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风景飞快的倒退着,傅光良只是看着前面的路,她身边的阙城城正儿八经的坐着,大气也不敢出。
气氛一时变得很诡异,偏偏还赶上了堵车。
傅光良用手指蹭了蹭鼻子,为了缓解尴尬气氛,在车上放了点轻音乐。
阙城城侧了侧脑袋,用余光偷偷打量他,这才发现他的鼻尖上有颗痣,这样的不完美却让傅光良更添了几分魅力。
阙城城看得入神了几分,粉扑扑的小脸不由得靠向傅光良。
傅光良被阙城城盯得久了,身子突然凑了过来,他的脸离阙城城很近很近,阙城城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是淡淡的薄荷味,特别舒适。
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动不动的盯着傅光良,眸子里都是惊恐。
她想,他是要下手了吗?
他果然是个变态!
阙城城紧紧的闭上眼睛,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尖叫一声:“你想干嘛!”
傅光良认真的看着她,像看到只惊恐的小猫,不由得笑出了声,说:“你的安全带忘记扣了,我可不想因为载了你还被交警抓。”
说完,又很自然的帮她拉上安全带。
阙城城的脸瞬间憋得通红,她找不到地洞,只想跳窗逃逸,偏偏堵在他们前面的车又开始运行了。
阙城城把脸贴到车窗上,面目扭曲,觉得丢死了人。
傅光良瞄了阙城城一眼,粉粉的嘴唇变得弯弯的,好看的像一弯月亮。
傅光良淡淡的问:“去哪?”
阙城城怔了一下,很快平静下来,说:松江。”
傅光良没有回应,认真的看着前面的路,转着手里的方向盘。
阙城城有些小敏感,以为傅光良不乐意,又自问自答的试探傅光良:“是有些远哦,要不今天就别去了,改天我和阙江再一起去。”
阙城城说完,小心的观察他的神情,傅光良权当没听见,只开自己的车。
阙城城只好屏住呼吸,悄悄的挺直了背。
她望着车窗外的天色渐渐深了,车上又放着她听不懂的轻音乐,想起白天的事情,莫名伤感起来,一时没有忍住,便问傅光良:“所有的老师都不喜欢我?为什么还帮我说话?”
阙城城转过头,认真看着傅光良,他的侧脸硬朗帅气,鼻尖的小黑痣格外的迷人。
无论她如何不甘愿,但是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她真的讨厌不起傅光良。
她在想。
自己真的那么迂腐无底线了吗?
自己真的被他的美色给迷住了吗?
傅光良转过头,定定的看着阙城城,说:“因为我是你的班主任。”
原来,他也只是想做个高品的班主任。
这样.......不是显得自己更卑劣吗?
阙城城埋下头,叹息。
原本她还有很多问题,一时之间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她想,或许现在不是知道真相的最佳时机,至少有些事她现在还有勇气去直视。
看着窗外逐渐熟悉的场景,阙城城指了指左边的空地说:“到了,停到那边就可以。”
傅光良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的风景。
阙城城的奶奶还住在上海仅存的老房子里面,破破旧旧的都是岁月的痕迹,无一不在诉说过去的光阴。
相比起市中心的繁华,这地方确实偏僻了些,仿佛与世隔绝。
阙城城下了车,看着还坐车里的傅光良,支支吾吾了好一会:“我.....奶奶有点......”
她想了想,才说:“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傅光良问:“你今天打算住奶奶家?”
阙城城埋着头,抿着嘴,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傅光良笑了一声,晃了下脑袋:“我反正也要从这回去,等下顺带着送你回去吧。”
阙城城只是皱着眉,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
傅光良问:“有什么事,你就直说。”
阙城城这才说:“我奶奶不喜欢见生人,可能......”
傅光良瞬间意会了她的意思,想也没想,说:“我就到这里等你,你快去吧!”
阙城城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脸上有些难以掩饰的欣喜,说:“今天真的谢谢你。”
傅光良笑得灿烂,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
阙城城又意识到什么,严肃说:“你不要自以为是,我们之间的事还没有完。”
说完,便两手空空的往家里跑,嘴里还喊着奶奶。
傅光良脸上带着笑意,晃了晃脑袋,用很低的声音说:“你明明就很开心啊。”
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飞快的下了车,从后备箱里拿出阙城城和阙江的礼物,快步的追了上去。
傅光良追的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阙城城怔怔的看着他,正要问他怎么跟上来了,他迅速把东西塞到阙城城手里:“你的东西忘拿了。”
他转过身子要走,阙奶奶突然拄着拐杖,倚在门口,朝着他们的方向喊了一句:“阙大山,回来了,怎么不进屋啊!”
阙城城怔了怔,眼圈迅速红了,转头看向老人,嘴里低声喊着:“奶奶......”
傅光良回头看了眼阙城城,想要说什么,却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阙奶奶见傅光良走了,一边拄着拐杖,一边佝偻着背,急匆匆的赶来拉傅光良,嘴里还焦躁的喊着:“阙大山,你搞什么搞!你是不想认我这个娘了,到了门口你也不进家门。”
阙奶奶身上有很重的菜土味,她紧紧的拉着傅光良的手,就是不放开。
傅光良怔怔的望着眼前的老人,也没有躲,一脸无助的看向阙城城。
阙城城眼睛红红的,鼻头也红红的,强忍着泪,一边拉奶奶的手一边解释:“奶奶,他不是,他不是......”
阙奶奶来了脾气,恼怒的说:“你这孩子说什么瞎话呢,快点拉你爸进去坐坐......”
阙奶奶的手就是不松开,阙城城望着傅光良,不知道该如何如此收场,心里一阵酸涩,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
那一霎,傅光良终于明白了阙城城的欲言又止。
他就这样看着阙城城。
有几秒钟。
他真的很想,很想,很想告诉她。
我在,别怕。
但是,他很快收回了思绪,拉住阙奶奶的手,灿烂的笑着:“妈,我给你买了点东西,这不是忘拿了嘛。”
阙奶奶笑起来一脸褶子,说:“你看看城城手里提了那么多,忘了就忘了,走,妈养了好多鸡呢,就是等你和城城回来,我做给你吃。”
傅光良连连说:“好,好,好。”
一边搀扶着阙奶奶往屋里走,一边给阙城城使眼色。
阙城城望着俩人有说有笑,有些不敢相信,慌忙抹了把眼泪,跟上了他们。
回到屋子里,阙奶奶家还真是鸡飞狗跳,空气里充斥浓重的异味,可以说是寸步难移。
阙城城有些不好意思,贴到傅光良耳边,低声说着:“我奶奶一直是一个人住,所以......”
傅光良知道阙城城要说什么,想也没想,便说:“我明白。”
傅光良一身贵气,骨子里都是优雅,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自然,没有半点嫌弃的意思。
阙城城只觉得此刻的傅光良好像在放光,目若朗星,笑若朗月,心里莫名一暖。
阙奶奶笑道:“你们父女俩说什么悄悄话呢。”
她虽是直不起腰了,却麻利的捉起一只鸡,在他们面前晃了晃,说:“小时候穷啊,记得你爸十岁的时候,最喜欢站在人家门口看人家咬鸡腿,他的嘴可馋了,后来我发现他的时候,他居然蹲在人家的桌子下面咬骨头......”
说这话时,阙奶奶沧桑的眼睛里挤出来几滴晶莹。
那些藏在心里的愧疚,多少年都没有办法忘却。
她颤颤的拉着傅光良的手,说:“大山,现在改革开放,人人都能吃得上鸡肉了,娘给你养了很多鸡,都是给你吃的,都是给你吃的.......”
说完,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提着鸡,往柴房去了。
傅光良想追上去,阙城城的却拉住他:“让奶奶去吧。”
她强忍着眼泪,喉咙里有些涩涩:“奶奶得了老年痴呆症,嘴里总是念着过去的事,她总是记得爸爸小时候跟着他吃过的苦,那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怜惜,就像一道伤疤总是愈合不了,或许,只有这样她心里才好受一些吧.......”
傅光良不禁有些小震撼。
虽然很多很多的教科书都有很详细的描绘过去的事,但是那些能展露在大众面前的往往都是最好的。
他第一次听到那些不堪的岁月,来自于这个社会最底层的老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心酸。
他自小在优越的家庭成长,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好像高人一等,所有的人见到他总是那么客气,那么恭敬。
从来都没有想过。
在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个一样小男孩,他很想吃一口肉,哪怕是一小口,他也知足了。
他在人家的家门口苦苦的守了一个上午,那些人的目光是不屑的,甚至有几分炫耀,所以咬得更大口些。
那些人的面目是扭曲的,小男孩的口水却不停的流。
终于,那些人用牙签挑了挑牙缝,用手指弹走残渣,留下了一地的骨头,趾高气扬的离开了。
那个小男孩再也没有忍住,贫穷和饥饿彻底打败了尊严。
傅光良的表情越来越凝重,他想象不到阙爸爸是怎样度过那段岁月,虽然才十岁,在他蹲下桌子的那一刻,是做了多大的一个决定,他该有多挣扎,多难过。
原来,任何人面对贫穷的时候,都会这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