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澄立即就想回去，在站台里寻找回云巅的公车，可那个大圆台就只见下来的，没有见到上去的。每过几分钟，身边就会停一辆空荡荡的摆渡车，路线全是朝着同一个方向。
不知道哪里吹来的风，卷起地上的塑料袋，沙沙作响，远处传来滴滴哒哒的滴水声。
宁澄在偌大的站台里转了一圈，只觉得越来越瘆人，干脆顺着路标穿过几条通道，出了站台。
站台外是一个广场，天还没黑，落日给广场镀上了一层橘红的光。虽然也没见着人，但宁澄不安的情绪随着这份明亮散去许多。他左右打量，看见右边有名瘦小的清洁工。
“你好啊。”宁澄走过去打招呼。
背对着他的清洁工被吓了一跳，再慢慢转过头，惊愕地看着宁澄。
“对不起啊，我想问一下，现在回云巅的话，要到哪儿去坐摆渡车啊？”
清洁工放松下来，从头到脚打量他：“刚从云巅来的？”
“是的。”
“你不知道下午四点过后，回云巅的摆渡车就会关闭吗？”
“……我不知道哦。”
清洁工看向他身后：“你的随从呢？或者来接你的人呢？”
“没有哦。”
清洁工明显震惊了：“你就这样一个人来深海，也没有熟人朋友什么的接你？”
“我是坐错了车来的。”宁澄道。
清洁工目光复杂，半晌后才说：“那你必须在深海过夜了。有没有落脚的地方？”
“没有哦。”
“那你得快点离开这儿。马上天黑了，那些疯子流浪汉会到站里睡觉，到时候遇见你就麻烦了。”清洁工打量着他那张漂亮脸蛋儿，好心劝道。
宁澄四处看了看：“那我现在可以去哪儿呢？”
这里既没有人，也没有宾馆，连让他离开的公车或者出租车也没看见。
清洁工说：“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车了，要不你就跟着我的垃圾车走吧，到了城里下车，再去找一家宾馆过夜。”
垃圾车向着城中央进发，宁澄坐在副驾上点开终端，在光屏里输入深海两字。
他对这地方有些好奇，想看看有关深海的介绍。
手指刚点击搜索，光屏里就弹出一个蓝色球体，悬空在副驾前方。他下意识身体往后仰，但接着就被面前的场景吸引住了心神。
那是个美丽却残缺的星球，和地球外貌很相似，只是中间像是被拦腰砍断，球体断裂成上下两半。中间部分活似被抽取掉了，两端悬空着没有相连，却又互相牵引，始终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最上方的半球上有两个字：云巅。而两个半球之间的那块空隙，也注释着两个字：深海。最下方的半球是：泽渊。
宁澄看向车窗外，视线慢慢上移。
头顶天空呈现出天将欲黑的灰蒙之色，像是被罩上了一层薄纱，而透过那层薄纱，隐约可见极高极远的天空里，有类似山体的坚硬轮廓。
“以前没来过深海吧？在你们想象里，深海就像地下城，从来见不到光。”清洁工开着车，眼睛瞟了眼浮空的星球，“其实和云巅也没什么差别，每天太阳落起来，月亮升上来，深海的天空照样能看见。”
宁澄被这一幕震撼住，内心遭受到了冲击，但毕竟连穿越这种事情都经历了，所以还算淡定，只默默关掉光屏，看着正前方。
傍晚总是消逝得很快，夜幕降临，垃圾车打开了车灯。现在应该已经快进城了，两边的房屋多了起来，虽然看上去低矮破旧，但家家户户都透出灯光，车窗外飘进来饭菜的香。
挺温馨啊，和云巅也差不多……
轰隆！
左边突然传来几声撞倒重物的声音，一条黑影踉跄着奔出小巷，捂着自己后脑跪了下去，一只手就撑在马路上，有鲜血顺着后颈往下淌。
“啊。”宁澄吓了一跳，赶紧用手指着他，“看，那里有人受伤了。”
“看见了。”
清洁工降下车速，就在宁澄以为他要停车时，他却往右转动方向盘，绕过被那人挡住的路面，从旁边开了过去。
又有几个人从小巷中跑出来，手上拿着砖头，围着那名倒在马路上的人吼道：“问你，欠的钱什么时候还？”
那人呻.吟着:“还……我这就还……”
宁澄拧着头往后看，却被垃圾车厢挡住了视线，他正想按下车窗，垃圾车却陡然刹住，让他身体往前倾，又被安全带扣在椅背上。
他转回头，看见前方被车灯照亮的地方，一排尖锐的铁刺路障，横贯了整个路面。
叩叩叩。
司机位侧的车窗被敲响，外面站着一个壮硕的男人，手上提着一把雪亮的长刀。
“开窗。”他对着车内恶狠狠地吼道。
清洁工按下车窗，那人将长刀横在胸前，一声收过路费却迟迟没能出口，只沉默地看着车内。
几秒后说了句：“对不起，打扰了。”
车窗内，清洁工用乌黑的枪口对着他，又指了指前方的路障。那人飞快地跑到车前，迅速地将路障清理了个干净。
垃圾车继续行驶，清洁工对坐得笔直的宁澄道：“我负责的这一段不是很太平，所里就给我配了枪。”
宁澄干巴巴道：“福利不错。”
垃圾车进入了深海二区的城中心，宁澄眨也不眨地看着窗外。
虽说是城中心，但和入城时那一段也没什么区别，街道依旧狭窄，两侧的房屋低矮，只是更加密集，偶尔一栋稍好的建筑鹤立其中，都是深海二区的政务部门。
他看见街道上横溢着污水，鲜红头发穿着暴露的年轻女人站在街边抽烟，光着屁股趿拉着拖鞋的小孩在翻垃圾桶，被肮脏的流浪汉一脚踢翻。
这就是深海。
充斥着脏脏，杂乱，**，暴戾等字眼的深海。
“我要去垃圾场了，你就在这儿下车吧，前面有家叫做海上舟的宾馆，你就住那儿住一晚，别去其他的私人小宾馆，会出事。”清洁工将车停在路边。
“谢谢。”宁澄很感激。
“一千信用点，车费。”清洁工点开自己的终端，将手腕伸到宁澄面前。
“哦。”宁澄赶紧给他转账，又说了声：“谢谢。”
虽然这车费贵得离谱，但如果不是这名清洁工，他还不知道今晚该怎么办，所以付得心甘情愿。
目送着垃圾车远去，宁澄准备去宾馆，刚转身就和迎面的人撞了下肩。那人刚要开口骂，看见宁澄的脸后，弹了下舌，轻佻地道：“宝贝儿，这是要去哪儿？”
说完就一只手搂上了宁澄的肩。
宁澄感觉到一只热烘烘，散发着腐臭气息的嘴贴在自己颈边，身体往旁边侧了侧。
那人正要紧跟着贴上去，就觉得腰间抵上了一支冷冰冰的坚硬物体。
他顿住动作慢慢低头，看见一只细白的手抵在他腰侧，指间露出一小截乌黑的金属圆筒。
“宝贝儿，就是开个玩笑，别当真。”他松开搂住宁澄肩头的手，举在头侧，“不要冲动，我这就走，这就走。”
宁澄在他转身离开后，继续往宾馆方向走，手里紧紧捏着一小段钢棍。
——那是他刚才从垃圾车里带出来的，清洁工吓退拦车那人的手段很有效，他虽然没有真枪，用这个糊弄一下也行。
这里离宾馆并不远，他只走了十分钟不到，就看到前方有座楼房上挂着霓虹灯牌，海上舟三个字分外醒目。
看距离几百米不到，中间只隔着一个十字路口，他不禁加紧了脚步。
可刚刚踏上街道，他就感受到哪里似乎不同寻常……
对了，街道上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十字路口空空荡荡，就像是一座空城，只有道路正中停着一辆类似银行的那种运钞车。
宁澄慢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打量四周。那些低矮的房屋依旧，似乎有影影幢幢的东西在黑暗中移动，可定睛看去，又什么都没有。
但是也太安静了，安静得近乎诡异，宁澄背心都不自觉冒出寒意，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短短的钢条。
身后突然传来动静，他汗毛都竖了起来，倏地转身看去。
喵！
只见一只黑猫拖着尾巴，从他身旁经过，不紧不慢地走向街道对面。
宁澄抿紧了唇，警惕地继续往前走，走到那辆停在路中间的厢车时，往驾驶座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去，他浑身顿时冰凉，只觉得血液都在逆流，心脏停止了跳动。
只见驾驶员靠坐在椅背上，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额头正中却劈入了一把斧子。那斧刃已经没入他头骨，鲜血顺着鼻翼两侧往下淌，染红了整个胸膛。
副驾驶那位埋着头，颈子上绽开一道深深的血痕，显然也已经死了。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都已经凝滞，宁澄想扭开头，想呼叫，但脖子却不受使唤，嗓子也只发出两声低促的气音。
突然，一粒小石子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滚了出来，滴滴答答滚到他脚边。
他盯着那颗石子，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就像是验证他这猜测一般，两秒后，一声撕心裂肺的暴喝响起，撕破这寂静的夜空。
“冲啊！给我上！杀啊！”