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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画(中)

    第三章



    末画妖力低微,从没离开画卷超过三个个时辰,这次她为了好好跟着镜宁修行,狠心将真身留在柳府,可谁曾料她勉强撑了一天便困倦不已,脚步开始左偏右倒的踉跄。



    镜宁见此状微微眯起了眼:“我本以为世间资质最差的妖莫过于你,没想到你竟比为师所穷极想象的下限还要低……”



    他话音未落,只见末画浑身一软“啪叽”一声泥一般瘫坐下去,她开始委屈的哭起来:“师父嫌弃我。”



    “没错,嫌弃你。”



    镜宁应得如此干脆,倒让末画脸上的泪不知是该继续掉还是灰溜溜的往回滚。她琢磨了一番还是决定应该越发凄凉的哭出声来:“我本以为镜宁师父是个心善的道士,没想到、没想到……呜,末画真是错许良缘、所托非人、此生尽误了呜……”



    镜宁斜眼看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末画,只顾凄凉的哭。



    镜宁很是默了一阵才自怀里掏出一个青花瓷瓶。拔开红色的瓶塞,清幽芳香立即流溢出来,镜宁轻声道:“此乃天山血红莲凝制的丹药,可助你三日之内凝聚十年修为,五十年内修行比寻常快十成。这便当是为师送你的……”他话没说完,一直白嫩的手动作迅速的抢过了他手中的瓷瓶。



    她仰头一口闷了瓶中所有丹药。



    镜宁眯起眼,轻浅的声音中带了点危险的气息:“为师以为,你应当先拜谢师恩。”



    末画包了一嘴的药,一边嚼一边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含糊着问:“师父送徒弟见面礼唔是理所当然嘟么?”



    镜宁了然的点头:“如此,徒弟的拜师礼现在何处?”



    一双溜圆的眼转了转,末画咽下嘴里的东西,高兴道:“这里这里。”她蹦起身来,跳到镜宁身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一口亲在镜宁脸上。



    这突如其来的一下令淡然如镜的心也不由失了节奏的一跳。末画的脸在眼前堆起了耀眼的笑:“那些报恩的妖怪们不都说以身相许是最大的礼物么,我把自己许给师父了可好?”



    镜宁沉默了许久,他强迫自己挪开目光,一声喟叹:“你真该先学学文化。”



    末画一脸期冀的望他:“师父教啊。”



    镜宁不由自主的往后偏开了头,一时竟有种想要逃避的冲动。任由末画将他盯了许久,他才故作淡然道:“为师还是先教你法术的好。”



    “师父教什么我都学,左右我也是师父的人了。”



    这话意味听起来有些奇怪,镜宁用极正道的心思来琢磨,末画是她徒弟,她说这话也没甚奇怪。他点头道:“你且记住,为师教你法术是令你用来清修道行,切莫有害人之心,你若犯我门规,我必亲自收了你。”



    末画眨眼看他,没有表态。



    “可听明白了?”



    末画挠了挠头:“不大明白,你还没说清楚呢,你必亲自收了我做什么?姨太太么?”



    镜宁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我得先去寻个夫子教你文化。”



    末画低下头,委屈的眉眼之下却带着一丝暗藏的笑意,师父不知,画出她的书生便是个很好的夫子。



    第四章



    三月的锦城巷陌之中尽是飞花,河堤上的垂杨柳柳絮纷纷扰扰洒满河道,黄衣少女在船头唱着醉心的歌儿:“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船夫摇着船桨,听罢此句哈哈大笑,对独自饮茶的镜宁道:“这位兄台,你艳福可不浅啊。”



    镜宁坦然道:“她不过是学人家唱唱,不明其意。”歌声一顿,末画不满道:“这话的意思我还是懂的,我不仅懂这个,我还会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在……”



    镜宁好笑掸头:“在哪儿?”



    末画眼光呆直的盯着河岸,镜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白衣女子静立河堤柳树之下,即便垂柳让人无法将她看得真切,但绝色姿容难掩,遥遥一眼便已睹倾城姿色。



    镜宁袖中罗盘一动,他眉目微沉,低喝一声:“狐妖。”倏地腾身而起。末画不明所以,呆呆的要去拉他的衣袖,哪想镜宁力一时没收住力,将末画生生扫到了河水之中,船顺势向前,将她脑袋一撞,压到了水下。



    连水泡也没吐一个,船下直接没了动静。



    船家大惊失色,哪想这边还未惊完,那边清俊公子淡淡留下“救人”二字便提气纵身,追着岸边的漂亮而去。船家见状大骂:“负心汉啊喂!”人命哪容他耽搁,船家也忙跳下水,匆匆忙忙将落水的黄衫女子打捞起来。



    末画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在唤自己“小姑娘”她睁开眼,轻轻唤了声“镜宁师父”,却见一身**的船夫对她叹气:“姑娘,那是个薄情汉子,你还是另寻良人的好。”



    末画心头一凉,神智登时清醒了许多,她张口便问:“他可是追那漂亮女子去了。”



    船家一个劲儿稻息。末画垂下眼睑,心头滋味百般陈杂。



    镜宁再回来的时候脖子上被抓出了三条血痕。船家收了他的钱,十分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末画坐在岸边青草坡上,哭肿了一双眼。镜宁十分不解,他不过是像往常一般去捉妖,为何回来之后仿似全天下都在唾弃他一般。他瞅了瞅末画额头上被船撞出来的大包,问道:“可是如此痛不欲生?”



    “我……”末画扫了他一眼,一开口便是哽咽,“我心痛!十分心痛!”



    镜宁蹲下身来,帮她轻轻揉了揉额上的包:“为何?”



    “我那样,掉在河里……”她一边说一边抽噎,手上还不停的比划着自己垂死挣扎的模样,“我那样掉进去,你都,都不管我就追着别的女人跑了。”她鼻音很浓,抽抽噎噎的让人越发听不清楚,只有一句“其实你是想杀了我吧”格外清楚。



    镜宁不解:“我见你哭得挺精神。”



    像要印证他的话一般,末画老实哭得更精神了一些。



    镜宁不擅长安慰人,蹲在她跟前将她望了许久才一声叹息,无奈道:“为师下次先把你捞起来就是,你一个妖怪不要哭得太没出息了些。”



    末画抽噎着停不下来,脑袋像没力气了一样蹭到镜宁肩头,镜宁浑身微微一僵,倒也没将她推开。



    末画在泪眼朦胧中看见他脖子上的血痕,如此近的距离她才发现这伤口狰狞得可怕,细而深,仿似再往里一点就能挖断他的喉咙。末画在他肩头来回抹干了眼泪,小声道:“我心痛,心痛!下次不能扔下我。”



    “嗯,不扔下你。”



    第五章



    那狐妖妖力高深让镜宁没想到,他重伤了狐妖却没有捉到她。思及伤重的狐妖定会需要吸食更多的陽气,这些日子镜宁在城中设下了不少结界,一旦狐妖用了妖力,必定逃不过他的眼。



    这些天镜宁尽心的教了末画不少东西,令她修为着实长进不少。反倒是末画有些不愿意学起来。



    是夜,两人追踪狐妖的踪迹到了城外,却在小河边跟丢了她,彼时城门已落锁,二人唯有露宿郊外。末画坐在火堆边望着静坐着的镜宁发呆,她觉得,这个道士的一张脸有时竟比妖怪还要惑人。



    一个小石头打上她的头,镜宁眼也未睁便问道:“修行需持之以恒,不可落下,凝神。”



    “师父,我在练习怎么在面对你的时候续不要紊乱。”



    镜宁睁开眼,淡淡问她:“上次落水之后留下了心疾?”



    末画揉着自己的心口道:“约莫是吧,看见师父的时候就犯病,定是上次师父将我独自留下给我带来了太多隐伤。”



    镜宁只淡然道:“修道若想有所成,必定清心静神,寡欲而无求……”他说着道家清修心法,末画听着他的声音慢慢走神,她觉得,修行与她而言并无多大意义,心底倒是有个想法慢慢决定下来。她忽然打断镜宁的话道:“师父,我觉得我不想做你徒弟了。”



    镜宁眉头一皱,声色难得带上了怒火:“胡闹!”



    “我是认真的,我不做你的徒弟,做你娘子好不好?咱们可以随便亲亲随便滚一堆。”



    镜宁一怔,更大的怒火夹着一抹几不可察的害羞烧红了他的耳根:“放肆!”



    末画眨巴着眼看了他一会儿,而后伸出了四根手指头,问:“师父放四要干嘛?”镜宁眯起了眼,见他真的气了,末画忙摆手道,“好吧好吧。我就当徒弟好了。”



    左右也就今晚的时间。



    夜入三更,镜宁闭眼休憩,末画轻轻向空中吐了一口气,草叶头上的昆虫不一会儿便栽到地上,沉沉睡去。末画爬起身来,走到镜宁身后,她摸了摸他脖子上的伤,微微有些叹息:“当时你若是来救我可不就不会受伤了么,三尾妖狐哪是你一个道士对付得了的。若不是我重伤未愈,此事怎么将你牵扯进来。”



    她埋下头,轻轻了镜宁脖子上的血痕,黑色的爪印立即消了不少。末画的唇没舍得离开,贴着他血脉跳动的地方深深一吻,满意的看见那处慢慢红了起来,她笑道:“真想让你全身都这样红起来。”



    末画掏出匕首,刀刃映着月色寒光,照出她比寻常更添一分腥红的瞳孔。



    她轻轻割破镜宁的食指,用血涂遍刀刃。



    “师父,你猜,明早你还看得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