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来得措手不及，其实什么有效打算都没有。
我只能摇头：“不知道，先把他送去强制戒毒试试。不行的话，就把我妈和张叔接到南城，眼不见心不烦！”
赵启明没我这么乐观，想也不想就反问我一句：“那是人家儿子，你觉得张叔能不管吗？”
我咬唇：“那我就把我妈接走，他们家爱怎么闹怎么闹。”
“你妈和张叔看起来挺恩爱的，”赵启明又是一句话，浇熄了我的希望：“她愿意跟你走吗？”
我有些气馁，听妈妈说的那些话，她十有八、九是不愿意撇下张叔去南城的。
可是张仁彪就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威胁他不怕，道理他不听，顺着他他就得寸进尺。妈妈和张叔送他去戒毒，他肯定不会感恩，说不定还会恨上妈妈和张叔。
他出来的时候我不在都城，万一他向妈妈和张叔寻仇，我都来不及阻止，该怎么办？
我烦躁地举起拇指往齿间送，半道却被赵启明拦了回去。他捉着我的手，眉宇间一片淡然，好像在做一件极其稀松平常的事情：“你一烦躁就咬指甲的毛病很不好。”
他轻描淡写地把我的手放下，道：“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别这么轻易放弃。”
听他这语气，像是已经有了打算，我眼睛一亮，想都没想就追问道：“你想到办法了吗？”
他扫了我一眼，唇角似笑非笑：“你是在求我吗？”
其实我话出口的时候就后悔了，我和他最多有点啪友情谊，这样问他实在是太亲昵了，估计会把已经理清的关系又弄乱。
被他那么一问，我反而放松了，换上随意的笑容道：“没，随口问问……”
“人都还没送进戒毒所呢，就想戒不了毒怎么办，也太杞人忧天了点。”我往前走了两步：“饿了，先吃饭吧。”
我怕张仁彪来医院闹事，没敢走远，就在医院门口的中餐馆点的餐。
说是中餐馆，其实铺面很小，八张桌子搭上椅子塞得满满当当的。要不是这会儿已经过了饭点没多少人了，只怕我们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上午还在日托所剪彩，谁都没想到下午就要在苍蝇馆子里吃饭，我和赵启明身上都穿着笔直的正装，坐在店里违和到了极点。
赵启明会答应在这里吃饭，其实很出乎我的意料，在我想象中，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是不会踏足这种狭窄杂乱的街道的，更别说坐在店里吃东西了。
我忍不住偷偷观察他，他却随意地坐着，没有半点不自在，硬把苍蝇馆子坐出了高级料理店的逼格。
他忽然转了转脸，恰巧对上我的视线：“……”
“……”这个对视来得太突然，我们俩四目相对，谁都没找到语言。
还是我先受不了尴尬，随意挑了个话题问道：“……那会儿你跟丢了是怎么找到我妈妈病房的呀？”
赵启明眸光微闪：“护士台问的。”
他像是有读心术，干脆把我下一个问题也一起解答了：“护工也是我雇的，阿姨现在行动不方便，光靠张叔和你，照顾不过来。”
他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阿姨受伤我有一部分责任，不做点什么，心里过意不去。”
我就这么点问题，被他一次性答完了，不免重新陷入尴尬，‘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反而是他又另起了一个话题：“阿姨现在住的是多人病房，没有卫生间和私人空间，做什么都不方便。我问过了，升到单人间只要六百一天，医保可以报销一半。”
他心思比我还细，居然已经去问了转病房的事情。
我微愣：“嗯，吃完饭我就去换。”
他又说：“乐瑞的员工福利很不错，要是钱不够，可以向财务申请预支工资。”
我的心不争气地突了一下，忽然就被温暖了。
赵启明很有钱，他想示好可以随意用钱砸我，砸多少都不会心疼。可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默默替我处理了眼前的困境，周到又不让我难堪。
这份温柔如果换一个人给，我估计已经死心塌地地爱上了。然而，给我温柔的却是我最避之不及的人，这事太捉弄人了。
暖意中带了一丝苦涩，我不着痕迹地垂下了眼：“我知道，谢谢赵总关心。”
赵启明似乎察觉了我的态度变化，语气里裹了一丝躁意：“秦时雨，你……”
“哎，帅哥麻烦让一让！”端菜的服务员打断了他后面的话，手脚麻利地在我们面前摆上香气扑鼻的热菜。
紧接着是碗、米饭还有汤，直到菜上完赵启明都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这个话题就这样消散在空气里。
因为各自怀着心事，这顿饭吃得格外没滋没味，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两人结账出来，走到医院门口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赵总，都城下面有个锦县，这几年开发得还不错。”
我想赶快把赵启明送走，这样的温柔攻势下，我怕我会把持不住重新爱上他。
谋事最忌讳举棋不定，我已经选择站在齐修宇那一边，继续和赵启明纠缠不清的话，只怕最后两头都要落空，我不想落到那样的境地。
我话音刚落，赵启明的脸色就有些不高兴：“你就这么想让我走？”
“没有，”我条件反射地心虚了一下：“你不是说来都城旅游么？锦县算是必游景点了。”
他扫了我一眼，没接话，自己大步走在了前面。
看他去的方向是住院楼，我有些头疼，却又没办法，只能默默跟在他身后。
回病房之后，我和妈妈说了一声换病房的事。
妈妈一听就摆手，说她这腿得回家养，在医院住不了几天，来回折腾麻烦，不用换了。
我知道她是心疼钱，于是劝她：“妈，我这儿处理完就要回去上班，没办法陪你。你住好一点的病房，张叔轻松点，我也省心嘛。”
更何况，这钱她不花，就会被张仁彪要去买粉，根本省不了，还不如花在正事上。
赵启明也在一旁劝：“阿姨，单人病房有个小厨房，煮点什么都方便，叔叔就不用大老远给你送饭了。他骑自行车还提一个保温桶，多危险。”
他劝的都在点子上，我妈一下就动摇了：“那……单人病房多少钱一天呐？”
“三百。”我怕赵启明说漏嘴，抢先打了个对折：“你有社保，还能报销一半呢。”
我妈在一百五和张叔的安全问题上犹豫了几秒，就做了决定：“那要不就换个单人病房吧……”
我怕她过会儿反悔，赶紧去找护士问换病房的事。一问才知道，那单人病房紧俏得狠，今天就剩这么一间了，立刻开了缴费单去缴费。
等到缴费回来，我在电梯门口意外看到了张仁彪的身影。
大夏天里，他穿了一件长袖的T恤，佝偻着背，看着就像个命不久矣的痨病鬼。不用多想，他肯定是来找张叔要钱的。
一口气冲上来，噎在喉咙里，我拔腿就朝他的方向追过去。不过他比我快一步走进电梯，把我甩掉了。
这个混蛋，居然真的有脸来医院闹，我气得呼哧喘气，接连按了好几下电梯，把周围几个等电梯的人吓得退出好几步。
等我乘电梯上楼，走廊里已经没有张仁彪的身影了，我赶紧朝妈妈的病房跑去。才到门口，就听见张仁彪无赖的声音：“我不信你们两个老不死没钱，秦时雨不是厉害么，能没钱？”
“我们真没钱了……”是妈妈的声音，战战兢兢的，像暴风雨里的一株枯草。
我听得难受，伸手推开了门：“张仁彪，他们两个的积蓄已经被你榨光了，你要钱就冲我来！”
和我一同出声的，还有赵启明：“你要多少钱？”
我去缴费的时候，赵启明一直留在病房里，我没想到张仁彪找茬的时候，他会帮我，不由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我这个时候回来，也愣了一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仁彪，他的视线在我和赵启明之间溜了两圈，猥琐地搓了搓下巴：“哟，没想到就你这张怨妇脸还能钓到有钱人呢？呵呵，有钱人的口味就是不一般。”
他在外面玩了那么久，比王云霞有眼力见得多，知道赵启明是个有钱人，张嘴就问：“我是秦时雨的大舅子，你头一回见我，总该有个见面礼吧？”
他不要脸，又指着我妈和张叔道：“还有她妈和她爸，也该有礼数。你穿这么好，身份肯定不低，这三个人的见面礼加起来，怎么着也该有个三万块吧？”
“你闭嘴！”张仁彪真的一次一次地刷新着我对无耻的理解，见他越说越过分，我终于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我的钱全拿去缴医疗费了，没钱。你要是再不滚，我就报警！”
“不就是打石膏吗？要得了多少钱？”张仁彪不信，说着说着就要去掀我妈妈腿上搭着的毛巾。
“滚！你别碰我妈！”我赶紧去拽他。
不过赵启明的动作比我快得多，我还没碰到张仁彪，张仁彪已经被他捉着手腕丢出去了：“王云霞你认识吗？”
张仁彪挑了挑眉：“你干嘛？”
“她在立信喝茶。”
“吗的！”张仁彪撸起袖子就要往赵启明脸上揍：“是不是你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