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市中心到海边，大概花了四五十分钟，我们总算看到了李鸿家的别墅。它和上次见面时一样，孤零零的立在海边，周围都是空旷的荒滩。

    ‘嘀嘀’刘劲把车停在大门外，痞气地按响了喇叭，很快就有个佣人探头看了一眼。

    来的时候我们换了车，这会儿开的是赵启明平时用的保时捷，佣人大概是认出车牌了，匆匆朝我们叫了一声‘稍等’，就又跑回了房间。

    没过一会儿，李鸿慢吞吞地走出来，隔着大门问我：“秦律师，有何贵干？”

    我说：“我想和你谈谈。”

    李鸿阴沉地笑起来：“奇怪，昨天你和赵启明大杀四方，我有什么资格和你谈？”

    他的表情挺平静，好像并不知道昨晚他的亲密爱人做了什么好事。我脸上很平静，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指甲已经陷在了掌心：“我既然来找你，自然是觉得你有资格。”

    我把李亮的儿童手表拿出来，在李鸿面前晃了晃：“我想和你谈谈关于唐敏的事。”

    现在小孩的玩意儿都很高级，就比如李亮的手表，基本就是一个迷你智能机，通话定位等等功能全都有，梁婉花了不少功夫才哄着李亮把这个换下来。

    李鸿看到手表，脸色一下就变了，往前冲了好几步：“你把亮亮怎么了？”

    “别激动。”看到李鸿这幅表情，我就知道我这一步走对了：“亮亮很好，我只是请朋友陪他玩一会儿。等我们谈完，他就会回来。”

    李鸿的脸色阴晴不定，一面盯着我，一面摸出手机拨出一通电话：“亮亮呢？”

    我猜电话那头就是那位负责接李亮的保姆，因为李鸿听完回答，脸色一下子变得漆黑冰冷了：“亮亮出事，你就下去陪他。”

    “怎么样？”我等他挂断电话才再次开口发问：“现在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了吗？”

    “你很好。”李鸿走到门口，按开大门。他的眼睛一直死死盯着我：“我以为赵启明喜欢小白兔，小看了你。”

    他问我：“你想在哪谈？”

    “上车吧，”我一点也不在意李鸿对我的评价，笑眯眯地朝他勾了下手指：“我们的谈话最好别让唐敏听到。”

    李鸿扶着他的石膏手，慢慢爬上了车。等他坐稳之后，刘劲一脚踩下离合，操纵车子驶向了空旷的沙滩。

    李鸿的别墅周围全是沙滩和低矮的山丘，刘劲随便找了个看不到别墅的角落停下车：“就在这谈吧。”

    我把李亮的手表还给李鸿，语气特别平和地和他说：“首先，我没有绑架亮亮，他真的只是和我朋友在一起玩，你可以放心。”

    “你是律师，应该知道这样的说辞没有用。”李鸿紧紧抓着手表，表情阴冷：“一个张志豪而已，李家还应付得来。你敢伤害亮亮，我照样弄死你。”

    “亮亮是个很可爱的小孩，我不会伤害他。”我说：“我们两个身份太对立，不这样做，你不会好好和我说话，不是吗？”

    我说：“你既然已经选择和我谈谈，就别浪费这次机会。”

    李鸿没受伤的那只手在石膏上慢慢敲打着，看我的眼神又湿又黏，就像毒蛇盯住猎物似的。我忍着鸡皮疙瘩继续说：“平心而论，没有唐敏，我们甚至不算敌人，真的没必要剑拔弩张。”

    “嗤——”李鸿突然笑了起来，他说：“我被迫在这里听你废话，你居然能说出‘不算敌人’的言论。如果不是你太圣母，就是你的脸皮够厚……”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的情绪立刻紧张起来，以为今天的谈判就这样失败了。谁知他微微顿了一下之后，又说：“我觉得是后者……继续说吧，我开始感兴趣了。”

    说真的，应付一个李鸿比应付十个想报仇的齐修宇还可怕。我完全摸不清他的思路，也不知道哪里是他的忌讳，哪里是他感兴趣的地方。

    为了不再他面前露怯，我默默收紧拳头，让自己面无表情：“今天接亮亮的时候，我和他稍稍聊了一会儿……你知道唐敏一直背着你虐待亮亮吗？”

    我说话的时候，注意力一直在李鸿脸上，他虽然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瞳孔明显缩了一下：“这是亮亮说的？”

    “当然。”我说：“这种事你可以去找亮亮确认，我没必要撒谎。”

    我说：“你为了保护唐敏，和赵家敌对，还扯出一个私生子和你争继承权……说实话，作为路人我都觉得天底下没几个人能做出你这样的牺牲……可是你坚持这么久，好像并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我问他：“值得吗？”

    再完美的爱情在现实面前都会磨出一层伤痕，更何况李鸿和唐敏的关系只是一方无条件的付出和另一方无代价的享受了。

    等我把话说完，李鸿的眼里出现了一丝短暂的空白，明显陷入深思。

    其实，我的这番话如果放在几个月之前问，都不会有这样的效果。但是，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事，一桩桩一件件累积起来，足够让李鸿对唐敏的感情产生疑惑了。

    我趁着他动摇的时候，继续道：“唐家早就已经垮了，唐敏也不是什么唐家大小姐，可是她对你非打即骂。上次你为了她挨了赵启明的揍，她关心过你的伤势吗？还有上次在餐厅，她当着众人的面对你拳打脚踢，甚至故意打你的伤手，她心疼过吗？”

    “够了！”李鸿眼神忽然犀利起来，冷冷瞟了我一眼：“你想煽动我，想法不错，可惜我和敏敏之间的感情，你根本不会懂。”

    “我也不想懂。”我按捺住心底的小小失望，故意摆出不屑的笑容道：“因为你们之间没感情，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

    李鸿阴冷地勾起唇角，警告我：“你说话最好慎重一点。”

    “好，我不说你和唐敏的感情了。”拆房子，光攻击一个角落肯定不够。我举手投降，换了话题：“我们聊会亮亮吧。”

    我说：“你是亮亮的爸爸，你给亮亮洗过澡吗？他的胳膊内侧大腿内侧都有细小的针眼，你注意到了吗？”

    “这不可能。”李鸿皱着眉仔细回忆着：“亮亮身上没有伤。”

    “是你太粗心，还是他真的没有？”我说：“你比我更了解唐敏，应该清楚她有多会折磨人。”

    我没有看过亮亮的伤，但是我看过张仁慧的。

    之前张仁慧跳楼之后，姚清远拿到了她的尸检报告，虽然这些陈旧针眼和案件本身没有太大关联，细心的法医还是做了完整记录。

    所以我才会知道，唐敏生气的时候喜欢折磨佣人，而且专挑不起眼又细嫩怕痛的地方扎针。

    李鸿被我唬住了，脸色变了又变，好一会儿才恢复冷静：“然后呢？你想怎么样？”

    “我想要你放弃保护唐敏，把她交给我。”

    “不可能。”

    “李鸿，你比我清楚唐敏为什么讨厌亮亮。”我说：“孩子应该是父母感情的结晶，如果唐敏对你有一分爱意，她都不会这样折磨亮亮。别再自欺欺人了，唐敏恨你，恨不得你死。她待在你身边，只是为了利用李家的权势报复拒绝她求爱的赵启明而已。”

    “不用再说了。”李鸿不再和我对视，只是阴沉地勾着嘴角：“你很会煽动人，但是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把敏敏交给你们。”

    “……”我和刘劲对视了一眼，没有再着急说话。

    到了这一步，李鸿已经相信了我的说辞，只是理智上还无法接受。而我需要做的，就是给他一个接受的机会：“……看来你真的很爱唐敏。”

    我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决定’，说：“昨晚赵启明被人泼汽油，烧伤严重，纵火犯已经指认唐敏。”

    李鸿的眸光闪烁，显然已经开始思考如何帮唐敏洗白了。

    我说：“这只是她的口供，没有证据支持，不然我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找你要人。”

    等李鸿的表情开始松动之后，我才继续道：“你要护着她，我拿你们没办法……我想用亮亮换一个和唐敏单独聊聊的机会，我尽量不对她动手，你不放心可以在外面守着。”

    李鸿抿着唇想了一会儿，才答应我的提议：“可以，但是见面地点必须是我家。你和敏敏一见面，你的朋友就要把亮亮的地址发给我。”

    “前一个条件，我同意。后一个不行，”我说：“我没有绑架亮亮，他只是在某个地方玩，除非我和唐敏谈完，否则我不会说出他的地址。”

    为了亮亮的安全，李鸿最后还是妥协了。

    刘劲开车载着我们回到别墅门口，我最先跳下车，李鸿想下车的时候被刘劲拉住了：“如果唐敏知道你在，很多话就问不出来了。”

    李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僵直的胳膊松懈下来，转头对佣人道：“带秦小姐去见太太。如果太太问起我，就说我之前有事出去了。”

    李鸿的配合，就是我们最好的棋子，我朝刘劲笑了笑，转身跟在佣人身后走进了别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