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楚桃想也不想，从挎包里掏出用油皮纸包裹的一叠钱，塞给李云腾，“钱我这儿有，你先拿着，应该能顶上一阵。”

    这年头，谁家日子都过得艰难。

    那亲戚间借个几块钱周转都难，更别说这才不过见了两回的。

    李云腾捏着手里厚厚的钱，很是难以置信。

    不过，他只愣了一会儿，便反应过来，忙将纸包还给何楚桃，摆手道：“桃子姐，这，我不能要！”

    “拿着，算我借你的，以后得还。”见李云腾不收，何楚桃正色道，“你爸现在的情况，要是不住院，可维持不了多久。这钱给我也就买些吃喝，对你爸来说，可就是救命的！”

    听见“救命”两字，李云腾犹豫了。

    微一琢磨，他收回了手。边警惕地朝四周看，边从打着补丁的破挎包里掏出一个用帕子包裹的东西，塞给何楚桃，“桃子姐，这东西你拿着。”

    “这——”

    何楚桃皱眉。

    只稍一想，便知道帕子里的东西便是他原本要跟人换钱的“物件”。

    她给钱是为了帮他，可不是为了这个。

    何楚桃推拒，李云腾紧张道：“桃子姐，就当你帮我保管了。这东西，放我这儿也没用。你快收起来，别叫人看了。”

    说着，生怕何楚桃还不收，他后退两步，摆摆手，小跑着走了。

    “哎——”

    何楚桃有心想追，却见他跟脚底生风似的，转眼就不见了。

    她又不能大咧咧地追去病房。

    何楚桃捏着手里的东西，一时拿不定注意，只得转头问徐常胜。“常胜哥，你说这咋办？”

    徐常胜只超朝何楚桃手里看了眼，便道：“先仔细收着吧，眼下人多口杂，等以后寻了机会再还。”

    何楚桃点点头，也只好先这样。

    她捏了捏手里的东西，硬硬的，从轮廓来看，帕子包裹的是个小方盒，只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她其实有些好奇想打开来看，可当下不合时宜，只得先收进挎包里小心放好。

    把东西放好后，她又数了数兜里还剩的钱。刚给李云腾的油纸包里正好一百，剔除昨儿个王春梅给的十二快医药费，如今全部零散毛票加一起，她手里的钱统共不过十来块。

    还想去百货商店呢，就这点钱，能买个啥？

    何楚桃瘪了瘪嘴，抖着手里的毛票给徐常胜看，“常胜哥，就剩这些了。你给我的钱，也一道给他了，你不会怪我吧。”

    方才她都没来得及跟他商量，就自作了主张，冷静下来，有些怕他不高兴。

    徐常胜心道，他哪会怪她，只怪自己能力有限，想抢在她前头都做不到。

    他正色道，“你这是做好事，怪你做啥？这人命关天的事，可不就应该帮。”

    纵使本就猜到他不会怪自己，听了这番话，何楚桃心里还是很受用。她高兴道：“常胜哥，我就知道，你肯定跟我想得一样......”

    徐常胜见她眉飞色舞地开合着两瓣薄唇，微笑道：“还去逛市场不？”

    何楚桃叹了口气，嘟嘴道：“算了，下回吧。”

    看着手里剩下不多的钱，暗道，得赶紧想办法再赚些钱才行。

    忽地，她想起自己前几天进山时用空间水浇灌过的几棵果树，也不知道那果子长成什么样了，得赶紧寻了时间去看看才行。

    徐常胜不知道何楚桃在想什么，只目光宠溺道：“想去咱就去，我这儿还有些钱。不多，但买些小东西应该够用了。”

    说着，他便伸手往外掏钱。

    何楚桃忙按住他的手，“别，常胜哥，今天本也没想买啥。”

    徐常胜挑眉，“桃子，你又跟我见外。”

    “哪有。”何楚桃眨眼道，“这会儿时间不早了，去了也逛不了多久，又得马上回来，还是等明儿个美美出院，再说好了。”

    见何楚桃说得有道理，徐常胜便没再坚持，只道明天再陪她一起。

    何楚桃又同徐常胜商量，这事她不想让俩老的知道。倒不是怕他们知道了后，反对自己出手帮忙，只是不想他们操心。

    按着原定逛市场的计划，时间还早，俩人便去医院附近逛了逛。

    这年头，路上都是矮房，也没什么可逛的，俩人只围着医院，踱步，轧了圈马路，便回了。

    病房里，秦美美满心期待何楚桃逛了回来，给她带点什么。

    一见何楚桃，便兴奋道：“姐，咋样，县里好玩不？你买了啥，快拿我看看。”

    何楚桃尴尬地与徐常胜对视一眼，开口道：“就逛了逛，东西没买。”

    “啥也没买？”秦美美有些不相信，怀疑道，“不会是买了啥，怕我跟你要，不想给我看吧。”

    何楚桃失笑，“美美，你想哪儿去了。先头不是说了，等你出院了，就带你去。今天也就是看了个热闹，探探路，这县里我也许久没来过，许多跟印象里的可都不一样......”

    秦美美将信将疑，还想再问，秦兰芝打断了她的话:“好了，咋这多话，哪来闲钱买这买那？”

    “没钱逛啥，瞎白话。”秦美美嘀咕着，躺床上翻了个身，将背对着几人。

    秦兰芝摇摇头，不理她，自顾自同何楚桃说话。

    闲说了几句，何爱国便让两人早点回去。

    秦兰芝忽道：“他爸，要不你也回，这也没啥事，晚上我陪美美就成。”

    昨儿是因为秦美美情况不稳定，万一有变，一个人忙不过来。今天医生都说了，基本没什么事，明天复查了便能出院，可见并不需要两人呆着。

    何爱国开口道，“算了，也就这一晚。这点回去了我也没啥可干，明天不还得起早赶来......”

    想想也是，秦兰芝便没有再提，回去的还是只何楚桃和徐常胜两个。

    两小时后，牛车行至何楚桃家门口。

    徐常胜拉了拉牛绳，车轱辘渐停。

    何楚桃刚跳下车，便见一人影朝自己扑上前来，她下意识后退两步。还没站稳，便听秦桂香那惊天大嗓门道：“桃子，常胜啊，你们可算回来了！”

    何楚桃皱眉，“婆，你咋来了？不是让人稍信，说我们赶县里去了，明儿再来么。”

    “哎呀，你这不是回来了么！”秦桂香一拍大腿，对着一旁慢悠悠起身的秦国庆道，“看，我就说吧，桃子这去县里又不是不回来了不是。”

    白日里听人说桃子去了县里，她左思右想，还是得上门来，这粮食不拿到手里，她这一整天干啥事都不得劲。

    何楚桃瞧她那咧嘴笑的模样，即便早清楚她爱占便宜的个性，还是有些咋舌。

    昨天本说好了秦国庆过来拿麦子，但她一早就同徐常胜去了县医院，便特地让人帮带了口信。哪知道，秦桂香一天都等不急，直接守门来了。

    何楚桃无奈地与徐常胜对视了眼，苦笑着拿钥匙开门。

    刚把锁挂好，秦桂香便迫不及待地推门进去了。边指挥秦国庆，边问，“桃子，麦子放哪儿，让你舅扛去。”

    说着，她眼珠子乱转，走向厨房。

    何楚桃皱了皱眉，“婆，麦子不在厨房，在堂屋，这就给你拿来。”

    秦桂香可不听她的，自顾自推了推厨房门，见门锁着，嚷嚷道：“桃子，这自己院子里，咋厨房门还上锁咧！”

    何楚桃冷笑，“家里一整天没人，这不怕遭贼来着。家里统共就没多少粮，这要是再被贼给惦记了，全家人就得挨饿嘞！”

    何楚桃一语双关。在她看来，秦桂香和贼也没什么两样。

    亏了她想着家里没人，临走前把厨房门给上了锁，不然依着秦桂香的尿性，就算不被她扫荡一空，也得扯皮上许久。

    “说啥，这都乡里乡亲的，哪有贼。快，把门打开了，我进去瞅瞅。”

    秦桂香琢磨着何楚桃把厨房门看得这样紧，指不定里面有什么好货。

    何楚桃见秦桂香眼珠子乱转，不知又打着什么鬼主意，也懒得理她。径自把屋门打开，将角落里头的麻袋指给秦国庆看。

    秦国庆急走两步，一把拽起靠在墙角的麻袋，甩上肩，走出屋外，“妈，麦子拿着了。”

    秦桂香正因为厨房门的事，心里直打转呢。听了秦国庆的话，忙三步并做两步，小跑着过来。

    见秦国庆肩上的麻袋，特地伸手掂了掂重量，直觉沉甸甸的，立刻喜上眉梢，夸赞道：“常胜啊，婆就知道你是个好的。我们桃子要是嫁给你啊，准错不了！”

    徐常胜被秦桂香哄得心里美滋滋，不自觉地看向何楚桃，原本严肃的面庞都柔和了许多。

    何楚桃倒不觉害羞，暗道，看着吧，“好”话还在后头呢。

    果然，正听着，秦桂香话锋一转，“不过——常胜啊，婆得跟你商量个事。”

    “啥事，婆，你说。”徐常胜客气道。

    “你看啊，这麦子算是婆从你这借的，那还要还，就是这还的时间说不好。你也知道春芳怀孕了，这接下去......”

    何楚桃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她这套路，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不知道她又要嘚吧上多久，忍不住道：“婆，一码归一码，你可别扯那老远。”

    秦桂香眉头一竖，不悦道：“啥叫扯远，这不赶上事了，又不是说不还。我跟常胜说呢，你急啥，这女娃就是外向，还没结婚咧，就向着别人说话，我可是你婆！”

    何楚桃直觉好笑，不过是个拐着弯的亲戚，她也好意思这样挂在嘴边。要不是顾着秦兰芝，她早忍不住反驳——“我婆早埋地里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