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自从挂断电话之后, 沈晖就有些不安。
他没有想到自己给顾媛媛打电话的时候，顾函玉会在现场。
她的语气听起来和往日没什么不同，毕竟她一直都是那样, 说话轻声细语, 笑容是温温柔柔，两人相处在一起的时候, 大多是安静的。不像顾媛媛那样，总是活力四射, 精力十足。和顾媛媛比起来, 她像个迟将就暮的老人。
他也没见过顾函玉在他面前生气、失态的样子, 她被张淑慧教导得很好, 她这种气质, 在将来面对敌人的时候，是最好的屏障。因为这是最好的伪装。
所以沈晖对顾函玉做自己的未来妻子没有任何意见，这会是他的贤内助。
至于顾媛媛，她的性格也很好, 单纯善良，他只是好奇她为什么每天都能那样活力满满的，从说话的字里行间都能让他感觉到她活泼可爱、精神十足的样子, 和她聊天, 好像也能让他沉闷的世界变得活泼起来。
他看着电话发了会儿呆，他和顾媛媛只是聊天，顾函玉不至于误会什么吧？――虽然他自己心里也清楚, 他和未来小姨子的联系比未婚妻还要密切。
而且他知道顾函玉的性格, 她看起来温和柔软, 但性格并不柔软，相反, 反而极为坚韧，眼里也容不得一粒沙子，和张淑慧一样，是个完美主义者。如果顾函玉真的生气，这个时候早就该打电话过来质问，又或者找上门要一个解释。
如今这么安静，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他想给顾媛媛打电话过去，想一想还是算了，助理拿了份文件过来，他终于回过神来，开始处理手中事物，之后又连夜乘班机去了外省出差。
在他看来，顾函玉没闹，说明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他也想过立刻去找顾函玉，但是这样过去，又显得太过刻意，好像他真的心虚，有掩耳盗铃的意思存在。
何况沈晖长这么大以来，除了小时候经常被教育，长大以后他已经很少和人道过歉，因为他能力出众，向来也是被夸的，他也很少会认为是自己错了，需要道歉求得原谅。
他却不知，就在第二天，顾函玉就去了沈家，她依然为沈母买了一束鲜花，只可惜沈母不在家，她让保姆拿了花瓶过来，亲自把花儿插上。
倒是碰到了沈沐，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黑T破洞牛仔裤，耳朵上还有个抢眼的银骷髅耳钉。
“小嫂子。”
顾函玉见到他有些意外：“今天没课？”
沈沐笑了一下，凑到花上吸了一口说：“下午没课，晚自习不想上，约了朋友出去玩，回来取点东西。”
顾函玉垂眸看着花，嘴角轻轻勾着，说：“你这么贪玩，不专心学业，难怪伯母老和你生气。”
沈沐说：“那课没什么意思，不如玩。”
他等了等，没等到顾函玉回复，他瞅了她一眼，发现她正看着花出神，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着的眼眸看起来有些忧伤。
“小嫂子，怎么了？”
“小嫂子？”
“小嫂子！”
他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顾函玉回过神来：“嗯？怎么了？”
沈沐：“我还问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顾函玉想了想，摇摇头，还公式化的笑了笑：“没什么。你去玩吧，我先去看爷爷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沈沐缓慢的哦了声，他看得出来，顾函玉有心事，只是隐藏着不想说。
他忍不住道：“是不是我哥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帮你揍他去。”
顾函玉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不过这一眼里没多少信任，只当他开了一个玩笑，沈沐道：“你不信啊？那等我哥回来，我揍给你看。”
顾函玉笑笑摇摇头，顿了顿，她突然说：“上周末家庭聚餐的时候，你有听见阿晖和媛媛说过什么吗？”
“啊？”沈沐愣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顾函玉会问这个，他想了想，“我没太注意，吃过晚饭我就回房间打游戏了，不过后来有下楼来拿可乐，看见媛媛和我哥在那边下棋。”
当时他还挺意外，他哥有多怕麻烦有多装逼他知道，连和他玩都嫌烦，多一个字都懒得说，却和顾媛媛下象棋。当时他还拿着可乐去看了一眼。
顾媛媛的棋艺差得没眼看，也就能跟着马走日、象飞田这种口诀下两步，却连撇脚马走不动都看不出来。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还意外他哥竟然能陪顾媛媛玩没觉得烦。
不过上次那个更幼稚的五子棋都下了，这次好像也没那么让人意外。
顾函玉皱起眉头：“下了很久吗？”
“这我不清楚我没注意。怎么了？”
“我可不可以看看监控？”
“……监控？！”
沈沐这下是真的惊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需要到看监控这一步？
沈家是有监控的，地下停车场前院后院大厅厨房娱乐室围墙周围等公共场合，都设有监控录像，只有一些类似于厕所卧室更衣室之类的地方没有。
顾函玉：“是的，监控。可以吗？当然，如果太为难的话，就当我没说。”
沈沐道：“不为难，就是你看那玩意儿做什么？”
顾函玉：“不知道，要看过才知道。”
沈沐抓了抓脑门，道：“好吧，我带你去保安室。”
保安室设在偏楼，在沈家做事儿的人都住在这边，监控等也这都在这边一楼，方便管理。
顾函玉要看的监控在周末下午六点过之后那段时间，保安见沈沐要找监控还有些意外，不过也不敢多问，只是手脚麻利的把监控录像翻了出来，因为才过去几天而已，所以很快就找到了。
时间快进到七点半，顾家人和沈家人吃完早餐，顾志国和沈父去了书房，张淑慧和沈母也跟着同去，只是相较于他们谈事，两人在一旁品茶聊天。
沈晖本来也去书房待了一会儿，不过他很快下楼来，陪无聊的顾媛媛下象棋。
因为没有录音功能，也不知道俩人说了什么，只是看样子很是和谐愉快，顾媛媛一旦忘记规则走错一步，她就必须让沈晖弹额头。
沈沐原本看着监控录像觉得没什么，就是平常的下棋而已，虽然他哥会陪一个不懂棋的人下棋，这本就是一件让人很惊讶的事情，毕竟他哥都没怎么和顾函玉下过棋，而顾函玉的棋艺还是出了名的好。但是慢慢的，他就觉得有些怪异，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直到沈晖和顾媛媛终于下完棋，沈晖准备送顾媛媛回学校，俩人站起身时，顾媛媛起得太快，抬脚时也没注意，忘了脚伤还未痊愈，脚下吃疼就要往地上摔，是沈晖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入怀中！
男子高大俊朗，女孩儿活泼可爱。
她靠在他怀里，仰头看着他。
他也低着头，看着她。
时间在这一秒被拉长，仿佛过去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像是被什么惊醒，女孩儿终于从男人怀里退了出来，她不自在的扭着身体，摸着头发，羞怯的不敢看他。男人也背上双手，状似无意的模样，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沈沐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可他不是个蠢蛋，从这俩人的身体语言中就知道，刚才那突然的一抱，并不像他们表现得那么自然。要说什么都没有，他不信。
沈晖和顾媛媛……
他猛地怔在当场，眼睛里写满了惊讶和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尽管他不敢置信，可事实摆在眼前。
他终于明白刚才的怪异感从何而来，是亲密。沈晖和顾媛媛太亲密了，亲密的不像是简单的姐夫和小姨子。他比和顾函玉在一起更像是在谈恋爱。
沈沐终于醒悟过来，他又猛地看向顾函玉，只见她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屏幕，嘴唇严肃的抿着，垂着的眼眸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可他看见她紧紧握在一起，发白用力的手。
她那么聪明，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更何况她是当事人，更能对比沈晖对待她和对待顾媛媛时的不同。再说，她今天突然要求看监控，肯定发生了什么。
“小嫂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的声音因为压抑和克制而显得低沉、沙哑，她不敢看他，“能让我单独待一会儿吗？”
沈沐嗯了声，转身离开了监控室，他关门的时候，骤然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哽咽和低泣，他抬头看了一眼，看见顾函玉把脸颊埋在手心，肩膀抖动着。
他垂下眼眸，向来漫不经心的他此刻看起来严肃极了。
他关上房门，出去了。
观众弹幕：
【顾媛媛明明知道沈晖是她姐夫竟然还不知道保持距离！她这是明知故犯。】
【顾媛媛是因为喜欢上了沈晖，所以才借口学棋靠近沈晖吧？】
【沈晖那么聪明显然也不是个笨蛋，他难道察觉不到顾媛媛的心思吗？要是他知道了还和顾媛媛走得那么近……顾函玉也太可怜了，一天之内面临未婚夫和亲妹妹的双重背叛！】
【顾媛媛也太不知廉耻了吧。】
【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媛媛脚伤还没好崴了一下，沈晖好心扶她一把怎么了？这怎么就不合规矩了？】
【没错，就算媛媛喜欢沈晖，可她一直克制着，也没和沈晖告白过，她偷偷喜欢有错吗？】
【顾媛媛哪里克制了？她天天给自己姐夫发消息，让姐夫教下棋，就算没有聊什么过分的话题，可她不就是想潜移默化的勾搭走沈晖吗！很显然，她就快成功了！】
【顾媛媛的套路和一般男生追女生的套路差不多一样，每天发消息让对方习惯自己，一点一滴的感动对方，这样告白才会万无一失啊。】
【你们太过分了！媛媛小天使单纯可爱，她才没有这种想法！】
【就这还小天使，哪个小天使会勾搭自己姐夫？天屎还差不多！】
【你们快看，都这时候，顾媛媛竟然还在想着怎么联络沈晖！】
直播镜头这会儿已经从顾函玉那儿切到了被关在家的顾媛媛身上，顾媛媛请了一天假，张淑慧让她自己好好想想，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顾媛媛万分委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好久，连饭都没吃。
而顾函玉趁着镜头不再她这边了，终于摸出手机，将刚才的画面拍了下来。
……
沈沐在门口等了会儿，靠在窗户边抽了支烟，他看着窗外，盯了好一会儿时间，才终于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轻微的动静。
他几乎是立刻把烟头扔到了窗外，回头一看，果然是顾函玉出来了，她神情看起来没什么奇怪之处，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她眼睛这会儿有些红肿，这是怎么伪装也掩盖不掉的痕迹。
他知道顾函玉有多喜欢沈晖，自然也明白顾函玉此刻该有多难过。
“我今天要先回家了，麻烦你和爷爷说一声，我改天再来看他。”顾函玉说道。
沈沐嗯了声：“我送你回去吧。”
顾函玉摇摇头：“不用啦，你去玩吧，不用担心，有司机，我不开车。”
顾函玉坚持，沈沐也只得同意。
他把顾函玉送到门口，看着她上车走了，临上车前，她还看了眼三楼的位置，沈沐知道，那里是沈晖的卧室。
他看着顾函玉上车离去，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谁知一转头，就看到他小叔站在身后，他吓了一跳：“小叔？你怎么在这儿？”
沈墨道：“顾函玉走了？”
沈沐点点头：“她有点事情，临时走了。”
沈墨皱了下眉毛，他何其敏锐，当下就察觉到沈沐神色有异，像是知道些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怎么回事？”
沈沐：“什么怎么回事？”
这下好了，沈墨已经完全确定，沈沐有事情瞒着他，沈沐会瞒着的事情要么是他又跑去赛车，或者是又闯祸了，他这还没出门，所以是顾函玉在沈家出了什么事情，否则也无法解释她明明和老爷子越好，却又临时爽约，明明就在家门口，却连去和老太爷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而且据他所知，顾函玉还是个学生而已，什么事情能如此急迫？
沈沐在沈墨紧迫的逼视下不免有些害怕，这位小叔曾经多厉害他是知道的，小时候他就格外怕他，后来长大了才好了点，恰恰好沈墨又开始修身养性起来，性子看起来温和不少，也就没以前那样吓人了。
但是当他再次严肃起来的时候，沈沐还是很害怕的，小时候的阴影还在。
“说。”
沈沐就只能说了，还和沈墨一起去看了监控录像，看了这段录像，也大概能够明白顾函玉为什么会匆匆离开顾家。
沈沐看沈墨一点都不意外的模样，脸上连惊讶的神色都没有，他才惊讶了：“小叔你早就知道了？”
沈墨：“猜到了。”
沈沐：“？？？”这也能猜？可只要仔细一想，也能够明白，他们家有那么多亲戚，和顾媛媛一样大的也不是没有，但没有一个能让沈晖陪着一起玩，甚至还耐心的叫她们下棋，就算说是受顾函玉委托也太假了。
沈沐：“现在该怎么办啊？”
沈墨：“嗯？
沈墨：“顾函玉不是让你转告爷爷，她改天再来拜访吗？快去。”
沈沐：“……”好吧。
沈沐虽然有些心机，也是在沈家这样的家庭长大，本就面临过不少尔虞我诈，浑起来还是个小魔王，但是同样的，他的性格也很直接，不太能藏得住事儿。或许对着外人还能唬着人，但是对于十分了解他的自家人，他那点子手段根本不够看。
他连沈墨都骗不过去，又怎么能骗得过沈家的掌权人？
所以他一过去，说顾函玉临时有事先走了，让他过来代为转告的时候，老爷子就觉得不对劲了，毕竟顾函玉这样的举动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这也不符合顾函玉的行事风格，她不会让自己做出这么失礼的事情来――以老爷子对顾函玉的了解。
定是出事了！
老爷子眉头一皱，有些担心起来，但他没想到沈沐会知道点什么，只道：“玉儿出什么事情了？玉儿让你来告诉我，当时你也在现场？玉儿是接了电话还是什么的？你有没有听到她说什么？”
沈沐说：“没啊，小嫂子没有接到什么电话，也没说什么啊。”
老太爷：“没有接到电话，又突然有事要走？哪里来的事？”
沈沐：“……”怎么一个个的都这么聪明？
沈沐：“……可能是突然想起来的！小嫂子没说，我哪知道啊。”
老太爷：“混账东西！玉儿都约好来找我玩，又怎么可能被别的事情耽误？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分寸？”
“……”
“到底怎么回事，说！”
“…………”
然后好死不死的，老太爷也看到了那段视频，尤其在看见顾媛媛倒在沈晖怀里，俩人还一直抱着没松手，他还特地看了下时间，足足有十秒之久！
而俩人分开之后，男女间那点子暧昧羞涩的气氛透着屏幕他都能感觉到。
他不是不经事的毛头小子，相反，他见识太多，一眼就能看出这俩人相处时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正经的姐夫和小姨子。
老太爷啪的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混账东西！”
也难怪玉儿看了视频就走了，只怕她这会儿难过得很。
老爷子之前还是挺满意沈晖的稳重，沈晖稳重，函玉细心，俩人极是般配，可他哪里想到，和顾函玉相处是冷冷清清的沈晖，对着小姨子倒是热情得很了！
还有那顾媛媛又是怎么回事，在自己姐夫面前撒娇卖乖的，又是吐舌头又是眨眼睛撒娇的，还因为不想被弹额头就拉着沈晖的手臂摇来摇去？当自己摇船呢？就算是姐夫，可也因为是姐夫，难道不应该更知道避嫌吗？
“叫沈晖立刻回来见我！”
老爷子虽然不怎么管事了，但他还没有让权，他依然是沈氏的最高决策者。相反，沈父和沈晖如今不仅不是沈氏的掌权人，还因为沈氏内部有不少亲戚掌权，个个摩拳擦掌想要分一杯羹，竞争尤其激烈。
老爷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相较于小儿子，要平庸许多，也没有小儿子的谋略胆识。可惜小儿子不爱这些，好在大儿子生了两个比他聪明的儿子，沈晖也是他比较看好的，沈晖从小就聪明稳重，让他极是满意，可如今这事儿是大大打破了他对沈晖的认知，当真是荒唐！
老一辈的最注重名声，就算出去包养个二奶也没有和自己小姨子有一腿来得丢人！
沈晖还不知道监控的事情，突然被沈沐打电话叫回家，他有些意外和无奈：“我在工作，等我忙完手里工作就回来。”
沈沐：“爷爷叫你马上回来，话我传到了，回不回来随你。”
他挂了电话。
沈晖拿着被挂断的电话都惊讶了，这小子是皮痒了是吧？
沈晖回到家就被叫到了老爷子那边，面临的就是老爷子的震怒：“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