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稳步进行着。
人都是健忘的，经过小一年的沉淀，人们早就忘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丑闻。尤其在我打了几场漂亮的官司之后，许多委托人来律所都会直接指定我做他们的律师。
“小雨呀。”我刚送走咨询的委托人，温阿姨就拎着包走进我的办公室：“周末有空吧？我订了森林氧疗，我们一起去吧。”
她一面说，一面就来拉我的手：“你天天忙工作，皮肤太糟糕了。那家会所的精油按摩挺有名的，我带你去试试。”
“好啊。”我笑笑，顺手翻了翻行程表道：“具体什么时间呀？我把行程空出来。”
温阿姨见我答应，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脸上的笑容又灿烂了几分：“我一会儿发给你……对了，这是我们‘母女两’的活动，我开车就行了，你叫明明别跟着啊。”
就我和她的活动，还特意叮嘱别让赵启明跟上。温阿姨的话怎么听，怎么有一股阴谋的味道。
我笑笑，装作毫无戒心的样子：“好呀，我正想和妈学学保养呢。”
“呵呵，那太好了，周末见啊。”温阿姨见自己目的达到，和我闲聊几句后就匆匆离开我的办公室。
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拨通刘劲的电话，让他周末找几个人跟着我，以防温阿姨耍花招。
刘劲听了我的说法，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和她两个人去森林氧疗？她想玩什么把戏？”
“谁知道呢？”我也忍不住笑：“她发了地址给我，我看了一下，挺偏的，已经进山了。没准她想玩一把绑架呢。”
“自导自演绑架？”刘劲奇怪：“再是山也离南城没多远，她绑架你又能怎样？总不至于把你扔山里喂狼吧？”
刘劲很少和这些富家太太接触，对她们的行为缺乏想象力。他不知道，温阿姨虽然看上去比唐敏温和，但是她们骨子里的自私是一样的。
之前我还奇怪温阿姨为什么突然对我友好，现在才反应过来，这分明是在为她后面的动静做铺垫。
我没和刘劲说我的具体猜测，只是请他帮忙，出发当天找两个人跟着我，刘劲答应了。
等到周末，温阿姨一大早就开车来接我：“小雨，出发吧。”
她今天换了一套八十年代摩登风，宽大的衬衫在腰间系紧，紧身牛仔裤，花丝巾包头，还有大框墨镜。说真的，她这样走出去，说是刚满三十我都信。
赵启明难得嘴甜：“你穿这套挺漂亮的，显年轻。”
温阿姨笑得开心：“是吗？”
赵启明说‘是’，又来看我：“时雨，我记得你也有衬衫，和我妈试试母女装怎么样？”
“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置信，完全猜不透赵启明想玩什么把戏。
赵启明朝我笑笑，说：“挺好玩的，你去换衣服试试。”
我不想去，却被他捉着肩膀硬推进卧室：“快去吧，越像越好。”
我没办法，只能在衣柜里翻出我的衬衫牛仔裤换上。弄完之后，我和温阿姨站在一起，真的多了几分母女相。
赵启明抱着胳膊欣赏：“不错，特别像。”
他把我和温阿姨推出门外：“你们好好玩，我在家待小宝。”
温阿姨本来脸上是带着笑的，可是赵启明一关门，她的脸色就垮了下来：“走吧。”
她越是这样表现，我越觉得今天的事有鬼，特别庆幸自己提前做好了应对准备。我挎上包，小跑着跟上温阿姨的步伐：“好的，妈。”
温阿姨听见我叫她‘妈’，表情像吞了苍蝇一样难看，忍不住又朝我翻了个白眼。
温阿姨预约的会所在南城郊外的一片小山里，路上有一段路挺偏僻，基本没什么车子经过。
车子开到这里的时候，她不着痕迹地放慢了车速，以为我没注意她，还偷偷四处打量。
看来她安排的事故就在这一段了，我借着整理安全带的机会偷偷看了一眼后视镜，看到刘劲的小弟在后面远远的跟着，才稍稍安心。
就在这时，前面的庄稼地里忽然窜出一只牛，撒丫子奔上马路。温阿姨见状一脚踩下刹车，在距离牛很远的地方停了车。
那牛根本不理我们，像个‘没事牛’似的，甩甩尾巴又走进了另一侧的庄稼地。
温阿姨没有继续开车，而是‘啊呀’了一声，抬手擦汗：“刚才吓死我了。”
“没撞到牛，没事。”我知道她在演戏，配合地安慰了几句，就开始专心等她的后续表演。
果然，牛刚钻进庄稼地，地里就走出四五个大汉过来围住车子：“下车下车！撞我家牛了！”
‘对面派来的’温阿姨立刻打开车门走下去：“你们想怎么样？”
“什么叫我们想怎么样？”领头的汉子一把拖开温阿姨，钻进驾驶室熟练地拔掉钥匙，然后才痞里痞气地靠在车上和温阿姨扯皮：“你们撞了我的牛，赔钱天经地义！”
我没有着急下车，而是再次转头看向刘劲小弟的车，见它们距离我们又近了一些，才打开车门：“好，我们赔，你们想要多少钱？”
大汉懒洋洋地伸出一个指头：“这个数。”
“一万？”“不对。”
“十万？”
“兄弟们，这两娘们一点诚意都没有。”大汉继续懒得和我说价钱，招手让他的小弟过来把我和温阿姨全都按住：“带她们回去，慢慢聊！”
“你干什么？”小弟们的手刚刚碰到温阿姨，她就惊声叫起来：“拿开你们的手！抓她就行了，抓我干什么？”
这就暴露目的了吗？我看向温阿姨，心里有些复杂。
这种不在乎暴露的情况通常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她真的蠢到演戏都不会，另一种则是她不打算让我活着指证她了。
我更倾向温阿姨是第二种。
也就是说，如果我没有提前防备，今天我很可能会这样死在荒郊野外。
温阿姨还在和那些人说话：“你聋了吗？我让你放开我！”
“吵死了。”领头的大汉让人堵住温阿姨的嘴，塞进后车座。然后自己坐进驾驶座，麻利地启动车子，打算拐进隐没在庄稼间的小路。
整个过程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些人不是温阿姨雇来的吗？怎么会连温阿姨也一起抓？
温阿姨也很惊讶，看我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惊恐。
我终于反应过来——李鬼遇上李逵，温阿姨想制造绑架案除掉我，结果遇上真的绑匪了。
很快，我的猜想就得到验证。
大汉把车子拐上小道之后，没开出多远，后面的大路就追来另一波人：“前面的，把人放下！”
“哈哈哈，”大汉一点也不在意，拿对讲机指挥小弟：“把牛牵出来。”
他话音一落，青纱帐似的庄稼地里慢悠悠地走出几头牛，挡在我们和后面人的中间，彻底阻断了救援的可能。
温阿姨嘴巴被堵住，眼里的惊慌越来越明显，好几次试图推开按住她的人。
我其实也在着急，刚才明明有车跟在我们后面，为什么我们出事的时候，他们没有跟上来？
是觉得情况不严重，不想暴露吗？
我心里暗暗担忧，抓住我们的这波人明显准备充分，甚至算好了有救援，提前备好挡路的牛，刘劲和温阿姨的人能找到我们吗？
小路没有大路平坦宽阔，车子颠簸不断，我和温阿姨都不太好受。
等大汉把车停下时，温阿姨的脸色惨白，似乎随时都会吐出来，可是偏偏她嘴里塞了东西，吐都没法吐，整个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我没忍住，偷偷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我笑的时候，那几个大汉好像也在笑。
我们被拉下车之后，终于有人好心替温阿姨扯掉嘴里的阻碍，她顾不上优雅，立刻拧开众人冲到路边干呕起来。
有两个人想过去抓她，她闪着泪花制止道：“别过来，我不会逃跑。”
她说：“你们要钱是吧？给我儿子打电话，只要你们把我完完整整地送回去，想要多少钱都行。”
几个大汉互相对视了一眼，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温阿姨不由恼怒：“你们笑什么？难道你们不要钱？”
“你说对了，我不要钱。”齐修宇忽然从我们面前的水泥农房里走出来，笑眯眯地看着温阿姨：“我要你的命。”
看到齐修宇的那一刻，我和温阿姨都很惊讶，尤其是温阿姨，整张脸煞白：“这些都是你搞的鬼？”
“是我。”齐修宇笑笑说：“本来还没这么好的机会，我得谢谢你。”
他的视线轻飘飘地飘过我，意味深长道：“要不是你想绑架秦时雨，我也不至于这么轻松就抓到你们两。”
温阿姨慌乱地看了我一眼，说：“你别胡说八道，我干嘛要绑架小雨？”
“这要问你啊。”齐修宇的笑容依然很温和，不像是绑架，倒像是邻居闲聊：“启明能得到小雨这么好的妻子，是他的运气，你为什么总是看不顺眼呢？”
他笑笑说：“难道启明不是你亲生儿子，所以你不希望他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