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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反有理(四)

    在他们想象中,凌阳王不是老谋深算、深藏不漏的奸雄,就是运筹帷幄、野心勃勃的枭雄。但是,奸雄和枭雄怎么会说出‘爱来不来’这种更像是小孩发脾气的话呢?

    薛灵璧和冯古道对视一眼,似乎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不过看到对方也是类似表情之后,他们确定,出问题的不是他们的耳朵,而是凌阳王的嘴巴。

    卫漾就不如他们这样的大惊小怪。他道:“父王就说了这么一句?”

    陈则迟疑了下道:“就这么一句。”

    卫漾想了想道:“那岳凌还有其他话么?”

    陈则道:“哦,岳先生说,世子不大可能识穿他的计谋,让我小心薛灵璧和冯古道。”

    卫漾:“……”

    薛灵璧和冯古道见该听的都听了,接下来也不会有什么更精彩的言论,于是互相使了个眼色,施展轻功到十几丈外。

    冯古道笑道:“看来凌阳王是个妙人。”

    薛灵璧对凌阳王这种密谋造反的乱臣贼子却没什么好感,“我倒觉得他是有恃无恐。”

    “有恃无恐?”冯古道道,“你是指……”

    “广西已然是他的天下,再加上之前旧部,他若要造反,已有足够的人力物力。”

    冯古道倒没有他想得这般深远,闻言道:“那他为何还不造反?”

    薛灵璧沉吟道:“或许是为了一个恰当的时机。”

    冯古道眨了眨眼睛,“若是皇帝不仁,派亲信残害忠良,颠倒是非,指手画脚,干预地方政事……”

    他的话还未说完,薛灵璧已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这倒是个不错的借口。”

    说到此处,凌阳王刚刚因为‘两只小猪,爱来不来’这句话而树立起来的怪异形象已经被冲淡出脑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睛闪烁精光,不断盘算江山大业的枭雄。

    卫漾和陈则一前一后从茅屋出来。

    薛灵璧和冯古道正有志一同地看着荒废田地上的杂草。

    卫漾和陈则走近。

    冯古道感慨道:“这草长得真是旺盛。”

    薛灵璧道:“嗯。”

    “侯府就长不出这么旺盛的草来。”

    薛灵璧:“……”当然,因为侯府有人专门拔草。

    卫漾插|进来道:“冯兄若是对花草有兴趣,不如来王府坐坐。我平日也喜欢种些花花草草……”

    “好。”不等他说完,冯古道已经一口答应。

    薛灵璧接道:“理当拜访凌阳王。”

    卫漾喜形于色,“太好了,我平生最爱结交如侯爷和冯兄这样的当世俊杰。”

    冯古道瞥见陈则脸色微微一变,想起之前偷听到的内容,不由暗自好笑。看来那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岳先生果然有先见之明。

    至王府。

    陈则说是通传,其实是一溜烟地报信去了。

    岳凌原本笑眯眯地坐在房间里欣赏自己得意画作,听完他的详述,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沉淀到了脚底板。

    “看来,”他伸手捏了捏嘴唇上的小胡子,“雪衣侯和明尊比我想象中的聪明。”

    陈则苦着一张脸道:“如今如何是好?王爷曾交代过莫要理会他们,要是知道我们这样设陷阱,一定会雷霆大怒的。”

    “不过是设了个小陷阱,哪至于雷霆大怒?”岳凌气定神闲地拿起杯子,。

    “但是王爷今天一大早去了密云庄。”

    拿在手中的杯子晃了晃,岳凌面色微变,“去了多久?”

    “大概三个多时辰。”陈则道。

    “赶紧去库房支一把好剑,派人送去密云庄,就说是我送给庄主,让庄主手下留情。”岳凌低喃道,“这样一来,王爷估计要留到明天才会回来。”

    陈则有些迟疑,“可是库房是王爷的……”

    岳凌挑眉道:“你认为王爷会记得库房有多少把剑么?”

    “是。”陈则说完,正要转身,就见他站起身,拍打着衣服。这是岳凌每次要出门的标志。“岳先生,你要出门?”

    “不出门,我要在门内解决。”岳凌嘴唇一扬,小胡子抖了抖。

    若说好客,卫漾即使不是冯古道见过最好客之人,也绝对可以说是最好客之一。

    花花草草不必说,连个人收藏的真迹墨宝都忍不住拿出来分享。

    那些东西冯古道只瞄一眼,就知道真的就一样,其他全是假的,因为大多数真迹都在他书房里。

    “冯兄,你看这幅高明明的泰山细雨图。雨水如针,细细长长,丝丝缕缕,简直如临其境。”卫漾说得眉飞色舞。

    薛灵璧坐在桌边,连眼皮都懒得抬,“高明明从来没有画过泰山细雨图。”

    卫漾的眉头一抖,笑道:“侯爷你有所不知。这幅图是高明明六十大寿之后,游兴大发,一人独上泰山顶,却遭遇春雨所画下的。”

    薛灵璧道:“高明明五十九岁开始坐轮椅。”

    卫漾的笑容僵住。

    冯古道打圆场道:“其实他过世没多久,身体还没太僵硬。如果真的有雅兴回来有泰山的话,手指应该还能动的。”

    卫漾整个人彻底僵住。

    薛灵璧转眼看向冯古道手中的那张尹先先的墨宝,“这张也是假的。”

    卫漾激动道:“怎么可能?这是我花了五百两银子买下来的。那人说他是尹先先的后人,这张乃是家传之宝。”

    薛灵璧道:“看字迹,这人大概只有二十来岁,样貌不佳,说话行事畏头畏尾,一副抬不起头的模样。”

    卫漾呆呆地看着半天,“你怎么知道?”

    “字如其人。”

    卫漾突然冲到桌边,一指桌上所有,“那这里到底哪一样是真的?”

    冯古道从下面抽出一把扇子道:“扇面上的戏虾图的确是顾弦之的真迹。”

    卫漾眼睛怔怔地看着那把扇子半晌,才颓然道:“这是岳凌送给我的。”

    ……

    冯古道和薛灵璧对视一眼。看起来,他和这位岳凌岳先生的关系……十分微妙。

    啪啪。

    岳凌鼓着掌进来道:“雪衣侯和明尊不愧是雪衣侯和明尊,眼界果然非同一般。”

    其实冯古道和薛灵璧早知他在一旁偷听,但此时却还要装出惊讶的样子。

    “这位是?”

    卫漾脸色讪讪,“这位是岳凌。”他顿了顿,“王府总管。”

    岳凌躬身道:“侯爷和爵爷大驾光临,岳凌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冯古道回礼道:“好说好说。”

    岳凌微笑着看了卫漾一眼,道:“其实我早已对世子说过,那些不过是赏玩的赝品。可惜世子一直以为我是在开玩笑,不肯尽信。幸好这次有侯爷和明尊开口,不然只怕我平白背了个信口开河的罪名。”

    他这番话,连讽带刺,顿时让卫漾满脸通红,几乎无地自容。要知他平时最以自己的收藏为荣,也呼朋唤友请过不少人来一同赏鉴,如今想来,实在是丢人以极。那些人想必也是看得出来的,只是碍于他的身份,不敢像薛灵璧这样当面直言罢了。

    冯古道道:“顾弦之最讨厌作品流传于世,岳先生竟然能取得他的真迹,实在令人钦佩。”

    “哪里哪里。不过是占了同窗一场的便宜。”岳凌道。

    冯古道讶异道:“哦?”顾弦之是顾相爱子,读的是天下第一的优林书院,若是岳凌也出身于此,那么他的家世和学识必然不凡。

    薛灵璧也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岳凌似乎对他们的另眼相看毫无所觉,“侯爷和爵爷来王府做客,我本应该倒履相迎。可惜府内修葺,不便接待外客,而王爷又外出未归……”

    “王府几时修葺?我怎的不知?”卫漾皱眉。

    岳凌面色不变道:“世子终日在外奔波,不知道也不足为奇。”

    卫漾悻悻闭嘴。

    薛灵璧道:“客随主便,修葺也无妨。”

    岳凌接得极快道:“可是没有多余客房。”

    “不知岳先生住在何处?”

    “岳凌住所狭小,一人还嫌不够宽敞。”

    薛灵璧微微一笑道:“那么,还请岳先生去客栈委屈几日。”

    “……”

    两人对答极快,根本没有别人插嘴的余地。

    冯古道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嘴角不上扬。

    岳凌大概头一次遇到鸠占鹊巢还一脸理直气壮之人,看着薛灵璧的眼睛有些发直。

    一直在旁插不上话的卫漾终于插上了一句,“其实我的院落很宽敞。”

    “那就委屈世子了。”岳凌觉得卫漾终于说了一句动听的话。

    “但是我记得岳先生的住所不必我的小多少吧。”

    ……

    动听是错觉。

    岳凌含笑道:“我睡觉姿势不好。”

    ……

    姿势不好到从一个房间睡到另一个房间?

    冯古道和薛灵璧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