己的言行是否合适,下一次遇见要不要调整或者其他方法等各种自我总结,一面等约翰输光钱被赌场的人丢出来,或者自己走出来。

    比如今天,连朝赌场借的钱也全部输个干净的约翰倒抽着气,摸着被一拳打破的嘴角掀开赌场门口的布挡出来,一偏头就看见苏雁回靠在一边的墙边静静等待。

    她仰着头看着阴霾近乎下雨的天空,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竟然连他出来都无所觉。

    那副干净老实在一边静静等人的样子,突然就让约翰觉得有些心虚和不好意思。想都没想便立刻就转身想从相反的方向离开。

    但刚走两步便又停了脚步,以手代梳耙了耙乱糟糟的头发后这才又转身,重新朝苏雁回的方向走去。

    还未走近察觉到的苏雁回便至自己的思考中回神,朝约翰的方向看去,见是他后才又微松了紧绷的肩膀。

    这副样子一看就知道之前在外等他时,有受到过附近混子的骚|扰。

    看出这点的约翰更觉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又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后对苏雁回说,“以后你别在这儿等我了,每天早上在买办行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苏雁回听了并未立刻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直到约翰自己觉得和她那双太过干净的眼睛无法对视主动移开眼后,才微低垂了眼眸将今天去各处市场收集到的资料从包包里拿出来,递给约翰看的同时,一面开口。

    “我可以明天早上再问,但我走了……你今天晚饭怎么办?”

    约翰有些怔忡的接过苏雁回递过来的资料,听了她的话后不知道怎么作答,只移了眼不看她,又以指代梳扒拉了下头发。

    苏雁回见他身上这身再一次变得皱巴巴的西装,暗吁了口气说,“走吧,我请你吃东西,你跟我说说这些资料的事。”

    她太缺乏经验了,虽然能从这些资料中能看出一些东西,可更深的却不明白。偏偏这些都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买卖,苏雁回不可能也不会将这些拿去问其他买办。

    如果她这样做了,其他买办也许不会亏待自己。甚至还会趁着这个机会各种讨好卖弄关系,借自己为有机会见宋穆然的跳板。但让她去收集这些资料的约翰将一个字儿都得不到。

    虽说最近这段时间约翰这副烂赌鬼的模样,让苏雁回很是反感。但内心却依旧是感激他,将他当做自己的朋友的。

    而且……苏雁回总觉得约翰本性不坏,并不是个无药可救的人。

    ――哪怕自己真的很多次都想打他。

    想到这里苏雁回说完“请他吃饭”的话后,也不等约翰回答便堵着一口气直径转身便往巷口处走去。

    约翰见状先是一愣,随即便跟在她身后,两手插兜慢悠悠的晃着。

    说是请吃饭也不过是随便找了个路边摊吃面,并趁着这个机会将所有的疑问全部问清楚。好在约翰虽然一直全程低头吃面,但也算是对苏雁回有问必答。

    等吃完后一抹嘴便站起身,拍着肚子对苏雁回说,“行啦,时间不早了我也吃饱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早上见?”

    说完便打算走便被叫住。

    ――“站着。”

    ……啊哟?这语气有点儿凶啊。

    约翰微挑了下眉峰,依言站住后扭头看向苏雁回,痞里痞气的,“干嘛?”

    苏雁回站起身,将饭钱付给面摊老板后,才抬眸看向约翰,神色淡淡的开口,“跟我走。”

    说完又是也不管约翰有没有跟上,自己便自顾自的先走了。约翰见状,又愣了下拖长了音“嘿~”了一声才又跟上。饶有趣味的看苏雁回要干嘛。

    直到跟着苏雁回到了一家澡堂外,才见一直冲在自己前面的她转过身来,指着澡堂说,“去洗澡。”

    约翰怎么都没想到苏雁回竟然是叫自己去澡堂子洗澡的,等走近后带了点儿哭笑不得的意味抬起手臂一面嗅一面开口,“我身上味儿很重吗?”

    ……不然呢?

    苏雁回都懒得说他什么,只微沉着脸转身替他将钱付给澡堂子外的人,之后将钱包一合,这才又对约翰略带了点儿没好气的开口,“你天天在那儿泡着,浑身烟味儿重得八百里都能闻到,还不重?”

    “哎……”约翰摇头叹气,“哪儿有那么夸张。”

    话音刚落苏雁回便盯着约翰,手往旁边的澡堂子小哥一指,很有几分理直气壮,“不信你问小哥是不是。”

    “啊?”被点名的小哥抬起头,看看苏雁回又看看顺着她这一指挑着眉看过来的约翰,打着“哈哈”笑了两声后便找了个由头率先离开,“那个……我先去给这位洋先生准备干净的浴巾,你们聊、你们聊……”

    说完便一溜烟儿的跑掉了。

    等人一走约翰便扭过脸冲苏雁回挑眉,“你看,人家根本就不觉得我有任何问题。”

    “真没问题他会左右为难不知道怎么回答吗?”苏雁回没好气,冲约翰挥手,“你赶紧进去吧,我走了。”

    “行行行,你这个多事的小朋友早该走了。快快快。”约翰也学着苏雁回的样子没好气的挥手。但刚说完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略收脸上笑意,顿了顿微正色对苏雁回说,“以后,你还是别到赌场来等我了。”

    那儿鱼龙混杂,苏雁回真要遇见不长眼的小混子,就算宋穆然不会扒了他的皮,他自己也会忍不住自罚的。

    不过很明显这段时间将苏雁回的胆子练出来不少,或者她原本胆子就不小。所以听约翰这样说后立刻反驳“不行!”,顿了顿后还冲他讨价还价,“如果你少去点这种地方,那么我也能少去。要是你不去更好,这样我就更不会去了。”

    所以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在他的身上。

    约翰觉得脑壳痛,干脆不和苏雁回将道理了,笑着摇摇头后继续挥手撵人,“算了算了不说了,我进去洗澡了。你一个小姑娘站在全是男人的澡堂外像什么样子,赶紧走。”

    说完便掀开朝堂门前挡布,窜了进去。

    等再往里走后约翰才像是又想通什么似的停了脚步,默了下哑然失笑,摇摇头后叹口气又才继续往里走。

    ――直到现在约翰才想起刚才苏雁回直接将钱付给澡堂的行为,其实是担心如果直接拿钱给自己,又被他拿去赌了。

    这个小朋友,好像最近变狡猾了啊。

    约翰想通这一层后,笑着摇头。

    等舒舒服服的洗完澡出来,约翰吹着口哨打算将自己那身皱得跟咸菜干,味道和咸鱼差不多的西装再穿上时,却听有人叫“约翰先生”,便回头应声看去。

    确定是刚才在门口见的那人。

    他手上拿了件干净的衣服走过来,笑嘻嘻的对约翰说,“这是刚才那位小姐买了给您的,还有您之前穿来的西装就交给我们吧?我们这儿有专门洗衣服的大姐,帮您洗干净了晾晒干净,熨烫好明天下午您来洗澡的时候,就能顺道穿上。”

    顿了顿后又说,“哦还有,门外的剃头挑子已经等着准备给您修面了。”

    约翰听了,带着惊讶从那人手上接过这套干净的衣服,用手摸索了一下手上干净整洁还带点儿皂角香的布料后,又不禁裂开嘴笑。

    ……这段时间,这个小朋友不仅变狡猾,还变周到了。

    而另一边,约翰一定不知道苏雁回回到宋家第一件事,便是找到大管事打听约翰的从前。

    这段时间她一直被约翰指着到处跑、收集资料也不是白跑的。至少她从中充分明白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个道理。

    所以如果自己不愿意失去约翰这个朋友,又想拉他一把的话,那就要了解他的过去,希望以此找到曾经非常优秀的买办经理,是如何颓废变成现在这副烂赌鬼的样子的。

    “雁回小姐,您还真问对人了。”大管事听了苏雁回的话后,笑了笑冲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苏雁回跟自己到旁边小偏厅,“这事说来话长,不如您坐下我再细细说给您听。”

    “嗯。”苏雁回点点头,“那就麻烦大管事了。”

    大管事笑着摇头,表示这是小事。中途遇见宋家下人,叫人给苏雁回送上茶点,等一应俱全后两人坐下,大管事这才开口缓缓道来。

    约翰全名约翰葛恩。葛恩这个姓是他已经离开的妻子的姓,而直到今天约翰也并没有将自己的姓氏改过来。

    大管事是在约翰还是青年,约莫二十三四岁时便认识他的,可以说他是看着约翰如何从一个买办行新人如何一步步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买办经理的。

    三十岁前的约翰绝对是买办经理中的典范,他总是衣着得体,礼貌自律。除了应酬平时很少抽烟喝酒,更别提赌博这件事了。

    那个时候不少人都愿意和约翰合作,因为他相比其他买办经理显得更专业,更令人信任。这也引得很多同行嫉妒约翰,但又拿他没有办法。

    所以只能在暗地里恨得牙痒痒,就盼着约翰能出丑,这样他们就能狠狠踩上几脚了。

    后来因为约翰的女儿得了一种怪病,而让这些小人等到了机会。

    “他有女儿?”苏雁回听到这儿倒是有些意外,不由出声。但立刻便惊觉自己的惊讶打算了大管事的话,道歉后又示意他继续说。

    那时约翰有个很可爱的女儿,以及心爱的妻子。原本的幸福小家庭却因为女儿的病而逐渐变得不幸起来。

    起初约翰和他的妻子都以为自己的女儿只是普通的感冒,却不想一直不见好并且越来越严重,这才慌张了起来。送到医院后才知是白血病。

    这可是治不好的绝症啊!

    约翰和他的妻子知道这个结果后犹如晴天霹雳,在再三恳求医生知道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案后,却依旧没有放弃。

    只是这种病不仅折磨病人,更是会耗尽一个家庭全部的积蓄。而那时颇有积蓄的约翰便间接印证了这一点。

    约翰的妻子一直被他保护着,过着幸福小女人的生活。当女儿生病后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照顾,依旧和从前一样遇到点儿事便下意识的依靠自己的丈夫。约翰便在一面努力工作,一面还要分出精力来安抚娇软的妻子,照顾病重女儿中来回奔波。

    而这些曾经看他不顺眼的同行见了也觉机会终于到来,竟趁着约翰出门在外的时候,有人去医院“巧遇”了需要安慰丈夫却不在身边的约翰妻子。

    在取得约翰妻子的信任后,竟然骗走了小姑娘治病的钱。

    那时约翰正在忙一桩大买卖,只要成功那么他得到的佣金足够他们一家休息两三年,这样约翰便能空出时间来好好陪着自己的女儿走完她人生中最后的时间了。

    ――那时,医生已告知约翰一家,他的女儿已不足一年的寿命。

    就算不能让自己的女儿长长久久的活着,但至少要好好的陪在她的身边。

    这就是约翰当初的想法。可没想到妻子的一通“被骗钱”的电话却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使得约翰不得不立刻撇下眼前的大客户,赶回汉口处理女儿医药费的事。

    就在他四处借钱,终于凑齐一笔钱刚交到医院时,却传来他的客户被其他买办经理抢走的事。

    而那个买办经理也因此变成身价百万的富翁,并立刻辞去买办经理的工作离开。

    这些全是有人在背后扯约翰后腿的结果。

    约翰搞砸了那笔大客户,女儿的医药费也让他陷入困境。加上有人在暗地里谣传他的一些事,竟让他一时无买卖成功。

    等已经没人愿意借钱给约翰的时候,约翰不得不将自己名下的小洋房卖掉,换成现金缴纳医院的昂贵费用。

    哪怕是平时再冷静自制的人,遭逢人生巨变以及长时间的负面情绪下,都会失去平时的冷静判断。

    约翰便是如此。他最后一笔钱并没有交给医院,在途中便受人诱惑,既然将钱全部输到了赌场里。

    等原本妄想能靠着赌博翻身的约翰,两手空空的到医院时,早就在这样困难的生活中被折磨得失去了从前美好的妻子终于爆发,拉扯着约翰的衣服一阵撕扯打骂后,便直接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嚎啕大哭。

    像大街上撒泼打滚的粗鲁妇人。

    第二天,约翰的妻子便偷走了女儿挂在脖子上那块有一家人幸福合照的金怀表,彻底消失不见。

    有人说她将金怀表卖了,换了钱上了回家乡的船。也有人说她早就认识了一有钱乡绅,带着对自己家人的最后念想偷偷离开。

    总之无论是哪一种,都证明了约翰被妻子抛弃的事实。

    就在医院即将要把交不上钱的约翰及其女儿赶出去时,终于随自家少爷宋穆然回到汉口的大管事听闻这件事,便在只会了宋穆然后给约翰送去了救急的钱,这才避免了他的女儿在最后那段时间被赶出医院。

    但这并不能让那孩子感到好过多少。因为到了最后,小姑娘还握着约翰的手,虚弱的问着“妈妈什么时候忙完来看看她。”

    就这样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约翰就此一蹶不振,酗酒抽烟,沉迷赌博。但至少还记得宋穆然和大管事的恩情,所以哪怕半月泡在赌场里醉生梦死,剩下的半月也会定时定点完成买办行对买办经理定下的任务。

    这样浑噩的过日子,至今也快近十年了。

    大管事说到这里后,不由又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苏雁回,“算起来……约翰的女儿死的时候好像是七八岁,要是现在还活着,也只比雁回小姐您小两三岁而已。”

    “说实话,您跟在约翰身边后,到让我有些惊讶。大约您不知道,相比从前,您来后约翰的情况确实比从前好了一些。”说到这儿大管事又笑了笑,“虽说不是那么明显。”

    苏雁回听到这儿后多少有些明白大管事的言下之意。

    他是在暗指也许约翰,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将自己当做了他早亡的女儿也说不定。

    “我知道了。”苏雁回点点头,看向大管事认真道谢,“谢谢您大管事。”

    “不客气。”大管事笑,站起身后准备告辞继续去做事时,想了想又开口,“其实雁回小姐愿意问这些,我个人也是很开心的。约翰……他实在不应该这样活着。”

    “也许。”大管事笑看苏雁回,又说,“雁回小姐的出现能成为他的一个转机吧?”

    “我?”苏雁回倒是没想到大管事会给自己这么高的评价,连忙摆手表示“不敢当”,“我没有大管事您说的那么好,只是觉得……”

    苏雁回想了想又说,“我把约翰当朋友、老师。所以……就是想试着拉他一把吧?”

    大管事听了眼带笑意看着在说这句话时,连自己都面露疑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到的苏雁回,如一个长辈一样温和开口,“这就是雁回小姐你的优点啊。”

    哪怕知道也许做不到,却还是会冲需要的人伸出手的善良。

    大管事看过太多为了家财反目的兄弟、朋友,也看过许多遭逢巨变后性情大变的世家少爷、小姐。

    或自甘堕落,或浑噩度日。

    但却鲜少有苏雁回这样的。

    遭逢巨变,尝到世情冷暖,亲眼看到、更是亲身体验到那些冷漠,但却依旧良善,甚至依旧愿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去帮助别人。

    这就是属于苏雁回的魅力。

    大概……她并不知道因为她拥有这些品格,在像自己这样经历过不少世事的“老油条”眼里,是如何熠熠生辉闪闪动人的吧?

    “雁回小姐。”大管事又叫了苏雁回一声,在她抬头后又重复了一次,“也许你真的可以。”

    ……是吗?

    苏雁回依旧不确定,但这份犹豫并不会动摇自己试图帮约翰的决定。

    下定决心的苏雁回决定明天无论约翰说什么,她都不会再让他去赌场赌钱,就算是拉也要拉着他一起去做事才行。

    但第二天,抱着这份决心到买办行的苏雁回,却坐在自己的办公桌面前,等了足足一上午都没等到约翰前来。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去赌场了。

    这次下定了决心的苏雁回立刻拿了包包起身,决定就算是今天把所有的赌场翻个遍,也要将约翰给找出来。

    刚经过崔小爱的面前便被她叫住,苏雁回应声回头。

    “苏小姐,您现在要出去吗?”崔小爱问,见苏雁回脸上一脸疑惑便进一步解释,“哦,我是想说出去的时候您记得带伞,外面下雨了。”

    苏雁回听了崔小爱的话这才扭头朝窗户处看去,这才发现淅淅沥沥的雨滴早就打湿窗户。

    崔小爱见了赶紧拿了自己的伞起身走近,递给苏雁回,“您拿我的伞吧,我有多带一把。”

    “那……谢谢了。”苏雁回想了想并未推辞,接过道谢,“我明天还你。”

    “不着急的。”崔小爱摆手表示不介意,等目送苏雁回出了办公室大门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至于那些暗地里投来,似乎在说“马屁精”的视线,全当做没看见。

    她崔小爱是有些势力,但苏雁回这个人。

    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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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雁回一出买办行便包了一辆黄包车,让他带着自己去各个赌场。自己也不进去,而是在路上大致说了约翰的样貌,让黄包车车夫帮忙进赌场找人。

    没找到再换一家,就这样来回三四次后,黄包车拉着苏雁回还未停在下一家赌场门口,便远远看见被打得很惨的约翰被赌场打手拖着丢到大街上。

    状似头|目的人指着跟条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的约翰厉色,“看在你是老主顾的面上,宽限你十天!走!”

    约翰脸贴在地面,闭着眼任由雨滴落在自己脸上,直到感觉不到雨点才睁开眼,一眼便看见苏雁回撑着伞站在自己面前,顺便帮他遮雨。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约翰带着满不在乎的笑,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

    黄包车车夫在一边看着,也不知道该不该帮忙扶一把。但见苏雁回没动静,便也就作罢,继续站在一边等着。

    “……我找大管事问了你的事了。”苏雁回开口,看着爬到一半的约翰因为自己的话又保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顿在原地,继续开口,“以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要是不想这样浑噩的混日子,便戒赌吧。”

    话音未落一直压在约翰心中从未释放出来的邪火既不知怎的,因为苏雁回的话骤然出现,语带讥讽。

    “你以为只有你知道赌不好吗?!谁不知道?!只是人在完全走投无路,绝望的情况下,越是妄想得到上天的救赎,希望能掉下来一个奇迹。”约翰竖起一个把手指,微喘着气重复,“一。个。而。已!”

    “你进赌场去看看!”说完往赌场大门一指,继续冲苏雁回大声,“里面大部分都是活在最底层的人,他们明明穷!没几个钱。为什么还去赌?为什么?!因为他们都想得到救赎和奇迹!”

    约翰叹口气,随意的冲苏雁回挥手,“你是不会懂这些的,你没有经历过这些痛苦,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跑到我面前来指手画脚。”

    “……回去吧,叫大老板换个人带你。你不用再跟着我这种烂泥混。”

    话音刚落便想继续吃力爬起来离开。却不想苏雁回在听完这些话后并没有生气离开,而是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后,又语气平静的开口。

    “不要把自己的堕落包装得那么有道理。”苏雁回垂眸看着约翰,继续说,“我知道你是曾经的金牌买办经理。论口才,我不及你万分,但我很清楚,赌场里的那些人。无论有多么悲惨的故事,或者处于任何悲惨的目的,他们都是一群想要不劳而获,投机取巧的人而已。”

    “救赎?希望?这些都是自己给自己的。而不是在这种堕落的地方混着。”苏雁回顿了顿,还是将更刺人的话说出了口,“你也不过是一直陷在对你女儿的愧疚中一直不肯出来,自我折磨而已。”

    这话出口果然刺得约翰微微一抖,苏雁回看在眼里却未停止。

    “你可以选着逃避一辈子,但是当你死了,你就能无愧的去见你女儿吗?你不能。所以想得到救赎,那就自己爬起来。我很忙,没太多时间浪费在你身上!”

    苏雁回说到这儿,将手上的伞往地上一放,任由雨滴淋在自己身上,将最后一句话对约翰说完,“这把伞给你,是撑着它回家,还是转身去赌场,都是你的事!”

    语落后,苏雁回利落的转身朝等在那儿的黄包车走去,看都不看约翰一眼便直径离开。

    剩下约翰一个人留在雨里,半响后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并弯腰将伞捡起。

    低声嘀咕。

    “……还说自己口才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