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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第 140 章

    沈人杰一颗经不起折腾的老心差点跳出嗓子眼。



    他忍了又忍,才把那一声惊讶无意义的呻|吟给吞进肚子里。



    凌枢到底是什么时候摇身一变,从混迹人群的普通客人,化身赌桌后面的庄家?



    他身上那身黑褂子,与别桌的荷官无异,却又异常合身,可见不是随便从哪个人身上扒下来的,而是看准了人才扒?



    沈人杰抽抽嘴角,忍不住为那个不知道在何处昏迷的倒霉鬼默哀三秒。



    凌枢摇骰子的动作熟练无比,吆喝声更是一波三折抑扬顿挫,跟半辈子都在赌馆里厮混似的,毫无违和感,周围那些赌徒莫说已经赌得三魂七魄出窍无暇留意,在沈人杰看来,就算仔细观察,轻易也不会看出凌枢是个外行人。



    沈人杰想起来了,很久以前,凌枢以杀害杜蕴宁嫌犯的身份被抓进监牢审问的时候,这厮就贿赂过自己,买了赌具和吃食,在牢里开局,还把岳定唐给气走了,吓得他当时以为自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现在回忆起来,敢情这小子是家学渊源啊,肯定以前在哪个赌场干过,要不不会这样信手拈来。



    要照这么说,那他拿着铁丝开锁的功夫,肯定也是以前当过开锁贼?



    沈人杰摇摇头,把自己那不着天际的胡思乱想都抛开。



    凌枢那桌,原本有个客人一直赢钱,手里的金纸从一张变成三张,直到十张,客人们连连惊叹,围在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多,这也引起赌馆的注意。



    沈人杰冷眼旁观,发现几名打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正在慢慢靠近那个客人。



    赌馆暴利,说到底是要赚钱,而且赚得别人倾家荡产,这种地方更不会有仁义道德可言,不可能让客人无休止赢下去,那人不肯见好就收,还做得这样招眼,早晚都会被盯上,说不定还要死得很惨。



    果不其然,很快那客人四周已经被四名赌馆大汉包围,稍有理智的人赶紧离他远点,生怕被殃及池鱼。



    却见凌枢手腕一摇,骰筒往桌上一扣。



    “买定离手!”



    那客人将三张金纸押在大上。



    他已经连续五把押大没有输过了。



    旁边不少人打算蹭蹭他的运气,也跟着押了大。



    有人不信邪,押了小。



    还有观望看热闹的,输光了不甘心想要翻本,寻思找个机会跟人借赌资的。



    七情六欲,众生百态。



    “开!”



    伴随一声吆喝,凌枢拿起骰筒。



    众人哗然。



    是小。



    那客人的好运气没了,三张金纸旋即被收走,沈人杰看见原本要出手的赌馆打手们又退回原地,静观其变。



    以前他虽不上瘾,也算小好这口,三不五时会进赌馆来两手,有输有赢,输多赢少,甚至会向朋友同僚借钱先顶过手头拮据的时候,此时此刻看见这一幕,犹如雪水当头浇下,顿时浑身激灵,清醒透顶,似乎突然间就理解了赌博的本质,看见画皮恶魔撕下姣好人脸,露出狰狞血肉。



    无穷无尽的**,会将人拉入无穷无尽的深渊,一步步蚕食吞噬,直到灭顶。



    那个连赢五把又开始输的人,显然没有沈人杰这种觉悟,他咬咬牙就又下了三次注,中间赢了一次,输了两次,这让他更加上头,直接把手头剩余金纸都押下去。



    “围骰!”



    凌枢笑吟吟,那人登时面如死灰。



    “你是不是出千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先赊欠一次行不行,一次肯定翻本,你信我!翻本了我都还你!”



    对方越说越激动,就要伸手过来抓凌枢。



    只是没等他上手,人就被拖走了,嘴巴随即也被堵上,再没了出声说话的机会。



    沈人杰不知道此人会被拖去哪里,总归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说不定赌馆看他孑然一身又没什么背景,直接就拉去砖窑里干到死了。



    一身冷汗徐徐冒出,沈人杰犹如从照妖镜中看见赌红了眼的自己,只不过从前的他没到这地步,可要是往后稍有赌瘾,这便是深渊中的自己。



    但很快,他没精力多关注这些了。



    沈人杰发现凌枢被人叫走,看模样应该是赌馆内的人,对方对着凌枢说了两句话,凌枢纠结半秒,就跟着走了。



    凌枢这是被人发现身份了?



    他有点担心,眼看着两人朝这边走来,不由愣了一下,正寻思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凌枢已经快步与他擦身而过。



    没有半分言语,沈人杰只觉腰被轻轻拍一下,两人已经走远了。



    自己这是被吃豆腐了?



    沈人杰先是愣住,然后才是愤怒。



    没想到你凌枢浓眉大眼的,居然是这种人!



    他往腰上摸去,不由咦了一声。



    裤袋里的翡翠戒指哪去了?



    那本是他拿了一个犯人的贿赂,原想给家里婆娘开心开心的。



    是凌枢?



    沈人杰勃然大怒,这家伙还真是贼不走空!



    不对,他怎么知道自己裤袋里有个翡翠戒指的,自己没说漏嘴啊!



    那头,凌枢跟着人进了一间小屋子。



    他心里也有点忐忑。



    对方自称是蓉姐有请,天知道他根本就不知道蓉姐是谁。



    看样子就算不是赌馆主人,应该也是管事之流了。



    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竹椅上。



    旗袍是紫红相间的绸缎料子,电灯下透着光泽,连带那双正在修甲的手,也莫名莹润发光。



    凌枢有点心虚,他自问刚刚趁人尿急在暗巷里小解把对方给打晕的事没任何人发现,对方估计现在还昏迷不醒呢,就算醒了也暂时回不来告状。



    “蓉姐,您叫我?”



    对方不吱声,就是等着凌枢吱声,凌枢不能不先开口。



    “你怎么混进来的?赵老四呢?”



    蓉姐抬起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那双眼睛勾魂摄魄,给她本来不算出色的容貌增添了不少风情,看起来竟还有让人多看几眼的魅力。



    她不置可否,瞧不出是试探还是真不知道。



    “老四不舒服半途走了,小的是他远房侄子,叫赵无病,临时过来帮忙搭把手的。”



    凌枢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这笑容他曾对许多人展露过,也有不少人因此上当受骗。



    蓉姐看他一眼,似狐疑稍解。



    “赵无病?这名字倒挺有趣。不过赌馆规矩,不准生人随意进来,更别说顶替干活了,赵老四没告诉你?”



    凌枢陪笑:“说了,只不过我老叔突发腹绞痛,家里又有事……您是不晓得,他新纳了一个在外头,结果被我那婶子给发现了,我赶紧过来通风报信的,老叔这才赶回去,不然家都要散了。”



    他毫不磕绊在那胡说八道,赌的就是蓉姐对赵老四此人没有了解。



    不过也不完全是赌,因为赵老四负责的赌桌,在赌馆里处于边缘位置,刚进来的时候他听柳七身边的人介绍过了,越往中间的赌桌,赌注就越大,像赵老四这种边缘人物,兼之邋遢又丑陋,想来也不是蓉姐能看得上的。



    果不其然,蓉姐没有对他的话产生疑问,只是撇撇嘴。



    “就赵老四那丑样儿,还能娶小的,这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还是怎么着?”



    凌枢:“蓉姐说得是!”



    蓉姐:“是什么是!”



    凌枢:“我也觉得我那老叔不像话,像我这种俊俏的小青年,可不是才得有许多小娘皮喜欢么?”



    蓉姐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哂笑:“面皮是还可以,就是嫩了点儿!”



    凌枢凑近几步,摸出一枚翡翠戒指。



    “那蓉姐再看,我这面皮可还使得?”



    蓉姐的目光在翡翠戒指上滑过,嘴角翘起。



    “成色不错,总不会是你买的吧?”



    凌枢笑道:“来路绝对干净,借花献佛,这不是今晚我老叔不合规矩么,我不顶替他的话,他肯定还得受罚,还请蓉姐您大发慈悲,饶过他这一回,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当然了,您要是看我顺眼,想顺便让我也来这儿干活,我也是一百个愿意!”



    蓉姐横他一眼,美目流盼:“小兔崽子算盘还打得挺精呢,一枚戒指就想让我答应两件事?”



    凌枢蹲下身,仰头看蓉姐。



    “那我就胆大妄为,再加一个小小的请求?”



    蓉姐挑起翡翠戒指,在电灯下看它的种水,一边从鼻腔里软软哼出一声。



    “嗯?”



    凌枢:“只要能让我每日都看见您一眼,我就满足了。”



    蓉姐从他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不由心头微动,好似一根羽毛挠到了心尖上。



    “你真想来这里干活?”



    凌枢点头:“我老叔在这里干了这么久,天天跟我吹嘘这有多么好。”



    蓉姐点点他的脑门:“他那种人跟你说的话你也信,你要来这里也不难,这个盘口是我看的,只要我说句话,不过最近上头又派来个人,回头还得他也点个头才成。”



    凌枢一派高兴:“那你给我安排离你近点的赌桌呗!”



    蓉姐嗔道:“你这人!”



    两人正说着话,眼看凌枢的美男计就要奏效,外头忽然响起敲门声。



    还未等蓉姐开口,对方已经推门进来了。



    蓉姐满脸不悦,正要训斥,却忽然僵住,忙换上一副笑脸。



    “陆少爷!”



    来人正是陆祖德,后面还跟着女佣宋姐。



    这两人是认识凌枢的。



    凌枢一看就暗叫不妙,但此时已经来不及了,对方转眼也发现了他。



    两人陡然变色。



    “你怎么在这里!”



    陆祖德反应更快,二话不说就从兜里掏枪,对准凌枢扣下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