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晚上，陆茴终于看到沈昊了。
他还是站在那棵树下，风一吹过，树叶和他的衣摆都柔柔的飘动。
路灯划拉出长长的影子，映在昏黄的马路边。
陆茴有时候看着他，总有种错觉。
好像他上一刻还是那个挂着鼻涕跟在她身后的小邋遢，下一刻就变成了眼前树一样挺拔清秀的男孩儿。
他们二十岁了，时间快的像是龙卷风，刮着刮着就把人刮大了。
沈昊两手空空，伸手从旁边大树上扯下一片树叶，捏在修长的手指间把玩。
陆茴走过去，又忍不住要挑他的刺。
“人家树长得好好的，你干嘛揪它叶子？”
这就很无中生有了。
沈昊瞥她一眼，抬手将那片叶子插进了她头发里，“那我不也长得好好的，你干嘛要夺走我的心呢。”
陆茴：“……呕。”
“你能不能给点面子，等我说完再吐。”
“对不起，我一般不会觉得恶心，除非忍不住。”
沈昊被她怼的不知道说啥，想半天想起正事儿来，问：“你找我干嘛？是要当面承认是你先喜欢我的吗？”
“你就做梦吧，我今天来是有正经事。上次你因为我打了人，赔了医药费，这些我都不知道。昨天我从念姐那里知道了。这钱是我欠你的，本来就该我出。”
陆茴一本正经的说，沈昊原本还嬉皮笑脸的，她越说，他脸色越沉，笑意消失无踪。
“这是我欠你的，我愧疚，咱们都是成年人，再是发小，这钱也不该你替我出。我自己有积蓄，凑一凑足够了，你手机拿出来，我当面转给你。”
陆茴摊开手，要他拿手机出来。
灯光背脸，她看不大清他的神色。
沈昊一动不动的，要不是还喘着气儿，她都要以为他是尊雕塑了。
“沈昊？”她不确定的喊了一声。
他走出光线的暗处，一张脸沐浴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神色肃穆的不像他。
“陆茴。”
“嗯？”
“我要跟你说多少遍？你才肯放下那点别扭死要面子？”
“……”陆茴震惊不已，他……在说些什么啊？
他忽然迈步朝她走近了，伸手很快的攥住了她准备拿手机的手。
“以往二十年你跟我客气过吗？为什么偏偏在我追你的时候客气？你是故意的吧？用现在的话说，又当又立就是你这种吧？陆茴你就是作你知道吗？”
陆茴都听愣了，好不容易听明白，暴脾气一下子就上去了。
她狠狠的甩开他的手，“我作我自己的，关你屁事，你有本事别来找我啊？我不跟你客气，那是以往。行，我知道错了，我不对，我还你，都特么还你行了吧？！”
沈昊抿着唇不再说话，陆茴气的喘气。
“行，我等会转账给你，拉倒，友尽！”
沈昊顿了一会儿，涩声说：“我跟你从来都不是友情。你以为我挨你那么拳头是受虐倾向啊，你以为我给你买那么多零食是我不爱吃，钱多烧的啊？你以为我一天闲得慌无聊，追你三四个月啊？你以为我真是奋发图强，拼命读书要考到帝都来吗？”
陆茴脑袋里嗡嗡的响，沉浸在巨大的震惊里一时反应不过来。
“陆茴你这人真的……一言难尽，你懂吗？臭毛病一大堆，我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沈昊按了下太阳穴，浓黑的眉拧成一团。
“是，就我臭毛病一堆是吧？你最好，你什么都好。”陆茴气的脑仁疼，嗓门大的吸引零星路过的学生频频侧目。
沈昊抬眼看着她，眼里是氤氲的雾气，他很沉很沉的叹了口气，欺身上前， 按住了她的肩膀。
“要不怎么说我贱呢，你再作又怎么样，再多臭毛病又怎么样？脾气再臭再硬又怎么样？我他妈的还是喜欢啊！不论怎样都没办法不喜欢。我憋不住，控制不了，你懂吗？”
陆茴给他彻底说懵了，整个人呆若木鸡。
她浑身都在细密的抖，自己却浑然不觉。
沈昊从巨大的倾诉发泄的快感里抽离出来，颤抖战栗的感觉从她细瘦的肩膀传到他手掌。
他有点慌了神，凑近去问：“陆茴……阿茴？你怎么了，抖什么？”
陆茴死死的咬着嘴唇，低垂着头，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去，砸到地面上。
“不是……我又没凶你，你哭什么？”他语气蓦地软了下去。
她忽然发了狠，挣脱开他的手，猛擦了把脸，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灯光下，小巧的鼻翼翕张，鼻头眼角都是绯红。
“沈昊，你牛是吧？你多厉害，都是我错，都是我欺负你？都是你在付出，我什么都没做过是吧？毕业的时候，你把我介绍给你同学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我为什么穿裙子啊？是想穿给他看吗？我说我要考x大，那就是要考x大，你以为真的是没录取上，第二志愿录的q大？麻烦你去查一查x大去年的分数线，我的分数不是随便上吗？！”
沈昊给她吼的怔住了，觉得她像只跳脚的小兽，只能轻拍着她的背，嘴角压不住的翘起来。
陆茴吸了吸鼻子，凶狠的剜了他一眼，“你笑，你笑个屁！老娘是神经病犯了才因为你这头猪改志愿！”
他低了低头，眨了眨眼，忽然感慨万千。
原来那么早啊，原来穿裙子是给他看的啊，原来改志愿是为了他啊……
他张开手臂，给了她一个拥抱。
她个子很小，抱起来毫不费力，轻易就能将她箍进怀里。
沈昊忽然冒出个突兀的想法，女孩子身体都这么软的吗？
她还在轻声打嗝，低低的啜泣。
“好啦，别哭了，我请你吃冰淇凌。”他摸摸她的背，温柔的顺着炸毛的小兽。
“吃屁！我马上就还你的钱，还完咱俩就拉倒。”陆茴挣扎着要离开。
他却抱的更紧了，说：“好好好，还，什么时候还都成，咱们先口头确定一下，省的你明天反悔。”
“确定什么？”
“确定关系呀。”
“劳资从现在开始跟你没关系，你给我滚……不是，你先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