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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混入其中

    司朔仿佛对刘府的地形很为熟悉,即使身后跟着谢菁华,也能完美避开各路眼线。

    刘府因为刺客的关系,绝大多数来访的宾客都躲进阁楼中,现在还在府内转悠的,全都是刘府的侍卫和私兵。但是万事无绝对,谢鲤就是其中一个例外。

    “菁华呢?”他神色焦急,刺客出现后,他便一直在四处寻找,结果巡逻的侍卫告诉他,谢菁华和刘公子仍在院中,至今未归,这让他如何不着急?

    而后,又传来刘经武的死讯,这个消息不光是对于刘家上下,对于谢鲤,同样是一个晴天霹雳!侍卫不断劝他先回阁楼避避风头,向他这样的人物,一旦在刘府出事,他们可脱不了干系,但是谢鲤的态度也很坚决。

    “我不躲,我要去找我的女儿。”书生的固执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侍卫拉着的手也被他甩开,“如果我的女儿有什么长短,你们刘家,哼!”谢鲤罕见地威胁起人来。

    “大人,我们只是……”侍卫低下头,不敢再与他言语,但也不敢离开他半步。

    “刘兴庆呢?叫他出来!到现在,事发已经半个时辰,先不说刺客还没有抓到,他这个朝廷要员,一家之主,连面都不露吗?”

    “回宰相话,大人他只是身体告恙,不方便出门而已。”侍卫哪敢告诉谢鲤,刘兴庆早已吓得躲在房中不出去了。

    “告恙?好你个刘兴庆,这病早不得,晚不得,偏偏这个时候得,莫不是,怕了?身为堂堂南晋上卿,如此胆小怕事,他日事情了结,我定要向皇上参上一本!”谢鲤愤懑难平,但也无计可施,只能在心中祈祷,谢菁华平安无事。

    ……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谢菁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跟着司朔躲藏了一刻钟左右,对于她一个深闺女子来说,是一件很大的负担。

    两人此刻位于一件僻静的房间中,屋内装饰的富丽堂皇,各种名贵书画,精致的器皿,在这里和大白菜一样常见。

    “这是那刘经武的房间。”司朔回答道,样子很闲适,似乎被追查的刺客不是他。

    “啊?”谢菁华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司朔居然将她带到这个地方来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进入刘府的时候,看到的。”司朔淡淡一笑,“身为一名刺客,观察地形是必要的能力。”

    “在这里,不会被发现么?”谢菁华看起来有些担心。

    “放心吧,那刘经武的死讯应该已经被发现了,他们这个时候肯定不会再来追查一个死人的房间,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哦……”谢菁华还是搞不懂司朔的逻辑,索性不再去想,“那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呢?”

    “想必那刘兴庆已经发现了我的身份,此时肯定躲在房中不肯出来,然后让下人去通知官府的人了,所以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冲进去,拿回我的东西,然后,”司朔比了一个斩首的手势。

    “刘府之中,说不定还有隐藏的高手,你多加小心。”谢菁华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司朔,犹豫片刻,说道“若是遇到险境,”她顿了顿,“就报谢家的名头吧。”

    谢菁华的话让司朔心中升起一阵暖流,“放心,我不会让你们谢家难堪的。”

    “我等会儿送你过去吧,你父亲现在一定很担心你。”

    “嗯。”她知道自己在父亲心中的重要性,“刘府的人不会对他出手吧。”

    “不会的,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不光不会对你父亲下手,更会派人将他保护起来,如果他在这儿出了事,他有把握堵住所有人的嘴么?”

    很显然,这次来的宾客里也不乏谢鲤的好友,万一谢鲤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也不会轻易放过刘家。

    司朔嘴上没闲着,眼睛也没闲着,在刘经武房中扫视一番,视线锁定在一个衣柜上。

    “你发现了什么?”谢菁华好奇的问道。

    “先看看再说。”嘴里这么说着,他已经将衣柜大门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摞衣衫,材料柔顺,做工细腻精致,正是那刘经武日常生活的衣物。

    司朔随手抽出一件,瞅着上面华丽的纹饰,啧啧称奇。

    “你是要?”谢菁华隐约察觉到司朔的想法了,“你先回头,等我喊你的时候再转身。”

    谢菁华乖乖将身子转过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她脸上爬满红晕。

    “好了。”跃然于她眼中的司朔,已经是大变样。匀称的身形,俊俏的脸庞,配合这一身华服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司朔仿佛真的是一位浊世美公子,只可惜美中不足的是刘经武的衣服对于司朔来说,似乎有些宽大了,看起来颇为别扭。

    “这…有些不太合适吧。”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司朔神秘一笑,将背在背后的发带解开,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被他泼在面前,又用刀子将衣服割的破破烂烂,手臂上也割了几个不深不浅的口子,鲜血从伤口处渗出,被他抹的到处都是,脸上也不例外。

    原本高贵不可攀的贵公子变成了泼皮破落户,司朔又用手在地上蹭了一下,再往身上和脸上各擦了擦,看起来惨兮兮的。

    “成了。”司朔咧嘴一笑,露出两行大白牙,“你过来,我告诉你等会儿该怎么做。”

    ……

    谢鲤抬头,看了看天色,脸上焦虑不减,谢菁华到现在还没有消息,而侍卫几乎已经将整个刘府搜了个遍,也没有找到。

    “菁华,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他念叨着,有些后悔当初试探性的问她是否想来参加这场不平静的寿宴。

    “刘—大—人—!”远处传来一个急切的嘶吼,还带着颤音,谢鲤抬起头,看见一个浑身破破烂烂,脸上血污交横的年轻人,一身华贵的袍子被撕的一片一片的,搭在身上,看起来凄惨无比。

    谢鲤并未在这个年轻人身上关注过多,因为谢菁华满是惊恐的小脸,从这个年轻人背后探出,“爹!”谢菁华带着恐惧又欢喜的神色扑到谢鲤怀中,放声大哭,“爹,差一点儿,我就见不到你了!”

    “没事,爹爹在这儿,没人能伤的了你。”谢鲤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本来漂亮的衣裳,也布满灰土,想象不到,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是万幸,她没事。

    “爹,我害怕.”谢菁华的脑袋埋的更深了,声音也有些颤抖,“一定是刚刚被吓坏了。”谢鲤想着,又摸摸她的脑袋。

    “菁华,刚刚发生了什么?那个刺客没伤着你吧。”

    提到刺客二字,明显感觉的到,怀中的谢菁华身躯一震,声音有些支支吾吾,谢鲤顿觉有些不妙,连忙追问,“他,没对你做了什么吧。”声音很轻,像是生怕被外人听见。

    “爹,我没事,那刺客没对我做什么。”谢菁华似乎恢复了平静,语气不再颤抖,“我和那刘公子本在府中一个池塘边赏风景,结果那刘公子突然像发疯了一般,要非礼我。”

    “什么?那小畜生居然敢对你出手?!”谢鲤感到一阵愤怒,这个纨绔,真是不把自己这个宰相放在眼里,若不是他已经身死,定要让他跪在谢府门前磕头认罪!谢鲤默默记下这笔账,问道,“那…那之后呢?”

    “之后,那个刺客就出现了,将刘公子他刺死,又将我推倒,这个时候那个刺客身后出现了一大批前来追赶他的人,刺客无暇顾及我,和他们厮杀在一起,我没敢起来,趴在地上看着那个刺客将那些人全部杀死,似乎又有什么事情,向其他方向离开,似乎像是忘记了我。”

    谢鲤悬着的一颗心这时才完全落地,他又指着旁边抱着侍卫的小腿瑟瑟发抖的年轻人问道,“那这个人又是谁?他怎么会跟你在一起?”

    谢菁华看了那年轻人一眼,头立马低垂下去,“这个人我也不认识,就在那个刺客离去后不久,不远处传来一声惨叫,然后这个年轻人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神色很是慌张,还踩了我一脚。”谢菁华抬起手臂,向谢鲤展示衣袖处一个乌黑的大脚印。

    “这之后,他告诉我,他姓张,是不晓得哪个富商的儿子,原本也是跟长辈一同来赴宴,闲暇时在府中散步,谁知正撞见了那刺客,刺客将他打伤,但并未取他性命。”

    谢鲤看到这张公子身上确实有些许不深不浅的伤口,心中疑惑已消去小半。

    “姓张的小子,那刺客为何不对你下手?”

    张公子脸上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听见谢鲤的问讯声,一个激灵,陡然站了起来,口中念叨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谢鲤眉头一皱,这难道,吓疯了?

    一旁的侍卫提了一桶水,往张公子身上猛的一泼——“啊!”张公子大叫一声,脸上混懵消失殆尽。

    见此人清醒过来,谢鲤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只不过语气要温和了许多——谢鲤害怕又吓到这个年轻人。

    “回大人话,那刺客见到小人,原本似乎是要下杀手的,但是身后追兵又至,晚辈当机立断,抱住他的腿,想要拖延他的时间,那刺客刺伤了我,又将我狠狠踹开,为了躲避身后的追兵,就未取我性命。”年轻人语气慷慨激昂,谢鲤却撇了撇嘴,“拖延时间?怕不是害怕的跪地求饶。”

    “菁华,走,我们去阁楼里暂且避一避。”谢鲤牵着她的手打算离开,“你们两个,也把这家伙找一个安全的地儿安置下来。”

    两侍卫得令,架起这张公子的肩膀,和谢氏父女擦肩而过。谢菁华瞟了一眼那个有气无力浑身湿透的年轻人,笑意似乎抑制不住,但是没有人发现她的小表情。

    ……

    一刻钟前,谢菁华看着一切了然于胸的司朔,还是放心不下。

    “你确定,这样可以骗过我父亲?他为人谨慎,怕不会这么容易被糊弄过去。”

    “别担心,到了那时候,你才是你父亲的重点注意对象,只要你不露馅,我自信可以骗过他。”说完这话,司朔似乎有些不放心,从地上捧起一抔灰,往谢菁华身上泼下,原本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现在看起来也和司朔相差无几——都是同一批逃难的难民。

    眼见司朔沾满污渍的手往自己脸上袭来,谢菁华连连退后,“我自己来!”少女的娇斥让司朔停下手里的动作,讪讪一笑。谢菁华满不情愿地也用手在地上抹了抹,学着司朔的样子在脸上点了点,像蜻蜓点水。

    司朔满意的看着已经变成小乞丐的谢菁华,又在她手背上狠狠的掐了一下,没留一点力气。

    “啊——好疼,你干嘛!”少女痛的眼泪都流了出来,“酝酿好情绪,准备过去了!”司朔原本自信满满的声音也变成了惊恐,“救命啊!”司朔率先窜了出去,表情因为恐惧而狰狞,真的有那么几分真实。

    ……

    “就扔这儿吧。”两名侍卫来到一处空地,不远处就是刘家的主楼,绝大多数宾客,还有刘兴庆本人,就在那儿。

    二人像扔死人一般,丢下司朔,转身离开,完成了任务,他们便可以找一处安全僻静的地儿坐着歇会儿了。

    两名侍卫的背影逐渐消失,但是司朔仍然没有起身,像是睡着了。半晌过后,阁楼旁一棵树下探出一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注视着司朔,缓步走来。

    蒙面黑衣人已经走到司朔旁边,俯下身子,打算查看司朔的情况。

    司朔猛地跳了起来,短刀已经握在手中,狠狠刺向黑衣人的喉咙。

    这个距离,哪怕是司朔,都未必能躲得过去,更何况是武功远不及他的黑衣人!

    短刀扎穿了黑衣人的喉咙,那句“刺客在这儿”永远的留在他的嗓子眼,没能喊出。司朔擦干净短刀上的血迹,又将黑衣人的衣服扒下,自己换上,又将那身已经看不出形状的衣服搭在尸体之上,笑眯眯的站起来。

    下一个目标,就是你了,刘大人。司朔嘴里轻轻念着,哼起了小曲儿,看起来心情不错。

    但是短刀的寒芒是藏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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