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替身”影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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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这一觉影七睡得颇不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无孔不入地将他身周的所有空间都占据,肌肤如被炙热的火舌寸寸吻遍,让他有些喘不过起来。

    梦里则是一片清冷阴沉。

    巍峨宫墙框出的四角天空中,黑云密布,闷雷滚滚,淅淅沥沥的雨从天而落,下得淋漓痛快。陌生而又熟悉的宫殿外,清瘦的身影挺直地跪在殿外石台上,被雨色模糊成一条灰暗的直线,像一把未出鞘的剑。

    风声和雨声穿来打去,坑坑洼洼的鹅卵石铺就的石台上,顺着纵横沟壑,有赤红腥甜的液体顺着雨水蜿蜒散开,那清冷背影纹丝不动,天地寂寥,没有除他之外的半个人影。

    影七的意识像游离在这片天地之外,又像是转瞬变成了跪在那里的人,膝间一片麻木,他抬起头,涣散眼神穿过层层雨幕,看清了宫殿匾额上,写的是“慈晗”二字。

    那是太后的寝宫,他为什么会跪在这里?

    这个疑问一出来,便有念头冒了出来,因为他犯了错,太后在惩罚他,可他不认错,也不觉得错。

    他只是,只是什么?

    答案还未来得及从脑海中翻出来,他便听到身后,慈晗宫漆红厚重的宫门外,有声声惊雷响起。

    伴随着内侍尖锐而惊慌的声音:“陛下!陛下您不能闯进去,这是后宫,这么晚了,太后娘娘已经就寝,您这是……哎呦!”

    一个充满戾气的声音从紧闭的宫门中穿过来:“给朕砸!!”

    那声音带着少年人变声时的嘶哑,这般暴虐而慌怒的吼叫,便更加刮耳,影七却克制不住地转过身去,分不清是被声音里的一丝熟悉所引诱,还是被这具身体先一步控制了意识。

    他不受控制地起身,在声声砸门声中走向宫门,内殿有人走了出来,拦住了他,他拔剑,觉得那剑对他来说有些大了,低头打量,才发现“自己”也不过志学之龄。

    “滚开。”他听到自己这般对拦住他的内侍说,脸上的冷然决绝让影七感到困惑。

    似梦似幻间,他“看着”自己一路向前,利剑劈开枷锁,“吱呀”一声,沉重的宫门被拉开:“陛下,属下无碍。”

    膝间的麻木蔓延至全身,开始渐渐让人感知。

    “……他若有事,朕叫你们所有人陪葬!”

    “住口!陛下难道还想要哀家的命不成?”

    “太后错了。”少年帝王眼神狠戾如凶兽,深处隐藏万般苦痛,一字一顿道:“允他来慈晗宫,是朕错算,耗了自己的命。”

    最后的意识里,影七看到太后姣美的脸上一片怔然。

    而“他”倒在少年离行瑾的怀里,下半身浸在血中,被对方横抱起,一步步走出了慈晗宫。

    “阿琦,会没事的。”

    影七猛然睁眼!

    宋琦少将军?

    正伸出手指,打算揉开影七紧锁眉头的离行瑾见影七醒了,指尖一顿,放了下来,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低沉:“做噩梦了?”

    似是被他的声音惊扰,影七猛然抬头,怔怔看着离行瑾。

    离行瑾漫不经心的表情慢慢变了,眼中有刻意压下去的紧张,他换了个姿势,不再看着影七,好似不经意问道:“梦见了什么?让你这般魂不守舍的。”

    影七恍惚摇了摇头。

    那样匪夷所思的梦境,当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因着当了少将军替身,便虚实分不清,才杜撰出了一个如他的“宋琦”罢。

    至于为何会梦到太后做那般棒打鸳鸯的姿态,莫非是他听多了太后对联姻之事的种种反对之举,因而胡思乱梦出的?

    影七倒不知道自己竟还有这般想象力,果然失了从前记忆,脑袋一空,就容易瞎想么?

    “别瞎想。”离行瑾摸摸他的后脑,贴得近了,能透过对方乌黑的发,感触到右下部一小块异于别处的隆起:“这里是?”

    影七微觉异样,下意识动了下头,才赫然发现自己竟与陛下吻颈相依、四肢交缠!

    他吓了一跳,这下彻底清醒了,忙手脚并用要爬远,却不料离行瑾双腿把他的左腿夹得紧,他一下没抽出来,脚勾在对方膝窝处,一个踉跄,头就要往床头栽去。

    离行瑾也被他吓了一跳,忙双手托着去护他脑袋,索性动作及时,没叫人真磕到沉木上去。

    回过神来,离行瑾小出了一身汗,总是似笑非笑勾着嘴角彻底放了下来,沉道:“莫忘了你应了朕的!如今你是朕的人,还能躲到什么地方去?”

    影七浑身一颤,睁着雾气朦胧的黑眸,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离行瑾被他一副委屈不敢言的模样又给逗笑了:“你还不服?”

    “那你便去问问,随便谁,准提宫、内廷卫或者李方全那死太监,谁见了你宿在朕屋里,还把朕当那民间的柳下惠看?”

    他这流氓话叫影七好一阵面红耳赤加瞪眼,几乎怀疑眼前的陛下被人调了包。

    然陛下这样坦坦荡荡敞开了说,影七反倒放了心,觉得自己的身子应当是不会在这次替身任务中折出去了。

    那,平常亲密些便亲密些吧。

    两人这大清早如小孩子拌嘴般闹了一通,嘴笨的说不过嘴上没把门的,只好默默起身穿衣,顺便伺候对方,给对方更衣。

    离行瑾熟练地张开双臂,任对方的双手随着衣物在身上游走,见怪不怪的,被摸出了一身热来。

    自残似的,离行瑾“享受”着对方的伺候,低头盯着影七头上纹路漂亮的发旋,又顺着看到了之前摸到的隆起处,他抬手又碰了碰,惹来低头认真干活的人疑惑的一眼。

    离行瑾再次问道:“这里是怎么伤的?”

    影七犹豫,低声说道:“就是那次伤的,大夫说治不好,失魂症也治不好。”

    其实他记得救他那人当时说了一堆,不过他弄不明白,也懒得记,只知道这里治不好,他的记忆就永远没有恢复的可能了。

    离行瑾烫手般缩回了手指。

    好一会儿,他才道:“我记得,准提宫中为你治病的那位太医不是这般说的。”

    影七讶异,没想到连这些小事,皇上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同时又有些慌张,他被人救起时意识并不清醒,救他的人亦有意躲藏,他并未得见其相貌,只听声音知道是个年轻的乡野大夫。他怀疑过是对方将自己从战场上带到了浮静城,但终究没有证据。

    再后来他被影一找到,回了影卫营,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对方了。

    “太医诊的是心疾。”影七道,其实内心里更愿意相信只要脑部的肿块消除,他便能顺理成章记起一切。

    他还有一句未说,那乡野大夫还说过,他脑后的肿块是可以自己慢慢消除的,过程虽慢,但总有消失的一天。

    “陛下,”影七轻声道,眼睛里有粼粼的光,“属下是孤儿,过往应当没什么可念念不忘的,但若记忆能恢复……”

    “那便改日再叫人给你看看!”离行瑾理蓦然打断他的话,心情已经没了刚刚的轻松,他冲影七笑了笑:“你自己吃些早膳吧,朕还有事,先去明心殿再在那里用膳。”

    说罢没等影七做出什么反应便离开了。

    影七愣了下,看着离行瑾匆忙的背影,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用过早膳,影七把柜子里的龙袍取了出来,血迹干涸,并不好处理。

    他想起之前影三轮休,特特穿了绸缎白衣出宫去赏春,结果正遇见提刑司办案,被统领叫住临时去帮忙,一身白衣最后成了血衣。

    影三爱洁如命,又是内廷六卫吝啬之最,不舍得扔衣服,也不敢叫统领报销,最后还是去太医院处买了一味药撒在了衣物上,总算将白衣恢复得干净如初。

    陛下龙袍有定数,自然是扔不得、脏不得的。影七便也打算去太医院找药,将龙袍上的血迹彻底弄干净。

    殊不知葛太医正琢磨着该如何与他“偶遇”呢,这下见人不请自来,意外过后便满是了然。

    不等影七开口,葛太医便左右看看,偷偷拉着影七进了供太医小憩的内室,内室有他一早准备好的伤药,葛太医一手摸着胡子,一手将装了伤药的瓷瓶递给影七:“拿去,往后莫要这般不小心了。”

    影七眼神一凛:“你如何得知?”

    他手握在剑上,隐忍不发,在心中估量龙袍这件事被对方知晓的后果。

    但陛下对他透露的亦是少之又少,让他决断不出到底该不该先斩后奏,了结了葛太医再说。

    葛太医只觉脖子一凉,被他杀气腾腾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怵,但他这些年在宫中什么人没见过,自认明白影七的顾虑,压低了声音道:“卫七大人放心,这事我谁也不会说的,做我们这一行的,自然懂要为患者保密的规矩。更何况您是因陛下受伤,我也不敢往外说啊。”

    影七剑都快拔.出来了,听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又迷糊了:“我怎么因为陛下受伤了?”

    “啧,”葛太医这还是头一次碰上嘴这么硬,连给他治病的太医都敢明目张胆威胁的人,不过因为对方后台是天下帝王,他还真有点怕,为了照顾对方的脸面,葛太医想了想,只好换了个说辞,“卫七大人是来拿什么药的?”

    “去血的。”影七隐隐觉得自己可能误会了,但又看不懂葛太医一脸神秘是为哪般,索性不管,将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嘿,”葛太医笑一声,又忙忍住,摇摇头,指着影七手里那瓷瓶,一本正经道:“巧了不是,给您的就是。”

    “我是想着,您日前不是和人‘打架’出血了么?昨日给您配的有点淡了,这下换了个药效好的,正要找机会给您呢。”

    葛太医自认自己真的够照顾眼前这位小年轻的脸面了。

    影七这才知道自己是真的误会了,脸上软和下来,尤其见人还想着自己的“伤”,便有些挂不住,温声道:“谢谢葛太医,不过我还需一些能将染血的衣物洗干净的药,我记得之前影卫营有人来取过。”

    “还把衣服给染了,这得多,咳,”葛太医出了内室,去药房给抓了一把药草进来,递给影七,小心劝道:“小打怡情,大打伤身,卫七大人自己注意伤口,也劝着些旁人,莫要贪多。”

    影七当这位好性情的老太医还关心起了他的同僚,一时感观甚佳,客气谢过两次才离开。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