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
第29章爱恨
陆佳恩一怔：“什么？”
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喉咙有点疼，不禁咽了下口水。
秦孝则对于艺术类的东西从不感兴趣,更不要说参加这种活动了。
“他是以清晗美术馆工作人员的身份来的,是不是回去帮他妈妈了？”
邹予的声音不断从手机里传出，“他理了个板寸我差点没认出来。
你别说，他面无表情冷冰冰站在那里的时候看着还挺凶的……”
“邹予。”
陆佳恩打断了舍友的滔滔不绝,“我喉咙有点疼,先不和你说了。”
邹予一顿：“好好好，那你多喝点水,不行就吃点药。”
陆佳恩应了声好,挂断了电话。
心脏怦怦直跳,有点心慌。
她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顺着梯子慢慢爬下了床。
站在洗漱台前,镜子里印出一张苍白的脸,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陆佳恩深呼吸了几次，继续刷牙洗脸。
她泡了一杯胖大海，一个人坐在书桌前听意大利语。
透明的杯子里,棕色胖大海渐渐从椭圆形膨胀开,张开了翅膀似的,在水里缓缓浮动。
陆佳恩耳朵听着意大利语,心里却在想着秦孝则这次来美院的事。
诚然,他作为罗晗的儿子，不管以后是跟着父亲从商,还是帮着母亲处理美术馆的事,都无可指摘。
可加上他那天说的话,又不得不让陆佳恩怀疑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一个上午的时间，陆佳恩几乎就在思考对策中过去了。
临近中午时,她忽然接到了罗晗的电话。
“佳恩啊，我正好在你学校做活动。
中午一起吃饭吧？”
罗晗的语气听上去是一贯的客气温和。
陆佳恩咳嗽两声，又按了按嗓子。
“抱歉啊罗阿姨，我今天嗓子疼。”
她今天的喉咙确实不舒服，一讲话就疼，说出口的声音也沙哑难听。
罗晗也听出来了，关心道：“那你快别讲话了。
赶紧吃点药，不行去医院看看医生。”
陆佳恩轻轻“嗯”了一声，又道了再见后挂断了电话。
另一边，罗晗挂断电话，转头看向在一边抽烟的儿子。
“佳恩她嗓子疼不能出来吃饭了，你和我一起吧？”
秦孝则抽烟的动作一顿，神色在缭绕的烟雾下不甚清晰。
嗓子疼？
他微微蹙眉。
“不吃了，我回酒店工作。”
秦孝则拒绝。
这种场合，一般都是文化人之间的互相吹捧，他不喜欢。
罗晗微微叹了口气。
她这个向来桀骜不驯又爱玩的小儿子最近知道怎么了，突然理了个利落的板寸不说，还转了性似的一直在工作加班。
罗晗在欣慰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担心。
可秦孝则的脾气硬，问他也说不出什么来。
“那好，你自己注意安全。”
罗晗没有勉强，叮嘱了下便让他回去了。
秦孝则点点头，独自沿着校园大道往平美的门口走。
路过陆佳恩宿舍楼时，他的脚步一顿。
抬头向上，只看到一排排的阳台和窗户。
半晌，秦孝则轻嗤一声，摇摇头走了。
她嗓子疼关自己什么事？
*
秦孝则是在几天后被两个朋友叫出来的。
地方是江丞书定的，一家私房精菜馆，位于小巷深处。
外表看是平平无奇的大门，走进却是别有洞天的一番天地。
院里亮着橘色的暖光，植被丛密，正中偏右的位置一棵大树，树皮斑驳。
餐馆布置得很有风情，桌上的餐具也精致格调。
江丞书定的房间毗邻院子，方位很好。
透过透明的玻璃墙，喝酒吃饭时也不耽误欣赏园中小景。
只是眼下的秦孝则并没有心情欣赏美景，到了房间便直直坐下。
对面的江丞书和陈携在看到他时，俱是一愣。
两人互看了一眼之后，陈携忍不住率先出声。
“秦大少爷，您这头发……”
他顿了顿，皱着眉竖起一个大拇指：“骚啊。”
这位爷一段时间不见，一见面就变了个大样。
认识这么久，陈携从来没见过秦孝则理板寸。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秦孝则顶着这发型依旧很帅，甚至多了些个性。
秦孝则睨他一眼，没有说话。
江丞书背靠椅子，默默打量着秦孝则。
一段时间没见，他看着瘦了些。
不知道是不是发型的缘故，整个脸型的轮廓更加立体鲜明，下颌线看着也瘦削了不少。
“先点菜吧。”
江丞书将自己的手机递给过去。
秦孝则随意一瞥，发现江丞书已经点了不少了。
他没什么胃口，便加了瓶酒完事。
这边的座位需要提前预定，菜也上得很快。
没过多长时间，棕色木桌便摆满了摆盘精致的菜肴。
秦孝则机械地给自己塞了几口，尝出是江南一带的口味。
应该是陆佳恩会喜欢的。
他皱了皱眉，放下筷子。
为自己再一次想到她而感到烦躁。
“怎么？
不合口味？”
江丞书见他又是皱眉又是抿唇的，缓缓开口。
秦孝则摇了摇头，端起杯子喝了口酒。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常常会想到那天见面时，陆佳恩听到自己威胁时又惊又疑的表情。
还有她苍白的脸，红通通的眼睛和淡色的唇。
每次想到，心里都莫名其妙地一直难受。
陈携“哎”一声，举起杯子看向两人。
“一起走一个？”
江丞书点点头，也举起杯子。
秦孝则面无表情地和他们碰了个杯，又垂下眼去。
陈携看他这副样子，着实好奇。
“你到底怎么了？
彻底放弃陆佳恩了？”
除了这一点，他想不到其他令秦孝则忽然性情大变的理由。
毕竟在这之前，秦孝则也只是找自己喝酒打拳而已。
并没有现在的这股消沉颓靡。
自己刚刚说他骚都没什么反应，简直沉默得不像话。
秦孝则的神色一顿，直直看向陈携。
陈携怔住，摆了摆手：“哎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
秦孝则于是又转过脸，仰头闷了口酒。
陈携和江丞书交换了一个眼神，一时都没有说话。
其他的事情不确定，和陆佳恩有关是跑不了的了。
吃到后面，秦孝则又要了一瓶酒。
陈携阻拦无果，对着他连连叹气。
秦孝则不理他，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下。
他放下杯子，随意往院子里一瞥，顿时僵住。
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墙，一个形似陆佳恩的身影正从院子里穿过。
来不及细想，秦孝则蓦地起身离开。
椅子在地面发出划拉刺耳的声响。
他脚步匆忙，行走间腿和桌腿撞了一下。
“哎，哎！”
“你干嘛？”
秦孝则无暇顾及小腿的疼痛和朋友的叫喊，急急转了弯出房间，匆匆越过院子。
刚走到院门口，那个身影又落入眼帘。
秦孝则张了张口要喊，正巧那女生听到动静回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秦孝则的表情逐渐凝固在了脸上。
不是她。
只是身材和发型相似，衣服风格也类似罢了。
秦孝则敛下眉眼，正要转身时却看见女生对自己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是你啊！”
秦孝则一愣，皱着眉道：“认错了。”
他并不认识这女生，转身就要走。
女生小跑几步追过来，急急解释。
“我没认错。
我们之前在酒吧见过。
不过那时候你不是这个发型。”
唐舒一边抬头瞄他一边提醒他，“那天我把酒弄你身上了……”
秦孝则低头看了她一眼，神色冷淡。
“不记得。”
“可能我那时候妆比较浓……”唐舒笑着解释，又跟在他后面进了院子。
“你别跟着我了。”
秦孝则蓦地停下，看着她的目光冷峻。
“你的妆浓不浓，我们见没见过。
我都没、兴、趣。”
秦孝则从小到大有不少女生喜欢，这姑娘什么意思他明白。
可他也是真的对她没兴趣。
听到秦孝则的话，唐舒的脸色白了一瞬。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解释清楚。”
她动了动嘴角，有些尴尬。
“那我走了。”
见对方态度冷淡，唐舒也不好意思再跟，转身出去了。
秦孝则再次回到房间，刚刚歪倒的椅子已经被扶正。
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地坐回位置。
刚刚陈携偷偷跟出去看了眼，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兄弟，想开点。”
他拍着秦孝则的肩，因为陪秦孝则喝酒脸皮也泛了点红。
“你想想，你和陆佳恩谈一场恋爱也不亏是不是？”
“人小姑娘漂亮，温柔，对你又好……”
陈携一手勾着秦孝则的肩，另一只手伸到他面前一一例举着陆佳恩的优点，试图用过来人的身份开导他。
可他越是夸陆佳恩，秦孝则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行了别说了，你也喝多了。”
江丞书及时阻止陈携。
“我没，没有……”陈携说话有点大舌头了，依旧搂着秦孝则不放。
“分就好好散伙得了，没准以后见面还能做个朋友。”
秦孝则冷笑着将陈携的手臂从自己肩膀拿下。
朋友？
这也是陆佳恩的想法吧？
和平分手，再见可以做打招呼的朋友。
做梦！
秦孝则小时候看《倚天屠龙记》，一直不明白张无忌为什么说对赵敏“又爱又恨”。
他也不明白爱和恨怎么可以共存。
可秦孝则现在懂了。
他愤怒，他怨恨，可他却又很轻易地被陆佳恩牵动着神经。
哪怕只是一个相似的背影。
他恨陆佳恩，更厌恶这样的自己。
真的舍得报复吗？
呵。
他自己都不信。
*
气温渐渐回暖的时候，平城美展正式在平城拉开帷幕，为期一个多月。
与此同时，陆佳恩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要她住院检查准备手术。
办理住院的时候，身材微胖的护士见她一个人跑来跑去地办手续拿东西，不由好奇。
“就你一个人吗？”
陆佳恩笑了笑：“我一个人就可以了。”
她住院的事只有邹予知道，邹予原本要来陪她，被陆佳恩赶去了开幕式现场。
邹予在陆佳恩再三表示“小手术”的情况下，只好答应等开幕式结束再来医院。
护士点点头，看她的神色多了几分同情。
“那你自己小心。
手术最好还是有人陪着哦。”
陆佳恩点点头，道谢离开。
病房是三人间，环境一般。
陆佳恩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
病床对面的墙上挂着电视，播报新闻的声响不时从里面传出。
除了陆佳恩，另外两个床位分别是年纪大的婆婆和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似乎是做完了手术，恹恹躺在床上。
见到陆佳恩，她瞄了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小姑娘的妈妈见陆佳恩一个人进来利索地整理床铺放东西，还以为她是病人家属和她说起话来。
“姑娘你家里谁住院啊？”
陆佳恩整理东西的动作一顿，朝她笑了笑：“是我自己要做手术，阿姨。”
“你？”
阿姨惊讶不已，“你一个人来的啊？
不得了。”
“是啊。”
陆佳恩笑了笑，低头继续手上的动作。
整理好东西，她戴上耳机在网上搜索开幕式的消息。
今天许多有名的中外艺术家出席了开幕式，星光璀璨。
主办方对于此次的美展表示了非常大的肯定和期待，特别说明里面有很多年轻画家的才华令人惊叹，未来可期。
在视频里，她看到了罗晗的身影。
她站在一众知名人士中间，还是一样的优雅大方。
镜头偶尔扫过观众，陆佳恩在里面看到了邹予和施静的身影。
她想了想，打电话给邹予让她不要来了。
“啊？”
邹予担心，“你一个人怎么行啊？”
“我这里已经安顿好了，一会儿我再找个护工。
医院离你那里挺远的，你就不要来回跑了。”
见邹予那里没有回复，陆佳恩轻笑：“真的就是个小手术，没事的。”
“那你家人呢？”
邹予不放心。
陆佳恩垂下眼，“我准备让我姐明天来陪我手术。”
邹予“哦哦”两声，“那我也明天过来陪你。”
“好。”
陆佳恩没有再推拒，答应后挂断了电话。
剩下的时间，陆佳恩为自己找了护工，定好了这几天的住院餐，签好了手术前的知情同意书，在外面吃好了晚饭。
一个人井井有条地做完了所有事，已经是华灯初上了。
陆佳恩捏着手机站在住院部的楼梯口，打了个电话给姐姐陆佳钰。
“佳恩？”
“姐。”
陆佳恩停顿了下，“你明天有空吗？”
“明天就上班啊，没什么事。”
陆佳钰困惑，“怎么了，有事吗？”
“嗯，有一点。”
陆佳恩看着对面黑漆漆的窗户，声音平和，“我明天上午要做一个小手术，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我怕万一要家属签字什么的……”
小手术也有理论上的风险，最好还是有家属在。
陆佳钰的语气蓦地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哪家医院？”
陆佳恩抿了抿唇，垂下眼盯着楼梯的台阶：“在市二院。
你先不要告诉叔叔婶婶，我不想他们担心。
真的是小手术。”
“我可以先不告诉他们，但你要告诉我什么手术。”
陆佳钰的语气很严肃。
“是先天性心脏病的手术。”
听到电话里传来倒抽气的声音，陆佳恩连忙补充：“不是你想的那样，是简单的微创手术。”
再三保证之后，陆佳钰将信将疑地挂断了电话，说明天一早过来。
陆佳恩长舒一口气，带着手机回了病房。
*
眼下是晚上7点，靠外侧的婆婆睡了，中间病床的小姑娘靠坐着玩平板。
陆佳恩轻手轻脚地回来，拉上帘子一个人换上了病服。
她坐在床上，慢慢翻着美展的照片。
这次的美展在市美术馆举办，陈列馆有两层，规模很大。
邹予给她发来了很多照片，这其中也包括了自己的那一副。
【很多人都在拍你的画！】
【我看得奖有戏！】
陆佳恩弯弯唇角，点开了照片。
因为拍照角度的关系，陈列馆的灯印在画中秦孝则的头发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白色光晕。
她的目光在那抹白色上顿了顿，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他现在的板寸，随即又想到两人现在的僵持。
怔忪间，陆佳恩听到病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一阵匆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下一秒，陆佳恩的帘子被“哗”一下拉开，那个微胖的护士出现在眼前。
“56床。”
护士核对她的名字，“陆佳恩？”
陆佳恩放下手机，点了点头：“是我。”
“你收拾下东西吧，跟我走换病房了。”
护士提醒。
陆佳恩一愣：“换病房？”
“嗯。”
护士抽走她床头的单子，“你朋友给你换了单人病房，你不知道吗？”
“朋友？”
陆佳恩的心脏一跳，轻声问，“谁啊？”
护士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个子很高的年轻人，姓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