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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

    赵邦来找周驭,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被覃涯重伤之后的第二天晚上, 徐川原本已经计划好了要帮周驭找回场子, 但是赵邦突然出现。

    徐川派去接周驭的人说, 他们在路上接了一个陌生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说要找周驭, 周驭一听对方的声音就变了脸色下了车,之后便没再露面。

    徐川不知道是谁打乱了他的计划,想找周驭又四处找不到人。

    而彼时, 赵邦正在海边和周驭谈话。

    赵邦将周显兴的话奉若圣旨, 但周显兴在周驭眼里明显只是个笑话。

    不,那个人甚至是连笑话都算不上的闲话。

    周驭脱离周家十三年。

    这十三年里,周家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也从没派人来找过他。

    现在突然出现,说要带他回去认祖归宗,实在是滑稽又诡异。

    周驭拒绝得很干脆。

    赵邦步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态度也很明确。

    他们僵持,对峙。

    整整一夜。

    赵邦跟周驭说了很多之前的事情, 有些是周驭知道的,有些是他不知道的。

    那晚之后,周驭再回想那天在温笙家的沙发上梦见的那个梦境, 觉得很可笑。

    那个女人赐予了他半生阴影,死了之后原以为安宁了, 不曾想,周家的人一来,她却是耐不住了。

    耐不住也便罢了, 一个死人而已,除了梦魇与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现在棘手的,是赵邦。

    自从赵邦的电话之后,周驭的好心情毁于一旦,他从里到外散发出来的气息全部变成了黑色。

    中午的时候他没跟温笙他们一起吃饭,一个人关在楼上房间里没下来。

    方妍觉出了不对,吃饭的时候悄悄问温笙,是不是跟周驭吵架了。

    温笙摇头。

    徐川见温笙脸色好像也不太好看的样子,和方妍对视一眼,对她这个否定都有些不太相信。

    温笙没有告诉他们,周驭的变化是从一通电话而起。

    而那通电话,连她也觉得诡异。

    午饭过后,温奶奶他们的旅游团到了,草率地在农家乐里吃过饭,一群老头老太连午休都不要,让导游直接带着他们开始下午的行程。

    温笙看过行程单,下午只有一个景点,路也不算远,只是中途要爬一会儿山,到半山腰的寺庙里参观。

    温笙自然是不放心老太太一个人爬山,但考虑到周驭此时情绪不佳,她打算自己一个人去。

    准备出发的时候,周驭却突然出现。

    他把车钥匙扔给徐川,让他先上车把空调开着,反正都汇合了,他说下午只开一辆车就可以了。

    徐川打量一下他的脸色,愣了半秒,点点头带着方妍先上车去。

    温笙落在后边,和周驭并肩站在民宿一层大厅里。

    大门上的空调风口正对着她,冷风将她吹得有些弱不禁风,消瘦的肩膀稍微佝偻着。

    周驭不动声色挪到她面前,垂眸看她身上的粉白短袖,略皱了一下眉头。“穿这么点,不怕冷?”

    温笙看一眼外间将近四十度的大太阳,反问:“你冷吗?”

    周驭:“我不冷。”

    温笙:“我也是。”

    有些莫名其妙的对话,却好像缓解了周驭的心情。他看向温笙的时候,眼里可怕的阴沉雾气散开了些。

    温笙想问他些什么,又觉得好像就这样开口会有些突兀,思忖了一下,方妍这时给她发微信说可以上车了。

    周驭这次没有和温笙一块儿坐在后排,他让徐川开车,而后径直上了副驾。

    方妍不解地望向温笙,温笙朝她浅淡笑笑,没做解释。

    一路上都没人说话。

    方妍几次想问温笙,但温笙的注意力却全都在周驭身上。偶尔望着窗外沉思,模样看起来是有些凝重的样子。

    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方妍实在好奇得要死。

    怎么中午还好好的两个人,这才不多久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憋不住,给徐川发了条微信。

    徐川一直到景区门口买票的时候才回复了她一个表情。

    【「嘘」】

    这是让她不要问的意思。

    方妍无奈,只能继续憋。

    -

    清业寺是s市周边的名胜,据说是从明朝留下来的古迹,寺里香火极旺。

    温奶奶以前是教书的,算是个唯物主义者。她不信神佛,但仍抱有敬仰,对古人曾经巧夺天工的设计更是钦佩。

    趁着其他人都去上香祭拜的时候,她跟着另一队旅游团的人一块,听着导游讲解墙上壁画,从语言里想象寺里的模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笙特意去打过招呼,社区里有一个专门的小姑娘陪着温奶奶一起。

    温笙在后边远远看着奶奶和人说笑,心下略感安慰。

    徐川和方妍去买了香,准备进去拜一拜。

    温笙不信这个,没跟着一起。

    她只在门前跟着人流走了一圈,确定温奶奶有人陪伴,便退了出去。

    寺外,周驭等在大树下的阴凉处,背靠着树干,半边身子隐在树荫下,有淡青的烟雾从他身旁散出。

    温笙走近,脚步很轻,周驭在想事,没察觉。直到她出声讲话,他才回过神来。

    “周驭。”

    周驭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温笙会出来得这么快。“这么快就逛完了?”他不动声色将手里的烟头扔到地上,装作无事地侧过身子倚在树上,勾了勾唇,“听一群和尚念经,无聊吧。”

    温笙看一眼被他扔掉的烟头。

    这在山里,周围都是树林,任意一点火星都有可能酿成大祸。

    “我没进去,转一圈就出来了。”她说着,绕到周驭身后,手上的矿泉水瓶盖没拧紧,随着她走动时洒出来一些,溅到白色的帆布鞋上。她跺跺脚,不太在意。“你呢,你在这儿不无聊么?”

    刚才到了寺庙门前,周驭突然说不进去了。

    他说他受不了寺里熏香的味道。

    徐川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冒出的这样的忌讳,但也不敢问。

    温笙在他脸上找不到什么破绽,只以为他是不想随着人潮拥挤。

    这会儿看他一个人在这抽烟,温笙猜,他还在想那通电话。

    周驭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黑眸微沉。

    这时,突然从寺里传出了浑厚的钟声。

    那钟声悠长,震耳发聩的厚重音色仿佛能通达天地。

    一声又一声,在山林之间回荡。

    听闻钟响,周驭黑眸里似乎有些意外。

    温笙注意到他的神情,解释道:“清业寺里的梵钟巨大,本身就是宝贵文物。不管信不信佛,来寺里参观的人,都想亲自敲一敲钟。现在,估计也是游客在敲钟吧。”

    周驭侧眸,嗯了一声。

    那钟声一直不停,周驭这时突然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敲钟么。”

    “佛经里说,梵钟的钟声可消苦厄,三道轮回之内,众生所受之苦,都会在梵钟响起时得到暂时的解脱。”

    温笙一愣,不知道他竟还读佛经?

    周驭望着清业寺门上牌匾,那烫金的三个大字,一撇一捺都是风骨,大约是位大家所书。

    温笙看见周驭望着寺门出神,半晌,他突然双手合十在额前,紧闭的眼角不知是狂妄还是虔诚。

    周驭从来不信神佛,不信恶鬼。

    在这世上,他只信自己。

    -

    从清业寺回到民宿,一路不远,但也折腾到了太阳下山。

    徐川提议先回房洗澡换衣服,然后出门觅食。

    温笙和方妍一个房间,在三楼。

    两人挽着手上楼的时候,周驭突然叫住温笙。

    他说有事要跟她说。

    他们出门前,方妍问了一句一会儿还等不等他们一起一起吃饭。

    周驭没回应。

    温笙也不知道,但还是回头来对她说不用等。

    方妍彼时只以为是不用等他们吃晚饭,却不想,他们一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

    周驭开车带着温笙一路向北。

    温笙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周驭一言不发的侧脸冷漠地让她没法开口问。

    一直到车外完全没有了人迹,天色也彻底暗了下来。

    周驭终于停了车。

    引擎的声音一停,车灯熄灭,车外是一片黑漆漆的荒芜。

    前挡风玻璃之上,有一轮淡白色的半月挂在天边,耳边隐约有浪潮拍打礁石的声音被风送来。

    温笙一惊。

    “我们现在,在海边吗?”

    周驭没回答。

    他转脸,眸光晦暗地望着温笙:“你不问我为什么带你来这。”

    月色太淡,淡到温笙看不清周驭此时的神情。

    她轻声问:“你想说么?”

    周驭轻笑。“想。”

    关掉了引擎,车里的空调系统也不运作了。

    周驭打开四面车窗,带着淡淡咸腥味的潮湿空气涌进车内。

    温热,黏腻。

    在此之前,温笙觉得自己对周驭的了解大约只有不到他所表现出来的十分之一。

    但在周驭和她讲了那些事情之后,她却觉得笼在他身上的浓雾更浓重了几分。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永远都无法真正地了解他了。

    周驭问她:“你知道周显兴么。”

    “m城的周显兴。”

    周显兴这个名字对旁人来说或许陌生,但对温笙,这是她时常能从温世礼口中听见的名字。

    周显兴这个人的一生充满着传奇色彩,他十六岁下海,十八岁赚得人生第一桶金,不到半年赔个精光,在典当行里做了两年学徒,二十岁那年,他认识了当时m城最显赫的世家名媛周梦楠。

    周显兴和周梦楠相识于动荡的时代,陈旧世俗,先驱潮流,新旧观念的碰撞让他们的爱情故事在后人口中变得凄美又梦幻。

    温笙对这段爱情故事晓得并不全面,只知道周梦楠排除万难嫁给了当时一无所有的周显兴,而周显兴也因为周家一跃成为了m城珠宝行业的领头人。

    周显兴自与周梦楠结为夫妇之后,生意越做越大,当时m城内所有的珠宝商行,典当行,不久之后几乎全部都成了周显兴名下的产业。

    很快他开始不满足于m城这一个地方,所涉猎的商业范畴也不只是珠宝行业。

    当年的显兴商行在短短十二年间成为显兴贸易股份有限公司,再到今天的显兴集团。周显兴的身价从他做典当行学徒时的一文不值,到今天跻身福布斯,坐拥千亿资产,已经完全脱胎换骨,判若两人。

    温世礼是个十分自傲的人,他曾跟温笙说过,到了他如今这个地位,已经很难再有能让他打从心里佩服的人。

    但周显兴却是其中一个。

    温世礼的公司和显兴集团曾有业务上的往来,温笙和温世礼屈指可数的见面中,她曾两次听温世礼提到周显兴这个人。

    在周驭说出下一句话之前,温笙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周显兴?”

    周驭趴在方向盘上,对温笙眨了眨眼。

    海浪被月色下的温风吹出了褶皱,浪花一朵朵在堤旁绽放,夜色宁静至极。

    海浪声在这样寂静的氛围之下,显得诡异非常。

    哗——

    “我是周显兴的儿子。”

    哗——

    “私生子。”

    车内外的声音好吵,心跳和海浪都好吵。

    吵得温笙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讯息。

    或许她现在的表情就是最好的回应。

    她看见周驭勾了勾唇角,对自己笑。

    “我可是有一个,富可敌国的爹啊。”

    -

    温笙至今还记得温奶奶是如何评价周驭。

    ‘小周是个好孩子,就是成长环境太过复杂。’

    ‘那孩子家里没大人,就他一个。从小没人教他怎么生活,以前靠着社区救济,后来长大认识了些混球,现在可不就越走越远了。’

    从温笙认识周驭到现在,除了这辆车,他浑身上下每一块地方都和温奶奶评价的相差无几。

    颓废,阴沉,苍白,消瘦。

    他不知道怎么生活,人生意义对他来说只是四个他能认能读能写的字罢了。

    至于别的,他什么都没有。

    但m城的周家,却不是像这样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温笙似乎被吓到了,半天不说话。

    周驭觉得好笑,唇边笑意愈发大了。

    温笙分不清他是不是真的愉悦,因为他问:“我想抽烟,需要我下车吗。”

    没等温笙回答,周驭打开了车门。

    “很快上来。”他说。

    车里没了周驭,一下子好像空荡了许多。

    他站在车头,站姿是一惯的懒散提不起劲。

    月色仿佛就在他头顶,幽幽皎洁。

    温笙望着他的背影,大脑好像终于开始运转了。

    周显兴生于乱世,如今也有七八十的高龄了。

    温笙不了解他和周梦楠的爱情史和婚姻情况,也没有天真到会认为这样一个商业巨头在□□方面会是一张白纸,相反,她很清楚所谓名流,名利与下流缺一不可。

    但她意外的是,像周家那样的存在,怎么会,怎么可能放自己的骨血在外流浪。就算真有如此,也是代表他被周家彻底放弃的意思。

    可中午那通电话,那个称呼周驭少爷的男人,言语之间却没有半点要放弃周驭的意思。

    下午的时候,温笙其实一直在想,打电话来的到底是什么人。他没有直接联系周驭,而是辗转让自己把电话交给周驭的理由。还有,他是从哪里得知她的号码。

    这些温笙想不通的问题,在得知对方是周家的人之后,似乎一切都变得通顺了起来。

    周家那样的人家,想查一个人的背景,岂不易如反掌。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找上自己,温笙想,那大概就是让周驭此时变得沉郁的原因。

    一支烟,几分钟抽完。

    不解决什么问题,但至少让周驭缓了口气。

    他重新上车,身上带着薄荷烟草和海风腥咸的味道。

    车里没有开灯,只有一轮半残的月。幽幽月辉,无尽凄冷。

    半晌无人说话。

    周驭问:“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温笙抿唇,摇头。

    “是么。”周驭弯起眼,“我以为你该有很多想问我的。”

    温笙顿了顿,“有,很多。所以一时不知该从哪里问起。”

    这次换成周驭怔愣。

    他喉间微动,笑声低低地传出来,“这么诚实。”

    温笙看着他笑,等他笑声稍停,她问:“周驭,我有让你为难的地方吗?”

    她不知道自己表述地是否准确,咬了咬唇,她再修正了一下自己的问句:“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温笙是个很通透的人,她很聪明。比周驭想象的要聪明太多。

    赵邦为什么独独打了她的电话,他现在又为什么带着她到这种荒无人烟的位置来,为什么突然说起自己的身世,这些看似突如其来的为什么,其实很容易被串联成一个圆圈。

    温笙猜,出于某种目的,赵邦可能拿她威胁了周驭。

    尽管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个目的到底是什么,但她基本可以确定,目前的自己对周驭来说,恐怕是个累赘。

    她不知道自己猜得对不对,也不知道周驭有没有听懂她的问句。

    带着薄荷烟草气息的身体靠过来的时候,温笙脑子里还盘旋着自己的猜测。

    周驭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他掌心里些微粗糙的触感在她脸颊两边摩挲出一种难言的暧昧刺激。

    他声音很低,低到温笙仿佛只能听见他的吐息。

    “想不择手段把你吃干抹净,又怕被你当成混蛋渣滓。

    “笙笙,你确实让我很为难。”

    他眨眨眼睛,黑眸里的月华幽暗。

    温笙对上这样一双眼,脸上的温度以不受控制的速度开始上升。但莫名的,她心里很静。

    面对周驭,心动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温笙这次,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周驭。”

    “如果,我真的让你为难,请你舍弃我。”

    温笙冷静地和他对视,看着他眼中的幽暗一点点暗下去,脸颊边的大手逐渐收紧。

    疼痛比预想的来得更轻易,也更让温笙容易接受。

    周驭的嗓音冷了下去。

    “你知道什么?让我为难,你以为你是谁?”

    温笙从未听周驭以这样冷漠的口吻和自己说话。

    莫名的,她突然想起来在摩天轮上的时候,周驭故意痞里痞气地要让她站起来跟他一块儿活动活动。

    那天是他的生日。

    不知道周家的人知不知道他的生日。

    温笙望着周驭,望着他眼中逐渐熄灭的光亮,她告诉他。

    “我是温笙。”

    “周驭,我是温笙。”

    而你是周驭。

    不管你是不是周显兴的孩子,不管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你都是周驭。

    “周驭,你是你自己。”

    “没人能掌控你的人生。除了你自己。”

    温笙平静的陈述,她温和却有力量的一字一句,在往后数千个日日夜夜中,都不断地在周驭的内心回放。

    在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值得人活一遭的时候,温笙此时的声音,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她眼里澄净的光,都会出现。

    提醒他,保护他。

    她告诉周驭,他是他自己。

    温笙的唇瓣很软,大约是因为被他吓到了的缘故,她唇上也很凉。

    不似前两次那样猝不及防,这次周驭吻上来的时候,温笙是有准备的。

    她想过自己要干脆地推开他,也想过应该给他一巴掌,让他知道什么叫礼貌和尊重。

    但他唇上苦涩的烟草味道进入口腔的时候,温笙强迫自己硬起来的心肠莫名地软了下去。

    她不讨厌周驭,甚至喜欢。

    在他狼狈倒在脚下的时候,在他以街头混混的形象示人的时候,在他莫名其妙不由分说地拿走自己初吻的时候。

    温笙没有过恋爱经验,交友经验甚至也不太多。

    她不确定自己看人的眼光是不是准确,但她莫名的相信周驭。

    她相信他对人出手的不得已,相信他被押进派出所是有苦衷,相信他身上所有阴暗的部分都不是一天养成的。

    他原该有怎样的生活,她不知道。

    但他不该就在这里放弃掉自己。

    不同于前两次看似激烈的浅尝辄止,周驭这次仿佛要搅尽温笙肺里所有的空气。

    淡淡的薄荷烟草尝起来是那么苦涩,周驭发了疯一样想从温笙那里获得更多的甜蜜。

    他撕咬,他辗转,他用尽一切自己见过的或者没见过的技巧,让温笙的嘤咛在彼此的唇舌之间消散。

    他放倒了座椅,大掌想要完全地掌控温笙。

    “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他将她的领口扯到一旁,温笙散开到肩上的发丝馨香地仿佛某种诱人的毒*品。

    周驭埋在她的颈间,根本无法抬头。

    他看不见她眼里的水雾,但他知道她在颤栗。

    他第一次有这样的体会。

    往日会在他失控时浮上他脑海的猩红变成了一片片灰色的羽毛,它们从空中坠落,铺满整个世界。

    周驭看不见自己。

    温笙细声的颤抖被他封锁在唇边。

    “周驭……”

    周驭。

    周驭。

    他是谁?

    谁在叫他?

    ……

    砰——那些灰色的羽毛砰然散去。

    眼前是温笙哭泣的脸。

    她有多信任他,周驭知道。

    因为知道,痛恨自己的感觉涌上来才这么强烈。

    周驭猛地松开手。

    他凝着温笙紧闭的双眼,她脸上的泪痕,每一道都是刻在他心上的刑痕。

    眉眼间出现的纹路被藏在了额发的阴影之下。

    混乱不知道为什么而开始,也不知道为什么而结束。

    控制的力道被解除的时候,温笙感觉到他正在笨拙地整理着她散乱的发。

    她泪眼模糊地睁开眼,周驭自嘲的笑就在她上方。

    他低声骂自己。

    “我可真是个混蛋渣滓。”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笙笙真的是最好的宝贝了555555,小周一定要好好爱她啊!

    混蛋勤加修炼也有可能变成一个懂爱人懂疼人的混蛋。小周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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