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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迁有理(六)

    等他从屋里出来,宗无言跟在他身边将信递给他边小声禀报道:“听说,严将军的奏折已经进宫了。”

    薛灵璧嘴角微扬,展开信纸。

    宗无言不动生地打量着他。见他神色欣然,并无不悦,才放下心来。

    早朝上,薛灵璧神采奕奕,与昨日看谁都像是被欠了三百两判若两人。

    但皇帝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各大臣察言观色,开口的时候个个都小心翼翼的。

    好不容易熬到退朝,薛灵璧又被留下了。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两个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皇帝看着薛灵璧一脸春风得意,有些不是滋味地开口道:“有喜事?”

    薛灵璧沉声道:“闺房之乐。”

    皇帝瞠目结舌,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吐。

    “皇上?”薛灵璧轻唤一声,将他飞散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皇帝干咳一声,呵斥道:“朕最宠信的雪衣侯怎能一味沉溺于闺房之乐?不成体统!”

    薛灵璧道:“臣并非一味沉溺,臣只是刚刚沉溺。”

    “刚刚,莫非你和冯古道……”皇帝原本想问,但转念觉得自己身为一国之君,这样公然与臣子讨论房中秘事实在欠妥,连忙改口道,“最近在京城还住得惯吗?”

    薛灵璧眨了眨眼睛道:“回禀皇上,臣自出生以来,住的最惯的就是京城。”

    这话里是有几分调侃的,但皇帝却顺下去道:“只怕住不久了。”

    “住不久?”薛灵璧面露迷茫。

    “昨日严脩上书,说他年老体迈,想告老还乡。”

    薛灵璧皱眉道:“驻守云南的镇远大将军?”

    “嗯。朕记得他还是老元帅的旧部。”皇帝缓缓道。

    薛灵璧叹气道:“自从我爹过世之后,臣与他们便再无联系。”

    这对皇帝来说是好事。手下臣子派系庞大对他来手是威胁。

    他颔首道:“若朕没记错,严将军今年才五十有六,还是当打之龄。不过他早年在战场上受了不少伤,又操劳至今,体虚难免。云南湿热,不利于养病。朕有意调他回京留用,你看如何?”

    “皇上体恤臣子,是臣子之福。”

    “只是如此一来,镇远大将军一职便空出来了。”皇帝道,“严将军倒是提了几个人,但都是出身微寒,又无显赫军功之人,朕恐难以服众啊。”

    薛灵璧垂眸沉吟:“云南与广西倒是近。”

    皇帝斜眼睨着他,“昨日,你不是说要朕给你一个机会么?”

    薛灵璧皱眉道:“但是云南湿热,不利于养病。”

    皇帝冷哼,“怎么?你也同严将军一般,早年打仗落下病根?”

    “臣在广西跌了一跤。”薛灵璧说得理直气壮。

    “那就找机会把这一跤摔回来。”皇帝有些不悦道,“朕信任的雪衣侯是骁勇善战的雪衣侯,可不是怕苦怕累怕摔怕跌的雪衣侯。”

    薛灵璧似被激起雄心,当下抱拳道:“请皇上下旨!”

    “好!”皇帝微笑颔首道,“这才是朕认识的那个,智勇双全,忠肝义胆的雪衣侯。”

    既然遂了他的愿,他自然不吝啬于褒奖。

    薛灵璧果真被他的三言两语说得飘飘然,又表了一通忠心。

    上演完君臣齐心的戏码之后,他突然道:“皇上准备将严将军调往何处?”

    皇帝想了想道:“兵部尚书年老体迈,朕可以提前恩准他告老还乡。”

    兵部尚书说年长,但也只比严脩大了两岁,论身体,恐怕还更健朗些。但他是皇后的人,很显然,皇帝又在打压皇后那一支的实力。毕竟皇后将亲侄过继给他,等于将雪衣侯府和皇后代表的薛家再度紧密联系到了一起。而他又一手牵着魔教和辉煌门两大江湖势力,这样加起来,皇后势力之大,不得不引起皇帝的警觉。

    不过皇帝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和他牵在同一条绳索上的并不是皇后,而是被皇帝视为眼中钉,欲处之而后快的凌阳王。

    从皇宫出来,薛灵璧心情大好。事情全都照着计划按部就班,离预期越来越近,曾经种种困扰痛苦都如天上乌云般散尽,只留一片祥乐和谐。

    回到府中,他直奔睡房,却被告之冯古道已经起身了,正在书房。

    薛灵璧想起自己在来的路上曾说过,他若是喜欢收藏,尽可将书房里的古董字画都拿去。他想必现在正在付诸行动。

    到了书房,冯古道果然坐在书案后爱不释手地摸着一只玉制笔洗。

    这倒没什么,让薛灵璧皱眉的是他身下坐的东西。

    “轮椅?”他挑眉。

    冯古道抬头,“你是来表达你的愧疚的?”

    “……”虽然他确信冯古道的身体绝对没到用轮椅的地步,但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还没有傻到在这种时候和他唱反调。他适时地转移话题道:“笔洗如何?”

    提到手中的笔洗,冯古道的脸色明显柔和下来,“玉倒是普通。难得的是雕工,顺着玉的纹路,雕得这样天衣无缝,实在难得。”

    “你若是喜欢,尽可以拿走。”

    冯古道疑惑道:“你不是一早就说过了么?”

    薛灵璧噎了下道:“我怕你不好意思。”

    “侯爷多虑。”

    “我意识到了。”薛灵璧苦笑着摇摇头。

    冯古道道:“今早听宗总管提到严将军……云南镇远大将军严脩?”

    薛灵璧点头道:“他自请告老还乡。皇上决定把他调回京城,派我去驻守云南。”

    “他是自请?”冯古道挑眉。

    薛灵璧道:“他是我爹旧部。”他在去睥睨山的路上就已经想好。既然他爹不能去天子眼皮底下的京城,那么只能他申请外调。只是怎么申请却是个难题。幸好他记起严脩是他爹旧部,这才有了这样一出戏。当时不知此事能不能成,所以并未对冯古道提及,但如今想来,却是理亏在先。

    幸好冯古道也不甚在意,“如此一来,要再准备十大车来运东西。”

    薛灵璧怕他将不满积郁在心,解释道:“我之前也没把握,万一不成,也省去空欢喜一场。”

    冯古道放下笔洗,拿起旁边的笔筒,慢悠悠道:“对我来说,京城与云南又有什么区别?”

    薛灵璧嘴角一弯,忐忑的心情一扫而空,“皇上从皇后家人那一支过继了个儿子给我。”

    “皇后家人一支?”冯古道愣了下。对于朝中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他一直没弄清楚。

    “皇后的父亲是我的伯父。他兄弟的儿子,说起来应该叫我一声堂叔。”

    冯古道道:“大多?”

    “六岁。”

    冯古道似笑非笑,“已经是懂事的年纪。”

    “听说是神童。”薛灵璧别有深意道,“不如我们去瞧瞧?”

    若是好,自然要领回来自己养,若是不好……那他们住手云南,着实不便带他上路。至于以后何时再正式过继过来,那就看他们的心情和天意。

    冯古道放下笔筒,将背往后一靠,叹气道:“可惜我不便出行。”

    “……”

    冯古道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一种抗议和挑衅。

    薛灵璧将手负在身后,拳头紧了紧,才微笑道:“我派人去接他来。”

    薛明珏三岁识字,四岁背诗,五岁对对联,六岁作诗,神童之名不胫而走,连皇帝都有所耳闻。但薛家人自己知道,这个神童……有太大水分。

    薛明珏能识字是能识字,但识字不多;诗也能背的,就几首;对联能对,但不工整;至于作诗,则完全狗屁不通。之所以被传得沸沸扬扬全归咎于薛老爹好面子爱攀比。

    由于前有顾相之子顾弦之珠玉在前,后有礼部尚书之孙后起之秀,薛老爹觉得自家若不出一个神童委实丢人,于是自吹自擂了一番。其他人平时只恨找不到机会拍马屁,如今有这样好的机会哪里能放过,于是又添油加醋。市井之人最喜各种消息,纷纷锦上添花。最后一传十,十传百,闹得整个京城都知道薛家有神童,六岁能作诗。若非薛家人太清楚薛明珏的底细,只怕也要被这些传言吹捧得晕晕乎乎。

    皇后平日里与薛家不太走动,听到流言信以为真,便在皇帝耳边吹了一阵暖风。

    如此,过继给雪衣侯家的一代神童尘埃落定。

    先不将神童交给薛灵璧也是薛家人提出来的。

    神童最神的就是小时候,这个时候最容易穿帮。所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等薛明珏长大,即使资质平庸,众人也只能惋叹,而不能指责什么了。

    所以当雪衣侯府提出要带薛明珏过府坐坐时,薛家上下顿时慌得鸡飞狗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