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独宠小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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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没人理会霜落。

    院里稀稀落落散着几个太监,不说话各忙各的。一时间四周俱寂,只听见花落的簌簌声。

    安贵生是内保监的掌印,他带着魏倾进来后,陈发颐指气使让霜落把长廊打扫干净,转眼便凑到安贵生跟前抱大腿去了。

    安贵生烦得很,三言两语打发走陈发,同魏倾站在杏花底下说话。

    安贵生压着嗓子,“陛下,这几日您先用阿吉的身份在后宫走动。阿吉本是钟鼓司的人,后来在太庙守灵,偷跑出去被野狼咬死了,他性子闷没什么人认识。”

    “颐倦斋的差事看您心情,陈发整天忙着到司礼监抱督主大腿,少有时间管这管那,还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魏倾摸了把腰带,道:“这身衣裳有点大,明日送套新的过来。”

    安贵生连声答应,额头吓出了汗。第一次在陛下跟前做事就出错,脑袋——危!

    “抖什么,朕又没怪你!”魏倾洞若观火,嗤笑一声:“朕对你的脑袋没兴趣。”

    安贵生大喘气,听见陛下又道:“不过看你骨相不错,再有下次,朕就将你削肉剔骨丢到深山喂傲雪。”

    傲雪是一匹白狼,魏倾前年出征从北边带回来的。养在京郊,一日三餐尽是带血的生肉,具体是什么肉就不清楚了。

    若非顾及皇上暗访民情的大业,安贵生当即便要跪下了。他算是知道了,陛下夸你哪哪不错,绝对不是好话。

    稳住打颤的腿,安贵生答:“是!是!奴才知道了,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用假身份行走后宫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魏倾并不陌生。其他吩咐倒没有,他就是觉得那个打扫的宫女有点奇怪。

    眼神三番五次往自己身上瞟,饿傻了吗?

    当他是盘菜呢!

    偷看自己被发现,小宫女一个激灵背过身子,扫了会地又悄咪咪回过头来,这次正好被魏倾抓个正着。

    魏倾觉得有趣极了。

    小宫女脑袋圆圆的,受惊时缩起脖子蹭衣领,像只呆头呆脑的小鹌鹑。魏倾端详一会,觉得小宫女那颗脑袋不错,很适合砍下来给黑贵妃当蹴鞠。

    安贵生是个人精,看出陛下对那小宫女心生疑虑,便自主主张:“你——过来。”

    然后,魏倾就看到小宫女放下扫帚小跑过来,脚步贼轻快,像只殷勤讨好主人的猫。

    颐倦斋长年未经修葺,廊柱被虫子啃得坑坑洼洼,地面有大小不一的凹槽。

    霜落没留神脚下,一不小心踩进坑里,身子直愣愣往前扑。紧要关头,霜落脑袋一片空白,本能的,想抓住点什么东西。

    她确实这么做了,可还是重重摔下去。

    这下摔的不轻,霜落两眼昏花,只觉得骨头都散了。再睁眼时,一只黑靴贴着她的脸。

    霜落本就不够聪明,摔跤后智商更是直线下跌。她的目光循着靛蓝曳撒往上,对上一张冲冠眦裂的脸,有点熟悉。

    反应半晌,她终于觉出了点不对劲。

    眼前这人脑袋光秃秃的,比冬天树枝还干净。

    哪来的出家人……

    霜落缓了缓,未等她爬起来,一声尖锐的怒吼刺破耳膜:“大胆贱婢!岂敢——岂敢冲撞咱家——咱家非得把你脱去正令司砍手砍脚——”

    一切太过突然,就连魏倾也有短暂的失神。怔忡过后,他笑出了声。

    只怪安贵生顶着个光头,翘兰花指骂人的模样实在太滑稽,谁能想到这位安掌印没有头发呢?

    魏倾压住嘴角,瞧着小宫女手上那顶巧士帽。那并非一般的巧士帽,垂下的发髻显然是装饰用的。

    魏倾知道这种帽子。先帝驾崩前,面黄枯瘦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每日上朝只能靠它维持形象。

    太监堆里可真是太有趣了,魏倾觉得这趟没白跑。

    随之而来的是诡异的安静,四周连风也隐匿了踪迹。

    霜落再笨,也意识到闯了祸,这一跤竟把掌印太监的假发帽给薅了!这安掌印,可是连陈发都上赶着讨好的人物。

    霜落心里凉了半截,她浑身打着颤爬起来,只觉得被人扼住了呼吸。

    完了!今天砍手脚,过几日砍脑袋,全尸都保不住。

    安贵生气得跳脚。他自幼发量稀少,不得不靠假发帽维持形象。这个秘密谁都不知道,现在好了,在陛下跟前丢面,以后还怎么升官发财。

    不等霜落说话,安贵生手一扬,拂尘在空中甩出高高的幅度,唰一声打在霜落身上。“不长眼的东西,早晚冲撞到皇上跟前。咱家这就带你到正令司好好反省反省……”

    一番话吓得霜落跪地求饶,“奴婢知错,求掌印公公饶了奴婢。奴婢眼神不好就这双手有点用,还想留着它为陛下多洗几件衣裳……”

    安贵生一把抢过帽子戴好,翘起兰花指骂道:“那就砍脑袋,你留着手去给阎王爷洗,带走——”说罢招呼门外几个粗使太监,就要将霜落带走。

    “掌印公公饶命奴婢真不是有意的,求公公大慈大悲饶过这一回——”

    凉了,她十五载的人生……霜落一颗心跌至谷底……

    同一时间,魏倾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安贵生处置一个犯错的丫头和他没什么关系,可魏倾就是不舒服。许是因为安贵生当他的面处置下人有僭越嫌疑,许是因为……安贵生想要小丫头的脑袋。

    笑话!

    这丫头的脑袋可是他先看上的,要砍也只能由他砍,谁敢与他抢?谁又有本事同他抢?

    抢他东西的人,没有一个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阿吉——”安贵生走前换上一副板正的口吻:“你就在颐倦斋学规矩,别偷懒。”

    “掌印公公——”魏倾拖着长长的语调转身,目光落在那丫头身上。

    恰好霜落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这下魏倾看清她的模样了。

    就是个小丫头,约莫十五六岁。盘着双螺髻,翠色丝绦发带垂在耳侧,身着藕色宫裙。嘴巴鼻子都小巧玲珑,眼睛却很大,忽闪忽闪像天上的星星,可怜巴巴望着他。

    比黑贵妃好看,就是傻了点。

    霜落眼睛直勾勾盯在魏倾身上。这么个美人儿,既不能娶了,临死前多看几眼也是好的。以后就托梦给妙心姑姑,嘱咐姑姑给她多烧几个纸人儿,模样按照阿吉来。

    呜呜呜……

    “奴才觉得——这丫头倒也罪不至死。”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太监替宫女求情,这是哪出?不要命了吗?

    霜落也是这样想的。短短几秒,她心中百转千回,甚至觉得阿吉莫不是对自己一见钟情,难不成想要同她殉情吗?

    可惜了,这么个美人儿,就是脑子不好。

    魏倾继续道:“安掌印动不动便砍手砍脚砍脑袋,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再说宫里太监都一个样,安掌印光着脑袋倒挺别致,说不定还能入陛下眼睛呢。”

    他一口一个奴才,语气诚恳说的头头是道。霜落笨啊,三言两语就被绕进去了。

    想想是这么个道理。安掌印砍她脑袋,不就是觉得光头没面儿,传出去不招皇帝待见么?可皇帝跟前肯定不缺规矩人,若安掌印先靠这颗光头引起皇帝注意,再好好表现一番,说不定就升官发财了。

    这叫什么来着?剑指偏锋不走寻常路!

    那她的脑袋是不是能保住了?

    趁安贵生发愣的功夫,霜落靠过去,狗腿道:“掌印公公就是这样的。陛下的心思不好猜,很多时候得反着来。没头发不是公公的缺陷,而是闪光点。”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想致富先下注,跟着前人没出路。掌印公公的脑袋这么圆润,噌噌发亮不该埋没了,靠它不能讨得陛下欢心,天理难容啊。”

    这厢霜落讲的滔滔不绝,魏倾冷笑一声,简直快被她这不要脸皮的劲儿折服了。宫里溜须拍马屁的人多,但像小丫头这样强行拍的,魏倾还是头次见。

    看着傻,马屁倒是拍的溜。

    真是个妙人!他倒要看看,小丫头掉脑袋那天,会怎么对他摇尾巴卖可怜。

    安贵生不傻,怎会听不出魏倾的意思。虽然不知皇上为何如此,但借他十颗脑袋也不敢忤逆。他只是胆寒,出了颐倦斋还在琢磨:陛下的意思,难不成是让他以后光脑袋见人吗?

    皇上真喜欢他秃头?

    喧嚣散尽,霜落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妆发。她浑身脏兮兮,手腕处是一条鲜红的划痕,在仿若白玉砌成的肌肤上尤为显眼。

    捡回一条性命,霜落把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跟在魏倾身后道:“阿吉,谢谢你帮我说话。”

    按照规矩,她以身相许不过分吧?

    魏倾头也不回,径直行至廊下,听见小丫头又道:“你这么人美心善,肯定很招人喜欢吧?”

    心善?招人喜欢?

    哪个词都不和他沾边。

    他向来善于伪装,垂眼居高临下瞧她,像只狡猾的狐狸,“你叫霜落?”

    霜落点头,眼中笑意蔓开:“我娘读过点书,说我出生那日霜落荆门就取这名字了。阿吉,你之前在何处当差呀,我入宫六年怎么从未见过你?”

    魏倾坐下,端着出神入化的演技开始忽悠:“之前在太庙,今日才刚回宫。你在宫里呆的久,来,给我讲讲当今圣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原来是新人,怪不得之前没见过。

    “你个呆瓜。”霜落学着妙心的语气,“说的净是些不要命的话,皇上是咱们能议论的吗?也不怕被咔嚓——”说着,霜落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魏倾装傻:“怎么?不能说?”

    霜落很为难。妙心对她耳提面命,不可妄议皇上。可阿吉才刚入宫且帮过自己,想必不知道皇上有多可怕。将心比心,霜落觉得有必要提点提点他。

    “也好,我同你说说长个记性,免得以后出错。”

    霜落左看右看,确认再没别人才凑到魏倾耳旁小声道:“当今圣上三分像人七分像鬼,手段残忍整天不干人事,据说砍掉的脑袋都能堆起一座山啦。”

    “前年有位娘娘,入宫三月皇上的面都没见着。有天晚上偷溜进福宁殿,你猜怎么着?”霜落顿了顿,讲的绘声绘色,“第二日那美人儿身上扎满了利箭活像只刺团子,人送出寝殿时早没气了。”

    “皇上紧接着就下了圣旨,皇宫上下每月须抄一遍《清心经》,抄不完要砍头的。”

    魏倾问:“你抄了吗?”

    “我………”霜落摸摸后脑勺,瞬间没了底气:“当然抄了。”

    “真的?”魏倾满脸写着不信。

    闻言霜落只得老实:“哎呀抄是肯定抄了,至于怎么抄的不便告知,以后有时间了同你细说。”

    魏倾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听见霜落又满心遗憾道:“你说陛下怎么想的,投怀送抱的美人儿不要,他该不会……有什么隐疾吧?”

    魏倾:???

    霜落也是憋坏了,平时妙心姑姑管的严,半点杂话不让她说,絮絮叨叨:“不过也有可能是那美人发现皇上太丑不愿侍寝才被处死的……哎,阿吉,我瞧你合眼缘才说这些,以后别再提起,脑袋要紧——”

    魏倾心情十分一言难尽。手段残忍不干人事他认,可丑……他是不认的。

    魏倾:“你见过皇帝?”

    “没有呀,可大家都这么说,我想陛下长的就和青面阎罗没甚区别吧,最多比黑白无常好看一点,让人看不下去就是了。”

    “总之一句话:皇上呀,阴间来的。”霜落凑近小声说。

    霜落清楚,这话有夸大的成分在。像她们这样的低贱宫人,总有几只妄想飞上枝头的麻雀,没一个有好下场。久而久之,各宫在教导新人时便下了狠手,把皇上尽量说可怕些,旨在从源头杜绝。

    魏倾眼神危险的眯了眯,遗憾道:“小丫头,你怎么只有一个脑袋。”

    一个脑袋,都不够他砍的!

    霜落不明所以,“人本来就只有一个脑袋呀。”小太监真傻,连人有几个脑袋都不清楚。

    魏倾沉思的功夫,霜落想起了正事:“阿吉,你有对食吗?”

    魏倾摇头。

    霜落一阵窃喜,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我认识的人多,帮你看看呀。”

    皇宫对食之风鼎盛,魏倾继位后并没有制止。他顺着霜落意思答:“没什么要求,投缘的就成。”

    头圆的?

    霜落摸摸自己的脑袋,她的头够不够圆?

    够吧!肯定够了!妙心姑姑总说她木鱼脑袋,那和尚敲的木鱼,不就是圆的嘛!

    说罢,霜落眼巴巴抬头,猫儿似的小手搭上魏倾袖口:“那……那……我能泡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霜落:没人比我的头更圆,我宣布,我就是天下第一圆。

    魏倾:是挺圆的,不砍下来当球踢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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