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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又死人了?”



    凌枢下意识就冒出一句。



    岳定唐:“……你就不能盼点好的?”



    凌枢无辜道:“这不能怪我,案子里死的人太多了,每次我们刚查出点眉目,线索就断了。要不是你命大,现在你应该躺在棺材里,而我应该在吃牢饭了。”



    岳定唐:“是老管家,他招出了一点东西。”



    巡捕房的电话打不到领事馆这里来,前来汇报的人也不可能三言两语把事情讲清楚。



    凌岳二人必须亲自过去一趟。



    岳定唐给彭斯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凌枢去外面上车。



    凌枢没有注意,在他身后,一直有一双眼睛在跟着他。



    沈十七沉着脸,阴郁和暴躁几乎溢出眼神,以至于三尺之内没有人愿意接近他,连平日里溜须拍马的人,也都暂时偃旗息鼓,状若隐身。



    有彭斯在,沈十七怎么也不能在晚宴上闹事,那样非但美国人不高兴,他叔父也不会放过他,但离开这里,别人就管不着了。



    沈十七缓缓冷笑了一下。



    “沈公子。”



    沈十七循声侧首,何幼安端了两杯酒走过来。



    “喝杯酒,消消气好不好?”



    她温柔婉转,就像银幕上扮演过无数的千金小姐,贤妻良母那样。



    一个美人但凡有了出众的气质,她就不仅仅是美人,而可以进入令人一见难忘的大美人行列。



    何幼安虽然不言不语安静无声的时候像个花瓶,但她说话微笑的时候,却有一种繁花摇动的璀璨光华,连一举一动都变得美丽不可方物。



    这样的美貌,没有一个男人能免疫,沈十七起初也不例外,所以才花大力气把美人弄到手,但此时此刻,哪怕对着这张脸,他也没能消除内心的怨恨和怒火。



    “你刚才一直躲着,是生怕我迁怒?还是跟那个姓凌的私会去了?”沈十七阴恻恻道,表情如地狱归来的恶鬼。



    何幼安的声音更柔了:“您误会了,刚才是领事馆一等秘书的夫人拉住我,想知道我的耳环从那里买的,我说是您送的,我们聊了一会儿。都是我的错,您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她的低声下气没能让沈十七怒气稍解,后者面无表情接过何幼安递来的酒杯,然后泼向她。



    美人的乌云鬓发,如花容颜,登时一头一脸的酒水。



    众皆哗然,人人瞩目。



    “你干什么,就算何小姐是你带来的,也不是你能任意欺凌的!新时代都人人平等了,你还拿旧的一套来欺压人呢?!”



    有人当即挺身而出,挡在何幼安面前。



    何幼安的影迷很多,拜倒在她美貌下的仰慕者更多,沈十七对她如同玩物的态度,众人早已看在眼里,先前没发作,只是碍于场合与宴会主人,眼下沈十七发怒,大家就纷纷为她打抱不平了。



    自然也有同性嫉妒何幼安的容貌,暗骂一声红颜祸水,但美人飘萍楚楚可怜,惜玉护花,又有什么错处?



    沈十七眼见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彭斯先生也在远处转头看过来,知道自己再一次犯了冲动的错误,只好咬咬牙,吞下这口气。



    他不再理会何幼安,而是越过人群,去向彭斯道别,然后才大步离开宴会厅。



    何幼安是他带来的,他一走,何幼安自然也得跟上。



    她拿着侍应生递来的帕子,匆匆将湿漉漉的发容擦拭,那种强忍委屈又强颜欢笑的模样,能让任何一个人,不分男女,都为之动容。



    立马就有人看不下去:“何小姐,你不必跟他走了,待会我可以送你回去,家父在上海滩还有几分薄面,他沈十七不敢对你怎么样!”



    何幼安冲他感激一笑:“如果不是沈公子将我带过来,我今夜也无缘认识各位,他可以无情,我却不能无义,我虽然出身寒微,但这点做人本分,总得恪守。不管怎么样,今夜多谢你们啦,改日新电影上映,我让人给你们送影票过来。”



    这番话明理而又敞亮,连先前不喜欢她的人,也都稍稍改了印象,女子心肠软,立场容易动摇,何幼安立时又多了不少支持者。



    “那你若是被他刁难了,一定要告诉我们,我把电话写给你,你直接摇到我家去,柳公馆,就报我柳五的名字,会有人转告我的。”



    “对,回头我也给你的电影公司说一声,让他们派两个人保护你!”



    “沈十七他不敢怎样的,他还要靠他叔叔吃饭呢,回头我让我爸去和他叔叔说,保管你安心拍电影,别的不用担心。”



    七嘴八舌包围了何幼安,也给她提供了勇气。



    她一一向众人道谢,然后快步走出门口,跟着等候在那里的沈十七保镖离开。



    沈十七早已坐在车里,面色阴沉,没比他离开时好多少。



    如果说之前凌枢将那火|药桶装了一半,后来与会客人袒护何幼安的言语,就更是火上加油,让沈十七彻底爆发,可他最后又不得不按捺隐忍下来。



    光影斑驳下的表情,比之前更显阴郁。



    何幼安暗暗叹了口气,轻声道:“沈公子,我回来了。”



    沈十七:“你怎么还舍得回来,仰慕你的人那么多,不如跟别人走了,省得在我这里受气。”



    何幼安:“我是您带来的,自然要跟您走。您对我的好,我都明白,那姓凌的不过是个小人物,根本不值得您放在眼里,您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的下巴忽然被捏住,强行拉近。



    近在咫尺,沈十七的气息几乎喷在她脸上。



    混着刚才泼在脸上的酒水,加上对方鼻腔里的酒气,何幼安的眼眶很快就湿润了。



    “沈公子……”



    “别以为在人前,你是万众瞩目的电影明星,翅膀就硬了,可以离开我单飞了,我能捧你出来,也就能把你拽下来,让你比原来——”



    沈十七一字一顿,阴森残酷。



    “摔得更惨!”



    何幼安气息微弱,睫毛颤动。



    那一瞬间,就像一只行将折颈的天鹅,濒临垂危。



    她也许并不晓得,往往落难美人坠入黑暗,哀泣求饶,反而更能激起一些人毁灭美好的嗜虐欲。



    “我明白的,沈公子,我这一辈子都是您的,从来不敢有二心。”



    ……



    凌枢他们见到老管家的时候,对方已经神色惨白,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这倒不是被巡捕房刑讯的缘故,老管家这么大年纪了,也经受不住一次老虎凳或辣椒水,而是被抓进来之后,面对审讯室的压抑,和审讯人员阴沉压迫的逼问,很难有人还能保持在外面的精气神。



    “袁公馆闹鬼,是我,我让三才去吓唬人的!”



    经过这番折腾,老管家终于不敢再绕圈子,见了凌枢他们,立马就开门见山,说出他们想听的东西。



    旁边沈人杰这才递给他一小碗水,让他稍解进来之后滴水未进的干渴。



    岳定唐:“这么说,人也是你杀的?”



    管家连忙摇手:“不是不是!我没杀过人!我打从十几岁就跟着老太爷了,对袁家一直忠心耿耿,又怎么可能杀害主人!”



    沈人杰:“那你为何要让三才去吓唬人!”



    老管家喘了口气,从表情上看,凌枢发现对方根本不想提这件事,但现实一步步发展,已经完全脱离原本的轨道,老管家也开始发慌了。



    三个人,六只眼睛灼灼逼视,审讯室内摇曳不定的灯火仿佛幽灵作祟,死不瞑目,铁窗之外树影婆娑,沙沙作响,呜咽声不远不近,幽幽袅袅,听不大清。



    可正因为听不清,才更让人心里发怵。



    老管家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因为、因为老太爷在世时,给袁家留下了一批财物!”



    凌岳二人相视一眼。



    他们之前就推测过,凶手几番杀人,看似与杜蕴宁有奸情,其实兜兜转转,最后都围绕着袁家,很可能正是由于袁家有什么东西,让他们求之不得。



    如今看来,杜蕴宁、袁冰和阿兰三人之死,就算跟老管家没关系,也一定跟这件事有关。



    “什么财物?”



    老管家捧着碗的双手不断颤抖,神色变幻,可见内心激烈挣扎。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法将这桩埋藏多年的密码继续隐瞒下去。



    “黄金,数不尽的黄金……足以铺满半间屋子!”



    非但沈人杰合不拢嘴,连凌枢和岳定唐,也禁不住流露出震惊之色。



    财帛动人心,幸亏审讯室内现在就他们三人,否则很难保证其他人听见这个消息之后,会不会因此疯狂,再闹出事来。



    岳定唐适时看了沈人杰一眼。



    后者何等机灵,马上起身立正:“案件所有内容,在结案之前一律不得公开,相关人员的口供我也会收藏妥当,一旦外泄,您唯我是问!”



    岳定唐点头,转向老管家:“你继续。黄金从哪里来的?”



    袁秉道在四川能够说得上话的时间不长,派系争斗中失意的他,很快就被迫离开那里,但他之所以能够下半辈子都过得安稳舒适,坐拥数不尽的财富,不止因为他当权期间搜刮了许多民脂民膏,还源于他发现的一艘沉船。



    沉船是袁秉道亲信先发现的,当时只以为是一艘普通的民用沉船,年代大约在明末清初,但后来,当袁秉道派人将沉船里的大部分箱子都打捞上来时,竟发现里面不是黄金,就是器物珠宝。



    船主是谁,又是何人沉船在此,那并不是袁秉道关心的重点,对于乱世里的军阀而言,没有什么比从天而降的财富,更让他们欣喜若狂。



    袁秉道很快从迷梦中清醒过来。



    他虽然是军阀,可军阀也分大小,大鱼吃小鱼,袁秉道的势力绝对不足以称雄,若是让人发现这些巨额财富就集中在他一个人手上,用不了多久,别说离开四川,就连家里都未必安全。



    袁秉道想了三天三夜,终于下定决心,他叫来亲信,拿出一部分财物,先给他们分掉,再把剩下的分批伪装,运出四川,然后他自己则装病隐退,逐渐淡出四川军政界,急流勇退,去上海花花世界享福。



    他的计划很成功,虽然也有一部分路上出了意外,又或者被人私吞,但大部分黄金,还是运到了上海。



    “只有把黄金放在自己眼皮底下,老太爷才能放心。但当时时间很紧,想要找个这样的房子并不容易,最终老太爷看中了袁公馆,正是因为它有一个足够大的地窖。”



    沈人杰:“地窖?我们搜查过,没有发现你说的黄金。”



    老管家:“你们看见的,只是房子自带的地窖,在那下面,还有一层。”



    岳定唐:“房子本来就有的?”



    老管家点头:“买房子的时候,意外发现的,当时已经荒废了,石头土块堆积,根本不能用,老太爷让人重新清理了一下,把黄金藏好之后,就重新锁上,入口隐蔽,寻常人根本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没有钥匙能打开。”



    凌枢:“如此说来,房子闹鬼之事,果然就是你杜撰虚构出来的?”



    老管家苦笑:“我也是迫不得已。老太爷膝下只有老爷一子,他知道老爷自小浪荡惯了,挥霍无度,根本不是撑起家业的料子,所以一直没将这个秘密告诉老爷,就是怕他坐吃山空,袁家彻底没落。太爷把钥匙给了老爷,又让我帮忙保守秘密,直到老爷振作起来,或者他们的孩子出世。”



    袁冰果然不出老父所料,他非但染上烟毒,还把袁家偌大家业都败光了,如果那批黄金到了他手里,势力很快也会散尽一空。



    只是袁秉道没有想到,不仅袁冰指望不上,老管家甚至没等到袁冰的孩子出世,袁冰就死于非命了。



    “我想着,老太爷苦心积攒的家业,无论如何也不能被外人夺走,这个秘密,我在一日,便守一日,哪怕将来姑太太她们回国,起码也是给姓袁的继承。”



    “可那房子接二连三出事,你们全盯上那里,我怕人一多,来来去去,迟早会发现那里的秘密,所以才让三才在那里扮鬼吓唬人。”



    “吓人归吓人,我是绝不可能去杀人的,长官明鉴,我怎么可能杀害老爷和夫人呢!”



    “还有阿兰,我完全没想过她会上吊啊,这肯定是因为她做了对不起老爷夫人的事情,良心不安,日夜难寝,才以死谢罪的!”



    说话间,沈人杰从外面拿来一个铁盒子。



    “岳先生,这是我们从阿兰房间里搜到的,据说是存着她所有的家当。”



    岳定唐接过打开一看,却露出狐疑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