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入门道场场如其名，就是为有修真资质的学生入门打基础，故而学生分类简单，总共就三级：丙级是没入门的，乙级是刚入门的，甲级是快结业的。

    从丙到甲，升级全看个人，没有学年期限。

    盛希夷和释青灯天纵英才，两人同是八岁入学，升乙级和穆兰道做同学时刚十五岁，结业时不满十九，是道场创立以来总学习年数最少的结业生。

    学生升入乙级后，道场会赠送一枚中阶法戒，方便出任务时带装备行李。是枚普普通通的素银环，能装的东西不算少，对盛希夷来说够用，就一直没换。释青灯也一样。

    二人分头收拾罢。

    盛希夷一瞬犹豫，需不需要帮“释青灯”看法戒里的行李是否准备齐全？他毕竟和这个“释青灯”不熟，擅自去管他人私事，是冒犯他人，他做不出来。但转念一想，“释青灯”不止一次提到他与释青灯出任务的事，既然“释青灯”通过释青灯看了不少，那应该知道带什么，再说假如真有缺漏，他主动借给“释青灯”就是了。

    定下心来，盛希夷回头又看了一眼紫藤花架。

    高大花架是用东海海底挖来的不融冰玉搭成，绚烂紫藤盛放如花瀑花川，下面是那把用旧了的木躺椅。

    他忽然想起，上次出门是昨日奔赴天渊，临行前，九次搜魂无望，离开时都忘了关门。

    盛希夷垂眸，扯动左右兽首衔环，关上学舍院门，扣上青玉门栓。

    后退一步，盛希夷右手持立，拇指与食指成弯勾状，其余各指握于掌心，类似比出数字9的手势，面朝院门，低诵法诀，一个“盛”字在青木院门上以灵光闪现，随后化为一把青石锁，穿过门栓锁住。

    门关好，盛希夷抬首望向晴空。

    “释青灯”看他嫂子嘴唇微合，便发出一声短促轻亮的哨音，一大一小两只鸟儿闻声而来，于是意味深长道：“嫂子还会吹哨。”

    刚才分头整理行礼之前，“释青灯”拿着龙纹的事烦了盛希夷大半个时辰，故意让那龙纹在他身上乱窜，把盛希夷惹火了，气得动手才消停。

    所以眼下他是真懒得搭理“释青灯”，不言不语地转过身，径直朝道场大门走。

    “释青灯”跟在盛希夷身侧，眼睛管不住似的往他嫂子领口瞧。

    盛希夷今日换了身深青道袍，照旧穿得端正，道袍领口紧压着雪白里衣的领口，没有窥探的余地，衬得修长秀颈更是洁白，锁骨上的金色龙纹半分不露，“释青灯”看着看着，就忍不住让那龙纹动起来，时不时在嫂子领口探个头、露个尾。

    搅得盛希夷烦不胜烦，用拂尘赶苍蝇似的一甩，银灰长丝盖了“释青灯”一脸。

    “释青灯”故作委屈：“刚才说要把龙纹挪到脚底，现在又拿拂尘打我，嫂子忒狠。”

    再不教训就要翻天了，盛希夷冷冷道：“长兄如父、子不教父之过，你叫我一声嫂子，我管教儿子，实属天经地义。”

    “释青灯”目瞪口呆，他怎么都想不到盛希夷会顺着他的话反过来讽刺他，而且这种话，他嫂子端着平日那副清冷如仙的模样，竟然也说得出口？！“释青灯”一脸难以置信。

    他还以为他嫂子天真不懂，对他如此这般的调戏没有办法，不知该怎么回，加上他哥那个掉花术法不让骂人，他嫂子才一直不接他话茬，招惹得他越来越乐在其中。

    结果好家伙，他嫂子冷不丁来这么一句，他都找不出合适的词接，这怎么接？问盛希夷怎能如此随意地自认长嫂？且不说如此一来他们三人要乱成一锅粥了，这要是盛希夷为他哥点头认了，不得把他气死？！可要不接着吵两句，他又不甘心。

    “释青灯”气得跳脚，此刻又想到他嫂子从没在他哥面前这么说话过，更是委屈，要不是人形简直想哭，语无伦次道：“你、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不准说这些不三不四的！”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盛希夷闻言，特意侧过头看他一眼，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嘴里冷淡蹦出三个短问：“你？管我？你谁？”

    于是“释青灯”沉浸在“嫂子学坏了”的震痛中，安静了下来。

    终于清静了，盛希夷心底叹息。

    时值午后，道场内不能驾云，他们一路往外走，学生们多在上课，没碰见人。

    走到大门口，盛希夷发现有人站在那，还是个认识的。

    来人名为上官晴，如今是[书海无涯]高阶女官。她入学那年，盛希夷、释青灯和穆兰道刚从乙级升到甲级，这小姑娘总跟在穆兰道身后，因此盛希夷还依稀记得名字。

    她身穿对襟齐腰襦裙，纱罗披帛，头梳元宝髻，貌美灵动，迎面见了他二人，嫣然一笑。

    三人道各不同，但上官晴修为低于他二人，又是入门道场后辈，因此首先微微躬身，简单一礼道：“二位前辈，久见了。”

    “上官舍人，”盛希夷同样回礼，以儒门司职尊称，虽然语气还是冷淡，帮释青灯解释，“想必你已知情，青灯此刻认不出你，还望勿怪。”

    上官晴不着痕迹地避开盛大美人身旁那位虎视眈眈的警惕眼神，对释青灯现状更添了一分好奇，于是忍不住回望一眼，记忆中那个凛然正气的男人，如今像是紧抓至宝的劫匪，气质迥然。不，上官晴暗忖，倒也不能说全然迥异，她再想起以前在道场学习时，要是去找穆姐姐不巧没找着人，不小心向盛前辈多请教了两句，释前辈定会出现并和善指点她穆姐姐在哪……呵，男人。

    想归乱想，正事要紧，上官晴不慌不忙，又是嫣然一笑：“前辈无需多虑，释前辈这般境况全是为解救灭世之劫，我又怎会不识大体？不过，二位是要外出？这可不巧了，我们魁首特请道修魁首往[无涯书山]一叙，有要事相告，派我来相迎，魁首还特特交待了我，一定并请二位救世双骄同去，这，能否耽搁片刻？我正是在此等候道修魁首。”

    儒修魁首请他们同去？那很可能与释青灯有关。就算无关，他身为道修魁首的徒弟，也不能公然不给儒修魁首面子。不知师父会是个什么意思？

    盛希夷迅速思索片刻，正要答话，却听到他师父乐呵呵的声音：“都在呢？哟，冯大官人竟派一位能文能武的大官来接贫道，大材小用啊，我昨日都答应了要过去，还接什么。”

    上官晴掩口轻笑，熟稔道：“逍遥子前辈赞谬了。我们魁首呀，是怕您又贵人多忘事，又要他空等，故而特意派晴儿来接。”

    逍遥子听得直乐：“小女娃这是给冯大官人抱不平呢，那就看在你面子上，希夷、青灯，咱们跟着上官舍人走一趟。对了，他们儒门的飞舟颇为好坐，宽敞，又稳又快，待会儿说完了，就劳烦他们送你们到渤海界外，反正怪近的。”

    他师父这雁过拔毛的架势，是过于熟练了。

    不过听师父这么说，既然两地离得近，那就是顺路，并不耽搁前往蓬莱的行程。飞舟，也没必要蹭。

    盛希夷放下心来，正要推拒，上官晴已满口答应：“这有何难？交给晴儿安排就是。”

    说着，她从左手链戒中取出一艘精致小巧的乌木船，随手向外一丢，一艘巨型黑船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黑船漂浮离地，白帆上书“儒门”二字，这就是儒门飞舟。

    上官晴右手一扬，飒爽道：“请。”

    上得飞舟，那飞舟化光而去，通过修真界界碑石，冲下人界，顷刻间便到了无涯书山。

    [无涯书山]在人界北部中心，是儒教至尊学宫，由诸多学殿构成，盘踞在灵气氤氲的无涯山上。

    [无涯书山]的主殿名为[大学殿]，修建在无涯山主峰峰顶，比凡间帝王宫殿更为雄伟堂皇，供儒修魁首每日议事及开坛讲学使用。

    飞舟直接落于大学殿外，盛希夷踏云而下，眼前是一片宏伟广场，竟是以黑石铺就，中央有一形似砚台的集雨水景，古朴雅致，上官晴正引领他们一行朝大学殿去，察觉他流连视线，便讲解道：“这是洗砚坛。”

    盛希夷点头：“多谢。”

    “释青灯”以掩耳不及盗铃的速度从盛希夷右侧绕到左侧，将他与上官晴隔开。

    盛希夷：……

    上官晴低笑一声，主动往前跟逍遥子说话去了。

    走上长长的玉石阶，到达殿外，上官晴行礼退去。

    他们跨过殿门，殿内仅有一人，正是端坐于殿首的儒修魁首冯王孙。

    盛希夷有种进宫面圣的错觉。

    逍遥子笑嘻嘻地拱了拱手：“冯大官人。”

    按飞舟上说好的，盛希夷给“释青灯”一个提醒眼神，“释青灯”不怎么情愿地跟随他微微躬身行礼，同时道：“见过儒修魁首。”

    冯王孙见释青灯这般情形，拊掌大叹：“果真不认得老夫了。”

    逍遥子取笑道：“他连希夷都记不清楚，哪还记得你这老菜帮子。”

    盛希夷低头看地。

    冯王孙似笑非笑地扫逍遥子一眼，寓意深长道：“老夫确实是老了。道修魁首难得愿意大驾光临，无涯书山是蓬荜生辉。”

    逍遥子摆摆手：“别寒碜贫道，你说正经的。”

    “那我就直说了。”

    这么说着，冯王孙却拿出一封信，以修为引动灵气，将展开的信纸平平稳稳送到了逍遥子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龙二：嫂子，你想把龙纹纹哪？

    盛猫猫：脚底。

    龙二：踩脚底是镇邪！

    盛猫猫：你说得对

    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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