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么开门见山地一问，吓得我什么花招都不敢耍。我张了张嘴，没敢承认事实，只能跳过问题：“妈……您什么意思啊？”

    “雨儿，”妈妈疼爱地看着我：“妈妈知道你一向要强……但是婚姻这种事，要强也没有用。”

    妈妈的眉心微微皱拢，‘川’字又深了一层：“结婚不光是两个人的事，更是两个家庭的事。像赵启明这样的有钱人家，你受了欺负，妈妈和你张叔都没办法帮你撑腰，你明白吗？”

    她苦口婆心地劝我：“雨儿，‘门当户对’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妈妈当年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宁愿和家里闹翻也要嫁给你爸爸，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呀。”

    “你们现在只是谈恋爱可能还感觉不到，等真的组成家庭了，才会明白，社会阶层有差异，很难把日子过到一起。”

    “男人有钱就容易花心，更何况像赵启明这样的了，你太单纯，根本管不住他。”

    “赵启明不是那样的人……”我想替赵启明辩解，又觉得我和他才刚把窗户纸捅破就聊到结婚，实在是太心急了，赶忙补一句：“再说了，我就是和他谈个恋爱，还没想那么远的事呢。”

    谁知，我这么一说，妈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雨儿，你年纪已经不小了。妈妈知道你眼光高，一直没催你。但是你到现在还不上心，只想着玩的话，将来过了三十岁，再想找个好男人就难了。”

    怕出不了手的人才会着急抛售自己呢，优秀的人任何年纪都是优秀的。我在心里腹诽了一句，没敢说出声。

    其实在今天之前，我的人生规划里根本没有结婚这一步。我不相信爱情，更不相信把两个人硬绑在一起的婚姻。

    可是，赵启明软化了我。

    想象一下，如果未来几十年都是和他一起度过，好像也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再加上看到妈妈和张叔之间的感情，我人生头一次期待起结婚这件事。

    然而还没等我享受到恋爱的愉快，妈妈就兜头泼下来一盆凉水，浇熄了我心里的小火苗。我没敢看妈妈的眼睛，使劲抠着指甲：“我心里有数。”

    妈妈轻松看穿我的敷衍，低声求着我：“雨儿，听妈妈的话。他爸妈肯定不会答应你们交往的事，你趁着这个机会跟他断干净，好好找个懂得疼你的人结婚，好不好？”

    她说：“妈妈年纪大了，不求有多少钱花，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妈妈才能安心呀。”

    “妈……”我像是吞了一颗生柠檬，喉咙里又酸又涩。

    二十多年里，我第一次深爱上一个人。我以为我和赵启明的阻碍会来自他的家庭，却没想到第一道坎居然在我最爱的妈妈身上。

    两个都是我深爱的人，我根本没有办法做出选择。我沉默了很久，却没办法下决心：“妈，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吧。”

    妈妈没有再强迫我，而是叹了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妈妈让他回去和父母说，就是想试探一下，如果他父母不同意，你就该明白了。”

    那要是他的父母同意呢？我心里重新燃起一点小小的星火，不过很快就熄灭了：赵启明的爸爸现在还昏迷着，赵启明全靠唐氏撑腰，他妈妈肯定不会同意他和我这样一个没有身份没有背景的女孩交往。

    心脏像是被谁偷偷放进了针，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得疼。

    这一顿饭吃得完全没有滋味，等收拾完桌子，我就逃似的离开了医院。

    我害怕再待下去，会被妈妈彻底看穿，我不想她替我担心。

    都城的天气比南城要凉快一些，这会儿天彻底黑透了，晚风一吹，竟然生出一丝丝凉意。

    我抱着胳膊走出住院楼，却在门口发现了赵启明。他正坐在住院楼前的小花园里抽烟，唇上的火星一明一暗，像闪烁的星光。

    灯光从住院楼里透出来，到他那里已经只剩一点微弱的光芒了，他整个人隐匿在黑暗中，只留下一道线条完美的轮廓，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

    这个完美的男人，他说他爱我，可是我们却没办法在一起。

    我的心又开始轻轻地抽痛，我咬着唇，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靠近他：“走吧。”

    赵启明捻灭烟头站了起来，顺手把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我和我妈通过电话了。”

    我心‘咚’了一下，忍住没表现出来：“嗯。”

    他说：“我和她商量好了，只要我能搞掉齐修宇，她就同意我们结婚。”

    那就是说，他妈妈现在并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

    双方家长都不看好的感情能走多远呢？我一点底也没有，甚至不敢去想象。只能含糊地应是：“那就等你赢了齐修宇，我们再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吧。”

    我隐藏得很好，赵启明似乎没有发现我的异样，轻轻捉起我的手，放在掌心暖着：“晚饭没吃好吧？一起去吃点夜宵。”

    我们去了都城最繁华的夜市，吃了最好吃的小吃，还看了一场很有趣的灯光秀。

    只是灯光秀快结束，周围的情侣们都纷纷摸出手机合照留念的时候，赵启明似乎对这很感兴趣，问我要不要拍，我没有第一时间点头。

    我很要强，不喜欢任何打脸的行为，我下意识地不想合拍，不想此刻的甜蜜成为以后痛苦的根源。

    赵启明看出了我的犹豫，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我有些紧张，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握着我的手，带我走出人群。

    回酒店的路上，我们都很沉默，但是手却紧紧握着。凉爽的晚风中，他的大手成为了我唯一的热源，握得那么紧，那么用力。

    以至于后来我每每回忆起这抹温度，痛意都会加倍。

    我送他到了酒店之后，没有和他一起住下，而是打车回了自己的家。

    这个家里其实没有我的房间，张仁彪当兵期间，他的房间曾短暂属于过我，不过后来他回来了，我就又没了住处，周末从学校回来都是和妈妈一起睡主卧，让张叔睡在客厅。

    回到这里，我并没有太多熟悉的感觉，甚至，我在这个家待过的时长还没有我在学校宿舍待得长。

    两个卧室我都不想住，所以抱了一床新的被子在客厅铺了一个临时的被褥，和赵启明报了一声平安就睡下了。

    我一共在都城待了三天，确认王云霞不会再来找妈妈闹事之后，就和赵启明一起坐飞机回了南城。

    回南城之后，我仔细修饰了我的简历重新投给了几家我比较中意的律所。这一次，没有唐敏的暗中阻拦，我很轻松地拿到了好几份offer。

    和其中一家敲定细节之后，我去找齐修宇提起离职的事：“宇哥，之前城西的案子我让公司亏了很多钱，我特别抱歉。”

    齐修宇还是像往常一样温和：“做事的是你，下决策的却是我，硬要说起来，我要负的责任更多，不怪你。”

    他轻松略过这个问题，转而关心道：“老家的事处理好了吗？缺钱的话，可以去财务预支工资。”

    他这么关心我，有一瞬间，我很愧疚。但是最后自私战胜了愧疚，我还是决定离开乐瑞。

    我帮齐修宇的时候，一直逃避着不去想赵启明失败的后果，我甚至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还催眠自己应该恨赵启明。

    可是经过都城的事情之后，我那点微薄的恨已经立不足脚跟。

    我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报复唐敏的时候硬拉着赵启明受罪，这样的行为太不成熟也太不理智了。

    我知道齐修宇很擅长兜圈子，我绕不过他，只好抢先挑破话题：“……宇哥，我不想继续参与乐瑞的事务了。”

    “怎么？”齐修宇挑了挑眉：“你不想恨唐敏了吗？”

    我摇头：“还是恨。”

    我说：“可我不想让我和唐敏之间的恩怨牵扯到第三个人了。”

    我依然要报复唐敏，但是这一次我不打算靠赵启明报复唐敏，也不打算继续待在乐瑞靠齐修宇，我想靠我自己的实力和她斗。

    “你退出，是因为赵启明吗？”齐修宇稍稍一想，就猜透了根源，他温柔地提醒我：“你和唐敏结仇不就是因为赵启明三心两意吗？你不想惩罚他吗？”

    我说不是因为赵启明，他们谈恋爱我没意见，我恨的是唐敏咄咄逼人，不给我留退路。

    齐修宇眸光闪了闪，突然问我：“这次回都城，赵启明也去了吗？”

    我张口就要否认，但是赵启明那么大个活人，齐修宇很轻松就能查到这几天他不在南城，没什么撒谎的必要。

    齐修宇微微叹了口气，提醒我道：“我们都见识过他的手段了，时雨，你不要轻易落入他的陷阱。我们是合作伙伴，不要被他挑拨了。”

    我的确想过赵启明在演戏这个可能，可是，他的每一个行为都很真实，我不相信有人能演出所有细节。

    这些话我没和齐修宇说，只是坚持道：“宇哥，我想退出并不是因为赵启明。而是因为，我发现我对你的计划没有任何帮助，而且正好相反，我出的策略都成了赵启明的跳板，害你被他打得措手不及。我能力不足又和赵启明有旧情，按道理应该退位避嫌。”

    “没有关系，我相信你。”齐修宇仍然要挽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