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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温水

    温笙出门的时候太急,拿出来的蛋糕忘了再放进冰箱里,天热,屋里也没开冷气,奶油全都化了,整个蛋糕坍塌得面目全非。

    原先是个什么模样的,就连温笙自己都记不得了。

    周驭进门,便看见沙发上的温笙。

    她穿着淡色的裙子,纤细的手臂垂在身侧,被裙摆遮挡着,脸上被精心勾勒过的五官比以往更多了几分美艳,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残缺的柔弱感。

    她正低着头,纤长的眼睫在她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茶几上摆着一个蛋糕,化掉了,只能从蛋糕体的形状依稀分辨它从前的模样。

    温笙正盯着蛋糕,眼神空洞得没有焦点。

    她在出神,连周驭进门的声音都没能将她唤醒。

    周驭推门而入,大步上前倾身将人抱在怀里。

    她身上柔软的馨香窜入鼻息,几个呼吸之间,周驭悬了一整晚的心终于落回了原位。

    他身上有淡淡的烟味,混杂着夜间的热,往温笙鼻子里钻。

    温笙嗅到,然后终于醒了。

    “你回啦。”她缓缓抬手环住周驭的后背,动作很轻,声音也是。

    “对不起对不起。”周驭将她抱紧,找不到她的每一分每一秒里,那种心痛到现在还在他身体里翻滚,他甚至想将她就这样揉碎在自己怀里。“笙笙,对不起。”

    温笙怔了怔,忽而笑了。“你在说什么呀,为什么要对不起?是我觉得抱歉才对。”

    她拍拍周驭的肩膀,示意他稍微将自己放开一些,“对不起,搅乱了你的生日安排。你吃过饭了吗?徐川他们呢?”

    周驭紧紧凝着温笙脸上每一丝表情变化,任何一丝一毫他都不想放过。

    他抓紧温笙的手,焦心问:“你去哪了?”

    他忽略了温笙的所有问题,这样直接地问,温笙猛然一顿。

    “我,有点事情。”

    “什么事?”周驭的原意不是想要逼问她些什么,他只是担心。或许是他太急,话一出口时,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温笙的眼睫轻颤地垂了下去。

    他立刻知道自己犯了错误。

    “抱歉,是我语气不好。”他再度将温笙纳进怀中,放低了声音道:“我只是担心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温笙喉头微涩,“嗯,我知道。”

    客厅里灯光静谧,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燥热的气温让蛋糕上的插牌终于也站不住了。

    沙发上的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相拥着,一时谁也没有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是温笙先说放开。

    “我饿了。”

    周驭还想这样一直抱着她,但身体却顺从地将她松开。

    他拨开黏在她脸上的发丝,温柔说:“那你先去洗澡,我去给你做饭。”

    “这样好吗?”温笙眨眨眼睛,“今天你才是寿星。”

    周驭嗯了一声,“所以你更应该乖乖听话,享受寿星提供的服务。”

    温笙抿唇轻笑,“那好吧。”

    她进屋去拿换洗的衣服,周驭看着茶几上已经塌掉的蛋糕,方才还温柔的眉眼立刻笼上了一层阴影。

    温笙洗完澡出来,换上了舒服的睡衣,卸掉了脸上的妆容,一切都变回了从前舒适的样子。

    今天原本的计划是在外面吃饭,没有提前买菜,家里没什么东西可以弄。

    周驭简单用冰箱里的食材炒了两个菜,温笙出来的时候,电饭锅刚刚跳好。

    啪嗒一声,听起来有点勉强。

    这个电饭锅还是温奶奶买的,用了这许多年,确实有些不太利索了。

    周驭盛了饭出来,温笙在房门口发呆。

    他出声叫她:“可以吃饭了。”

    温笙收回散掉的思绪,嗯了一声到餐桌边坐下。

    周驭今天穿的白衬衣,是早上温笙特别帮他选的。

    她说周驭总是穿着深色,虽然好看,但会显得人有些阴沉,今天过生,应该穿件亮眼干净的,这样才显得人更有精神。

    确实。

    穿黑色的周驭更像颓废旧巷里的落魄公子,穿白色时更有些梦幻的味道。

    他此时将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紧实又有力量,略显苍白的肤色因为出了些许薄汗,看起来更有一种别样的男性魅力。领口只敞开几颗口子,隐约露出的锁骨和小片结实的胸肌也散发着诱人的荷尔蒙。

    温笙望着他,不禁笑。“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真好看。”

    周驭正给她布菜,闻言手上微顿,抬眸望过去,温笙一双澄澈的鹿眼水汪汪的可爱。他挑眉,“嗯,说过。”

    温笙:“什么时候?”

    “每天啊。”周驭调皮地对她眨眼,“你每天在心里夸我,我都听见了。”

    温笙:“……”

    行吧。

    周驭浅笑:“快吃吧,不是饿了吗。”

    桌上菜色简单,比不了徐川那边准备的满汉全席,胜在温馨有爱。

    温笙吃饭习惯细嚼慢咽,小口小口的吃着,像小猫一样。

    周驭一直给她夹菜,好像深怕她吃不够似的。

    在碗里堆成了山时,温笙突然停了筷子。

    “周驭,我想问你一件事。”

    她眼里有笑,表情却有些严肃。

    周驭不知道她要问什么,但也配合地放下了碗筷,做出了准备认真应答的姿态。

    “你问。”

    “你和奶奶,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突然说起温奶奶,周驭一顿。

    自从温笙回来,周驭很少在她面前提起从前温奶奶还在的事情,更少听她主动提奶奶这两个字。

    周驭很清楚,奶奶对温笙来说意味着什么。

    温笙此刻仍然是带着笑意的,但那双干净透亮的鹿眼里却藏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伤感。

    至此,周驭对她今晚的去向已经有了眉目。

    “你爸回来了?”

    他总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拆穿她的心思。

    温笙摇头,笑着纠正他。

    “是温总。”

    -

    温世礼准备的晚餐开始于他的突然出现,结束于温笙的愤然离席。

    四个人里,只有林光启算是局外人。

    他没有亲眼见到过温笙与温奶奶之间的祖孙情深,但过去两年,他也从沈斯和温笙那里听到了不少关于温奶奶的事情。他大概清楚,和温世礼相比,温奶奶才更是温笙的亲人。

    对于温奶奶去世时的种种,林光启一无所知,但从餐后温笙愤然离去,和此时温世礼在车里默不作声的状态可以看出,当时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以至于让这父女俩连表面的和谐都不能维持。

    林光启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在于,他十分懂得把握分寸与开口的时机。

    比如现在。

    车子已经停在公寓楼下将近二十分钟了。

    温世礼就这么不出声地坐了二十分钟。

    前排的沈斯不时从后视镜里投来探寻担心的视线,好在后排的两个人看起来还算平静。

    林光启一直安静坐着,一向的毛躁在这个时候好像都被捋顺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温世礼突然开口。

    “你没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吗?”

    这话是在问林光启。

    林光启一顿,转过来脸去望着温世礼。“温伯伯想要我问些什么呢?”

    温世礼侧眸,看见林光启脸上貌似单纯的平静,他勾了勾唇角,“你是个聪明孩子。”

    林光启收敛地轻笑,“谢谢夸奖。”

    默了一瞬,温世礼又问:“你喜欢温笙吗?”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来的还要突兀。

    沈斯不禁望过来。林光启注意到他皱紧的眉头,似乎是在提醒他谨慎说话。

    林光启挑眉,“当然。”

    “哪怕她现在心思不成熟,你也不介意?”

    “当然。”

    “很好。”

    温世礼满意地点头,“那么我想,你们的婚礼进程应该加快一些了。”

    林光启:“婚礼?”

    就连沈斯这时也直接回头来,“温总,这是不是……”

    “你闭嘴。”温世礼一直不说,不代表他对沈斯没有看法。

    这次要不是他暗中帮助温笙回国,他怎么可能那么晚才知道消息。

    温世礼有时觉得他可能看走了眼,沈斯根本是个十足的蠢货。否则他为什么要帮着温笙跟自己对着干?他这个时候开口,无非也是要帮温笙说话。但这里没有他能插话的余地。

    沈斯自知自己目前在温世礼面前的是个尴尬的存在,温世礼的严厉来得在他意料之中。

    他被勒令闭上嘴巴,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难朝对温笙有利的方向发展了。

    林光启的目光在温世礼和沈斯身上来回一转,道:“温伯伯,我喜欢温笙,对于您要加快我们结婚进程的提议,我当然没有意见。不过据我所知,温笙现在还有另一个相爱的人。您确定不用过问她的意见吗?我想,温笙的爱情还是应该由她自己来……”

    “你说过你不介意。”温世礼在人前是个绅士,绝不会像这样做出打断别人发言的举动,两次。

    但现在不一样。

    现在车里的已经都不是外人了。

    “丹尼尔,温笙是我的女儿,我当然知道她现在还有些不成熟,但中国有句古话,婚姻大事,应该听从父母之命。只要你不介意,我想很快温笙就会想清楚,谁才是真正适合她的人。”

    温世礼说这话时,那张一向儒雅的面容上出现了一些并不属于儒雅的神情。

    比如固执,还有掌控。

    林光启太了解他此时的心态。他大约将温笙当成了自己的棋子,可以随意摆弄,指挥她前进和后退。

    至于他父亲的身份,在这样一份执掌人生的权利面前,已经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温笙她,这次大约没有选择。

    -

    温奶奶和周驭认识,说起来真是机缘巧合。

    原本周驭只是帮着送老太太回家,没想到老太太那么热情,非要留他吃饭。

    老太太也确实手艺了得,周驭尝了第一口就还想着第二口第三口。

    这样一来二去的,两个人就成了饭搭子。

    温奶奶出手艺,周驭偶尔自带菜篮子上门,多数时候却都是只负责吃和陪聊天。

    “我跟奶奶在你来之前头一年就认识了。老太太个性开朗,又新潮,每次出个什么新闻,都是她比我先知道。她晓得我不是什么好学生,也没嫌弃我,也从来不跟我讲些无聊的大道理,还问我现在街上的小痞子们跟当年的古惑仔比起来是不是差远了。”

    周驭斜倚在床头,他还没洗澡,衣服上沾着刚才做饭时的油烟味道,所以身后也没垫着枕头,就这么贴着硬硬的木板,倒也不嫌硌得慌。

    温笙跪坐在他身边,后背靠着墙壁,腿上是周驭勒令她盖的薄毯。

    房间里的空调呼呼的运行,吐出来的冷气里仿佛有从时光缝隙里漏出的六年前的味道。

    凉爽的空气里飘散着宁静。

    “然后呢?”温笙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后面的故事。

    “然后,然后我说不是啊,我说我就比当年那些古惑仔帅很多啊。”周驭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话,见温笙抿着唇的样子还有些不满似的,“你这是什么表情,难道不是啊?”

    “臭屁。”温笙小声笑他。

    周驭没听清,“你说什么?”

    温笙连忙肃清声音,“啊,没什么。你接着说,你这么说了之后,奶奶怎么说的?”

    “臭屁。”

    “……啊?”

    “她说我臭屁。”周驭说着,简直又好气又好笑。这祖孙俩不愧是祖孙俩,连嘲笑他的话都说得一模一样。

    “……真的吗?”温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奶奶真的这样说吗?”

    “是呢。她说我吹牛逼,自恋狂,非不信我说的话。我说你不要不信你上街随便拉个人问问。”周驭说:“老太太还不依,‘我不信街上的人,你等着,我有个孙女,等她来了我让她看看,看你是不是吹牛。’”

    温笙笑得捂着肚子歪到一边,“哈哈,然后呢?然后奶奶还说什么了?”

    周驭稍微坐直了身体,想了想说:“嗯,她还说她孙女长得像天仙,要让你跟我比一比,看谁比谁好看。我当然不怕啊,我说那来啊,比输了就让你孙女嫁给我。老太太说呸,想美事儿吧你。”周驭学着老太太的语气,学不像,但是很搞笑。

    温笙笑得咯咯,在墙边东倒西歪得都坐不住,“你们怎么这么幼稚啊!”

    “这幼稚吗?这一点都不幼稚吧。”周驭微抬

    着下巴说:“这可关系到我的尊严问题。”

    “什么尊严?”

    “证明我不是自恋狂的尊严啊。”周驭轻哼一声,别过脸的样子像个傲娇的小老头,“都说我不是吹牛逼了。”

    温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揩了揩眼角,拢紧被子接着问:“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你就来了。我跟老太太重提这事儿,她还不乐意,非说是她赢了。我说行,那我输了,输了那只有娶你孙女了。”周驭耸肩。

    “……为什么说来说去都是我要嫁给你?”温笙本来在笑,笑到一半发现不对劲,“周驭,你是不是骗我呢?”

    “我骗你做什么。”周驭伸手将温笙捞到自己身边来,亲亲她的额头,说:“老太太最心疼的人就是你,所以当然要把你托付给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就这么巧,老太太身边就我这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温笙笑,打了一下他的手臂,“骗人。你这么说胡话,可不是值得托付的样子哦。”

    “那你要怎么才信?”

    温笙从周驭怀里坐起来,想了想说:“改天,我们去看看奶奶吧。她如果说是真的,那我就信。”

    “好。”周驭倾身过去,贴住她的额头,两人鼻尖相蹭,“不用改天,就明天。”

    他声音温柔,温笙被他打动,软下身子倚在他怀中。

    “周驭,我好想奶奶。”

    周驭抱着她,大掌温柔地在她后背轻轻拍抚,“我知道。”

    今天晚上的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温笙的笑声听起来更是愉悦。

    但周驭却知道,这样的欢声背后,她心里其实在哭。

    温世礼是她的父亲,是温奶奶的儿子。温奶奶在世时,不曾责备他的冷漠,她过世后,温笙更没有立场替温奶奶去讨伐他些什么。

    但当年那些事情,却也因为这样成了梗在温笙心里永远无法被拔除的一根刺。

    她想要的不多,仅仅只是想要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多陪陪奶奶,但这已经是她永远也无法完成的心愿。

    她在周驭怀里发出轻声呜咽。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

    除了周驭,再也没人能让温笙像这样没有负担和顾忌地说起奶奶。

    因为只有在他们共同的回忆里,温奶奶才是永远不可被抹去的那一部分。

    对温笙来说,只要知道有一个人还和自己一样记得奶奶,这就够了。

    “周驭,谢谢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笙笙想奶奶,但是和谁都不能说,温世礼不行,沈斯也不行,林光启更只是个憨憨,方妍有了自己的家庭,除了小周,她什么都没有了。5555555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