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的缂丝和苏绣都是少年时跟姥姥学的，当然这是来自陆田田的猜想，但于永新问了几句之后，并没有得到杨海琴肯定的回答后，也没有再继续问。

    苏绣还好，可缂丝确确实实是很难得的东西了，现在大多人都不会，所以这个尤为显得稀奇些，饶是于永新从小生活在那样的高干家庭里，也知道缂丝工艺品的少见。

    不过最后老妈只留了一句，你姥姥比我精通就过去看排骨了。

    看着时间跳过六点，估计霍成武也不会回来了，于是要过去加土豆和粉条，其实也是借着由头出去了。

    一大早特地跑过来，顶着一身的狼狈就是为了看一眼熟悉的，能够带来温暖的人，他其实满心都是想留在这里吃饭的，可没想到一回去就跟家里人吵了一架。

    他在港城和羊城之间来回奔波了几个月，姥爷住的医院在港城，但姥爷一边接受着港城医院的治疗，同时也在喝羊城医生给开的中药，所以他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过去拿药，然后回来再自己煎药，这对于一个才十八岁的年轻人来说，无异于是折磨。

    最开始他也是每逢想着到了羊城就能够给家里人打电话，但几次下来他发现每次的电话时间对他来说都是饮鸩止渴，他最想听到的那个人的声音，永远都不会出现在话筒前，而那些拼命想打听他现状的人，又不是他想听到的。

    他的突然离开京城，也许对于他自己也是一件好事，起码让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知道了人间冷暖，在某一刻选择了离开霍家，也认清了很多人的面孔，但同时也看到了很多人给他的支持。

    程家一直以来走的都是学术风，听说姥姥年轻时就是化武的，可这也没有考证，但姥姥年纪轻轻就去世，肯定和她曾经的工作环境有关，她留学苏联，后来回国投入科学事业，和姥爷的相识也像是组织安排一样，走的是一个按部就班。

    但他们都没有想到母亲会爱上艺术，和他们走上了截然相反的道路，但之后很显然母亲在技术方面的成就也很大，她后来留学法国，去过奥地利，学了很多的音乐知识回国，成为了第一批留学海外归国的艺术家，家里人也非常替她开心。

    只不过没想到她却在婚姻上如此失败，之后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因为姥爷也不清楚，他那时候被学生诬陷进了牛棚，再后来又被认陷害泄露国家机密，要被秘密的处决。

    霍家也是在那时候给了一个更为惊天动地的消息，霍建忠跟那个程老爷子帮过忙的小姑娘在一起了，而且同样的也怀孕了。

    当初女儿在这个关头怀孕，他也得知了上头给的消息，她大着肚子确实没有办法带唯一的女儿一起走，于是只好将人留下，可就这么一个抉择，害得老爷子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得到关于女儿的音讯。

    好在老爷子的学生也有好的，他们各自出力帮忙最终帮姥爷离开了这个国家，此后的十几年一直漂泊在其他的国家，而现在霍成武都十八岁了，这些事情都快过去二十年了。

    而他的身体终于透支严重，再也坚持不到看到女儿的那一刻，好在他在临别之际，能够和唯一的外孙相处几个月。

    在这几个月来他也足够满足了，虽然还有遗憾，但他弥留之际却说这是他能够说给姥姥的谈资，也许姥姥还愿意听这些呢，毕竟不能放着他一个人多活这么多年。

    霍成武当时跪在地上，停滞脊梁，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但微微颤抖的脊梁却泄露了他当时是有多么不安。

    第一次亲眼见证一位亲人的离去，这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于是在姥爷最后希望能够葬在姥姥的身边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不论多么艰难，哪怕是要带着骨灰回去，他也一定要将姥爷埋在自己的国家，就算这个国家曾经让他伤透了心。

    带着姥爷留给他的人一同回来，全程他捧着姥爷的骨灰坛，没有张开口说出一句话，哪怕是嘴唇爆了一层皮，他也忍着只喝了几口水，但却没有想到，在马上进了霍家时，他们却如此对他。

    “成武啊，这不是爷爷能够帮上忙的，你姥爷这事儿实在是太过于敏感，虽说是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现在也身故，可要上面平反也实在太难了。”老爷子坐在沙发上叹了一口气，一脸的为难，而为难中似乎又透着内疚。

    哪怕霍成武提前有做过心理准备，但看到爷爷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心里也还是没由来的一凉。

    “爷爷，我知道很难，可不能够试试吗？我想为姥爷最后做一件事。”霍成武试图依然坚持。

    其实姥爷临别前并没有奢望国家会帮他平反，但只有霍成武却希望姥爷是能够光明正大的埋在这里。

    就算是落叶归根一抔黄土也要有他曾经存在的重量，就算是再入世一回，也该坦坦荡荡潇潇洒洒。

    这是他想最后为姥爷做的，他希望爷爷能够帮帮他，但看着家里人的态度，他心里却不确定了。

    在之前他也有考虑过，毕竟爷爷的年纪也大了，他也没敢将姥爷的骨灰坛带回来，只让成昆帮忙暂时寄存在宝山上了。

    成昆是爷爷在美国时路上捡来的孩子，美国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把生下来的孩子养大的，更何况他身上黄种人的特征这么明显，就算是送到孤儿院也不会有白人愿意收养他，所以他便被残忍的父母丢到了马路上。

    当时天气很冷，又快要下雪，如果没有人救他，那他一定会很快冻僵而死，姥爷说他当时生活也很拮据，靠着给一些过来做生意的亚洲人当翻译，赚来的钱只够房租和吃饭。

    但最终他还是将这个孩子抱了回来，他也没有亲手带过孩子，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但还是将这孩子养大了，他不让这个孩子管他叫爸爸，只让叫grandfather，没有准确的爷爷或者姥爷的意思，但他说他的想法是，大概没有见过唯一的外孙，想给他留个玩伴的意思。

    只是后来当这孩子逐渐长大后，又有人找了过来，他才知道自己当时究竟救了一个什么身份的孩子……当然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养了这孩子十几年，感情自然比他那些所谓的亲人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