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警觉起来，可转念一想，这事儿到底还是因穆老师起的，人也是因为穆老师回来的。
她作为受害者……不对，被膈应人，总得是理直气壮一点吧？
她正色道：“确实该谈一谈，你，穆老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现在请一字不差的复述刚才和那谁的谈话内容。”
穆青看着她故作严肃的样子有些发笑，说：“一字不差啊，就可就说来话长了。”
沈念心说，难道还要说出个缠绵悱恻，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不成？那样她就是再大度，再想的通透，可也受不了。
她自以为凶狠的说：“那就长话短说！”
穆青只觉得她活像只气鼓鼓的河豚，有刺却不愿意轻易扎人。他想要捏捏她的脸，却觉得出于对沈念怒气的尊重，没有动手。
他眨巴眨巴眼，说：“长话短说的话，就是我和她和平分手，8年没联系。她回来并不是为了我，找我谈的也不是什么旧情复燃、再续前缘的事情，而是公司的事情。公司的事情就很复杂了，这些事情交给小深吧，我从来不插手公司的事情。”
沈念皱着眉头问：“那她为什么对我那么大敌意？明着暗着就要让我不痛快。”
穆青轻吁了一声，按了按紧锁的眉心。
“因为公司和她家里的事情，她对我们都有怨恨，尤其是我，当时还没分手，她觉得我不该袖手旁观。如今回来了，看到我和你，肯定是更不称意的，我太了解她的性格了，她肯定是不甘心的。”
沈念静静的听到了最后一句，神色陡然冷了几分。
“什么叫你太了解她了？”
穆青愣了愣，少见的嗫嚅。
“我们五个打小一起长大的，我们互相陪伴的年头很长，虽然那时候还不懂爱情，并没有刻骨铭心的感情……可这段事实我否认不了……对不起，念念。”
对不起，没能给你一场完美无缺的恋爱，一个完美无缺的自己，一个完美无缺的呵护。
如果最开始遇见的是你该多好？如果能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你该多好？
可终究是差了这样冷清辽远、层峦叠嶂的九年，也许再过些年，你还年轻，可我终究是老了。
念念，你还是最美好的年纪，可我却已经不是了。或许现在看不出差距，可终有一天会显现出巨大的鸿沟。
他向来清高倨傲的头缓缓低下，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多余的情绪。
他静静的等待着，等待着爱人柔软甜蜜又残酷血腥的凌迟。
逼仄的车厢里温暖而沉默，沉默的像是亘古不变的荒原。
沈念觉得喉咙有点干涩，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众生皆苦难，人生多寂寥，为何还要那么多本可避免的相互折磨的误会呢？
她解开了安全带，朝他那边挪了两寸，轻轻的抱住了他微微低垂的头。
头颅接近了他熟悉的脖颈，熟悉的浅淡奶香。
穆青睁开了眼睛，却在沈念柔软的怀抱里，重又闭上。
“我知道了，我知道的……穆老师，你没有错，没必要道歉。没有人是完美的，也没有哪段恋爱是完美的。我生气的是林挽，从来都不是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能感觉到。过去很重要，因为那成就了你，但是将来更重要，因为那是要咱们一起去创造的，不是吗？”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落在心上的一层细雪，清冷却不凉薄。
穆青留恋的在她脖颈间嗅了嗅，忽然说：“念念，你知道吗，你总说我温柔，其实更温柔的人是你。”
沈念轻缓的有一下没一下抚摸着他宽阔结实的背，像是在摸一只大猫的下巴。
她诧异的问：“我……不温柔吧，我又冒失，脑子有时候也不好用，而且一点也不优秀……”
说起自己的缺点，她大概能数出来一箩筐。
她很少审视自己的内心，一个人的内心有时候比宇宙更为深邃，或者更加黑暗。
沈念不自信，但是很有自尊心，而自卑常常是掩藏在敏感的自尊心下。
穆青坐直身子，打断了她“如数家珍”一般细数着自己的缺点。
“既然你知道人无完人的道理，又干嘛数这么多自己的缺点呢？”
沈念哽住了，不知道怎么回答。
穆青是个温柔的人，其实沈念又何尝不是呢？
又或者说她的温柔更隐秘，更深邃，里面除了柔软还混杂了一些坚韧的东西。
那些才是她在穆青眼里永远是皎皎月华一般的光源的原因。
穆青伸出手，温热细腻的手掌捧着她的脸，看着她微微泛红的眼睛。
“你很好，你在我这里哪里都好，就算有缺点，那也是刚刚好。”
沈念闷闷的“嗯”了一声，想了半晌又说：“你以后少和那个林挽来往，一个字也不许多说，我要吃醋的。”
吃醋就吃醋吧，沈念想着，在他面前丢脸又不算丢脸，小家子气也没关系。
谁知道穆青几乎是朗声笑了出来，声如漓泉，他浓厚的眉扬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纹路，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
他很少这样大笑。
沈念看着他笑逐颜开的样子，像是见证了一朵孤峰雪莲绽放的过程。
她到底是天天对着穆老师这张人神共愤的脸，很快回过神，讷讷的说：“你笑什么？”
穆青笑过了，眉眼挂着欢喜，轻轻眨了眨眼，拍了拍她的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更像我女朋友了。”
沈念黑黝黝的大眼睛一横，抱着手，重重的靠在椅背上。
“什么叫像？本来就是！”
“哈哈哈……是了……”
穆青正笑着，笑声里的间隙里忽然穿插进一声不合时宜的“咕咕”声。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沈念的肚子。
“咕……”
某人空的能够撑船的胃，又很合时宜的叫唤了一声。
沈念伸出一只爪子扒拉着穆青的脸，将他的脸转向正前方，说：“看什么看，没见过肚子饿的叫吗？专心开你的车。”
“确实，早上就喝了点粥，我也饿了，你想吃什么？”
“吃火锅……”
“……安全带系上，咱们去吃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