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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断电话后,阮白按灭了手机,从床上起身,站在地上的时候头还有点晕,缓了一会才往外走出去。

    虽然校医院不是真正的医院,但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不算好闻。走廊上没有人,隔着玻璃窗,阮白看到值班的医生,不是之前那个老太太,他继续往外走。

    这里不算大,没走多久,阮白推开门,看到江瞩和辅导员站在树下,温故已经不在了。

    他听到辅导员说:“还是有一些单人宿舍的,需要申请。”

    江瞩问:“申请需要什么条件吗?”

    辅导员说:“但如果是阮同学要住的话,肯定能立刻搬进去。毕竟严先生对我们学校……”

    阮白意识到,他否定了严雪临那个很不高明的建议,但严雪临好像还是要履行家长的义务,想要帮他解决这件事。

    他走下台阶,到了辅导员面前,有点无所谓地说:“我不想换宿舍,一个人住很无聊。”

    春城大学的宿舍管理不算严格,只要经过申请,大一学生也可以出去租房。但是阮白没有在附近租住公寓,他也没有经历过集体生活,就想要试试看,结果也没想象中糟糕。而且如果住在校外,每天上学需要早起,他不想那么麻烦。

    辅导员听了这话,看了江瞩一眼,又看着阮白。

    江瞩说:“当然听您的意思。”

    辅导员点了下头,也顺道告辞离开。

    阮白把手机递过去,一边问:“你的手机不是在这,怎么联系上他的?”

    江瞩接过手机:“我有备用机。”

    真的是很合格的助理,但是《白栀子》里没有出现过江瞩这个人。

    可能是爱情小说里不需要出现工作?

    阮白觉得有点好笑,他看到江瞩手中拿着一个公文包,忽然问:“你有烟吗?”

    江瞩不抽烟,严雪临也没有这项恶习,但他的公文包里有一包未开封的烟。

    江瞩犹豫了一会,还是拿出烟。阮白接过去,自己点着了。

    远处的天空只剩些深红的霞光,其余都黑尽了,晚风很凉,阮白的脑子被吹的清醒了些。似乎在昏迷之后,他的意识也变得模糊,行为幼稚。

    阮白有点后悔了,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些错事。

    他不该和严雪临说那些乱七八糟、很无聊的话。很多漏洞,很多可以拆穿的谎话,他本能逃避了被发现的可能。

    失去理智是让阮白后悔的原因之一。

    阮白抽了一口烟,他偏过头,看着江瞩,眼神游离,有点漫不经心的意味:“我说,这么点小事就不用告诉他了。”

    江瞩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阮白提示他:“改名字的事。”

    江瞩被辅导员叫来学校,不可能不知道他改了名字,但严雪临没有任何反应,说明他不知道这件事。虽然江瞩有备用机,但没有对严雪临说的可能性很大。

    江瞩的表情有点错愕,似乎没想到阮白会先提起这件事,但没有回答他。

    阮白觉得很烦。

    为什么他会和书中的人重名?如果不是这样,他是不是就不会穿进这本书,离开原来的世界。虽然在那个世界中他失去了母亲,没有亲人,但,那是个他记忆中熟悉的世界,让他感到安心。

    他知道严雪临不喜欢这个名字,讨厌书中的那个阮白,但他还是很任性地要用自己的名字。

    最起码不能什么都丢掉吧,连姓名都不能保有,似乎也太可怜了。

    阮白不想那样,而且他真的觉得不是什么大事。阮白死了都十年了,和严雪临也没什么血海深仇,甚至连阮白的侄子都能接受且庇佑,看起来也没那么恨了。

    江瞩推翻了所有对阮白的印象。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觉得阮白就是那种很天真的小孩,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严雪临对他从所未有的宽容可能来自那个叫阮白的人。

    阮也是他的侄子。在过去几年里,江瞩也曾几次经手过阮也的资料,再交给严雪临。

    他却偏偏要把名字改成阮白。

    长久的沉默中,阮白又抽了几口烟。虽然在他看来,改名字真的只是很小的一件事,可或许严雪临对江瞩的要求如此,忠诚是很重要的。

    阮白不会真的强人所难。

    算了,他想。大不了就搬出阮家的旧宅,或许还是件好事。

    因为阮白还在持续地为方才做过的事后悔。他很少会这样,因为说出被人听到的话,做出留下痕迹的事,那么就是无可挽回的。

    无论如何,严雪临最起码没有在他犯傻的时候真的挂断他的电话。

    香烟不是他寻常抽惯了的那种,阮白不太习惯这么浓烈的味道,呛了两口,但这也让他更加清醒,不再逃避,思考更多与自己有关的事。

    阮白没那么喜欢撒娇,没那么喜欢哄人,也没那么愿意和人抱怨自己的痛苦,唯一毫无目的,毫无保留的撒娇对象只有他的妈妈,别的谁也不行。

    严雪临也没有对他很好,没有很郑重地对待他,刻薄的事做过很多,只说过几句还算好听的话,最后还没算数。在阮白才在这个世界醒过来,不知所措的时候,周玲玲告诉他,男主会保护自己。

    严雪临长得很英俊,脾气不算好,不至于差,大多时候让人看不透。但阮白知道他的过去,他曾经的忍耐、痛苦、复仇,可能比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清楚,毕竟没人读过《白栀子》这本书,里面写过很多不为人知的事。他知道严雪临有半块珍重保存的玉牌,因为这块玉牌的存在,才使射向他心脏的子弹偏离轨迹,救了严雪临的命。也知道严雪临十五岁的时候,失去父母,远离故土,看起来只是沉默寡言,与寻常人没什么差别,实际上整夜整夜的失眠,安眠药吃到没有效果,后来才找到办法,每天都要听白噪音才能勉强入睡。

    看书的时候,阮白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可直到看到严雪临这个人,才真正意识到那些寥寥数语,构成了严雪临的前半生。

    他是书中的那个人,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陌生的世界,痛苦的肉.体,严雪临是阮白在这个世界唯一了解的人,他知道那么多与这个人有关的、隐秘的事,甚至会有一种他们之间存在亲密关系的错觉。

    这些都是虚假的。但确实对阮白的理智造成了偏差。

    阮白仓促地、擅自地对严雪临产生了一些难言的期待,不该有的依赖,以至发生今天的事。

    他想起书中的阮白在临死前回忆自己第一次见到严雪临,轻易地被引诱,轻易地喜欢,之后的几年里,义无反顾地爱上这个人。

    那时候他还想,作者有没有点常识,又不是中世纪的罗密欧和朱丽叶,现在还会有有一见钟情的故事吗?即使阮白不是主角,也显得还虚假,是不真实的。

    阮白不是那样的人。

    他想,自己会熟悉这个世界,那些被皮相、言语、绿眼睛迷惑而产生的错觉也会消散。

    所以,阮白不再纠结那些说过的话,他抬眼看着江瞩:“算了,还是和你一起回去吧。”

    等江瞩和严雪临说了改名字的事后,正好可以收拾行李搬出来,不用再跑一趟。

    他继续说:“不想等他来接了,也不用你隐瞒那件事。”

    其实江瞩有点窒息。作为严雪临最得力的那个助理,他知道的事很多,在工作上对严雪临也毫无保留,这是必须的忠诚。但在所有的事情里,只有与那个死在十年前的人的事,江瞩丝毫不想去碰。

    因为这是全世界唯一一件一定会使严雪临失控的事。

    所以即使知道阮也胆大到改了那个名字,他也没在电话中提到,不愿意由自己说破。

    出于自保的心理,他不想被这件事波及到,现在看来,也最好不要介入到这两人之间的事。严雪临看起来想把阮白当成继承人培养,可阮白好像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江瞩看着他,沉默了很久,像是被阮白之前说的话说服,他没有回答,而是说:“我叫车过来送您回去。”

    阮白点下头,很明白他的意思:“到时候被说破,也是我一个人的事。”

    江瞩转过身,准备叫车开到这里离开,在转弯的时候,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往后看了一眼。

    阮白还站在原地抽那半根烟。

    他拿出手机,拍了那张照片,发给严雪临,作为本次任务的结尾,这张照片可以是阮白身体恢复健康的证明,也可以是某种罪证。

    阮白抽完半根烟,握着烟头,没找到垃圾桶,在树下站着,给严雪临发了条消息。

    他说:“三叔好像很忙,不麻烦你啦,我先回去了。”

    又添了一句:“很乖。”

    发完后阮白就又后悔了,明明已经想好不能再做傻事了。

    他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觉得自己真的是病得不轻。

    严雪临看到那句“很乖”,不由点开江瞩发给自己的照片。

    昏暗的初夜,阮也站在树下抽烟,照片只照到他的半张脸。

    他失神得很明显,半垂着眼,深色的瞳仁似乎失去焦距。嘴唇是淡色的粉,可能是抽烟的缘故,覆着一层湿润的水泽。碎发被风吹着,搭在细白的后颈,抽烟的动作很熟练,怎么也和“乖”扯不上关系。

    这个小孩真的很会说谎。

    作者有话要说:  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是阮白和自己爱情故事里的男主角曾隐秘经历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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