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员带回来的资料并不厚，大概几页的样子。

    “日本我不熟，”他和我解释了一下：“如果还想要齐修宇更早的情况，费用得再谈。”

    日本不比南城，调查起来难度加倍，这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就点了点头没说话。

    其实一开始找他调查齐修宇的时候，我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这会儿看了资料，才发现他的实际能力比我想象中的厉害得多。

    “齐修宇和木蓉集团的酒井大小姐是同门师兄妹？”我逐条翻着齐修宇回国前的履历，看到这一条的时候，忍不住念出了声。

    日本通常是一个母公司直接或间接地统领着几十个子公司，依靠合作的方式垄断某些行业。

    木蓉集团就是这样的运营模式，它下面的关联公司比如木蓉银行、红日等等都是国内外都叫得上名的大企业。

    酒井家也在木蓉集团麾下，当年是以纺织业起家，后来转型为商社。它在国内投资了十几家企业，南城就有一家他们和市里合作建立的加工厂，实力可以说非常雄厚了。

    齐修宇回国后费尽心思拉拢一切可利用势力，我以为他是单枪匹马的穷小子，结果他背后还有一家这样厉害的公司，这一点完全出乎了我的意外。

    “惊讶吧？”调查员也笑了：“我才查到的时候也惊讶惨了，齐修宇从小跟着日本前国手小林羽学习棋艺，是他最得意的徒弟。而酒井爱是小林羽的外孙女，她和齐修宇两个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哟！”

    齐修宇师从小林羽这事，他自己和我讲过，但是他没说他还认识酒井家的人。他明明有更可靠的靠山，为什么还要费尽心力绕远路，甚至来拉拢我这样的小律师呢？

    我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出头绪，只好把这事放下：“你先帮忙调查周深回国的事，剩下的等忙完这一波再说吧。”

    我背着包从工作室出来，老远就看见我的车头被人泼了红漆。

    走近了才发现车子的引擎盖和整个前窗都被油漆泼满了，更过分的是，泼漆的人还在我的车身上写了很多污言秽语。

    这条街是在商业大厦的背面，平时几乎没有人经过，也没摄像头，想抓人都抓不到。我心里气得要死，又拿泼漆的混蛋没办法，只好拿出手机叫拖车。

    谁知，我刚翻出手机，张仁慧就来了电话：“秦时雨，你继续赖在南城，遭殃的就不是你的车了。”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是你干的？”

    比起无差别的恶作剧，这起明显针对我的羞辱更能激起我的火气。我抬起头，四处寻找着张仁慧的身影：“你在哪，滚出来。有种就和我正面来，躲在背后耍阴招算什么本事？”

    “呵呵，别找了，我不在那。”张仁慧大约防着我录音留证，没有直接承认，而是哼声道：“我有没有本事不用你说，你只用记着我今天的话，赶紧滚出南城！”

    上次齐修宇已经和我说了，唐敏从乐瑞辞职之后就去了唐家，当了唐敏的专职保姆。我的车被泼漆，十有八、九就是唐敏指使她搞的鬼。

    街头扫过一阵秋风，把还没黄透的树叶卷下了枝头。

    我突然觉得人生真特么讽刺：我是靠法律吃饭的律师，却不能把害死我妈妈的人绳之以法。

    有钱的人可以为所欲为，唐敏害死了我妈妈，我没有找她麻烦，她反倒一直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这世上的事比荒诞剧演得还要荒诞。

    我压住心底的火气，对张仁慧道：“南城不姓唐，我在哪生活，你和你主子都管不着。”

    我唯一的亲人已经走了，最相信的人骗了我，我的世界早就分崩离析。我还活着，全靠一口不甘心坏人逍遥的怨气：“别以为一时得意就能一世得意，没见过当奴才当得这么起劲的。”

    “秦时雨！”张仁慧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被我一骂，立刻尖着嗓子骂回来：“你才是奴才！你是有妈生没爹教的野种！贱货！”

    “呵呵，你倒是有爹教。”我冷笑：“我要是你爸，教出这么丢人现眼的玩意儿，早就一刀捅死你，一刀自杀，免得父女两活在世上浪费空气！”

    张仁慧一听我连着她爸一起骂了，气得更厉害：“贱人，你等着，我让我爸把你赶出张家！”

    “我姓秦，不姓张，你们有什么资格管我？”和张仁慧这样理不清的人吵架就是浪费时间，我懒得跟她废话，说完这一句就直接按断了通话。

    车窗完全被油漆挡住，没办法上路，我原本想打电话叫拖车，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打给赵启明：“赵总，这会儿有空吗？”

    “怎么了？”赵启明那边很安静，听不出是在什么地方。

    我也懒得探究他在做什么，直截了当地说了目的：“我车子上不了路，方便过来载我一程吗？”

    赵启明想都没想就应下了：“在哪？”

    我报了地址之后，就走到街口的小超市等他，还顺手买了一包烟。

    我已经想清楚了，唐敏针对我，是因为赵启明。报复她的最简单办法，就是让她看着我和赵启明‘相亲相爱’。

    既然赵启明要和我演深情戏码，我就配合他演一演，赌局还没结束，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我不会抽烟，还是拆了包装，叼了一根在嘴上。

    香烟点燃之后，我学着赵启明的样子狠狠吸了一口，猝不及防的烟雾侵占了我的肺，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我低头咳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缓过劲来。正要再抽一口的时候，指间的香烟被人一把抢走了：“秦时雨，你在干什么？”

    我咳得泪眼朦胧，看人都带重影。

    睁着眼睛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赵启明。我望着赵启明笑了一下，说：“平时看你抽得挺起劲的，想试试。”

    赵启明眉间蕴着一股怒意，似乎随时会暴走。

    他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把我的烟拿走，全部揉碎了扔在垃圾桶里：“这种东西对你没好处，以后别碰。”

    我说我今天特别倒霉，车子被人泼了漆，还抓不到祸首，心里烦。

    赵启明皱了下眉，问我车在哪。

    我带着他去看了，他的脸色立刻黑得像锅底似的，不过没有说什么，只是掏出手机帮我叫了拖车，说：“明天开始，你用我的车，陈叔会来接你。”

    其实这事很好猜。

    我来这里是临时起意，我离开不超过半小时车子就被泼了漆，这行为明显是有计划有预谋的。

    而和我结仇的人只有那么一个，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是谁，可赵启明还是选择了包庇唐敏。

    看着他又要护着我，又要哄着唐敏，夹在中间拆了东墙补西墙的。我其实有点想笑，不过还是忍住了。我张大眼睛望着他，主动问道：“张仁慧打电话威胁我了，我应该害怕吗？”

    我和唐敏的这场仗里，第一个要争取的高地就是赵启明。我能依仗的，就是赵启明对我的那抹若有似无的愧疚。

    我没有直接指认唐敏，而是把事实摆在了赵启明面前：“这附近都没有油漆店，她能这么短时间完成泼漆，不是有人刻意跟踪我，就是她的势力已经遍布全城了，对吗？”

    “她没那本事。”赵启明只说了这一句，就没说了。

    我知道他不想扯出唐敏，也没和他纠缠，只是微微垂下睫毛，摆出委屈又不甘的态度：“你的车我能坐吗？唐敏一直挺恨我，我要是用了你的车和司机，她会不会找我麻烦？”

    赵启明嘴唇动了动，突然道：“我在京城投了一个项目，不大，但是前景不错，我可以安排你过去。”

    他为了包庇唐敏，居然想把我支出南城。我越来越想笑，笑我眼瞎得厉害，居然爱上了一个骗子。

    可是，我的目的并不是从他身上讨好处，而是想借他的手教训唐敏。所以我赶紧扬起脸，露出三分自嘲的笑容：“……好啊。”

    之前被烟呛出来的泪水还没干，我知道我现在是一副西子捧心的可怜模样，我忧伤地望着他感叹道：“妈妈走了，我已经没家了，去哪不是去呢。”

    赵启明果然被我的脆弱打动，脸色一下缓和了：“对不起。”

    他不太会哄女孩子，擦眼泪的指头又笨又用力，磨得我脸颊发疼：“……我知道你恨唐敏，但是我现在不能动她。给我半年的时间，我让你亲手处置她。”

    他说的话，我半个字都不信。可是我现在扮演的是为爱心软的女孩，所以还是感动得湿了眼眶：“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没爱错人。”

    我说：“过去这么久，我其实也想通了。你爱的人是我，不是她。只要你能把乐瑞抢回来，用什么手段都可以，我都愿意等你。”

    这段话差点把我恶心吐，不过赵启明好像很受用。他看我的眸光又深了一层，还牵着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好，半年后，我娶你。”

    赵启明的号码很管用，我们说话的时候，拖车已经到了，我就坐他的车跟着去了洗车场。

    我的车一到洗车场，洗车工就使劲摇头：“这漆本来就是车用漆，不好洗。要洗就得连底漆一起磨了，重新上新漆。”

    我们连问了几家洗车场都给的这个答案，没办法，只好又把车送去修车厂，重新换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