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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泡菜鱼

    广州的五六月份就很热了,尤其是雨后的城市,犹如一个火炉。

    何深歌睡了古槊的房间,古槊搬到了书房睡,但古槊睡的那间房内的空调定了时。

    六点钟,何深歌感觉自己好像沉入海底,浑身湿透,随后她被热醒了。

    刚踏出房门,她就看见刚从外边晨跑回来的古槊,他站在客厅里,正大口大口地仰头喝着白开水,汗珠顺着他的脸颊一路流淌,从下巴到喉结,再深入白色T恤里头,湿透了的白色T恤隐隐约约地可见里头结实的胸膛,这荷尔蒙爆棚的气息让何深歌也跟着端起一杯白开水,咕噜咕噜地喝下肚,平复一下邪火。

    古槊放下水杯,斜睨了旁侧的何深歌,她穿着宽大的浅紫色T恤,恰好长度到大腿上,T恤中央印着唐老鸭,唐老鸭随着她喝水的动作一起一伏,再往下看,是一双白皙匀称的腿。

    他眉头一紧,拿起水壶又倒了一杯凉白开继续喝。

    待他平息下来后,嘱咐道:“待会我上班,早餐放在饭桌上,不知道你吃什么,我买了豆浆油条,还有皮蛋瘦肉粥,你的牙刷、牙刷杯、毛巾也在早餐旁边,新的拖鞋在鞋柜那里,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颜色,所有东西都是买了粉色,门的密码,我调成了你的广东手机短号,中午我不回来,晚上几点下班,没标准的,到时候我会给你电话,你要是缺什么,你发微信给我,别打电话,另外,小区出去后,右转,有万达广场,左转,是个公园,地铁口的位置,说了有点复杂,你到时候微信给我发图,我告诉你方向。”

    “好,我知道了。”何深歌握紧杯子,嘴角努力地往上扬:“住在你这里,实在是太麻烦你了。”

    “没事。”他用手背揩掉了下巴流下的热汗,尔后,挠了挠头,说:“平常住我家的都是男的,你还是第一个女的,所以招待不周的话,你别笑话,你如果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嗯,好的。”何深歌嘴角即刻上扬。

    古槊见她的笑靥,顿觉有些不知所措,清咳了声:“我去洗个澡。”

    望着他的背影,何深歌内心有一种很是奇妙的感觉,自小,她是家中的长姐,向来都是她照顾弟弟,长大了,当了教师,都是她在照顾学生,从未有人这般细心地照顾自己,就连当初的他,也是她教会了他成长。

    八点,何深歌正在吃着早餐,古槊背了电脑包,看了她一眼,犹豫了会,还是开口道:“我走了。”

    她放下手中的包子,立马站起来送他:“路上注意安全。”

    “嗯。”

    钛合金门一合,房子变得特别安静,何深歌回到方才的位置继续吃包子,吃完了早餐,她起身环顾了这个有些陌生的房子,开始动手清扫。

    打扫完房子,何深歌出了门,到万达广场里头的沃尔玛超市买了条鲫鱼和一些姜蒜葱的佐料,顺带买了些水果和酸奶。

    回去后,何深歌将鲫鱼剖开,洗净,用泡菜水和盐腌制鲫鱼,随后她清闲下来,坐在大厅中,在手机上开始寻找新工作。

    平台推荐的大多都是教育机构的工作,她兴味索然,并没有投递简历。

    傍晚时分,下午六点钟左右,手机屏幕弹出一则微信消息“晚上七点准时下班,八点能到家。”

    接收到消息,何深歌的嘴角扬起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随后她看了眼墙上的木制挂钟,估摸着时间,她才放下手机,开始准备晚饭,准备泡菜鱼的配料。

    天快黑透了之际,古槊才回来,他一进门就嗅到了一股酸辣的香味。

    见古槊回来,何深歌脸上露出几分欢喜:“大叔,你等会啊,准备可以开饭了。”

    “嗯。”古槊看着厨房那里头系着深蓝色条纹围裙的女人,在外工作的冷硬面容不由得温柔了几分。

    他放下电脑包,进厨房,目光落在这个女人身上,内心霎时涌出了一些奇怪的感觉,往常他回来,都是阒然无声的空房子,他也没想过有一天房子里会多了个人,还会有别的声音,还有饭菜的香味。

    何深歌将炸酥的鱼肉从锅沿滑入滚烫的泡菜汤里,那滚烫的汤汁顿时滋滋声响,香油四溅,她手上没有任何遮挡物,即刻被溅出来的滚油烫着了手,她吃痛地往后退,古槊见状,想上去帮忙,就此,何深歌躲进了古槊的怀中。

    当她冰凉的后背触及到那微热的胸膛,她立即从那怀里出来,浑身变得紧张。

    古槊只觉刹那的冰凉之感让他心神一时恍惚,不过很快,他就镇静下来,

    关心地问:“你没事吧?”

    她脸上有些微烧,上前把玻璃锅盖盖住,稳住心神:“谢谢,我没事,泡菜鱼一会就好了。”

    果不其然,鱼肉的鲜香和辣椒的香味四溢,饥饿感立即侵袭了古槊的神经,驱使他赶紧洗碗。

    他们头顶上方那片橙黄的光芒里,有着几只蚊子嗡嗡飞过,饭桌旁侧是台式风扇,呼呼地煽动着,吹来一阵短暂的凉风,但空气依旧是闷热的。

    做完一顿饭菜的何深歌就好像从水里出来一般,汗流浃背,她与古槊于饭桌前面对面地坐着,她感觉到自己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汗味,双手在桌下搓着,心里想逃离。

    实际上,古槊并没有注意到她,他倒是被饭桌上那一盘热气滚滚且散发着奇异芳香的泡菜鱼给吸引住了,他急不可待地用筷子挑了一小块鱼肉放入口中,顿时一口酸辣刺激着他的味蕾,咀嚼了下,发现鱼肉异常软腻,一点腥味也没有,只有泡椒和泡姜余留下的酸辣,还带有些微麻,吞下鱼肉后,口齿间还留有一股子清香。

    他舔了舔嘴唇,好奇地问:“你是不是加了薄荷?”

    “嗯,加几片薄荷叶,薄荷叶可以提味又可以去腥,我们在夜市里吃的炒蛤蜊其实也是放了薄荷叶的。”

    “噢,你倒是挺会吃。”

    何深歌略有些开怀地笑着:“其实啊,你在外边买的泡椒凤爪,跟这个泡菜差不多,我同学说了,这泡菜在她们四川平常就可以当零食吃。”

    “嗯嗯,感觉可以用来配白粥,也可以当下饭菜。”

    “泡菜还有一罐啊,你平常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还是多亏了你,谢谢啊,真是人间美味啊!”古槊连吃了好几口鱼肉。

    “没事。”

    紧接着,两人一声不吭地吃着酸辣酸辣的泡菜鱼,他们都有着一股劲儿,即使脸上淌着汗水,也要把这锅泡菜鱼吃完。

    沉寂许久,古槊看着只剩下汤水的锅,终于放下了碗,猛然打了个饱嗝。

    何深歌看着他,噗嗤一笑,古槊看着她,也咧嘴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古槊抚着胀鼓鼓的肚子,脸颊笑的有些抽痛:“笑的我肚子疼。”

    他收住了笑意,发出低沉醇厚的嗓音:“你这手艺怕是让人认不出你是个广东人。”

    “你又不是不知道广东人什么都能吃。”

    在这个盛夏里,窗外的夜风难得带来了丝丝凉意。

    古槊面朝窗户,迎着南方才有的绸缎般丝滑的风,忽地开口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广州的学校不好进,你也不是应届生,要不要我帮忙?”

    何深歌闻言一怔,敛起笑意:“谢谢你的好意,工作的事情,我会看着办的,只要在广州市的就行,过两天我就出去找房子,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天天见。”

    “我准备出差,你可以在这里住着。”他静默了片刻,说:“其实你过来广州,我也不常在,我这工作经常跑外地。”

    “你总归还是会回来的。”她认真道。

    房子很静,能听见楼下喧嚣而过的车声,楼上孩子练钢琴弹奏出的莫扎特,隔壁男人打电话的愤怒话语,唯独何深歌的这句话回荡在古槊的脑海里。

    他抽出烟盒,走到窗户边,吸了口烟,吐出一圈缭绕的烟雾,声音低哑沉稳:“你要是不着急找工作,不如跟我一起走一趟内蒙。”

    “内蒙?”

    “你跟深圳那边的小学,那些离职手续都办好了?”

    “办好了。”

    “那就跟我去吧。”他往玻璃烟灰缸里掸了掸香烟灰,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触碰着:“我们相处不多,婚前同居和旅行,我认为是必要的。”

    “看来我们目的一致?”她问。

    彼此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遇见了不少人,目前,她想安稳,就不知古槊是否一样。

    “嗯。”他唇角微扬:“话说,你去过北方吗?”

    “去过啊。”

    “北方菜会做哪些?”

    “这个倒不会。”

    “那就去一趟,学学,反正技多不压身。”

    何深歌与他对视了一秒,他倚靠在窗台,灯光在他的侧脸投下一片阴影,嘴角似笑非笑,头发虽有些凌乱,眼皮下黑眼圈显得有些疲惫感,额头尽是汗珠,他的样子虽狼狈一些,但她觉得,古槊这人还挺靠得住。

    她收回目光,装作不以为然:“确实是。”

    “现在像你这样会认真做饭和吃饭的女生不多了。”古槊捻熄了烟,开始收拾碗筷,出于职场习惯地夸了起来:“这么好的厨艺,日后谁娶了你,都是上辈子积攥的福气。”

    何深歌脸上浮起红晕:“谢谢你的夸奖,其实很多女孩子都会做饭的。”

    “没有啊,我不是在夸你。”

    她歪了下头,有些不解。

    低头洗碗的古槊笑了:“我在夸自己啊,你辞职过来广州,不就是为了跟我一起吗?”

    即使迎着风扇直面而来的凉风,何深歌非但没有感觉到一丝凉意,反而觉得脸蛋越来越烫,不知炎热还是别的原因,她竟找不到措辞来回应古槊的这句话。

    七月三日,何深歌睡到凌晨三点就被古槊叫起来,赶去广州白云机场与古槊的其他同事汇合。

    临出门前,古槊掏出一张行李单子,递给何深歌:“你念念,看看有没有缺的。”

    何深歌看着他这种谨慎出行的举动,对古槊顿起欣赏之意。

    “我没带牙刷牙膏。”何深歌看着清单说。

    “你不用带,我给你捎带了。”

    “不对呀,我们不是住酒店吗?带牙刷牙膏干嘛?”

    “自己的东西比较卫生。”正蹲在行李箱前检查的古槊拿起一袋子的瓶瓶罐罐,面带疑惑地问:“这一袋子都是化妆品?”

    “不是啊,里面都是酱油,麻油,盐,还有黄豆酱,耗油,白砂糖。”

    古槊惊诧地看向何深歌,心想这女人真是与众不同,他的嘴唇张了张,想说点什么,可怕自己说错话,还是闭上嘴,默默把那袋调味品放回她的行李箱中。

    何深歌蹲下身来,看着他,一脸认真:“你说我要不要带上广东凉茶?那边的美食都是非常辣,非常咸,容易上火呀。”

    “你可以带上几包。”古槊憋着笑,认真考虑了一下才回答。

    莫名地,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颇为可爱。

    “带这么多,会不会很重啊?”何深歌有些苦恼。

    “没事,我替你拎着。”

    她一愣,旋即一笑:“谢谢大叔。”

    古槊伸手,想要摸她的脑袋,忽然觉察不妥当,怕她不喜欢,就在空中挥了挥,喃喃道:“夏天,蚊子就是多。”

    整理好行李后,两人坐上了计程车,抵达了机场。

    夏季的天空在凌晨五点多的时候就已经亮了,白云慢悠悠地游动着,太阳早早就散发刺眼的光线,仿佛要逼走那还悬挂在天空迟迟没有退场的月亮。

    古槊作为宣传部的主编,也是这个部门的老大,同事们对于老大的女朋友自然翘首以望。

    当他们看见穿着白色帆布鞋,黑色牛仔裤搭配浅黄色连帽短款短袖卫衣的何深歌时,内心的期待值从一百直接降到了十,他们满心以为像古槊这般男人味十足,闯荡天涯海角具有野性的男人,应该匹配一个性感高挑又冷艳若冰霜的美人,结果,只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

    而且,这个女孩还用那略微有些胖嘟嘟的脸颊凑过来,言笑嫣然地举起一袋子的早餐:“我看这么早,各位都没吃早餐吧?我买了好多的早餐,有叉烧啦,豆沙包啦,奶黄包啦,蒸饺啦,雪媚娘啦,黄金糕啦,反正你们看看,有没有喜欢吃的?”

    众人愣了愣,伸手去接过那一袋袋的早餐,嘴里急忙道谢,转脸就看向古槊,用极其不解的表情质问“这就是你那个名不经传,保持两年神秘身份的女朋友?”

    古槊一本正经地搓了搓鼻子,内心也是崩溃的。

    方才在来的路上,他给何深歌强调了飞机上有早餐,然而,何深歌看见一家香港茶餐厅,立即就喊停车,奔进去,等他要阻止的时候,何深歌就点了二十多份早餐,他只能扶额,走上前准备掏钱包埋单。

    这时,一只纤细的小手抓住了他的手,娇小的人儿横跨在他跟前,淡定地用手机扫码支付,然后她转身,抬起头,脸上有几分高兴:“大叔,你的钱不是都上交给我了吗?怎么,有私房钱啊?”

    旁侧的人听了,捂嘴憋笑。

    只有古槊明白,她给足了他面子,也做到了泾渭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