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一点飘雪，不过雪很小，合着雨一起落下来，格外的阴冷。

    我身上还穿着赵启明买来的外套和鞋子，很暖和，再湿冷的风都吹不透我。我抬头望着他，无论看多少遍，他的五官都和第一次看见时一样惊艳。

    可是他的虹膜颜色很深，像古井，根本看不到底。

    关于乐瑞，他到底有没有骗我？我看着他，张了张嘴：“从乐瑞出来，你真的一无所有了吗？”

    我对赵启明的感情很复杂，毫无疑问，我爱他，但同时我也不懂他。这种不确定感让我对拥有的幸福总是抱着一份质疑。

    我已经厌倦了分分合合的游戏，所以决定给他最后一次解释机会。

    如果他仍然坚持骗我的话，无论如何我都会远离他，哪怕需要离开南城。

    赵启明听了我的问题，明亮的星眸闪了闪。他紧紧盯着我，试图从我的表情里找到问题的原因，我努力板平表情不看他。

    “不是。”赵启明的声音低低响起。

    他的唇虽然薄，但是形状很好看，尤其是嘴唇微微张开时，性感得要命。我不想被他蛊惑，于是把视线挪得更远。

    他以为我想走，慌张地伸手圈住了我：“时雨，听我解释。”

    他说董俊杰案爆发之前，他就已经在准备新公司的事。齐修宇威胁他的时候，新公司并不完善，他是真的为了我提前退出乐瑞的，并不是齐修宇说的顺势离开。

    赵启明说这些的时候，眼睛一直往一边瞟，根本不看我。我几乎以为他还在撒谎，然而视线从他耳尖掠过时，发现他的耳朵已经红透了，这是他不好意思的表现。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一直提在心口的大石轰然落地：他说的是真话。

    赵启明是个极度自大自傲的人，就连他救了我都要借贾绪的口来说，更何况特意解释他真的是为我退出乐瑞这种事了。

    我抿着唇，靠近他的怀里：“为什么之前不和我说实话？”

    赵启明沉默了一下：“要听真话吗？”

    我刚刚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真话是什么？”

    赵启明的声音有些发闷，似乎很不情愿讲真话：“……装可怜。”

    “什么？”我怀疑我耳朵幻听了。

    赵启明飞快地咕哝了一句：“贾绪说的，女人都吃这招。”

    他居然把锅甩给了贾绪，真不知道贾绪知道这事会是个什么表情。

    别扭怪。我偷偷勾起了唇角，却不让他看见：“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我不喜欢被骗，好意恶意都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赵启明的怀抱微微僵了一下。刚要抬头看他的时候，一只大手按在了我的发顶，把我紧紧抱在怀里：“我知道了。”

    赵启明的声音很低，低得我差一点听不见，连带着我的心也跟着往下沉，像是坠进了无底的深渊。

    明明消除了隔阂，我却感觉我和赵启明之间隔了一道更深更长更难以突破的隔阂了。

    我摇了摇头，把这种诡异的错觉压回了心底，重新关心起赵家的事来。

    大概是新公司已经处理妥当，聊到赵氏的时候，赵启明的语气比较轻松，头一次仔细和我讲了赵家具体情况。

    齐修宇回国报仇是半年前的事，但是他对赵氏的渗透却更早更久。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连赵启明都不清楚。

    那时赵文远滚落台阶昏迷之后，家里乱成了一团。没过两天，董事会就把齐修宇推出来和赵启明夺权。

    这事原本并没有这么难解决，只要拿到赵文远的私章，在律师的协助下签署一封委托就好了。

    可是赵启明把公司家里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那枚私章，反倒是齐修宇把委托书拿了出来。赵启明这才意识到他们身边有内贼。

    可是内贼不好抓，明明已经把公司清干净了，还是不断有人把他的动态传给齐修宇。

    再加上，齐修宇一直对他穷追猛打，他就设计了这次的行动，把实力全都转移了。齐修宇这回拿到的，只是一个空壳而已，下月就要出年度报表了，项目亏损的问题他根本瞒不住。

    这次如果失去乐瑞高层的信任，无权无势的齐修宇就再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你这么大的动作，肯定会留下痕迹。”我的专长就是金融案，知道这种资金转移再隐秘也会留下一些痕迹，担心赵启明会因为这个被齐修宇抓住小辫子。别到时候齐修宇没出事，他先进监狱了。

    赵启明在我头顶揉了一把：“我的能力，你应该心里有数。”

    他看我不放心，还是和我简单解释了一下，这次转移的主要是赵妈妈手上的股份，以及‘京城投资人’的股份。

    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告诉我，所谓的‘京城投资人’是个幌子，当时用来支付的订金是再之前抛售股票赚来的，至于尾款，根本就是用先卖股份后填债的方式做出来的。

    借着‘京城投资人’的一投一退，赵启明手里的资产全都流动到了新公司，至于老公司则被拆卖到了散户及小股东手里，基本成为空壳。

    这样做虽然毁了乐瑞，但是保全了赵氏的大部分财产。赵启明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些黯淡：“……清远建议我考虑爸爸去世的可能。”

    赵文远昏迷了半年多了，并没有什么奇迹发生。等着他醒来重掌大局已经不可能了，赵启明现在的计划已经由保乐瑞变成了保自己。

    当时赵文远出事，赵启明几乎天天泡在医院，应该和他感情很深厚。听他说起赵文远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的事，我只能沉默地抱紧他：“你做的没错。”

    赵启明也紧紧地抱着我：“齐修宇的事很快就要了结了，我们的婚礼也该准备了。”

    “……”我心神晃了一下，没有答应他。

    赵启明感觉到我的拒绝，松开怀抱低头看了我一眼：“你不愿意？”

    我的确不大愿意。

    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可以什么都不用考虑。可是结婚却是两个家庭的事，赵妈妈一直不待见我，甚至还和唐正东一起劝我离开赵启明。

    有这样一个家长摆着，我和赵启明的婚后生活会幸福吗？

    我的犹豫刺痛了赵启明，就连他的怀抱都跟着僵硬起来：“为什么？”

    一向高高在上的赵启明，语气里居然带了一丝忐忑。我忍不住紧了紧怀抱：“这事你和阿姨商量过吗？”

    “嗯。”赵启明点了点头：“她没有意见。”

    没有意见，就是不反对也不支持？我心沉了沉：“过段时间再说吧，我现在正在上升期，不想考虑这些。”

    赵启明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我不敢让他说下去，率先拉着他往餐厅里走：“我们出来这么久了，菜都上了吧，再不吃凉了。”

    我和赵启明并肩走回包厢里，梁婉看见我们一起回来，狠狠瞪了赵启明一眼，硬拉着我和她坐一边：“小雨，你真的要和他继续吗？他坐牢，你也不会好过啊。”

    “他不会坐牢。”我抿了抿唇，一抬头就看见赵启明那双深沉的眼眸笼罩着我。我压低声音，坚定地对梁婉道：“如果他真的被起诉，我给他做辩护律师。”

    “小雨……”梁婉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旁边的刘劲拉了她一下：“吃饭吧，今天是来庆祝的。”

    吃过饭之后，我们在门口各自上车。赵启明本来有车，但是他硬是挤上了我的车：“带你去个地方。”

    之前已经在结婚的事上惹他不痛快了，这会儿他说什么，我都不敢反对，乖乖从驾驶座换到了副驾驶座。

    赵启明调了调后视镜和座椅，就开着我的车驶上公路。

    小豪的车就在我们前面，开了很长一段路才拐弯分开。等到他从视野里消失，赵启明才说：“张志豪跟了个大姐大。”

    这事我早就知道了，小豪很得陆姐欢心，陆姐经常把手里的抵押车交给他开，一会儿宝马一会儿路虎。就连刘劲上次被陆姐教训，也是看在小豪的面子上轻轻放下的。

    我起先不明白赵启明突然提起这事的目的，后来看见他一本正经的脸，忽然就想明白了：他把小豪当做了情敌，和我说这事，是提醒我，小豪已经有女朋友了。

    过去那个冷冰冰的赵启明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爱吃醋偏偏又好面子不承认的幼稚鬼。

    我认认真真地和他说：“赵启明，我不吃小豪那一挂。”

    赵启明没说话，但是耳朵竖了起来。

    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微微把脸侧向窗外：“我从头到尾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嗡——”赵启明忽然加了速，我的小商务车被开出了赛车的风采。直到车子拐进一家小区，他才放慢速度：“我在这边买了一套现房。”

    南城很大，一共有六七个区，基本每个区都有赵启明的房子，所以他这么说的时候，我一点也没奇怪。

    然而他后面的话，却让我愣住了：“这里离梁婉家不远，离商业区也很近。你要是愿意，这里可以做我们的婚房。”

    我想说我还不想结婚。

    可是话还没出口，赵启明已经翻身把我禁锢在两臂间，在我唇上啄了一口：“秦时雨，我也只爱你一个人。”

    他拉着我下了车，在我面前单膝跪下：“嫁给我，我会让你成为最幸福的妻子。”

    他的掌心托着一只小小的绒盒，黑色的天鹅绒上安静伫立着一枚钻戒，比当初唐敏拿出来的那枚还要大一圈，整体像呈菱形，但是四边微微收拢，变成四角星的模样。

    略暗的路灯下，钻戒依然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我站着没动，手却忍不住捂在了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