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先前去的那个敢死队到底怎么样了？见到本人了没有？」

    「别提了，领头的那位中年大哥在拘留所里待着呢，剩下的口头教育」

    「……不是我说，你们有点过分了吧，怎么还让未成年去冲锋陷阵啊？」

    「有时间搞这些不如去看笑话，今早十点不是试镜会吗」

    「别吧，刘谨这个苦主在，柏生也真敢去啊？正义支持打烂他的脸」

    “柏生……”方圆在副驾驶座上一脸不赞同地看着他，“比起看那些影响心情的，还不如多背几句台词。”

    柏生躺着，蔫蔫道：“背完了啊。”

    他的行动相当成功，那群人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就漂移进局了，以此为戒，后面的人也不敢再轻举妄动，这场轰轰烈烈的线下anti行动被柏生一拐子杵成了哑炮，熄火了。

    怎么可能，方圆差点就把自己的话脱口而出，突然想到柏生昨天微妙的脸色和“说得好，下次别再说了”的言语，话临到喉头转了个弯，“真的？”

    “真的。”柏生仍是眼睛都没移，视线在屏幕上不断扫动，“不信你抽背。”

    小司机在前头兢兢业业开着车赶往试镜地点，上午十点，他们需要到达。

    柏生看这些东西也不是为了围观掐架，他需要了解现在大众主流的不满在哪里，但是他这两天经常看，除了每天发现一个新掐点之外毫无用处。

    苍天怜见，柏生看到自己被放大142倍以证明微表情是在不屑的脸时，那心情是何等的卧槽。

    “真抽假抽？”方圆咂舌，以前让他背台词跟哄小学生背课文一样，动辄就让你血压升高，现在竟然主动要求背了，“试镜片段随机八段，你都背了？”

    没什么好看的，柏生干脆关了手机，支起身子，对他认真地点点头。

    “嗯……我觉得有可能抽到第一幕。”方圆还挺认真地腆着个小黑脸帮他对台词，“从‘在下不知此处有客，多有叨扰，抱歉了’，开始。”

    这段以后接上的还是拓跋竣的台词，方圆刚想继续念，就听到柏生懒洋洋的声音紧接着响起。

    “相逢即是有缘，兄台何不赏脸下来一聚？在下萧何，今日应九皇子邀约前来……”

    他尾音带着懒散的哑意，却又字句清晰，咬字时，总带着股特殊的韵味。

    【暗器嗖嗖声，被墙上尚未露面之人尽数拦下。】

    “平时读书作赋，这个时候怎么没点作用？”

    “多谢兄台搭救。”

    “你不去吟诗作对，来这破地方干什么？”

    “阁下一人喝酒，不寂寞吗？”

    “若你说的不寂寞是和你同样，那我倒甘愿寂寞。”

    【九皇子亢奋的声音在远处响起。】

    “我出上联，谁要能对成，赏黄金万两，府中侍女随意开口！来，‘万顷财宝，如花美眷，心系天下坐怀不乱，江山！’”

    “九皇子大气！”

    “果真是眼界宽阔，胸怀广大，常人不能及！”

    “不一般，就是不一般！”

    “……”

    “听见了？你怎么不对？”

    “我怕对出来被听到，下次小侯爷可就救不了我了。”

    “嗯？你怎么知道……你对了什么，说来听听？”

    “舞文弄墨，咬文嚼字，金玉其外枉做龙子，荒唐。”

    “………你好大的胆子。”

    “小侯爷。合意友来情不厌，知心人至话投机。这酒，我能喝到么？”

    【白胤文现身，扔下一壶烈酒。】

    “这……”

    “不小心掉了。喂，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哈。在下，萧何。”

    尾音在寂静的车座中晃荡，方圆再度呈现出了那个目瞪口呆.jpg的表情。

    他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受到了冲击。他不能接受。

    这、这、这个人，他不仅背自己的台词，他还背男主角的台词，他还背九皇子和路人的台词，他还背场景切换的动态描写！！

    不仅背，他还全程没停，顺滑得好像这是他写的一样。

    “你，你……”方圆吭哧半晌道：“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不会其他八段也是按着这样背的吧？”

    柏生侧脸，神情疑惑：“这很难吗？”

    方圆：“……”

    管家：“……”

    是谁在装逼，好刺眼。

    两人无言回头。

    方圆看着微博上空降49的热搜标题，#刘谨试镜#，不同的营销号齐刷刷发着九张相同的图，刘谨对着镜头灿烂笑着挥手，那硬挤出来的小虎牙和梨涡稍显刻意，但依旧称得上一句清纯可爱。

    方圆逡黑的脸颊缓缓凝重了起来。

    ……这边才是真正的重头戏啊。

    -

    万铭租借场地。

    导演孔游是个挺英俊的青年人，三十岁上下，但那双丹凤眼总是跟没睡醒似的半眯着，看起来很没精神气，现在正打着哈欠看名单，“欸，十五个人，都到了吧？”

    众人坐在等候间里，刘谨坐在最中央。

    他原本的咖位根本来不了这儿，但自从和柏生捆绑上后，曝光量一飞冲天，为了话题度，也有不少通告愿意邀请他。

    助理环视了一圈，道：“柏生还没来。”

    “柏生？”孔游的神经被这耳熟的名字挑动了一下，但他并没有过多注意，“再不来就直接开始吧，先让他们去造型间。”

    他刚要挥手，另一个助理从门外奔进，急匆匆地对他耳语，孔游听完，立马蹙起了眉。

    那个煞神突然来这做什么？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嘘声。

    在突兀的沉默和不善的眼神中，柏生带着他的经纪人和管家大步迈进，神情一派自然。

    “没想到他还敢来啊……不会真觉得自己能被选上吧？资源咖的心理素质就是不一般。”

    “那么多关注度，可不得来吗？这不蹭一波怎么对得起自己。”

    “明知道刘谨在还敢来，一会儿岂不是公开处刑现场？我已经提前开始尴尬了。”

    “只能说这种人翻车了喜闻乐见……”

    刘谨静坐着，对别人递来的怜悯眼神微微点头示意，露出一副苦笑的神情。

    “别，不用为了我出头，他……柏生前辈只是被误会了，真的。”

    这也未免太，管家瘫着脸道：“棍子硬了。”

    “别说那种让人误会的话。”柏生倒是脸色变都没变，自然道：“真正的食材，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这茶艺还只是粗浅入门，无须在意。”

    能被看的出来的茶，那都不叫真茶。

    搁往常这时候，柏生已经掀桌开始叉腰骂人了，方圆下意识劝阻的话语尚未出口，就被堵了回去，顿时精神又产生了一股莫名的恍惚：“……”

    这到底是柏生吗，还是他工作久了产生的幻觉。

    “哦，柏生是吧？”孔游察觉到来人，挺疏离地转过脸，却在见到柏生时怔了怔，“……”

    柏生对着他礼貌地一笑，弯弯的眼，细白的牙齿和小梨涡，略薄的上唇掩着犬牙的下半段，眼神纯澈得惊人。

    孔游盯着他只露出一个小尖儿的虎牙，有点出神地想，难怪上一个导演定的他。

    别的不说，这气质太贴了一点，太符合不谙世事的前期白胤文了。

    刘谨劝阻的声音骤然大了些，“大家别再说了，前辈是来试镜的，不是来争论的，他肯定也是真心悔过才会来这里的……”

    柏生唰的被所有人注目。

    怎么说呢，现在他们的眼神，比起“浪子回头金不换”，更像是“你丫是个劳改犯”。

    刘谨一边替柏生“辩解”，一边侧头不着痕迹地看他的神情。

    等候室不是封闭的，外面随时有工作人员走来走去，他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惹怒柏生，让他安排的人拍摄到画面，随后尽快散播出去。

    他一直没什么新作品，想要曝光度，这个方法又安全又正义，“被欺凌的小可怜”，拿着这个剧本，他做什么都不亏。

    但，奇怪……

    按这个方法来，以前柏生不用他说几句话就会面色愠怒了，为什么今天那么……

    刘谨观察着他的神情，甚至觉得柏生在饶有兴趣地望着自己。

    这怎么可能？！

    方圆倒是有点忍不住了，“这人过分了吧！”

    “圆儿，冷静。”柏生慢腾腾道：“我觉得他好像我家那只新狗啊，每次试试探探想做坏事，都要瞪着眼睛观察我的神色，然后再伺机下爪，得寸进尺……”

    方圆抓重点的能力也跟柏父不相上下，“你家有养狗？我怎么不知道？”

    管家瘫着脸道：“问就问，你看我干嘛？”

    “管家，把你的棍子放下。”柏生说，“你这样别人会误以为我们有奇怪的癖好。”

    方圆纯真着眼问：“什么癖好啊？”

    “你竟然真的问出口。”柏生默然：“…豢养十八铜人的癖好。”

    方圆：“……”

    骗鬼啊！！

    那边的刘谨烧茶烧的嘴皮都快干了，回头一看，人柏生压根没理，而是一脸严肃地跟带来的两个人说些什么。

    他阴沉沉的看过去，嘴角抽了两下。

    哦，这次倒是学聪明了，找人来参谋了？

    拦得了一次，拦得了两次三次吗？

    孔游倒是没注意到什么，只是挥挥手，“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先去化妆间吧，我们顺便也调试一下机器。”

    为了这次的试镜，剧方甚至特地租借场地搭建了小场景，八个片段随机抽选，是真的财大气粗。

    方圆原本不觉得怎样，现在柏生进去了，反倒开始担心了。

    虽然台词是会背了，但之前那个演技……他真的很害怕。

    妆发是统一的，除了尺码不同，所以很快，试镜的演员们就从化妆间里走了出来。

    柏生缀在最后一位，刚露头，孔游困倦的眼神就再度狠狠一亮。

    果然，自己的第一感觉没有错。

    洒脱少年，策马人间，一日看尽长安花，珠贝色的劲装勒出柏生腰部的曲线，纤细又不失挺拔，俊秀而不显柔弱，马尾绑的利落高挑，用绳随意系住，眺目远方时，竟真有种意气风发的少年侠客之感。

    化妆师只是象征性地修眉和填补了些瑕疵，镜头下，他的眼瞳清澈透亮，好像未曾被世俗沾染分毫浑浊。

    就算别人再怎么厌恶他，也不得不承认，他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刘韬的眼睛还没亮多久，脑海里就自动浮现了他在微博上看到的《机器人演技大赏》，据说柏生在里面独占鳌头，高光片刻达到两分多钟，力压群芳，一骑绝尘。

    孔游：“……”

    为什么人生总是这样残缺，世事两难全。

    他强忍着把视线从柏生身上挪到其他人那儿去。

    现代装还能用方法掩饰，一换成古代装，失去发型造型加成，有些人的弊端就一下子显露无疑了。

    最明显的是刘谨，之前还能和柏生感觉有个六七分像，现在戴上头套，卸了妆容，五官就显得寡淡许多。

    其实还可以了，但看完柏生再看他，就很有些“曾经沧海不是水”的感觉，莫名觉得有些怪异。

    刘谨显然只想着自己试镜时要怎么用演技碾压对方了，丝毫没想到现在的公开处刑，顿时一张小脸青了又紫，紫了又绿，好像一个调色盘。

    他咬着牙低下头，愤愤想。

    不就是那张脸……不就是因为那张脸！！

    一旁的工作人员和他不着痕迹地交换了一下视线，宣读抽签结果。

    很不巧，柏生和刘谨同时抽到了第一幕，“飞花相逢”。

    方圆紧张得脸都白了：“怎么会这样，八分之一的概率……”

    孔游镜头语言的最大特征就是重神大于重形，比如这段的主要镜头就集中于白胤文自墙上跃下的那个瞬间，俊美少年在飞舞的花瓣中骤然出现，灼灼其华，人面似桃花，这一幕也会作为此后拓跋竣漫长回忆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个画面，是二人相知相遇的开端。

    孔游最后惋惜地观赏了一下柏生的造型，道：“一号柏生，准备。”

    柏生利落地站到指定位置，四个方位的摄像头对准他的脸，他却依旧气定神闲，一派自然。

    刘谨的眼神死死盯着他，差点藏不住唇边的讥诮笑意。

    自己就等着看笑话吧。

    随着孔游的一声“开始”，柏生神情骤然一变：

    【冷风袭来，最后一支利器自暗处“叮”一声陡然射出，却被轻而易举地截住，挟在二指之间。

    骨节修长，白皙如玉，却又暗含如山劲力。

    又是一片静默，满目艳丽色泽中，鞋尖踏上墙沿的脆响声极其清晰。

    一直隐匿行踪的少年终于现出身来，天地间风卷云涌，花瓣携着浓香漫天飞舞，他清瘦的身形难辨，拓跋竣半阖双眸，二人骤然对视，白胤文鲜活的面孔自飞花中显露出来，声色犬马，少年意气飞扬——

    “喂，你刚刚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片段结束，柏生话音甫落，全场一片寂静。

    他们无法从专业角度评价柏生的演技，方才那一幕，只能让他们想起原作者给这一初见拟的提语。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哐”一声，水杯打翻的声音从角落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刘谨的脸惨白一片，满脸写着不可置信。

    这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演技这边，问就是亲妈给的金手指。可怜的小谨同学又要承担起被打脸角色了……柏宝之后会好好感化他的，really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好耶、拖拉机斯基、雨樱阡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鱼、拖拉机斯基 20瓶；楽狐、蒹葭苍苍 2瓶；

    非常感谢宝们慷慨解囊！嘴一个嘴一个【健康码绿行程无中高风险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