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浴间里水声乍停，沈念怔了一瞬才说：“我周末过来都是住在一起，还有那么多节假日呢，这和同居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一样的。”穆青这样说，却也没说到底哪里不一样。

    他头靠在门框上，闭了闭眼，“你大三下期了，课不多，又要准备考研，出来住其实是利大于弊的。”

    “话是这么说，可我觉得是不是太早了一点？我每周末都是和你一起度过的啊。”沈念洗了把脸，脑子混混沌沌的。

    “念念，我发觉你有时候记性不大好。”穆青的声音隔着水汽传了进来，莫名的带着点儿幽怨。

    他没等沈念回答，接着说：“咱们这一年，聚少离多，你一个月4个周末，没事情倒还好，有事情你也不能每次都来，一个月算三个周末，就是6天，一学期才4个多月，也就是24天。将近半年，就只有不到一个月的相处时间，你真的觉得多吗？”

    就这两个多月的支教，都还是他争取来的，她真的觉得足够吗？

    沈念给他问倒了，穆老师他……怎么算的跟菜市场买菜的一样细致？

    “啊这……听你这么一算，感觉是挺少的。”沈念略显心虚。

    “嗯。”穆青微微偏头，目光投向黑暗的虚空，“我只是提出这个设想，你可以考虑一下，等回去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沈念没由来的松了口气，穆青这方面其实很少给她压力，最多最多就像刚才那样，略显傻气的考究，表达一下淡淡的怨念。

    沈念把这事儿记到了心上，同居意味着什么？

    她不是很清楚，也没有过先例和实例可以参考。

    至少她知道，跟往常那样如同候鸟一般，每周蜻蜓点水过去住上一两晚，两人好好享受一下二人时光，是不一样的。

    一起生活比起一起恋爱，未知性和真实性都是前所未有的。

    她磨磨蹭蹭的穿好衣服，从洗浴间里出来。穆青斜靠在门边，拿一双氤氲着淡淡雾气的琥珀色眼瞳看她。

    见她走近，穆青站直了身体，“去睡吧，明天还有课。”

    沈念注意到他的t恤上沾了一些灰白的墙灰，连头发上都沾了一点儿。

    “穆老师，你等一下。”穆青依言顿住脚，看着她凑近过来，踮起脚尖，拍掉了他后背的墙灰。

    他太高了，略带疑惑的眨言，由着她拍拍打打，乖的像只大狗。

    “你低头，这边的墙皮都是脱落的，你蹭了一身一头的，下次要注意。”

    穆青没注意到什么墙皮墙灰，他也不在意，反正等会儿要洗澡，都无所谓。

    但是他微微笑着，依言低下了头，像狗伸出了自己温驯的爪子。

    沈念踮脚，细致的扒拉了两下他的后脑勺，把多余的墙灰拍掉。

    四周都是她身上那种湿润温暖的沐浴露的味道，混合着她本身的气息，融合成一股清甜的奇妙味道。

    像是带着细小钩子的凉风，轻柔拂过脸颊，又勾起一点儿不知名的热感情绪。

    穆青顺势抱住她，伸手揽住她的后腰，盈盈一握。

    她刚洗过澡，又甜又软，跟块儿可口诱人的提拉米苏。

    穆青不喜欢吃甜食，可眼下怀里的小人真切的给他这种感觉。

    察觉到他越箍越紧的手臂，沈念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背，触到一片微微僵硬的结实背肌。

    “干嘛啊？”她的语气柔柔的，拖着无奈而宠溺的尾音。

    沈念觉得穆青今天格外的温存，甚至……有点儿黏人？

    “好啦，你赶紧去洗，忙一天，出一身汗，你都快馊了，还抱我，我可是洗香香了的。”

    穆青果然放开手，抿唇敛眉，皱着高挺的鼻子吻闻了闻自己，“真的，馊了？”

    他一向爱干净整洁，沈念忙摇头，说：“赶紧去，洗完就不馊了。”

    穆青低低的嗯了一声，低头在她额头上恋恋不舍的啄了一口，说：“你回房间，不要在外面乱跑了。”

    夜漫长。

    第二天一大早，沈念照例早点儿去小三年级的教室，差点儿怀疑自己走错了教室。

    她退了两步，看了看班牌，才又走进去。

    她踩上门槛，挑眉看着一堆男男女女正在四处发糖果，小孩子们很少吃到徐福记阿尔卑斯这类的糖果，正热络的围着那群人伸手讨要。

    看人面貌，正是之前商定好这周过来的那群支教的人。

    “想要糖果的人，全部排好队，笑脸，笑脸！笑得开心一点儿，谁笑得越开心，得到的糖果就越多。”

    瘦高个阿詹站在教室后排，手里提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一堆花花绿绿的棒棒糖和巧克力。

    教室里的干硬笑声此起彼伏。孩子们傻乎乎的笑着，哄乱着想往前头挤。

    小六站在阿詹旁边，扛着一台单反，说：“看这里，对，举起手里的糖，朝着镜头笑。”

    许多孩子依言照做，神态天真憨态，却是被人指示做出来的虚伪，被虚伪的镜头记录下来。

    沈念拧着眉，心底里涌起一股不适。

    她直接走了过去，说：“停下来！”

    学生们总算是发现了沈念，知道她是英语老师，都怯生生的带着探寻的表情看她。

    阿詹瞟了她一眼，“干嘛？”

    “不是说好不要这样直接来干扰教学吗？麻烦你们先去办公室，胡老师给你们安排了合适的工作，马上就要上课了，不要在这里发糖拍照了，他们才不到十岁。”

    阿詹冷笑一声，“哇，你倒是义正言辞，我们这也是做善事啊，发个糖又不是发的毒药。”

    沈念冷觑他一眼，神情未变，“不是说发糖不好，而是上课时间在教室里发糖不好，而且你们不该拍照。”

    那种居高临下，把这些淳朴懵懂的孩子当作牲畜一样的优越表情，投喂家畜一样的姿势，作秀一般的要求笑容，冷冰冰的摄影机……

    每一样都让沈念感到生理不适。

    “为什么不能拍照？”阿詹没让小六停，相机的闪光灯亮个不停，有一下没一下的照亮孩子欣喜未褪，迷茫滋生的稚嫩脸颊。

    沈念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暴虐的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