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贾绪悄悄叹了一口气：在这些方面，林云单纯得就像一张白纸似的。他不费点心思护着，准被人吃得骨头渣子不剩。

    车子开了一段路程，林云还没有从刚才的事情里理出头绪。贾绪善心大发，故意扯出话题给她台阶下：“……程文丽到底怎么了？你说她寻仇，寻谁的仇？”

    “这是她的私事，我不好乱说。”林云皱着眉，微微摇了下头：“这世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犯了错的人都活得好好的，没犯错的人却要被无辜恨上？”

    贾绪不知道程文丽的事，以为林云还沉浸在饭店老板的事里：“也不是真就被恨上了，我这只是以防万一，你别害怕。”

    换了别的女孩问这种问题，贾绪只会当个笑话‘哈哈’而过。可是遇上林云，他总觉得不解释清楚，这傻姑娘就能做出什么傻事来。

    林云抿紧唇，没有解释，两人沉默地来到下一个安了监控的店铺门前。

    贾绪轻车熟路跨进店里：“老板，帮个忙吧。”

    他熟练地分了两支烟和老板套近乎，三言两语简单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不知道是烟起了作用，还是他的话术起了作用，这位老板十分配合：“行，我帮你看看。”

    果然，程文丽的身影的确出现在了监控里。

    林云照旧用手机拍下视频，然后才回到车上。贾绪摸了摸下巴：“你说程文丽寻仇，她的仇家是在这个方向吗？我怎么觉得不太像是去寻仇的呢？”

    林云调出地图看了一眼，目前程文丽行走的路线好像的确和老板、老板娘没什么关系：“难道她想寻短见？”

    林云光是想象这个可能，就觉得痛心。程文丽能力、样貌、为人处世项项拔尖，如果真的因为这样的小事放弃生命，实在是太可惜了。

    “也不是。”贾绪见林云着急，赶忙补救：“寻短见出门就能往车上撞，还能从楼上跳下来，不搞这种大动静的，那就是想找个安静地方静静离开。你看她走的这方向，没河没山的，应该不是自杀。”

    他这安慰和不安慰也差不多，林云眉心皱得紧紧的：“我们找快点，千万不能让文丽姐出事！”

    林云下令，贾绪忙不迭地启动车子，嗖地蹿上路。

    为了增加效率，贾绪还抽空给黄局长去了个电话，借着这条线，很快他们就拿到了沿路的交通监控视频。

    “程文丽半个小时前在文心路岔路口出现过，她身上有伤，应该没走多远。”有先前拿到的大概行动路径，警方迅速从大量监控里找到程文丽的身影：“立即行动！”

    “文丽姐！”林云也没闲着，在文心路下车沿路仔细寻找。

    “哎，”贾绪眼睛厉害，忽然拉了拉林云：“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程文丽？”

    他指的方向是一个小型的街心花园，旁边就是居民区，许多带孩子的阿姨或者老头老太都把孩子带来这里和其他小朋友玩，程文丽就坐在花园的长凳上望着小朋友发呆。

    因为受伤，她的身形消瘦了很多，薄薄一片，似乎风大一点都能把她吹走。

    林云放轻手脚，走了过去：“文丽姐？”

    “小云。”程文丽听见声音回头看了林云一眼，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林云见她神色平静，心里紧绷的弦总算松了下来：“你想出来走走和我说呀，你伤还没好全，大家都担心呢。”

    “大家其实是指你一个人吧？”程文丽笑笑，眼底全是了然：“我一开始的确是想去找陈佳佳报仇的。”

    陈佳佳就是老板娘，林云听程文丽自己承认这事，心里又紧张起来：“文丽姐……”

    “放心吧，我不去了。”程文丽拍拍林云的手：“我一路走，一路就在想你和我说过的话，我想明白了。”

    程文丽并没有说她具体想明白了什么，只是问林云：“我这些年也攒了一笔钱，想自己开家工作室，你有兴趣加入吗？”

    程文丽温和地笑笑，道：“才起步，我也给不出什么高工资。如果你愿意来，给你在现有的薪资基础上加百分之五。以后工作室发展起来，再补偿你。”

    看到程文丽重新燃起斗志，林云也跟着笑起来：“当然加入啊，我刚把老板炒了，正愁去处呢？”

    “你已经辞职了？”程文丽有些惊讶：“为什么？是胡慧刁难你吗？”

    “不是，”林云不想讲老板的那些糟心事，轻描淡写地盖过：“他提的工作要求我做不到，与其等他辞退我，不如我主动走呢。”

    “没事。”程文丽又重新变回那个温柔坚定的大姐姐，揽着林云的肩膀晃了晃：“咱们姐妹两一起打拼，肯定比以前厉害！”

    林云没有再问程文丽今天都做了什么，打点好帮忙的警察医生，林云和贾绪开车把程文丽送回了医院。

    再回到车上，贾绪没忍住：“你辞职了？”

    “嗯。”

    “为什么？”贾绪勾着唇角笑林云：“我上次问你，你不还不想走吗？怎么想通了？”

    “就想通了呗。”林云眼波流转，嗔了贾绪一眼：“你想我辞职，我辞职了，不正合你意吗？”

    找程文丽折腾了很久，到这会儿太阳已经落山了。

    最后一缕阳光落在林云脸上，衬得她小脸格外精致，眼神瞟过来的时候，没文化的贾绪脑海里突然冒出四个字‘活色生香’。

    “咳，”他不自然地挪开视线：“行吧，算你这回听话。哥哥请你吃顿好的，就当是为你庆祝吧。”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贾绪莫名其妙又想起了林云看过来的那一眼。

    真是奇怪，林云还是原来那个清汤挂面一样的林云，没化妆也没换造型，可是那一眼怎么就那么不像她呢？

    贾绪才不会承认，那一秒，他居然觉得林云长得很好看。

    左翻右翻怎么翻，贾绪都睡不着觉，干脆开车去了平时常去的会所。

    这家会所是他一个狐朋狗友开的，随时都有熟人在那玩。他一进去，就有人过来搭上他的肩膀：“哟，贾老板多久没见你来这儿了？今天母老虎睡着啦？”

    贾绪推开那人臭烘烘的嘴巴，哼道：“去你的，老子什么时候多了个母老虎啊？”

    “嚯哟，还不承认？”那人和贾绪闹惯了，被推开也不生气，厚着脸皮又凑过来：“我们可都看到那女的照片了，还瞒着做什么？你们摆喜酒，我们做兄弟的还会少了你红包么？藏着掖着，真不够意思！”

    “我藏什么了？”贾绪要面子，梗着脖子道：“老子最近忙着应付老头老太太，素着呢，有什么好藏的？”

    “喏，照片为证！你还想抵赖不成？”那人醉醺醺地抓着手机，几乎怼到贾绪脸上：“哥几个又不笑话你，你死不承认算什么？”

    贾绪定睛一看那手机上的图片，心就又开始乱了：“这不是真的，我早辟谣了，这就是我一个普通朋友，我都不把她当女孩看的！”

    他在心里暗暗叫苦，他来这里就是想找个漂亮姑娘换掉一直在他脑袋里钻来钻去的身影，谁知来了这里，还是绕不开林云。

    这一刻，贾绪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真和林云交往过密，产生幻觉了。

    “不把她当女孩看？”又一个朋友凑了上来：“拿来，我最会看人了，让我鉴赏鉴赏！”

    平时这群纨绔子弟凑一块儿没少品评女孩子，可是看着这醉得跟烂泥似的醉猫盯着林云砸吧嘴，贾绪心里就有些不舒服：“没什么好看的，真就是我一普通朋友。人家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你们别特么糟蹋人家了。”

    “哎，我还没看清呢！”闹着要品鉴的那个不满地来抢手机。

    一开始就说有女干情的那个开始看热闹：“普通朋友，你这么舍不得给兄弟们看呐？依我说，肯定有情况！”

    贾绪为人大方，人缘好，一闹起来，加入的人更多了：“……完了，我还从来没见过贾老板这么护女孩子，这情况严重了啊！”

    “说得对！”有人起哄：“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赌五十万，老贾这回是真跌进去了，他要和这女孩没点啥，我把脑袋给你们当凳子坐！”

    “真没这事！”贾绪心慌气短，又要护着手机，还要应付一群八卦男。顾得了这头，顾不上那头，简直像逃难似的逃出会所，好不容易才摆脱那群醉鬼。

    会所没得去，贾绪搓了搓凉飕飕的胳膊，给自己的前女友打了个电话。

    “贾总，怎么这个时候找我呀？”贾绪最新的一任前女友是个女主播，玩得开，性格好，在一起的时候颇得贾绪欢心，分了手也和和气气的：“……是不是想我了？”

    被前女友调、戏，贾绪也没有以前贫嘴的心情了：“别闹，请你吃夜宵，来不来？”

    前女友是朵解语花，一听贾绪这语气，就猜到：“哟，有心事啊？找我当知心姐姐呢？”

    “……”贾绪没好意思反驳，只是梗着脖子道：“你就说来不来吧？不来我找别人了。”

    “来，当然来了。”前女友哈哈一笑：“贾总请客，我哪敢不给面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