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神色如常的替沈念盛了热腾腾的粥，沈念接过去，同他对视一眼。

    这一眼还是弥漫着丝丝缕缕的尴尬。

    陈俞瞧着林挽素手芊芊的搅着碗里的粥，笑问：“挽儿这次回来多久？”

    林挽放下汤匙，说：“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大概会呆一段时间吧。”

    陈俞和蔼的笑，“那倒是挺好，是该多玩一段时间，在胡同里好好看看。”

    “阿姨，正说这个呢，我等会儿想去胡同里走走，可这么些年都有些忘了路。”

    穆爸爸接茬说：“这有什么，让穆青带你去逛逛，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

    穆青不徐不急的咽下一口粥，凉凉的说：“我不闲。”

    林挽登时就被晾在了那里。

    可即便是当场下不来台，她也依旧维持着恬淡的笑容。

    “你国外的学业不都完了吗？这阵子马上过年了，你还有什么事情？胡同里走走的时间都没有吗？”穆爸爸皱眉问道，口气有点不满。

    “我……”

    沈念扯了扯他的袖子，抬头笑眯眯的看着穆爸，说：“叔叔，我们有时间，正好，我也想去逛逛，等会儿一起。”

    穆爸慈祥的笑笑，说：“这样也挺好的，昨晚下了雪，胡同里的景跟外头又有大不同，你们肯定会喜欢的。”

    吃过饭，沈念回房间拿东西，穆青寸步不离的跟在后面。

    她前脚进，他后脚就关上了门。

    “念念，你用不着这么委屈自己。”

    沈念收拾着东西，回头说：“我没委屈自己啊？我只是不想你跟你爸拌嘴，人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呢。”

    “可是我不想带她去逛胡同。”穆青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倒有些小孩子气了。

    沈念挠挠头，思索道：“你是带我去胡同，不是带她。她就是沾我的光，你就当她是……跟班！跟屁虫！好不好？”

    穆青无奈轻叹。

    他承认，他确实和林挽有段过往，可那是很多年前的过去。他早就斩的干净，放的清明，绝对也不愿再和那个女人有任何瓜葛。

    以前他或许尚且秉着自己的修养和男人的度量，觉得即便是再见，至少能保持着体面。

    可昨晚林挽和沈念说话的场面还深深镌刻在他脑子里。

    他甚至心底深处起了一阵战栗，升起一股“不能让她伤害到沈念”的念头。

    沈念不了解林挽，穆青却了解。

    那个女人表面有多温柔，背后就有多坚韧。

    穆青不认为自己在她心里能有多大多真挚的分量。

    红玫瑰和蚊子血的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其实从昨天开始，他也暗自想了很多事情。

    想来想去还是最担心沈念介意，或者因为林挽受委屈。

    然而沈念出乎寻常的善解人意倒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了。

    倒过来想，她这样善解人意这样“不介意”到近乎冷漠的地步，真的就好吗？

    或许……不介意，是因为真的没那么在意呢？

    他不敢沿着这危险的念头继续往下深挖。

    信任，念念信任他，那份信任弥足珍贵，他更该捧着含着呵护着，同时给予她同等样的信任才对。

    他露出熟悉的浅笑，轻轻的捏了捏沈念的脸颊，说：“听你的。”

    裹了宽大臃肿的羽绒服，沈念和穆青拜别了老爷子，告诉陈俞和穆爸，说在胡同里逛一会儿，就各自回家去。

    林挽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剪裁极利落的大衣衬出她秀气的肩颈线，大衣摆下露出一双纤细的脚踝。

    沈念裹着羽绒服，瞅了她一眼。

    当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昨夜大雪，积雪连穆宅门口的石狮子都淹没至足踝。

    风雪凝住了门廊，早晨还是陈叔烧开水，浇融的。

    门口被扫帚细细的扫开一条窄窄的人行道。

    青石板缝里填满了碎冰和雪屑。

    穆青和沈念穿着同款羽绒服，一水的纯黑，要是蹲在耀白的雪堆里，大概会很醒目。

    关于这件情侣羽绒服，沈念其实也是颇有微词的。

    穆老师回来的时候，说要添置冬衣，顺便给沈念也买了一件。

    沈念想着买就买了吧，至少也得是个什么女款吧？

    等收到货，一看，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唯一不同的是，她是m，他是xxl。

    沈念：“……你为了省事，就干脆给我买个男款的缩小版？”

    穆青很严肃的走技术流：“我在网上看过了，这件很好，充绒量很高，长度也够，材质也好……”

    他越说，沈念脸越黑，黑的跟土窑里仨月没刮的锅底。

    买个羽绒服，还这么多东西门道？他是写了三千字攻略吗？

    女生买东西的要意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好看。

    沈念对美没有太大的追求，看着这件差强人意的羽绒服，想着也还差不多吧。

    她问：“为啥要买件纯黑的，穿严实了感觉好沉闷。”

    穆青答：“这样你要是在雪地里走丢了，比较好找？”

    沈念皮笑肉不笑的，“你是以为我只有半米高，会掉进雪窟窿里吗？”

    穆青托腮，“不排除有一米多高的雪窟窿。”

    沈念给自己套上，在落地镜前转了转，“我觉得我像只黑毛鹌鹑。”

    穆青满意的看着她点了点头，“就算是鹌鹑，那也是我家的鹌鹑。”

    沈念：“……你觉得你这句话有安慰到我吗？”

    ——

    刚迈出穆宅的石阶门槛，林挽就不自觉的裹紧了大衣，浑身瑟缩了一下。

    沈念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要是她没那么讨人厌，沈念或许还愿意分一些善意给她。

    可对于女孩来说，男友的前女友本身就是宿敌一样的存在。

    再加上林挽时不时流露出的“我很高贵，除了我，你们都是凡夫俗子挑粪的”这种感觉，实在是让沈念喜欢不起来。

    阳春白雪，下里巴人，真的就有谁比谁更高贵吗？

    初见她时，沈念还有几分怯，觉得人家举手投足气质确实是好，自己比不上。

    可那时不时透露出来的高高在上的不屑，沈念却体会的格外清晰。

    到今天她算是琢磨出来了，她并不是对所有人不屑，她只是对自己不屑。

    很多时候打量的目光里，就差写上“他怎么会看上你”诸如此类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