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瞧了她一眼，缓缓说：“穆青这孩子性子温和，又稳重，可有时候是很固执的。以前他十几二十来岁的时候，也不大听话。家里人干涉，要是小深就会张牙舞爪大吵大闹。可穆青不一样，他要是不愿意，不吵也不闹，就是固执，什么都不说，偏偏谁也劝不了。”

    沈念默声，静静的听着。

    “念念，其实这孩子第一次带你过来的时候，我是有忧虑的，总觉得你太小了。可穆青自小受的教育都很开明，以往崇尚什么不婚主义，一直到遇见你之前，他都是不愿意结婚的。”

    老爷子和蔼的看着她，“他知道我希望他早点结婚，所以以往从来不在我面前提，怕我生气。可认识你之后，他无意间同我提到过很多次，说要是跟你结婚了，就在帝都离得近的地方买套房子，方便回来看我这个老头子。念念，他因为你改变了很多，以前从没想过结婚的人，他考虑了很多，他是真心想要跟你一起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他缓缓叹一口气，沈念适时送上一杯温热的水。

    “后来我瞧着你们感情好，又总是催他早点把事情定下来，他又总说你还小，不能这么早被婚姻束缚住。”

    沈念完全不知道再说什么，心里头满是羞愧，爷爷说的越语重心长，她就越觉得辜负了穆老师的一腔真心。

    “念念，你想啊，如果你们互相相爱，又那么为对方着想，婚姻会是你们的束缚吗？”

    老爷子放下水杯，“所以丫头你跟我说个实话，你是不是不打算跟穆青那小子结婚？”

    老爷子说话时的语气很慈祥，但历练一生的威严压迫感无处不在，又显得有点咄咄逼人。

    “爷爷，您放心，我绝对是真心跟穆老师谈恋爱的，但是结婚……这种事情对我来说太过庞大遥远，我一时间的心理上没办法转变接受，希望您能再给我点时间适应，做好心理准备。”

    她说的情真意切，试图让爷爷理解她此刻的想法。

    老爷子轻笑一声，“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好事不怕晚，可我就怕我这副老骨头等不到啰！”

    沈念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慌乱的眼神四处乱瞟，直到看到站立在门口的穆青。

    他的脸色有点苍白，嘴唇有点发干，似乎不是刚到。

    两人的对话，也不知道他听见了多少。

    他拿着一摞检查报告单，勉强牵出一丝笑意，走了进来，将其中几张抽出来给老爷子看。

    他不动声色地把难堪的沈念轻轻拉到了身后，微笑着说：“爷爷，院长说您的身体没什么大毛病，但是老毛病还在，小毛病也不少，还是得忌口，酒以后是不能再喝了，尤其是白酒。”

    老爷子瞬间气压都低了几分，本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和未来孙媳妇单独聊聊，准备把订婚的事情敲定敲定。

    结果自家这臭小子来的也太及时了，完全是在帮倒忙。

    在老爷子看来，穆青就是太温柔太疼沈念了，沈念这样的小姑娘，对这些事情就是不敏感，想不明白，需要他强势一点，去主导。

    “什么？一点酒都不能沾了？”老爷子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颓丧的半躺在病床上，“你要不直接说我得癌症了，活不了几天算了，人生在世哪儿能不喝酒啊？”

    不知道为什么，穆青的脸色又苍白了一点，这次是连笑都挤不出了。

    他在旁边坐下，很严肃温和的说：“爷爷，您别自己咒自己，要听院长的，您要是肯戒酒，肯定对身体有好处，咱们还得长命百岁呢。”

    老爷子“嘁”了一声，“长命百岁，我还得活二十年，二十年不喝酒，我还不如现在死了。”

    穆青低头吸了口气，抬头微笑，耐心的劝说：“爷爷，要不咱们这样，一周喝一次，一次不超过一杯，您看行吗？”

    “一杯，连味儿都没尝出来。”老爷子不忿。

    穆青笑出了声，笑声清朗，可沈念听着却莫名觉得牵强。

    “您再这么说，可就一杯都没有了，院长可是一滴都不许你沾的。”

    “那算了，一杯就一杯。”老爷子连忙答应。

    穆青哑然，将几张报告单收好，站起来说：“那就这么定了，回头我跟张嫂说一说，让她监督好你，我每周得空就打电话问。”

    沈念觉得穆青简直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像哄小孩儿一样小心翼翼地哄着老爷子。

    两人搀扶着老爷子下床，穿好鞋，处理完手续，送回了帝都胡同。

    温馨的吃过了晚饭，两人才高高兴兴的道过了别，一路开车回穆青租住的房子。

    穆青开着车，一路上都异常的沉默。

    开车的时候也很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闯了红灯，都被沈念提醒，才踩下刹车。

    沈念这时候就有点恨自己一时偷懒，没拿到驾照了。

    穆老师自从回到病房以后，明显不在状态。她要是有驾照，会开车，至少还能帮他开车，让他好好歇会。

    第三次差点违反交通规则的时候，穆青终于回过神来，安安稳稳的把车开进小区地下车库。

    他偏头过来，一脸抱歉的望着她，眼睛里一片朦胧的雾气。

    沈念瞬间就给他看的心都化了。

    他浅淡的笑笑，眼里却满是悲切，“抱歉，念念，要不是你提醒我，大概我分都给扣完了。”

    沈念心口一紧，解了安全带，去抱他，勾着他的脖子，挨着他的脸。

    “怎么啦，穆老师？”沈念抱着他的脑袋，拥到自己怀里，温柔的抚摸他的后背。

    穆青没说话，只重重的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揽住她的后腰，加深了这个拥抱。

    “是不是你在门外听到我跟爷爷的对话了？爷爷其实说的没什么不对，是我自己的问题，等我做好心理准备，觉得合适的时候，我向你求婚好不好？”

    穆青从院长办公室出来一直冷到现在的那颗心脏，突然就被一双温热的小手捂住了。

    他很感动，又很难过。

    他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地说：“念念，爷爷的病情可能比之前要严重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