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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咖喱

    古槊仅带了两个人,跟随袁云舒来到郊外山顶的观星酒吧。

    袁云舒带领的团队队员昨天就抵达酒吧了,袁云舒因为要带领古槊他们一群人,今天才迟迟赶去会面。

    路途上,袁云舒慢慢地开着银灰色的奥迪,嘴上不忘跟古槊的队员大致介绍了一下今晚的流星雨和观星酒吧:“英仙座流星雨大约在每年的七月二十到八月二十这段时间出现在北半球,这个流星雨不仅数量很多,而且从未在夏季的星空里缺席,很多的非专业流星观测者在这个时候都特意来美国看这个流星雨,不过很少人知道这个观星酒吧的存在。”

    她的声音如同泠泠作响的泉水一般流入在座每个人的脑中:“酒吧老板吉利斯自身就是个天文烧友,在他大学期间就来这里的山区观看英仙座流星雨,后来知道这个英仙座流星雨每年都会有,就在这样一个绝佳的观星点建起了一家独树一帜的酒吧。”

    银灰色的车子仿佛一艘开往南极的破冰船一样缓缓地驶入山脚下的一个宁静的小镇,古槊关了手机,瞟向车窗外。

    晴日下的村庄零零星星地住着几十户人家,这里的房子清一色的平房,没有任何高楼的迹象,有些房子的白墙上爬满了草藤,仿佛一个绿色的盒子,有些房子的白墙被人用油漆喷抹出炫丽的动感漫画,有些店铺就是当地人在屋子一面墙上凿了一个窗口,在墙面一侧挂上木牌子,说明店内专门供应什么物品,街道上游走的都是一些背着行囊前来观星的游客,鲜少看见当地人,只能从那些四四方方的有些昏暗的窗口瞥见当地人了。

    袁云舒把车子停靠在一栋朴实无华的红褐色的石头堆建起来的房子前,这些石头都被泼了一层层厚厚的蓝色油漆,屋顶是用一根根被切割成长方体的实心树干搭建而成。

    很稀奇的是,这个房子没有门。

    “postoffice,原来这是个邮局啊!”杜库走到门前,盯着门旁用白漆刷出的英文。

    “这个邮局从不打烊,随时都可以寄信,把车子停在这里是最为安全的。”袁云舒从后车厢抡出一个沉甸甸巨大绿色背包,锁了车,转头对古槊一行人说:“咱们赶紧上山,现在天还亮着,或许能蹭上吉利斯的下午茶。”

    古槊仰头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碧蓝如海,是个好天气,适合观星。

    背着包走了几步路的袁云舒发觉古槊没跟上来,便停下来等他。

    这会,古槊穿着黑色长裤,黑色长袖衬衫,他整个人沐浴在温热的光线下,仰望天空的侧脸是那样沉静,又身处在这个以崇尚白色的村庄里,那一刻,她觉得古槊犹如摩登时代里的卓别林。

    兴许古槊注意到了袁云舒的目光,低下头,默不作声地跟上。

    幸亏有一条修建好的通往山顶的水泥路,不然他们每个人身上背负着至少二十多斤的器具装备,可能连山顶都无法爬上去,别说看什么星星了。

    这一趟上山花费了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曲曲绕绕了走过了一个山头,才爬到了一个更高的山头。

    在这个盛夏里,下午的风都是有着明显的热气,他们走的浑身大汗,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古槊只好把黑色的长袖衬衫换下,套上了一件黑色T恤。

    期间,他们走的累了,就寻棵大树停下来歇会,乘凉歇息的时候,往山下望去,满目深绿,再往山上看去,绿色的皮衣逐渐蜕化,裸露出深褐色或灰白色的岩石。

    达到观星酒吧,碰上了酒吧老板吉利斯准备好一桌子的下午茶点招待袁云舒的团队。

    这个酒吧面积不大,就是用木头搭建在临崖边的悬空阳台很是宽敞,足够放下六台银灰色的奥迪车,他们事先已经在这里摆放好了躺椅,也空出一块地方专门放置摄影设备。

    虽说是酒吧,但大家都没有喝酒,预防万一醉了,错过流星雨,那大家就白忙活一趟了。

    吉利斯是一个十分瘦削的高个子男人,有着蜜棕色的卷发,蓝色的眼睛,脸上一直都是阴沉着,像是所有人欠了几百万的债务。

    他一开口就用风趣的语气解释说:“没办法,曾经我的妻子很喜欢星星,想让我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我就夜里看着星星,愁着怎么把它们都给摘下来。”

    “即使他没有把星星摘下来,他还是把妻子娶回家了。”袁云舒在旁笑说。

    众人很是疑惑。

    “他不光会观星,还是个美食家。”袁云舒喝了口欧蕾奶茶,看了吉利斯一眼,眼睛带笑地说:“他的妻子玛利亚是个印度人,他去印度观察某个天象的时候遇上的,玛利亚家境不好,他碰上玛利亚的时候,玛利亚几乎饿的快要不行了,于是他把玛利亚邀请进他的住所,他做了一顿库马给她。”

    “库马是不是马肉?”肖克打趣地问。

    “不是,这是一道不辣的印度咖喱,后来吉利斯改造了一下,把它和美国风味的咖喱混和成新品。”

    “我看着一桌子,也没有咖喱啊。”肖克环视整个桌子,除了奶茶蛋糕馅饼,根本没有正餐。

    古槊朝肖克使了个眼色,肖克便明白了。

    “这可不行啊,我们必须要尝尝这惊世骇俗的咖喱啊。”肖克用英文大声地叫嚷着。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唯有袁云舒没了刚才说故事的兴头,旁侧站着的吉利斯迟疑了一下,掐灭了烟头,转身进了屋里。

    不久,吉利斯就端着一碟咖喱出来。

    实际上,样子跟普通的咖喱没什么两样的,淡黄色的,里面似乎掺杂了一些坚果碎,当然里头必不可少有着土豆,土豆不是块状,而是被磨成了泥。

    大家急不可待地拿起勺子舀上一勺放入口里,碟中的咖喱顷刻间就被扫荡完毕。

    尝了一口,大家神情都有些怔忪,咖喱如同夏天的冰淇淋,在这个炎热的夏季里,给他们带来冰爽的口感,咖喱居然不辣,却是甜的,却又甜而不腻,有着水果的甘甜,又有炒熟的坚果的翠香,吃起来如同吃着一根掺杂了坚果碎和水果干的雪糕。

    下午茶时分就这样一度陷进了极为短暂的沉默后,对于这样不一般的咖喱啊,大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知怎么做出评价,只好竖起大拇指,从嘴里吐出一个赞美的英文单词。

    吉利斯阴沉着脸,不说话,只是挑了挑指尖香烟的烟灰。

    “不辣的咖喱,倒有点像冰淇淋。”就在众人略显尴尬的时候,古槊突然开口说:“我的女朋友在生理期的时候,也不能吃辣,又不能吃冷的,她又很喜欢吃甜食,偶尔会背着我偷偷地吃冰淇淋,你这个温凉的咖喱,倒是很适合生理期的女生吃。”

    本来面无表情的吉利斯愣了一下,旋即露出淡淡的一抹笑意:“那你的女朋友肯定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看见吉利斯难得露出笑脸,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并且都对古槊感到敬佩,竟能一下子就把这冷却下来的氛围扭转过来,实在令人佩服。

    很快,大家开始欢声笑语地闲聊起来,有人提议趁着天色还亮着,赶紧拍照了留念,在杜库给袁云舒拍照的时候,肖克硬是把古槊也拉到一旁,把这两队的老大凑一块拍个照片。

    夕阳逐渐往下沉沦,把山顶上方那一大片天空的云霞都给染上了红色,橙色,蓝色,紫色等,这一朵朵五彩斑斓的云彩肆意地叠成一层层,看上仿佛一块浓墨重彩的画布。

    这个时候,摄影师和助手着手准备架起三脚架,调整好镜头的广角和相机拍照模式等一系列准备工作,打算从录入日落开始直到明天的日出。

    袁云舒那一队人手充足,她作为领导者,无需动手,只是坐在棚架下边,跟吉利斯在交谈,看上去,他们两人应该是认识许久的好友。

    “库头,你那边的焦段调整到15mm,方便后期剪辑的时候,跟我这里的录像拼接。”古槊调整好焦段,打开相机的长曝光,收了1档光圈,又检查了相机的电池状态,才直起腰,眺望远处日落的恢弘。

    “古先生,按照规定,你要在你的微博上公布这次流星计划,一定要提到我们公司的名字,这是规定。”袁云舒走过来,很煞风景地说了一句。

    “好。”

    他随手拿起手机就发了微博,按照前段时间的约定,他在微博是要@一下袁云舒,随后他与她就这样站着,看着太阳一点点地沉下去,周围的光线慢慢地变暗。

    八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星辰罗布的夜空,让众人兴奋不已。

    再度调整好机位角度,大家都躺在躺椅上,准备欣赏即将到来的流星雨。

    夏季的夜晚不算很冷,袁云舒脱下了西装外套,套上了驼色毛衣,就躺在古槊旁侧。

    她忽然温柔地开口:“你现在的女朋友也爱吃冰淇淋?”

    古槊若无其事地盯着夜空:“嗯。”

    实际上,他并不知何深歌到底爱不爱吃冰淇淋,也不知道她的生理期到底是什么时候,他仅仅只是在吃下咖喱的那一刻,清凉的感觉一下驱散了内心的闷热和焦躁。

    在吃咖喱前,他看着的是袁云舒那张漂亮精致的面孔,想起以前他们毕业了,两人同居的时光,她那时候也带着淡淡的微笑,用清泉一般灵动的声音央求他买冰淇淋给她吃。

    可是吃下咖喱的那一刻,另一张恬静的面孔像一道闪电晃过,他的心跳就停了一拍,感到一点儿的心虚。

    他看着美丽的夜空,平静地说:“她也是个美食家,如果吃下了美食,不论好不好吃,她会说出来。”

    “那还真是个可爱的吃货。”袁云舒想了一下:“那你怎么不带她一起来?”

    古槊微微一怔,不知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

    当时,他并没有想到要带何深歌来,反而很害怕何深歌跟着过来。

    九点半点钟左右,他们再次调整机位和参数,开始拍摄银河。

    古槊在相机里久久未动,欣赏了一会儿的银河后,他转过头来,想喊袁云舒也来看看,却发现她在躺椅上睡着了。

    可能是她开了一上午的车,累坏了吧。

    星光如水一般落在她那张沉睡的脸上,这样安静乖巧的袁云舒就好像楚楚动人的迷了路的小兔子。

    莫名地,古槊忍不住地多看了她几眼。

    掐准了能够用肉眼欣赏到银河的这个时间,吉利斯在酒吧放起了轻缓舒适的纯音乐,不负责看守机位的队员们开始喝起鸡尾酒。

    十点零八分一过。

    一道白光从漆黑的夜空中划过,接着是两道,后来是数不胜数的白光,仿佛是深夜里的一场倾盆大雨,却不见雨点落在脸上。

    “云舒,赶紧起来。”古槊像以前那样伸手掐了下袁云舒的脸颊。

    她吃痛地睁开眼睛。

    无数的银光刹那间出现在眼前,这时候的风没有白日的热,有了些微凉意,整个人如同漂泊在汪汪星河的孤舟,轻飘飘地,没了定向。

    她缓缓起身,仰望夜空中的流星雨,古槊看着她,在流星的光耀下,她的眸子顾盼生辉。

    渐渐地,他呼吸有了起伏,眸光像极了那沉默的夜海。

    半明半暗之间,勾起了古槊脑中那久远的回忆。

    他好不容易追上了袁云舒,听闻广州难得有流星雨,便带着她跑到了白云山上,那时候的袁云舒还没毕业,还是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孩,即使跟着他来到山上,被蚊子咬的手脚都是包,最后也没看到流星雨,可能是骗人的消息,但,她也没有朝古槊说一句抱怨的话。

    那一夜,他们虽然没有看到流星雨,却在漫天星光下有了第一次拥抱,第一次亲吻。

    “阿槊,这是不是你第一次看流星雨?”袁云舒回头来,那双眸子璀璨明媚。

    古槊的目光凝固在她的脸上。

    “我现在已经看了很多次了,都是吉利斯带我来看的。”

    “云舒。”他不自觉地伸手,将袁云舒揽入了怀里。

    “你干什么?”袁云舒急忙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低声恼怒地呵问。

    “云舒,我。”他发觉自己刚才恍了神。

    “阿槊,我们已经结束了,你放下过去吧。”

    古槊蹙紧眉头,胸腔似乎有一处地方破裂了一个口子,他不受控制地把袁云舒拉到一个角落,掐住她的双手,想要去亲吻那一双许久未曾触碰的柔软。

    啪的一声。

    袁云舒呼了他一耳光。

    他感觉到了脸颊一侧火辣辣的疼,瞬间他变成一头猛兽,对着袁云舒咆哮起来:“你凭什么让我放下就放下?你凭什么说走就走?你就没有想过我吗?你就不能再等等我吗?”

    说到最后,他仿佛一头受了伤的野兽,发出嘤嘤的求救声。

    这块地方有些暗,袁云舒看不大清楚古槊的表情,如果她看得见,就会知道,此时的他是有多么的无助和悲伤。

    但她狠下了心,转身离开:“不好意思,我需要补个妆。”

    话罢,她走进旁侧那亮如白昼的厕所外,对着镜子,拧开口红,手也不颤抖,十分冷静地给嘴唇补上了色。

    古槊稍微冷静下来,没有追上去,而是点燃了根烟,没有心思看流星雨,就打开了手机,微博来了提示,何深歌最新发布微博@了他。

    她拍了一堆的美食,基本上都是蛋糕,还有一杯樱红色的饮品,应该是酒,照片光线很是昏暗,他猜测何深歌应该在静吧之类的地方。

    微博的内容是“大叔,给你点了好多好多的蛋糕,还有很好喝的樱桃宴噢!”

    看着这条微博,古槊懊悔自己刚才的举动,内心对何深歌有了一丝的愧疚感。

    不一会,他走到吉利斯的身旁:“吉利斯,能教我做那个咖喱吗?”

    “哄你女朋友吗?”吉利斯笑着问。

    “嗯,我把她一个人丢中国了,所以回去用美食哄一哄。”古槊吐了口烟圈,嘴角带笑。

    第二天,古槊独自留下来学会了咖喱的做法。

    当吉利斯尝到了古槊做的咖喱后,他那蓝色的眼睛里却空寂得如同死灰,他拍了拍古槊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兄弟,你的咖喱很成功,一定能打动她的心,但你一定要抓住她,我们在这个花花世界里,会有很多的诱惑,我以前沉醉在天上,梦就在天上,可是天上的东西不实在,玛利亚觉得我更爱星星,于是她就走了。”

    “抱歉。”

    “没关系,我后来醒悟过来,想要稳定下来跟她一起生活,但玛利亚她,她去了天上,我只好又沉迷于天上了,我看天上的星星,总会有一颗是她。”

    那天古槊与吉利斯喝了一天的酒,他又在酒吧里看了一晚上的星星,第二天下山,袁云舒的车还在邮局门前,她过来载古槊回纽约市区。

    紧下来,古槊脸上平静,行动上却风风火火地把所有的事情办妥了,他却跟袁云舒的公司谈妥了,放心把日全食项目交托给袁云舒的团队,他留下团队几个人负责后期接洽。

    从袁云舒所在的办公室走出来,他俯瞰着这个繁荣的城市,拨了个电话给团队里会计师:“订最近回国的机票,留下摄影组,其他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